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23章
    第23章

    天越來越熱, 引得夏蟬嘶鳴,似號角一般,吹響了王府熱鬧的樂章。

    後宅被拘在院子裏抄寫經書的夫人們, 突然有了心思逛花園,串門子, 臉上不再是百無聊賴的厭倦姿态, 一個個花枝招展往西院跑。

    前院各處伺候的仆從們也都打起精神, 争着搶着擠兌旁人,使勁兒卷自己手頭的活兒, 只盼着被新來的傅長禦選中, 去墨麟閣伺候。

    明明入了伏,定江王府卻好像剛進春天。

    最悠閑的人成了傅绫羅。

    這幾日定江王有事不在府裏, 她緩過來那股子因和合香引起的乏勁兒, 人又恬靜下來。

    不管她心裏如何抵觸去王上跟前伺候,手裏的差事還是要辦好。

    勤政軒有劉管事盯着, 傅绫羅并不往那邊去。

    墨麟閣有寧音,她仗着衛家兄弟的撐腰,再加上私下裏探子們明争暗搶的讨巧, 也算是上了手。

    傅绫羅怕熱, 夏日裏最不愛出門, 每日靠着冰鑒歪在自己屋裏,慢條斯理總結上次侍寝的失誤。

    和合香在房中術裏, 是難得對身體沒什麽壞處,還能令人精神放松的香。

    其他諸如催.情香、合歡香還有迷香那些,大都對身體不太好, 也不那麽容易掌控。

    從上次瑩夫人的表現來看,和合香用的有點多了, 連提前在舌下壓了清涼丸的傅绫羅,都緩了一整日才歇過那個勁兒。

    這時候她就明白自己在淨房時,為何那麽找死了,是受了和合香影響。

    日頭闊亮的上午,細碎陽光透過樹葉,從窗縫兒鑽進屋裏,打在傅绫羅瑩白如玉的手背上,清晰映出她緩緩寫下的清單。

    傅绫羅垂着濃密睫毛仔細思忖,和合香先減上三分試試看,要讓大夫給她準備能提神醒腦的藥丸。

    至于姿勢……傅绫羅臉頰微燙,記起那避火冊子裏的掐腰擡腿,要做幾個鑲嵌手形玉石的軟封,綁着睡一宿定能留下痕跡。

    牛皮太硬,怕傷着夫人們的皮膚,傅绫羅仔細标注了,要用鹿皮。

    放下毛筆,傅绫羅将單子遞給寧音,“叫喆阿兄安排人私下裏做好,放到王上寝殿。”

    “我記得私庫單子有一幅王上月下獨酌的屏風,将寝殿裏的屏風換了。”

    加重和合香,瑩夫人都還認得出她,傅绫羅不太了解女衛的抗藥性,卻不願因粗心大意犯錯,叫王上将萬無一失四個字扔她臉上。

    寧音清脆應下,“今兒個是第四天啦,阿柳過來給祝阿孃傳話,說叫熙夫人侍寝。”

    傅绫羅扭頭看窗外,黑白分明的眸子掂量了下天光,“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若是過了晌王上還沒回,就不用準備了。”

    頓了下,她問:“明阿兄在府裏嗎?”

    以前傅绫羅從不愛聽定江王的消息,是怕遭人口舌。

    可現在身為長禦,若無法知道定江王的去向,府裏的消息,還有府外舀過來的帖子那些,她沒法處理。

    寧音搖頭,早上她還因為漿洗上的事情,去東院找過衛明。

    她就不明白了,這近身的東西,漿洗怎敢在許多仆從挨了板子後,還只用清水涮洗幾下就晾曬。

    親衛和喬安屋裏送回來的衣物,全是汗味被暴曬後的淡臭。

    寧音過去問,漿洗的小厮只叫苦,說皂角什麽的喬安嫌香味太重,他們也沒法子。

    這要是王上使用的東西,還得了?

    沒得王上不喜香味兒,就喜歡臭的吧?

