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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寶船再次揚帆,不過卻是原路折返。

    阿史那钜所作所為皆是楚霁安排宦汲引導的,不僅是今日的海上一役,就連阿史那钜北聯蔡曠也在意料之中。

    楚國內政有楊佑把握大的方向,楚霁自然沒有什麽好擔憂的。萬魯和白鑫也早就領兵去了膠州,嚴陣以待洵軍的到來。

    本該高坐明堂的楚王大勝歸來,邁步走下甲板時滿目意氣風發。

    原在前線統軍的秦帥站在岸邊,面色不虞,扭頭不看來人,卻被剛剛踏上海岸的楚王殿下走過去抱住。

    秦縱嚴肅的表情霎時久繃不住了,楚楚還從沒在這麽多人面前主動抱過他。

    更要命的是,楚霁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回來了,怎麽還生氣吶?”

    以身涉險誘敵,是楚霁最慣用的計策,也最具成效。此番有機會一舉拿下阿史那钜,且兵力損失最少,楚霁豈能錯過?

    但秦縱卻不同意。理智上知道這是絕佳的法子,但情感上他無法接受。

    若楚霁只是尋常主公,秦縱只會嘆服于他的魄力和決斷,更加忠心征戰。但身為愛人,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着楚霁涉險?

    兩人為此鬧得很是不愉快,一個是王上,一個是元帥,誰也不低頭,只苦了軍營裏的人,每日氛圍駭人不說,訓練更比往日強了數倍。

    但秦縱哪裏能倔得過楚霁?正月一過,秦縱雖不吭聲,但還是依照楚霁的計劃領兵出城。只是在出城前,将身邊親兵精銳盡數留下,又下了軍令,不許他們離開王上半步。

    “不是生你的氣。”秦縱将人摟緊,只覺得自己真不可理喻,明明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上楚霁的,卻想要以愛為名将他束縛。

    他若是真生什麽氣,那也只能是氣他自己不夠強大,竟還要楚霁去以身犯險。

    楚霁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角:“我的小将軍,不必自責。是我貪功,時機不夠,偏要賭這一把。”

    他也只是仗着前世學過的那點子微末知識,判斷出晚上海域必起東南風,這才大膽走了這步棋。好在,他走對了。

    阿史那钜被擒,僅剩的大雍軍軍心渙散,絲毫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陪都蜀州的淪陷不過一瞬之間。

    不,這不叫淪陷,應該是忠誠于大雍皇帝的楚王殿下,領兵得勝而來,清君側,除奸佞,一肅朝堂。

    數年戰亂,政治昏暗,蜀中早不複往日繁華,但今日卻格外不同,一群幾日前還在痛罵楚霁竊國的大臣,此刻畢恭畢敬地列隊在城門口,等待楚王的到來。就連小皇帝和他的母親淑太後的儀仗也一同等着。

    楚霁名義上說自己是回朝拜見陛下,可任誰都知道,蜀州大門是被楚軍用攻城木撞開的。

    恭候着楚霁回朝的人裏,不乏心思活絡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看楚王會如何對待那儀仗裏的小皇帝,會不會命他的秦帥直将小皇帝從龍座上扯下來。

    小皇帝趙璁還是個五歲的娃娃,全然不能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但肅穆的氛圍還是讓他下意識地尋求母親庇護。

    淑太後将兒子摟在懷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城門口的方向,眼中滾下兩行淚。她什麽都不要,什麽至高皇權,什麽榮華富貴,都比不過她的孩子。

    千呼萬喚始出來,楚王的儀仗終于出現在了城門口。

    與衆人所想不同,楚王儀仗并沒有超出普通異姓王的規格,甚至連當初的攝政王阿史那钜都不如,更不要說比肩帝王儀仗了。可眼前的隊伍,卻比城內小皇帝的儀仗更加讓人忍不住拜伏。

    從儀仗中原本承擔禮儀職責的儀衛,到隊尾簇擁王駕的隊伍,皆被換成楚王的精兵,一等一的楚國騎兵。

    騎的不是白馬而是戰馬,執的不是禮器而是陌刀,個個神情肅穆,只有戰場才能磨砺出這樣的隊伍。

    兩廂對比之下,大雍皇帝的儀仗隊花哨有餘,而底氣不足。

    玄色的楚字旗在烈日裏肆意張揚,獵獵作響,車駕終于停在了衆人面前。

    “恭迎楚王殿下!”

