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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鹽場是滄州的重中之重,交給蒯息接手,宜早不宜遲。

    接風宴後的第二日,恰逢陽光明媚,楚霁也沒耽擱,帶着蒯息及一隊人馬,直奔滄州鹽場而去。

    現如今大雍所有的鹽場,所采取的制鹽方式十分原始。鹽場的工人都是直接刮取海邊的鹹土,然後用草木灰吸取海水,将二者混合在一起作為制鹽的原料。

    制鹽時,先是用水沖洗原料,得到鹵水。随後将鹵水放進大型的敞口容器裏,下面燒火,将水分蒸發,得到了粗制的鹽。這樣的鹽裏雜質頗多,呈現出灰褐色,入口鹹澀。楚霁已經忍受這樣的鹽,整整三年了!

    他前世讀大學的城市,原本是一座産鹽的古城。出于興趣,他參觀過那裏的海鹽博物館,也去過古法制鹽的現場觀摩學習,所以知道應該怎麽樣制出雪白的食鹽。

    滄州鹽場守備甚嚴,繞着鹽田的,是高築的土牆和層層的守衛。這裏的守衛,前兩日就被楚霁換成了自己手底下的人。至于原本的官兵,都被楚霁重新扔進了東郊大營,接受“回爐重造”。

    鹽場裏現在的工頭也是楚霁重新任命的,此人名叫柳大壯,在一衆鹽工中頗有威望。

    柳大壯帶着鹽場的鹽工,正伸長了脖子等待着楚大人的到來。若不是楚大人将原本一直壓迫他們的鹽官和工頭撤了職,今天他們所有人都應該還守着鍋竈,為了交不上的鹽而擔憂呢。

    因此,雖然前幾日楚大人下達過來的命令有些奇怪,但是一番掙紮之後他們還是照做了。

    柳大壯遠遠看見一個身穿勁裝的俊美青年,帶着一隊人馬到了鹽場的門口,駐守鹽場的官兵紛紛行禮,就知道這是他們滄州的州牧楚大人。

    “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拆除了一部分的鍋竈。”柳大壯一邊行禮,一邊向楚霁彙報任務的進度。

    楚霁點點頭,說道:“這是蒯大人,以後就是鹽場的鹽官了。”

    柳大壯這才看見楚大人的身後還站着一個容貌俊秀的青年。氣質溫和,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見他的目光,還朝着他淡淡地點頭。

    随後,楚霁便讓其他所有鹽工都先回去工作。柳大壯帶路,他與蒯息要巡視一番鹽場。衆人自無不從。

    走到鹽湖邊時,還能看見以前鹽工們刮取鹹土的痕跡。楚霁邊走邊問柳大壯:“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本官讓你們拆除鍋竈?”

    要是稍微通些人情世故的都要回楚霁一句“一切聽從大人的吩咐”,但柳大壯倒是個實誠的,他伸手撓了撓腦袋,黢黑的臉上露出樸素的笑容:“咱們确實覺得有些奇怪。”

    楚霁就欣賞他的這份實誠,所以并不惱,只是向他解釋道:“本官決定要建鹽池,直接曬制海水成鹽?”

    “什麽?”楚霁的話無疑給柳大壯扔下了一個驚雷,他們滄州的鹽工是世代相傳的,從他們的祖輩開始就都用的是淋煮煎鹽的方式。曬制海水成鹽,無異于天方夜譚。

    “你瞧,今日這太陽如何?”楚霁循循善誘。

    “太陽很大!特別曬人!”柳大壯不會那種四個字四個字的說法,所以直接就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那用以曬鹽如何?”楚霁追問。

    柳大壯憨厚地一笑:“大人,肯定不行啊!要是太陽能曬出鹽來,這海水不早就變成鹽了嗎?”

    楚霁站在鹽湖邊,引着身後的二人看向一望無際的廣袤海岸:“你們平日煮鹽,煮的應當是鹵水吧?若是把這個岸邊,像是種莊稼的土地一樣,劃分出數個鹽池,遠處再建更低一層的鹽池,如此建起多層的鹽池。自上而下,将海水引進鹽池,一層層地曬。等海水流入最後一層之時,就能形成鹵水。鹵水薄薄的一層鋪在鹽池裏,曝曬之下就可成鹽。”

    柳大壯原本還覺得楚霁在說笑話,直到楚霁将鹽田的想法細細解釋,他頓時就瞪大了眼,眼睛裏投出驚人的光亮。

    未曾設想過的道路出現了!這法子,省時又省力!要是真的能這麽幹,大家夥兒以後就不用像如今這般,大夏天的守着冒火的鍋竈,一個個都要被爐火烤出鐵皮來了。

    楚霁到底是紙上談兵,沒有親自實踐過。所以,說完之後,他又問道:“柳大壯,你覺得本官說的可行嗎?”

