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楚霁原以為益州牧要和他玩什麽“楚大人醉酒誤入小姐閨房”這樣的把戲,他早有會會這位二小姐的心思,便任由這前頭的侍女領路,将自己往後院裏帶。

    卻不想,侍女七繞八拐,竟将自己帶到了一處涼亭。

    不知何時,益州牧嚴翕竟也離了席,正在涼亭裏等着楚霁。

    這廂益州牧瞧見了楚霁,當即熱切地将人迎了進來。

    楚霁順勢走進去,涼亭勢高,夏夜微風襲來,倒是有幾分涼意,吹散了酒氣。

    楚霁鼻尖微動,似乎聞見了什麽香氣。

    他只做不知,朝着益州牧行了個禮。

    “這是做什麽,且不說你我現在同朝為官,便是從前,嚴伯父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何時就這麽生分了?”

    嚴翕将楚霁扶起,順着話頭自然就講到了嚴家和楚家幾十年的交情。

    一邊說自己初到益州為官時,如何受楚家照拂;又說自己站穩腳跟後是如何地幫襯着楚家。

    仿佛這幾年來處處打壓監視楚家的人不是他一般。

    楚霁垂着眸,并不說話,心裏卻盤算着自己現在應該作何情态。

    那香氣裏必然是添了些東西的,但到底是什麽楚霁也拿不住。

    但開席前他已經服過了姜木特制的藥,十二個時辰內普通的迷香情藥一概對他不起作用。

    他摸不清益州牧這是個什麽意思,便難以發揮演技,幹脆将自己的臉隐在陰影裏,倒也瞧不出什麽。

    嚴翕瞧着楚霁半晌也不給一個反應,思索半晌後又恍然大悟一般道:“賢侄,你可是還在為了那鐵礦一事和伯父置氣?這實在是那蔡曠虎視眈眈,伯父手中又無良将猛士,若是再沒些個精良的武器,真是守不住益州這基業啊。你也要知道,你楚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祖宗基業都還在這益州城裏呢。”

    這話便是實打實的威脅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楚家百年基業,氏族子孫世代都在益州。

    但這威脅裏頭又不乏拉攏的意味,什麽沒有良将猛士?益州沒有,但楚霁手底下有啊。

    莫說是秦縱,便是蒯信薛正他們幾個,單拎出去都是獨當一面的大将。

    楚霁擡起頭,愣愣地看向嚴翕,似乎是在問他所言何意。

    嚴翕見此頗有些自得,曉得自己是捏住了楚霁的命脈。

    楚霁手底下的兵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夕之間就闖進了益州城。誰人不知,益州自古以來便是易守難攻的所在。

    只要楚霁敢出兵,一夕之間他就能叫楚家血流成河。

    “小女年歲正好,盛名遠揚,也不算是辱沒了楚大人。”

    這彎彎繞繞的,總算是繞回了正題上。

    和那桌筵席一般的無趣,找不出什麽新意來。

    楚霁眼中适時地出現一抹意動,但也不乏掙紮之色。

    畢竟他與秦縱可是一對兒,這事兒只要益州牧有心,随便派些人往益滄州膠州走走便能知曉。

    即便是楚家處于益州牧的監視之下,但嚴翕終究還不敢做得太過,只限制了楚家主要的幾個話事人的出入,尋常的商路往來并不十分受限。

    也就秦縱是個傻的,以為大哥二哥還不知曉二人之事。

    現如今,楚霁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他陡然要做這負心人,沒點兒糾結才不正常呢。

    “我知曉,秦縱那厮果然是鄉野蠻荒之地出來的,竟然敢脅迫于賢侄。賢侄如此人才,怎麽能郁郁居于人下?你放心,只要你應允了這一樁婚事,益州便是你的後盾,定然叫秦縱不敢再欺辱你半分?”

    楚霁臉上的表情差點維持不住。

    這到底是誰給嚴翕放出來的消息?秦縱脅迫他?欺辱他?