    寧音叭叭跟傅绫羅嘀咕着,“我想在漿洗上安置幾個老媪,後院裏人不足,得從外頭進人,就去找衛長史,可他不在,問衛喆……咳咳,問衛統領,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氣死我了。”

    傅绫羅失笑,前院兒郎多,這些瑣碎的小事,他們沒法子也是正常。

    “叫喆阿兄給楊媪傳信,讓楊媪安排吧,阿娘過去也不喜歡太重的味道,這些事情都是楊媪來伺候的。”

    說完,傅绫羅頓了下,傅翟和楊婉感情好,她到現在還記得父母有多黏糊。

    明明阿娘買了許多胭脂水粉,可阿爹回來她從不用,也許不是阿娘不喜歡,而是……

    “傅長禦,王上回來了。”武婢在外頭禀報,聲音聽着有些不大對。

    還真是想烏龜來王八,傅绫羅回過神,“在書房還是寝院?”

    武婢白着臉搖頭,“婢子沒敢細問,王上生着氣呢,進門就踹碎了門口的石雕盆,我瞧着衛長史和喬大伴也是大氣都不敢喘,趕忙就回來了。”

    雖然會點子手腳功夫,武婢仍然覺得,若是撞上前,就王上身上那暴戾的氣勢,能直接将她踹死。

    傅绫羅微微瞪大狐貍眼兒,又生氣了?

    也對,從上次吐血到現在快兩個月,是到了該發脾氣的時候。

    她心裏哂笑,面上依然溫溫柔柔的,“寧音,你去前頭看看,王上應該在書房,将井裏鎮着的瓜果都拿出來,用琉璃缽裝了,再叫廚房準備些少糖的涼糕,準備好了告訴我。”

    “書房的冰鑒記得添些碎冰,王上火氣大,太涼容易染了寒氣。”

    寧音見武婢還沒緩過來的臉色,心裏也有點打鼓,“娘子,要不我叫人給喬大伴拿過去吧?”

    王上在氣頭上,娘子就別上趕着觸黴頭,省得回來又吓軟了腿。

    傅绫羅感覺熱烈的陽光曬化了她心裏那點子懼意,她也不是沒見過王上‘盛怒’,怕什麽。

    “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跟王上回禀。”

    *

    寧音從外頭回來,人還沒進門就開始嚷嚷,“娘子,王上不在書房,回了寝院,喬大伴叫人燒了熱水,一桶一桶往淨房裏送呢。”

    傅绫羅有些納悶,這麽熱的天兒,又不是夜裏,用熱水沐浴?

    寧音表情有些奇怪,“喬阿兄看着快哭了,剛才看見我,讓我請您過去。”

    傅绫羅一口氣立時就有點喘不勻,沐浴這會兒……過去?

    等主仆二人帶着準備好的膳食和消暑的瓜果,到寝院時,衛明也在。

    不只是喬安憔悴,衛明眼眶子也是一片青黑,臉上的笑都挂不住了,看着像是好幾宿沒睡似的。

    見到傅绫羅,衛明下意識彎起唇角。

    等傅绫羅走近,他揉了揉臉頰,目光有些複雜,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跟傅绫羅說。

    若非阿棠能叫王上有了病愈的希望,王上也不會帶人去莊子上折騰這幾日,直将自己折騰的吐了不知多少次。

    為了不讓自己昏厥,還差點沒拿刀子往胸口戳,被他們這幾個舍命切磋的給攔下了。

    王上叫那些雜亂的香氣弄得控制不住脾氣,切磋的時候差點沒揍死他。

    光這樣都不夠,回來就泡在浴桶裏,幾乎要用熱水搓破一層皮。

    這才剛從淨房出來,在屋裏歇着,誰都不敢進去。

    見衛明不知該如何開口,傅绫羅笑着問:“王上用過午膳了嗎?我看你們也累得不輕,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王上這裏,我來伺候。”

    衛明也想去睡,這幾日折騰得根本沒睡幾個時辰。

    但他也怕阿棠受傷,遂抹了把臉,只低聲道:“王上這會子是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東西給我,我來伺候吧,等王上去書房,你再伺候。”

    傅绫羅見衛明這麽說,也不堅持,淺笑着點點頭,剛要說話,寝殿的門就開了。

    紀忱江披散着長發,冷峻面容微微泛紅,看着比平日裏脆弱些,就是身上的氣勢叫人看一眼就喘不過氣。

    傅绫羅立馬就低下頭去,原諒她,不是她膽子太小,定是日頭還不夠大。

    “一個個臭烘烘的,我洗澡還用你們伺候?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住在豬圈裏,去搓一搓皮子滾去睡覺。”紀忱江聲音冷沉吩咐道。