    柳大壯一雙黑黢黢的手激動地交握在一起:“肯定能行!咱們以前怎麽就沒想過呢?”突然,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面露難色地說道:“可是這夏天曬鹽當然沒問題。但是冬天太冷了,沒法兒曬啊!”

    楚霁本來見他一臉為難,還以為是什麽問題。聽柳大壯說完,他松了一口氣,說道:“冬天鹽場不必曬鹽,而是改為撈堿!就是每年冬天都會浮在水面上的白色物質。撈上來之後,創造出的價值,不會低于鹽。”

    柳大壯立刻就懵了。往年冬天是鹽工們最難熬的時候,天寒地凍的,但鹽場的産鹽要求可不會降低一星半點兒。守在鍋竈旁倒是能好過一些,但是刮鹽土和制鹵水,那都是受罪的活計。每年在鹽場裏,凍死的都不在少數!楚大人居然說冬天不要他們産鹽!

    柳大壯激動地直直就跪了下來,在地上給楚霁磕了三個響頭。楚大人當真是宅心仁厚的青天啊!

    楚霁讓他起來,說道:“先建幾個鹽池,作為試點。要是效果好,就全面推廣。正好讓鍋竈被拆除的鹽工來負責這些。”

    “诶!”柳大壯連忙點頭答應。雖然挖鹽池是個大工程,但只要能把鹽池挖出來,以後這些鹽工就能省下許多力氣。先苦後甜,大家肯定都是樂意的。更何況,楚大人還說冬天不用制鹽,這真是天大的恩惠啊!

    就在柳大壯在心裏默默計算大概需要挖多少天的時候,楚霁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說道:“挖鹽池這個苦力活,不用你們幹。”

    “啊?”

    “今日本官帶來的人,是從落霞山上捉來的山匪。他們不像那幾個領頭的一樣十惡不赦,手上沒有過人命,所以本官送他們來勞動改造。本官會将他們單獨管教,必不會擾了你們的生活。但是,你們不可欺辱打罵他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也是楚霁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式了。這些人多是窮苦出身,并非十惡不赦,楚霁自然不能殺了他們。但若是關在大牢裏,那就是養着他們吃白飯,倒不如把這些人送來勞動改造,還能作為一份勞力使用。這裏有蒯息看着,又有駐軍把守,楚霁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

    “多謝大人!”楚大人落霞山剿匪的功績他當然聽說過,現在大人又把一些作惡少的山匪送過來替他們減輕負擔,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柳大壯很快領命去安排那些山匪的住處了,鹽湖邊只剩下楚霁和蒯息。

    一直沒說話的蒯息問道:“大人此行,只是為了鹽池嗎?”鹽場雖然重要,但蒯息卻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楚霁總還有什麽驚雷在等着他。

    “蒯息,你一向了解我。”迎着風,楚霁看着眼前被陽光照射得波光粼粼的湖面,笑着說道。

    蒯息也看着海水,淡淡地笑着。他喜歡這種被楚霁引為知己的感覺。

    “我想制出一種潔白如雪的鹽。鹽場在我手中,我能讓它從一個下金蛋的母雞,變成自己生錢的聚寶盆。”

    蒯息從不懷疑楚霁的創造力,所以,他朝着楚霁作揖:“請主公吩咐。”

    楚霁從懷中掏出早就畫好的圖紙,遞給蒯息:“這是全新的制鹽方法。以往鹽工制出來的鹽,之所以是灰褐色的,是因為沒有去除鹽中的雜質。但是,只要在最後一步的曬鹽之前,進行過籮除雜就能制出口感鮮鹹的白鹽。”

    “産出的白鹽,再以千金之價,賣給世家貴族?”蒯息都不需要楚霁說完,立刻就懂了。他是天生的生意場上的老狐貍。

    楚霁笑着點頭,補充道:“不僅如此。在外價比千金的白鹽,在我滄州城內卻與普通食鹽價格無異,能不能使得我這滄州,成為北疆天堂,引衆人趨之若鹜呢?”