    雖說“居于人下”是真的,但那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啊。

    楚霁幹脆鼻子一抽,做出傷心已極卻因為被人戳中痛處而不願承認的模樣,故作堅強道:“伯父可莫要胡說,侄兒乃是州牧,何人敢脅迫與我?”

    這話說得強勢,可話音落下的同時,楚霁再也抑制不住地滾下熱淚。

    嚴翕瞧着楚霁這副模樣,心中更是篤定。見他這般有交心的打算,當即道:“你可莫要再瞞着伯父了。先頭秦縱那厮故意支使着你坐那庖廚之事,折辱于你,為了這事兒,你還氣病了兩日。”

    楚霁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他原先還以為嚴翕所說的什麽脅迫欺辱全然出于猜測,畢竟楚霁身處高位,這麽多年卻與秦縱在一起,二十四歲都不曾娶妻納妾,各種猜測說法的不是沒有。

    但嚴翕竟能說出如此私密之事,看來他州牧府中是有家賊啊。

    大闕信奉君子遠庖廚,便是一般男子都不會靠近廚房半步,更何況是他們這些掌數萬人生殺大權的人?

    楚霁是個例外,只這兩年他都因着事務繁忙不曾下過廚。

    只是當時秦縱正在養傷,楚霁舍不得人小将軍受這一遭苦楚,才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特意做了一份槐花糕,

    府中這兩年陸陸續續放出去不少到了年紀的侍從仆人,楚霁不喜歡捏着人家的身契不放,凡是表現好的,三五年便能自行選擇要不要留在府中繼續服侍。

    不願的給一筆錢,消了奴籍便過自家生活去;若是還想留在府裏,依舊是消了奴籍,只做是長工,月錢更勝從前。

    有放出去的,自然就有新來的。

    這些個新來的不了解楚霁的秉性,曉得楚霁親自下廚無不震驚,更是三推四阻地勸着他。

    他當時是怎麽說來着?

    “可是秦小将軍他就想着這一口呢。”

    當時楚霁不過是無意間帶出的寵溺,只怕是被有心人聽了去,曲解了他的意思,再回禀了嚴翕。

    至于被氣病了,更是空穴來風。

    他當日在廚房裏怕熱貪涼,又仗着秦縱傷了管不到他,便用多了些冰酥酪,當日夜裏便受不住寒氣病倒了。

    如此一樁事件不知轉了幾手,傳到嚴翕的耳朵裏竟成了這個版本。

    雖說現在的消息誤導了嚴翕,對他有利,但無論如何,這等背主之人是留不得了。

    “霁聽聞伯父膝下無子,若是幸蒙伯父不棄,願與嚴家二小姐締結秦晉之好。”

    楚霁眼含熱淚,對着嚴翕就要下跪。

    可若是這嚴家二小姐本不存在,那這可便是一句空話了。

    嚴翕不知楚霁所想,他一把将人扶住,端的是一副慈父模樣:“我兒,去吧。”

    言閉,便有侍女引着楚霁出了涼亭。

    楚霁以為侍女要将他帶回筵席,不想侍女領着他繼續往內院走去。

    想起涼亭中的香氣,楚霁意識到這事兒還不曾結束。

    只是他有些奇怪,他分明已經應下了這樁“婚事”,怎的嚴翕還要做這事兒?

    按下心中疑惑,楚霁做出迷茫酒醉的模樣,任由侍女攙扶着走進房間。

    楚霁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見兩聲門響。

    第一聲是侍女走了出去,第二聲又進來一人。

    那人似乎在門口躊躇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悄悄走過來。

    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撫上楚霁的領口,下一秒卻被楚霁擒住。

    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嚴二小姐嚴毓被吓了一跳。

    但楚霁卻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單手便将人扣下。

    還不待嚴毓思考些什麽,楚霁突然輕笑一身:“嚴二小姐,或許,你該是西關鎮下劉家村人士?”