    在場之人,無論心中所思所想,面對着這樣的一只隊伍,唯一的選擇只有臣服。

    随侍在車駕旁放下凳子,秦縱率先掀簾而出,走下車駕,面向群臣。

    在場大多數人是大雍在盛京時的舊臣,大多是認識楚霁的,畢竟楚霁那張臉,見之難忘。

    眼前之人他們卻不大認得,但此人容貌俊朗,是不在楚霁之下的另一種好看,又身長九尺,身形甚偉,通身威嚴之氣,逼得人不敢擡頭。能和楚王同乘車駕,除了那位楚國的兵馬大元帥不做他想。

    誰也不曾想到,當日在鬥獸場裏求生的戰俘,此刻已經是他們所有人都要俯首仰望的存在。

    視線掃過跪地的衆人,又将視線落在小皇帝和淑太後身上一瞬,秦縱轉過身,掀開車簾,将車駕中人迎了出來。

    楚霁一身玄色衮服,眸子微挑,視線卻不落在任何跪地之人的身上,端的是滿身金昭玉粹,比之小皇帝更顯天家威儀。

    衆人跪拜在地還未被準許平身,忽然淑太後牽着趙璁來到楚霁身旁,跪倒在地。

    楚霁伸手要去扶,淑太後卻行了一個大禮:“臣婦有罪,楚王殿下容禀。”

    話落,淑太後身旁的宦汲也跪倒在地,他雙手高舉着托盤,那托盤上是一方玉玺,正是從前朝大一統皇帝傳承而來的傳國玉玺。

    “當年,先帝駕崩卻未有後嗣,阿史那钜為挾天子以令諸侯,選了我兒趙璁登基為帝。可我夫家與皇室并非同宗,而是出自範城趙家。一切皆因阿史那钜貪心不足,生怕選皇室之子日後長大會生出反抗之心,才選了非皇室血統的我兒。我兒本非天家子,又如何能恬居皇位?罪婦只盼國本歸正,今将傳國玉玺奉上。”

    所有人都以為今日會是一場逼宮的大戲,不想其中竟有如此荒唐又巧合之事。

    現如今去哪裏找什麽國本歸正?當日趙璁登位,趙氏宗親不滿者甚多,對阿史那钜的态度自然也不恭敬。他們本就是宗親,也不需對誰恭敬。所以在這些年阿史那钜的授意下,死傷不少,再加之夭折、內亂、戰事,這滿朝之中想找一個趙氏皇族,還真是個難事兒。

    這楚霁的運勢也未免太好離開些,莫不是天命所歸?

    但也有政治嗅覺靈敏的意識到,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呢?

    要知道,趙璁能被阿史那钜選為傀儡,就是因為他這一脈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一對孤兒寡母,這才便于拿捏。因此僅憑淑太後一張嘴,她說趙璁非皇室之子,那便只能如此。

    只是,既然他們能敏銳地發現其中的關竅,也自然知曉,還是不要多生事端惹怒楚霁為好,否則那楚軍的鐵騎可全然不介意在今日刀鋒飲血。

    所以只能有一個真相,趙璁非皇室後裔。

    衆人心思流轉間,楚霁已命人将趙璁和淑太後扶起。

    “淑夫人高義,楚霁敬佩。還請夫人放心,楚霁定當竭盡全力,尋找皇室遺孤,以使國本歸正。”

    楚霁此話一出,衆人無不附和,高呼叔夫人高義。

    方才楚霁的話算是一錘定音,他稱淑太後為淑夫人,那便是不再承認趙璁的皇帝之位,但也理解他們是被阿史那钜所脅迫的,亦不曾降罪。

    “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楚王殿下不辭辛勞,代執國玺,主持朝政。”

    宦汲複又跪下,将傳國玉玺捧在楚霁眼前。

    在場官員無一不認得宦汲,這是從前的攝政王和太傅賈業成身邊的那個謀士,也是唯一從楚王與阿史那钜的那一場戰役裏活着回來的大雍高官,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

    回到蜀中後,他又迅速奪權,将賈業成和他的一衆黨羽發落,自己登上了太傅之位,擁有了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地位。