    白鹽的獲利不菲,可想而知。但楚霁不是缺錢的人,他手底下的産業,多數都可與私鹽生意相媲美。因此,白鹽的用處,除了薅那些世家大族的羊毛,更可以為他積攢民心,增加人口。

    在這個生産力低下的時代,人口是極為重要的資源。

    蒯息看着手中的圖紙,收斂了神色。他到底是商人思維,可大人卻已經想到了安定民生和州府建設方面。

    随後,他又鄭重說道:“但這制鹽之法不可以洩露出去。是否對鹽場的鹽工進行特別管制?”大人手下的其他産業,目前都是走的“高奢定制”路線,所以工廠之中人數不多,管制起來也還算方便。但鹽場鹽工有千人之數,特別管制起來,難度極大。

    楚霁卻搖了搖頭,說道:“分工。”

    見蒯息面露疑惑,楚霁解釋道:“這上面的十幾道工序,交給不同的人來負責。這些負責不同工序的鹽工,平日裏的衣食住行,都完全隔開。所有人,都只允許經手一道工序。若是有人敢私下交流,就沒收財産,打五十大板,逐出鹽場。”

    “這樣一來,所有人知道的都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道工序,就大大降低了方法外洩的風險。而且,讓專人負責專項,可以提高生産效率。”

    蒯息恍然大悟,朝着楚霁露出佩服的笑容。他一向自認為頗有經商的頭腦,但也總是被主公的一些理念所震撼。就像是之前在盛京賣香皂和瓷器,主公所說的“饑餓營銷”一樣,他從來沒想到還能像那樣做生意!

    安排好鹽場的事宜,又在現場監督了一會兒挖鹽池的工程,楚霁便準備回城了。城中百廢待興,還多的是事務等着楚霁去處理。

    楚霁是帶着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來鹽場的。走時,卻只剩下他并着三五個護衛。

    楚霁騎在馬上,看着傍晚略顯沉默的灰藍色天空,也許是人類面對夕陽時的天性使然,他心裏還真是有些落寞。

    異世三年,他獨自一人,走過許多的路,冒過許多的險。收獲了親情、友情、忠心和愛戴。似乎他已經沒有什麽空缺的了,但此刻,楚霁居然有些矯情地,為了要在夕陽下獨自回城,而感到些許難言的、沒由來的孤獨。

    突然,耳邊由遠及近地傳來了陣陣馬蹄。

    少年騎着神駒,張揚的墨發在風中肆意飛舞。秦縱少見地穿着一身紅色勁裝,使得腰間那塊狼王嘯月的玉佩更加顯眼。

    行到楚霁跟前,他也并不下馬,只是臉上的神情是更為罕見的淺笑:“我陪着主公回城。”

    楚霁笑了,他說的果然沒錯。秦縱笑起來的時候,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郎君。

    “走吧,我的秦小将軍。回去給你做雙皮奶。”

    昨晚的接風宴上,秦縱搶着喝了一口酒,随後便醉得不省人事,像只大型狼犬似的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撒嬌。臨散宴時,還在他的耳邊嘟囔着要吃槐花糕。

    這盛夏時節,楚霁上哪裏給他弄槐花去?但看着将頭埋在他肩窩裏的少年,楚霁終究還是心軟,只得先允諾給他的院子裏種上槐樹,再給他做個他沒見過的甜品吃食。

    心軟的青年人不知道,窩在他肩窩裏的少年,聽完他的允諾,眼中劃過精光。

    看着騎馬在他身側的秦縱,楚霁心裏的那塊缺失,突然像是被填平了。那樣的出乎意料,就像是秦縱不曾預告的到來。那樣的順理成章,就像是他剛剛在期待着有誰會來,秦縱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心情轉陰為晴的他,不由得感慨,古代的空氣确實是很好,就連傍晚的天空也是幹淨的灰藍色。夕陽就像是藍色餐盤上的蛋黃,那橙色的晚霞就是蛋黃的流心咯?

    灰藍色天空:那我走?

    南奚國小土狗粽子,逐漸變茶ing……

    ps.

    1776年,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第一次提出勞動分工的觀點。

    關于制鹽方法,資料來源于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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