    此話一出,嚴毓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原來,嚴毓自幼時便被嚴翕從親生父母手中抱養過來,養在別院之中。

    不知是她,別院裏還有許多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兒。

    嚴翕命人教她們讀書習字、琴棋書畫、禮儀規矩……她們原以為自己是幸運的,不想自十四歲起,便陸陸續續有人被帶離別院。

    她們或被送入青.樓,成為妓.女;或是被送給達官顯貴,稱為瘦馬。

    只有嚴毓和另一個姑娘,容貌身段、學問才情無一不頂尖,為了給二人擡身價,嚴翕對外宣稱二人是他與已故夫人的嫡女,因自幼體弱才養在別院。

    二人聲名遠播,求取之人無數。

    至于後來為什麽府中只剩下了二小姐,便是因為大小姐與人私定了終身,雙雙殉情了。

    這事本不為外人所知,嚴翕自然對外宣稱大小姐是病故的。還是楚霁查到了嚴毓的身世,順藤摸瓜之下才查到這些。

    “我只問你,想不想出了這牢籠?”楚霁對着泣不成聲的人問道。

    嚴毓晃了晃神,又連忙點頭:“求楚大人救我。”

    “那我問你,嚴翕何故今日設這一局?竟不顧你清白聲譽?”

    楚霁已應允了嚴翕的聯姻,按理說不應當再有此一回事端。

    嚴毓捂着自己的小腹,閉了閉眼睛,半晌後輕聲道:“我腹中已有了蕭郎的孩子,只怕嚴翕此番,是想推到大人頭上。”

    這些年來,大姐為了愛情反抗“父親”的身影一直在嚴毓腦中徘徊不去,讓嚴毓也越來越不甘于這樣被掌控的命運。

    去年,她和自己的侍衛相愛了。他原是嚴翕派來監視她的,二人卻暗生情愫。

    這事兒自然是被嚴翕發現了,嚴翕當即便将侍衛拿下,而二小姐卻因深得老爺“寵愛”而逃過一劫,只是被勒令不準再踏出房門半步。

    不過半月功夫,嚴家二小姐與雲州牧的婚事便定了下來。

    嚴毓抵死不從,便以絕食相逼,昏倒之後卻被查出身孕。

    到如今,嚴翕想找楚霁“接手”,但嚴毓已經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

    嚴毓下了決心,寧死也不肯打掉孩子。嚴翕怕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倒也不敢太過逼迫。

    但今日,嚴翕也言明,只要嚴毓今日上了楚霁的床,便允準她保住這個孩子。

    雖說楚霁應允了聯姻,但他們都是大族人家,走正經的婚配流程少說也有半年,待嚴毓嫁過去都快生了。

    為了讓楚霁安心地做“綠帽王八”,嚴翕想要讓楚霁和嚴毓今日便生米煮成熟飯,日後這孩子便有了出處。

    嚴毓斷斷續續地說完了事情的始末,她以為楚霁會暴怒,任何男人知道自己要做“綠帽王八”都是生氣的,所以嚴毓不敢擡頭,拜伏在地,不敢看楚霁的臉色。

    可是不過一瞬,她就聽見了楚霁溫和的聲音:“起來吧,今夜你睡床,我睡地。明日我自會去同嚴翕說。”

    楚霁心想,這嚴毓也着實是可憐人,世道艱險,政治和戰争雲詭波橘,竟要她一人盡數扛在肩上。

    此番益州牧相邀的意圖,楚霁清楚,秦縱自然也清楚。

    楚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确是在益州牧的掌握之中,暫時應允下嚴翕的種種要求是不得已之事。

    來時他們便有默契,楚霁并不擔心秦縱那裏。

    只是小崽子知道事從權宜,也知道自己定能處理得當,并不會不應允,但免不了要幹下幾壇子陳醋,須得好好安撫一番。

    楚霁躺在冷硬的地板上,雖說夏夜并不寒涼,但終究不太好受。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心裏想着事兒。

    一會兒是秦縱委屈吃醋的眉眼,一會兒是府中尚未揪出的間諜,一夜幾乎無眠。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