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宋翠翠現在的模樣看，這一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宋翠翠見柳煙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沒有說話，又笑道：“我去年撿了好多蘑菇，就等着你來了，我回家去給你拿。”

    宋翠翠轉身就走，柳煙凝下意識地喊她，“翠翠！”

    宋翠翠回頭看過來，柳煙凝沒有錯過她眼角的碎光，“翠翠，你還好嗎？”

    翠翠幾乎要落淚了，她連忙轉過身，“好得很哩，我去給你拿蘑菇。”

    翠翠匆匆走了。

    秦姨從柳煙凝的身後走出來，看着宋翠翠的背影，低聲嘆道：“翠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柳煙凝沒有說話，苦難是悄無聲息地降臨的，宋翠翠的沉默或許才是造成她悲劇的原因。

    第三次來到戈壁，柳煙凝察覺到這裏好像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除了那條像從天上鋪來的鐵軌，整個基地占地面積擴大了很多，即使不遠處的基地被高高的圍牆圍了起來，站在外面也能看到裏面高聳的鋼鐵建築物，那像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獸，屹立在這廣袤無垠的黑色戈壁灘上。

    柳煙凝沉默地看着那座鋼鐵焊接的建築物，她聽沈牧說起過，基地經費很緊張，很多基地的建設任務都是他們自己承擔的，這麽大的鋼鐵建築，難道也是沈牧他們自己一根根的焊接上去的？

    昨天晚上到的時候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天亮了，秦姨才看到她來到了什麽地方。

    她站在柳煙凝身邊，感慨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這樣寬，這樣廣，人站在這，像顆地上的沙子似的。”

    柳煙凝望着那條長長的黑色的鐵軌，沈牧說這條鐵軌一般情況沒有列車，只有在運送物資或者是技術專員的時候才會有火車開來。

    秦姨指着基地技術區，“那邊好大，圍牆都修了這麽長。這基地得有多少人啊！”

    柳煙凝其實也不知道，之前她過來的時候吃飯的那個食堂是小食堂，只有技術骨幹在裏面吃飯，剩下的更多人的生活區是在圍牆後面，他們幾乎不會出來，柳煙凝也很少見到過。

    不過秦姨可不關心裏面有多少人，她更關心的是他們即将要在這裏生活，要生活，吃飯就是第一個要解決的任務，蔬菜水果肉類在哪裏買？

    “這個一會兒可以問問翠翠，她在這裏生活的時間長，她應該知道。”

    翠翠端着一個簸箕來了，裏面全是她給柳煙凝曬的蘑菇幹，還有一些蔬菜幹。

    秦姨沒有跟她客氣，接了過來，“翠翠，你可真能幹。”

    宋翠翠笑了笑，對秦姨說道：“秦姨，我估計你們以後是不吃大鍋飯的，這邊的土地肥沃，技術區裏面還有蔬菜棚呢，我們吃的蔬菜是自己種的，我那還有種子，等到春天了，就開辟一塊土地種蔬菜，自給自足！還能養雞呢！”

    這個話題秦姨可太感興趣了，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以後就不愁沒事情做了。

    “種蔬菜？秦姨，你能行嗎？”柳煙凝問。

    秦姨笑道：“嘿，那不就是我的老本行嗎？我小時候就跟着我娘種地，雖然多年沒種過了，那本事忘不了！”

    宋翠翠也笑了起來，“我那有些蔬菜種子，你要是覺得不夠，還可以去蒙古人的集市上買。”

    柳煙凝之前聽說過這個東西，她沒有去過，因為沈牧一直沒時間，他們又不做飯，所以柳煙凝來的那個月幾乎沒有怎麽出門，現在有了秦姨，就不一樣了，家裏可以做飯，那就得買肉。

    “肉也能在那買嗎？”

    翠翠笑，“能，他們的牛羊肉很便宜，不過這邊很少能買到豬肉，游牧民族不養豬。”

    秦姨喜滋滋地說道：“那也行，我能做肉幹！”

    柳煙凝看着宋翠翠，宋翠翠的身上有一種勞動人民最樸實的素質，她的表情裏已經看不見苦難，她堅韌地将苦難消化成了力量，驅使着她活下去。

    宋翠翠還告訴秦姨哪裏能買到鍋碗瓢盆，“都是鐵的，這邊很少能買到瓷器，如果要買瓷器，得去額旗的縣城了，那有點遠，開車都得一個小時。”

    “那我們要去集市，怎麽去呢？”秦姨問道。

    “基地每逢集市就會開車出去采購，到時候搭基地的車就行。”

    秦姨指着不遠處的技術區，“那麽寬的地方，裏面得有多少人？”