    他沒看傅绫羅,只大跨步往書房走。

    可他這麽說,衛明和喬安就沒法子跟上去了,二人都只能看向傅绫羅。

    傅绫羅心裏懊惱,剛才她就不該開口。

    她堅強笑着,輕手輕腳跟進了書房。

    進門後,紀忱江閉目斜靠在軟榻上,像是在曬太陽。

    面上愈發紅得可怖,就是這樣也沒損了他的俊美,只是什麽表情都沒有,看着怪吓人的。

    傅绫羅沖寧音和提膳的仆從擺擺手,無聲将膳食擺放在矮幾上,叫其他人退了出去,自己站在角落裏安靜伺候着。

    過了好一會兒,紀忱江才恹恹擡起眼皮子,冷淡看向傅绫羅。

    他還沒說話,傅绫羅就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王上,绫羅先跟您請罪,我不該跟您撒謊,我還挺怕疼的。”

    都已經是長禦了,要是再被摔打的盤子傷到,傳出去仆從們要笑話。

    她深吸口氣給自己壯膽,聲音盡量柔和些,“知道您不喜歡太甜的東西,這陣子雨水多,莊子上的寒瓜汁水充沛也不太甜,消暑解渴,在井水裏鎮過的。”

    “今日采買上得了些個頭不小的蝦,切碎了加上細米蔥和茱萸,用高湯做了雲吞,您嘗嘗看?”

    傅绫羅聲音不高,說話速度也慢,聽在紀忱江耳中,就好似是碾碎了的冰沙摻在靈沙臛裏,軟糯得叫人從頭到尾的舒爽。

    他半垂着眸子就淡淡看着傅绫羅,挺好,這回沒抖,也沒跪。

    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兒雖然苦巴巴的,卻是面頰滴粉,透着瑩潤光澤,一看就知休息得不錯。

    喬安伺候了他十幾年,也沒摸清他到底喜歡什麽。

    這小女娘在他身邊呆着的時候不過十幾日,就已知道他不喜甜,喜河鮮。

    莫名的,紀忱江那股子想要破壞什麽的暴戾,慢慢随着她清甜的嗓音淌回了肚子裏。

    估計再叫日頭一曬,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閉了閉眼,心底失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運籌帷幄這麽多年,倒叫個小女娘輕易影響。

    紀忱江不說話,傅绫羅就擡起頭來。

    雖然心裏忐忑,看他又閉上眼,她也敢去打量那被磋磨得沁出血點的雙手還有泛紅的面頰,叫人看着心裏難受。

    她沒忍住,小聲道:“王上,采買上說,過幾日莊子會送新鮮的苦菜來,加上糯米粉蒸了,滴上香油和蒜汁,也特別好吃,您想不想試試?”

    “我要現在試,有嗎?”紀忱江仍不睜眼,沙啞着嗓音憊懶道。

    傅绫羅立刻回道:“那您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早幾日的苦菜雖然沒長成,可也嫩着,叫人快馬加鞭去取就是。

    她剛擡起腳要往外走,就被叫住了。

    “算了,叫人送兩壇子酒來。”紀忱江懶散地用手撐着額角,聲音總算不那麽冷了。

    傅绫羅遲疑了下,“晚上可以安排熙夫人侍寝,您先用膳,等晚間再喝可好?”

    雖然衛明沒說王上是遭了什麽事兒,只瞧王上這模樣,也不像是吃喝過,空着肚子喝酒太傷身了。

    一聽說侍寝,紀忱江心裏又開始煩躁,擡眼看着她輕嗤,“本王要做什麽,有你置喙的餘地?”

    傅绫羅垂眸,說來也怪,她還就挺适應這陰陽怪氣的呲噠。

    她立馬收起心底那點子不合時宜的柔軟,一板一眼回禀:“绫羅也不是要掃您的興,只您這幾日不在府裏,祈太尉等人的府上,都令人舀了帖子過來,請您赴宴,勤政軒也攢下不少政務,都等您處理呢。”

    若是他喝醉了,她找誰去。

    身為長禦,她就是能置喙啊。

    紀忱江聽出來了,氣得牙根疼,“行,你這是仗着阿孃下不了手收拾你,生了嬌慣性子,好好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哆嗦,專挑着要挨打的空檔貧嘴,現在你就不怕我打殺了你?”

