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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從定州到雲州彭越城的官道上,一行車隊不緊不慢地走着。

    最前頭的兩匹高頭大馬上,相攜而行的正是楚霁和秦縱。

    身後鷹隼盤旋,巡視領空一般。

    益州與雲州相隔并不遠,楚霁接到益州牧的盛情邀請後并未立即動身,反而是等到秦縱的傷口全好了之後,兩人才一起出發。

    自然,在這段時間裏,楚霁也沒閑着,倒是讓他又掌握了不少有利信息。

    兩人從定州出發,入雲州境內,一邊行路,一邊算是視察民情。

    自古以來,城破必然伴随着家亡。

    但在秦縱的統領下,楚軍軍紀嚴明,不奴役、不擄掠、不燒殺。

    蒯信和薛正二人也踐行着這樣的準則,每到一處必定會約束好手下的士兵。

    待到楚霁派人前來掌管官府,實施下安撫民生的政策,他們才會繼續向前進發。

    這樣一來,楚軍和楚霁在百姓心中聲望極高。

    百姓們原本以為,城門大開後迎來的會是慘無人道的屠殺,不曾想确實更加安定美好的生活。

    那麽,關于地盤到底是誰的,尋常百姓并不在意。

    出了彭越城,郊外,便是雲、益兩州的交界處,兩人也需在此分別。

    “益州牧沒安好心,你定然要前千萬小心。”

    秦縱知道楚霁已然做了完全準備,但還是忍不住擔心,恨不得就跟着楚霁一起去益州。

    都是那個張舜之,非要見他。

    待見了他,非要多給他幾分顏色瞧瞧,“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楚霁無奈一笑:“我那是回楚家,誰敢動我?”

    說着,他又捏了捏秦縱的耳朵:“倒是你,去那雲州城,才要注意。張舜之此人為官倒是不錯,但為人如何,尚未可知。”

    秦縱不舍地用臉頰蹭了蹭耳側的手掌。

    楚霁說得沒錯,楚家的根基在益州,百年世族,鼎盛至今,益州牧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如今這世道,誰又說得清呢?

    權欲繁華,不知叫多少人迷了眼,盲了心。

    蕭彥如此,周珩亦如此……這一路走來,他們遇到過許多這樣的人。

    但好在,他們也遇到過磊落之人,如彼此,如卓詢之,也或者包括張舜之。

    兩人又相互叮囑了一番,楚霁揚鞭策馬而去,身後的騎兵在荒蕪的郊外揚起草屑塵土。

    秦縱看着楚霁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雲天那頭,才不舍地收回視線。

    有楊佑和洪瑞跟着,又有數百騎兵跟着,秦縱本該放心了的。

    但他此刻更擔心另外一件事兒,楚霁的大哥二哥都還不知道自己和楚霁的事情呢。

    楚家如今備受益州牧忌憚,不久前甚至把楚霁名下的鐵礦收歸官府所有了。

    不僅如此,楚家的一舉一動都在益州牧的暗中監視之下,這兩年莫說是讓大哥二哥離開益州了,便是傳信都極少。

    這一來二去的,便沒機會向兩位哥哥坦白此事。

    另一方面嘛 ,自然也是因為秦小将軍心虛了。

    楚雩和楚霄疼眼珠子似的疼愛着幼弟,一心想着給楚霁找一個溫柔持重端莊大方的女子為妻。現如今,楚霁卻被自己這麽個和溫柔持重端莊大方搭不上一丁點兒邊的人,還是個男人給拱了。

    還不知道要發多大的火氣呢。

    征戰沙場,刀光劍影裏也毫不眨眼的秦小将軍難得地抖了一下。

    揚起馬鞭,秦縱帶着幾十親兵全速前進,往雲州城方向趕路。

    無論兩位大舅哥要發什麽脾氣,他總得把雲州城的事務先解決好了,讓楚楚多給他說些好話兒。

    雲州城外,軍馬駐紮處,蒯信和薛正一早便恭恭敬敬地等着秦縱到來。

    二人遠遠瞧見了秦縱的身影,當即策馬,前去相迎。

    秦縱随二人回了營地,翻身下馬,幾步走入帥帳之中。

    “說說形勢如何。”秦縱坐定後,當即說道。

    薛正道:“回将軍,我們已經圍困了雲州城月餘,只怕城中所剩糧草無幾了。一切只等将軍定奪。”

    若是秦縱下令攻城,雖是一場苦戰,但應當最多十天便能将雲州城拿下。

    但既然秦縱親赴戰場,便是說明他同意了雲州牧的要求,想要單刀赴會,兵不血刃拿下雲州城。

    “那個雲州牧奇怪得很,”蒯信接着說,“每天都坐在那個城牆上彈琴喝茶的,自在得很,一點兒都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秦縱聽到此處便知道,張舜之還是一點兒都沒變,拿準了自己定然會赴約。

    策馬來到雲州城下,兩軍對壘陣前,雲州城牆上,張舜之果然一襲白衣地端坐着,悠然自得地品茗撫琴,倒有幾分飄飄欲仙的感覺。

    遠遠的,張舜之瞧見了秦縱的聲音,當即放下茶盞,準備放幾句話逗弄一番。

    話還沒說出口,便瞧見那秦縱躍馬而起,拉滿弓弦。

    冷汗甚至都來不及流下,箭矢便擦着張舜之耳邊,直直沒入一旁的柱子裏。

    萬軍之中取敵将首級,這是秦縱締造的傳說。

    張舜之聽聞過,但還是第一次這般真切地感受到,這不僅僅是一個口口相傳的故事。

    秦縱所處的位置距離城牆少說五百米,這是何等臂力能拉開這樣的弓箭。

    箭矢又是那樣一絲不茍地貼着他面頰而過,又該是怎樣的準頭。

    張舜之在這一瞬間有些卸力。

    張舜之不是什麽聖人,也并非沒有野心,否則他何必與那益州牧聯合在一起呢?