    宋翠翠頓了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去年來了一車戰士，建設基地的，就一直住在裏面了。”

    翠翠對柳煙凝說道：“基地建了個賓館，就是那個！”

    柳煙凝順着宋翠翠的手指方向看了過去，果然在圍牆外面大約八百米處看到了一座三層樓的建築，外表灰蒙蒙的，實在看不出來這是賓館。

    秦姨“嗬”的一聲，“這是有多少人要來啊，還特意建了賓館！”

    宋翠翠說道：“那人可多了，現在是一年比一年多，去年來了好多人呢，聽說技術區裏面的食堂都擴建了一次，你別從外面看着好像沒什麽人，裏面有個發電廠！”

    發電廠這個柳煙凝知道，從基地建設之初就有發電廠，他們現在家裏電燈的用電就是發電廠發的電。

    宋翠翠說完這些，問柳煙凝，“煙凝，阿寶呢，怎麽沒看到他。”

    柳煙凝說道：“別說你沒看到了，我都沒有看到，早上起來就沒看到人。”

    秦姨說道：“一大早吃了東西就去找蓓蓓了，這會兒跟着葉教授進了技術區也說不定。”

    這還是阿寶第一次走進這堵圍牆，他跟在葉教授身後，葉蓓蓓也走在他身邊，他看着門口站崗的配槍戰士叔叔，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之前爸爸跟他說過，小孩子不能進這個地方的。

    葉教授從兜裏摸出了兩張工作證，分別挂在了阿寶和葉蓓蓓的脖子上，順利地走進了大門。

    阿寶好奇地看着這個地方，和他在圍牆外面看到的差不多，這裏面的建築都格外的高大，其中那座最高大的建築幾乎是直聳入雲，上面還有一個橋一樣的東西。

    阿寶好奇地看着，他猜測這座鋼鐵焊成的建築應該就是吊裝火箭的大型吊車。

    葉蓓蓓對航天方面的東西了解得少，但她沒有随意開口詢問，只是安靜地跟在葉庭身後，他們走了十分鐘左右，來到了一處建築前，

    葉庭停了下來，回頭交代阿寶和葉蓓蓓，“保持安靜，不許亂動。”

    兩個孩子連連點頭。葉庭推開大門，帶着他們走了進去。

    阿寶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屏幕，如果用家裏十四英寸的熊貓牌彩色電視來做對比，這裏應該有兩百多臺彩色電視，然而這個又不是電視，屏幕上面花花綠綠，全是一些管道。

    控制大廳裏坐着五六個人，全部都在忙碌，連擡頭看他們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阿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一聲“雲飛師兄”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阿寶想起了葉庭的交代，連忙捂住嘴。

    仔細看，蔣雲飛似乎跟他認識的那個蔣雲飛又有了很大的改變，他胡子拉碴的，看着像個小老頭，手上的動作非常快，好幾十個開關按鈕，他操控自如。

    等了好一會兒，蔣雲飛手上的事情似乎是忙完了，一扭頭看到了葉庭，視線下移，看到了兩個小不點。

    驚喜在他眼睛裏浮起來，“阿寶！”

    蔣雲飛的聲音将其他幾個人都驚動了，紛紛扭頭看來。

    阿寶慌得捂住嘴，看着葉庭搖頭，仿佛在說：不是我的錯。

    蔣雲飛站起來，走到葉庭他們跟前，“教授。”又看向葉蓓蓓，“蓓蓓，你也來啦！”

    顯然沒有時間留給他們敘舊，葉庭問蔣雲飛：“丹丹呢？”

    “她有事情出去了。”

    “以後阿寶和蓓蓓就是數控小組的一員了，你和丹丹說一聲，讓丹丹帶他們，操作儀器的事情別讓他們做，計算組不是缺人嗎，讓他們頂上。”

    蔣雲飛是知道這兩個小朋友的實力的，摸着頭傻笑，這回有意思了。

    葉庭還有事情，将阿寶和葉蓓蓓丢在這就走了。

    蔣雲飛的其他同事還不知道阿寶和葉蓓蓓是何許人，見葉教授竟然帶了兩個小朋友來說要讓他們加入計算組，都面面相觑，難以置信。

    “阿寶，你來得正好，你丹丹姐最近正在做風力切割試驗，你來了正好幫她整理數據。”蔣雲飛笑道，“以後你就做你丹丹姐的助手吧。”

    葉蓓蓓看向蔣雲飛，抿了抿唇，她想問那她做什麽，可她又知道不能問，別人沒有給她安排工作，就說明還不信任她，葉蓓蓓只能想辦法證明自己。

    蔣雲飛身邊的同事低聲問他，“雲飛，這兩個小孩是什麽來頭？”