    傅绫羅偷偷擡了擡眼,見紀忱江目光銳利盯着她,心還是抖了下,趕緊垂眸。

    他半垂着眸子都夠吓人,直接盯着她,她确實怕。

    所以傅绫羅聲音又軟了下來,“王上說過,您是再和善不過的性子,叫我別怕您,我自然要遵從王上的吩咐。”

    她緊緊絞着手指,努力露出個乖巧笑容來,聲音更柔婉送入人耳中,“您也可以問阿孃,绫羅雖然有諸多缺點,卻是個最最聽話乖巧的女娘。”

    紀忱江:“……”這小東西,不只是膽子滔天,還忒不要臉。

    可能紀家真有點賤骨頭在身上,叫傅绫羅這麽一氣,他終于感覺到餓了好幾日的胃隐隐作痛。

    他拿起玉著,輕點傅绫羅,聲音徹底溫和下來,就是話不中聽,“下次再拿我的話往我臉上砸的時候,放過你那幾根手指吧!王府裏不需要壞了手的伺候,傳出去叫人以為是我蠢。”

    傅绫羅緊握在身前的手抖了抖,這次不是怕,是氣的。

    鼓了鼓腮幫子,偷偷吸了口氣,還是沒鼓起勇氣瞪過去。

    傅绫羅在心裏嘲笑自己,就她這膽子白擔了滔天的名聲。

    傅绫羅便去後院看望祝阿孃時,枕在她肩上,難得抱怨了一回。

    祝阿孃哼笑,“你這不是說他,是專門回來點我的吧?嫌我說話不中聽,把王上給教壞了?”

    傅绫羅趕緊坐好,乖乖給祝阿孃剝葡萄,聲音甜軟,“阿棠哪兒敢啊,就是發愁,是我性子不好,過去您慣着我,我生怕惹怒了王上,傷您的心。”

    見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兒無辜眨巴着,祝阿孃挑眉,她養大的孩子,除了膽子時大時小,心眼子也不少。

    她好整以暇道:“要是你能逼得王上打殺了你,那我就拼上幾年壽,替你傷一回心也是無妨。”

    傅绫羅:“……”她是真覺得,祝阿孃和王上像親母子。

    她不敢再賣弄心眼,乖乖說實話,“阿孃,我只是想知道,我要伺候多久,才能出府啊?”

    即便王上看在祝阿孃的面子上,确實沒怎麽懲治過她,可傅绫羅從未想過在王府待一輩子。

    定江王喜怒不定,每每在他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像無處可躲的小獸,逼着她一遍遍感受自己的無力。

    嫁妝給了王府,莊子也不在她名下了,一時無法離開。

    但這幾年,她用嫁妝錢生錢也攢了幾個鋪子,幾畝田地。

    現在她身為長禦,有打賞,有俸祿,早晚能攢夠銀錢置辦個宅院,她還是想立女戶。

    若族裏不同意……寡婦也行。

    紀忱江逼自己在脂香環佩裏呆了幾日,絕無可能再叫人侍寝遭一次罪,已經将侍寝推到下一個三日了。

    傅绫羅過來告訴祝阿孃,是算着她歇過晌過來的。

    這番心思傅绫羅不敢問定江王,只能趁着祝阿孃午睡還沒太清醒時,過來打探。

    祝阿孃靠在枕上,看着仍舊可憐巴巴的傅绫羅,沒答她,卻突然問,“你在王上跟前,也如此?”

    傅绫羅趕緊搖頭,“我哪兒敢啊,王上眼皮子一掃過來,我心裏就發抖。”

    祝阿孃若有所思,當初将傅绫羅領回來,王上是上了幾天心的,後來才沒了動靜。

    十歲的傅绫羅看着尚且稚嫩,卻也有了沉魚落雁的底子,祝阿孃還以為是十七歲的兒郎開了竅。

    後面紀忱江沒再理會過傅绫羅,祝阿孃也撒不開手了,長得這樣好看的女娘,沒親人保護,在外頭是活不長久的。

    加之傅绫羅話不算多,心思卻又細,該冷靜的時候冷靜,該撒嬌賣癡的時候沒人比她更軟和,叫誰也沒法子不捧在手心裏。

    她跟衛明合計着,叫傅绫羅去王上身邊伺候,除了私心,還有試探。

    祝阿孃和衛明都知道,紀忱江不是個心善的,傅翟還犯了錯,他能叫傅绫羅進府,定有她的用處。

    這幾日紀忱江去莊子上折騰的事兒,衛明也叫人送信過來了。

    祝阿孃隐隐有點猜測,莫非……阿棠能讓長舟的病痊愈?