    衆人都以為楚霁是要通過宦汲操控皇帝,不料他更狠,直接釜底抽薪,讓淑太後否認了小皇帝的血統。

    此時宦汲連傳國玉玺都捧出來了,趙家皇室無後,楚霁手握重兵,又是掃除奸佞的至功之人,禮法道義和形勢所迫,都站在了楚霁那一邊。

    不只是誰率先做出附和,請楚王主持朝政。

    霎時之間,宦汲交上玉玺,秦縱親自捧着玉玺站在楚霁身後,趙璁被脫了皇帝服制,換上了尋常衣衫。

    蜀州陪都的金銮殿裏仿佛什麽都沒變,至高處的龍椅,龍椅旁的王座,還是像往常一樣擺着。

    但又好像什麽都變了,。椅上不再坐着年幼無知的小皇帝,皇位空懸,國無主君,只有一方傳國玉玺擺在龍椅上,王座上掌生殺大權的人從攝政王阿史那钜變成了楚王楚霁,朝堂上分列的文武官員,最前頭的變成了秦縱和楊佑。

    楚王殿下似乎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以雷霆之勢将滿朝文武換了個便。王朝不過是還披着一個大雍的殼子,內裏卻只有一個聲音,大楚的聲音,言楚語,行楚制,用楚官。

    楚霁暫時還沒有稱帝的打算,蔡曠未平,戰事未休,百姓貧苦,并不是稱帝的好時機。

    主持朝政之後,楚霁首先要将在滄州的楚國小朝廷和現如今的大雍朝廷合并,滄州官員不能都變成京官,大雍舊臣也不能全部罷免,大小官職該如何分配,都全等着他安排。

    如同在楚國時同樣,楚霁廢除三公九卿制,設立三省六部,權力制衡,職責明确,又精簡人員,将原先大雍官僚體系裏冗餘繁雜的部分全部剪除。至于世襲爵位,不好意思,楚王治下沒有這種東西。

    又實行攤丁入畝,重新丈量土地,将土地分給百姓平民,鼓勵農耕生産,減免稅收,朝廷控制糧食買賣,決不允許有打壓或哄擡糧價的行為。

    世族豪紳一個個都黑了臉,但百姓卻高興極了。忍不住嚎呼,要是楚王早幾年來就好了。

    楚霁忙得腳不沾地,心裏卻很暢快。他寧願趁着自己新主入朝,先将這三把火燒得旺起來,從一開始就讓朝政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也好過現在圖省事兒,卻為以後埋下無盡隐患。

    早朝時分,楚霁又和滿殿的新官舊臣幾經辯論,終于将科舉一事完完全全地推行下去。現在不比在楚國,每一處土地都是楚霁用心經營來的,政令推行自然暢通。短短兩年時間,楚軍的鋒刀就接連拿下了五座州府,各座州府裏世家林立,楚霁手段再狠也不能将反對者全都一刀切了,但他不願妥協,那便只能恩威并施,緩緩圖之。

    下了朝,楚霁不願回那空落落的寝宮,幹脆腳步一轉,又去了禦書房,今日該有戰報傳回了。

    秦縱出征三月有餘,翻過寒冬又是春天了。北邊每半月都有戰報傳來,幾乎都是捷報,若是未有戰事,秦縱也會傳信回來,從北邊天寒懷念家中溫床到春寒料峭不及蜀中花開爛漫,總是黏糊得很。

    楚霁不喜人伺候,禦書房裏除卻來往運送奏折的宮人,再無旁人。今天時日尚早,北邊的戰報還沒送到,楚霁嘆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走到沙盤旁。

    秦縱送他的新年禮物,哪怕他身處戰場,這些年也從沒斷過。這些禮物倒并非各個金貴,畢竟楚王殿下要什麽金貴物件兒沒有,只是秦縱心意難得,全部都是他親手制作,楚霁每一個都視若珍寶。

    但其中他最喜歡的卻還是眼前的這個沙盤,從滄州的州牧府,搬到楚王宮,再到如今的蜀州皇宮,全都擺在他每日處理政務的地方。

    此時這大氣磅礴的沙盤上,有大半州府插着玄色楚字旗。

    三個月的時間,蔡曠的軍隊節節敗退,蔡曠的屬地也從原本的七座州府縮減為四座。秦縱正率軍一步步向盛京逼近。

    只要平定了蔡曠,楚霁便能完成大一統,結束自南奚立國以來的割據局面。只要大闕不作妖,在都護府的監督之下,他和秦縱也就不必再像如今這般聚少離多了。

    “殿下,北疆戰報,秦帥又下一城!”孫常侍一路小跑,捧着軍報,滿臉喜氣。

    楚霁急忙将軍報展開,戰事吃緊,秦縱也無暇多言,只寫了一句:燕州大定,劍指盛京。

    楚霁捧着軍報走到桌案前,禦筆朱批:吾愛戰無不勝,惟願早日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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