    現如今的中原,中間被蔡曠占據,再往東是大闕的皇室,他能夠圖謀的也就是西邊的這幾個州。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那麽早和楚霁對上。

    原先按着張舜之的打算,是想要逼走王宇的,那滄州鹽場是什麽地方?

    守着鹽場就守住了金山,楚霁派再多的兵馬把手也不為過。

    張舜之了解王宇那個人,就是借再借他十個豹子膽,他也不敢強攻。最後的結局要麽是王宇敗退回城,要麽是他帶着将士出走。

    這無論是哪一種結局,他都能在不得罪滄州的前提下,逼走王宇,獨占大權。

    如此一來,有了益州的財政做支撐,便能把雲州發展起來。

    在這亂世裏頭,守着兩州,也并非沒有一争之力,就如同那楚霁一般。

    張舜之萬萬沒想到,王宇真有那個膽子去進攻滄州鹽場,更要命的真是傷了秦縱,讓滄州那位找到了發兵的由頭。

    從與楚霁的第一戰開始,張舜之就知道自己是在螳臂當車。

    張舜之當即就轉了個心思,這再有野心,也得把命留着不是?

    再者,以他看來,那蔡曠現在雖說勇猛無匹,但再猛能猛得過秦縱?

    益州牧雖然富可敵國,但現在再富能富得過楚霁?

    不如投敵。

    把那些個城池無風無波地過渡到楚霁手上,也能讨個巧兒。自己再攥着雲州城,約着秦縱來商談商談,給他透點益州牧的老底,保不準還能留着個高官厚祿。

    那個益州牧,做出那檔子的腌臜事,張舜之現在倒也并不想和他威武。

    他再怎麽千方百計地給自己籌謀,終究也還是有底線的。

    再者,若楚霁真能有成事的一天,自己封侯拜爵也并非沒有可能。

    何樂而不為?

    但秦縱只用一箭,就讓張舜之認清了現實。

    他手裏哪裏還攥着雲州城?只怕這小命都在人家手裏頭捏着。

    額間的冷汗終于墜了地,啪嗒一聲,倒讓張舜之又回過些神來。

    秦縱這不是沒殺他嘛。

    張舜之也算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兒,當即對着秦縱一拱手,意為謝他不殺之恩。

    旋即,轉身去拔那柱子上的箭矢,他瞧着那箭羽後頭綁了張紙。

    握住箭身,手上用勁,箭矢紋絲不動。

    張舜之的呼吸再次窒了一瞬。

    無法,他不想再自取其辱,幹脆給那紙“松了綁”,拿在手裏展開。

    “明日午時,三十年陳釀。”

    張舜之眉毛一挑,喜上眉梢,看來自己的投敵大計還有戲?

    要不說是這麽多年和秦将軍“相愛相殺”呢,想必也是在楚州牧那裏給自己說了不少好話。

    不就是三十年陳釀嗎,就是要五十年的也得安排上啊。

    這三十年的陳釀,倒是楚霁那頭先喝上了。

    楚霁回到益州,還沒來得及回家與兩位哥哥見面,在城門口便被州牧府的人攔住了。

    說是攔住倒也不恰當,畢竟楚霁不是從前那個商戶之子,他是手握兩州的楚大人。

    但畢竟是在益州的地盤上,益州牧派人在城門口恭恭敬敬地迎着,一個勁兒地請他往州牧府去。

    規矩禮節上挑不出半點兒錯。

    楚霁倒是無所謂,雖想念兩位哥哥,但益州牧都這般作态了,他也很想看看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宴席依舊是那無趣的老樣子,無非就是滿盤珍馐,歌舞齊奏。

    倒是這酒還有些意思。

    平日裏秦縱管他管得嚴,因着他身子弱,并不許他貪杯。前次在大闕倒是有機會,但又因為滿心擔憂着秦縱,楚霁也喝得少。

    反正有姜木提前給他配置的各色藥丸,也不怕這酒裏添了什麽東西。

    楚霁一杯接一杯地品着,心裏還在想着益州牧何時動手,眼神自然有些放空地落在前頭。

    楚霁的這副模樣,落在益州牧眼裏,便是滿腹愁腸,失意不得志的模樣了。

    再瞧楚霁的眼神一錯不錯地落在歌姬舞姬身上,更是篤定了他的猜想。

    益州牧心中大喜,當即朝着斟酒的侍女使了一個眼色。

    下一秒,侍女打翻了酒壺,馥郁醇香的酒液灑了楚霁滿身。

    楚霁暗自啧了一聲: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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