    激動之餘,祝阿孃也要為兩人都做好打算,定江王不可能娶旁人為妻,她也舍不得阿棠做小。

    那早晚阿棠都要離開王府,至于什麽時候……

    祝阿孃捏了捏傅绫羅的臉頰,難得溫柔,“待得府裏有了王妃,前頭也就有人照料了,阿孃名下也有幾座不錯的宅院,王上不缺這些,都是留給你的。”

    傅绫羅眼神一亮,随即鼻尖微微泛酸,她又抱住祝阿孃的腰肢,“阿孃……您比我阿娘對我還好。”

    若說府裏有什麽是她舍不得的,也就只有祝阿孃了。

    祝阿孃失笑,拍拍傅绫羅腦袋,“若有了王妃,這後宅也就用不上我了,到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出府。”

    若長舟那孩子真能正常娶妻生子,她已經在王府蹉跎了大半輩子,也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活。

    傅绫羅眸中的光更亮,拼命點頭,“說好了的,您可不許反悔!”

    溫馨相擁的二人不知,她們在這裏暢想着出了府該如何逍遙自在,墨麟閣的書房裏,卻有人起了将人留一輩子的心思。

    “王上,從您五歲開始,我就在您身邊伺候,我就沒再見過比您身子骨更健壯的。”留着兩撇小胡子的府醫坐在圓凳上,笑着對紀忱江道。

    “說到底,您這只是心病,那傅長禦也許跟您幼時有共同之處。”

    喬安上前倒茶,偷偷看了眼面容還通紅的主子,他們家威武不凡的主君,跟那個纖細嬌弱的女娘?

    他心裏輕哼,倆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能有哪兒相同?

    非要說的話,大概都是親人猶如畜生,也都能叫他喬安凄風苦雨?

    紀忱江早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并不多言,只淡淡問:“那常老覺得,傅绫羅有無可能叫我病愈?”

    府醫心裏嘆了口氣,“心病還得您能想明白咯,即便傅長禦能成為例外,也總得您自己解開心結。”

    紀忱江看向府醫,笑得雲淡風輕,“病根可除,心結無解,也不需要解。”

    病根,等大睿沒了的那一天,自會拔除。

    說起心結,他心裏冷嗤,大概是被留在刺玫叢裏差點死掉的那個稚童。

    如今,若論謀算和心志堅定,沒人比得過他,他再沒有需要別人來拯救的時候,心結自然也就無解。

    那些噩夢和如影随形的病症,始終困擾着他,有法子解決自然是好,若沒辦法,就讓定江王一脈就此斷絕也不錯。

    畢竟他身上也流着大睿皇庭那肮髒的血脈。

    府醫隐約知道些王府辛密,對王上的心結同樣無計可施。

    只是思及祈太尉的拜求,眼前這個尊貴的男人也差不多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他不可能忍心他就孤老一輩子。

    他輕咳幾聲:“不管心結能不能解,既然傅長禦能成為例外,那弄明白她為何例外,也許還有其他的例外。”

    “即便再無旁人,您将傅長禦帶在身邊,時日久了,病症指不定就有徹底消除的一日呢。”

    紀忱江沉吟不語,沒說什麽。

    喬安送府醫回來,眉眼就有些急躁。

    他雖不喜傅绫羅,但要傅绫羅能為王上治病,他願意将那小女娘當菩薩供着。

    “王上,傅長禦的嫁妝可都給了您,咱們府裏養她一輩子不是應當的?”喬安迫不及待開口撺掇。

    紀忱江挑眉,故意道:“那不過是糊弄傅家,她嫁人還給她,我缺這點銀錢?”

    喬安梗起脖子反駁:“您是不缺,可人家願意給啊!将來若成了大事,您總得有個人陪伴在身旁。”

    “我阿娘說了,若女子願意将自己所有的銀錢都花在男兒身上,那她定是愛慘了這個男人,一心一意只記會記挂着他。”

    主要,這可是全部財産換來的寶貝,丢不起。

    紀忱江勾起唇角輕嗯了聲,這話算說到他心坎上了,他不需要風花雪月,卻希望身邊人永遠不會背叛。

    唔……将來歸隐之時,依山傍水,身邊養個小狐貍确實不錯?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