    他們也都知道，葉教授肯定不可能犯這個糊塗，随便拉兩個小孩進組，這是大事，得基地的領導批準，葉庭都敢将人拉來，肯定是得了參謀長他們允許了的。

    蔣雲飛眯着眼睛神秘地笑了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嘿，你這小子！”

    沈牧站在龔揚的辦公室，龔揚是個老煙槍，辦公室都是一股嗆人的煙味。

    “煙凝娘倆都安全抵達了？”龔揚問道。

    “是，淩晨接回來了。”

    龔揚點頭，“虎父無犬子，阿寶是個好樣的。不過尋常活就別給他安排了，孩子還小。”

    沈牧點頭，“我知道的。”

    龔揚說起了正事，“整流罩減重的研究怎麽樣了？”

    “還在完善。”

    龔揚生氣地敲了敲桌子，“争八保九，争八保九！我看能在五年之內将飛船送入太空就不錯了！從1992年就已經正式啓動了載人航天工程，到今天，五年過去了！當時我們立下豪言壯語，争八保九，明年就是1998，我看是別想了！”

    沈牧垂頭不言，龔揚看向他，“沈牧，你來說說，到底是什麽環節出了岔子？”

    沈牧沒說話，龔揚氣道：“任務完成不了，這是我們的責任！”

    沈牧開了口，“參謀長，這個事情，從上而下，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載人工程本就是一個整體，是國家重大建設項目，我們經費緊張，這是事實，說實在的，如果我們經費充足，要什麽有什麽，缺什麽買什麽，我們可能能提前幾年完成，可國情就擺在這，載人工程的經費還是從總理經費中摳出來的，您也知道，基地的好多建設都是我們自己的戰士完成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努力，我們還将繼續努力，直到我們自己将我們的航天員送入太空！”

    龔揚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沈牧說的是實情，他何嘗不知道呢，龔揚猛抽了一口煙，嗆得他連連咳嗽，沈牧連忙給他遞茶杯。

    龔揚卻推開了，冷哼一聲，“我們前陣子去俄羅斯的加加林航天基地考察，那老毛子得意的嘴臉，時刻萦繞在我心頭，說他們迄今為止已經送了上百位航天員進入太空了，單單沒有中國人！我聽得心頭大恨，對老毛子說，我們中國人會将自己的航天員送入太空，不煩他們代勞！”

    沈牧長吸了口氣，他們憋着一股勁，一定要讓這些歐美國家看一看，中國人頑強拼搏的堅韌和創新精神！

    龔揚站起身，心情平複了不少，“雖然我們腳步比預想中要慢，但是我們已經建立起世界先進的載人航天基地的雛形了！要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

    剩下的話，龔揚沒說出來，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語。

    但他們都知道，航天工程是國民重大任務，是大國實力的象征之一，他們一定要完成也必須要完成！

    秦姨将屋子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柳煙凝要幫忙，現在不是在北京城了，這裏物資匮乏，他們要自食其力，就不能再像在北京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了。

    但是秦姨不讓她幹活，屋裏灰大，但外面天寒地凍的，秦姨只好說道：“你去翠翠家裏坐一坐吧。”

    柳煙凝是給翠翠帶了禮物，但是她不想去翠翠家裏，她用方巾将頭發包了起來，“秦姨，你就讓我幫着你幹幹活，這裏可不是北京了，自己不會幹活不會做飯，那是真要餓死人的！”

    秦姨一愣，看向柳煙凝，她真有些猶豫了，秦姨雖然現在身體還沒有什麽毛病，但是人嘛，說不清楚，萬一她哪天有個什麽病痛，柳煙凝什麽也不會，雖然說這邊也有食堂，但到底還是做兩手防備，就像柳煙凝說的，這裏到底不是北京了。

    “行吧行吧，你就在旁邊看着我弄，先看着學。”

    柳煙凝不同意，“我都看了好幾年了，也沒有學會，秦姨，你就別慣我了。”

    秦姨說道：“對了，不是說咱們在這待一兩年就回去了嗎？”

    柳煙凝說道：“那說不準，飛船不成功發射，沈牧回不去，我們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回去。”

    秦姨嘆了口氣，除去遼闊壯麗的風景，這邊的生活真的太艱苦了。

    柳煙凝先将給翠翠買的禮物找了出來，給她送了過去，其中還有楊明明的禮物，小女孩的東西她沒買，明明都知道小女孩被送走了，再買禮物，不是存心膈應翠翠嗎？

    柳煙凝沒在她家坐，送了東西就回來了。

    “翠翠說，明天就是這裏蒙古族的集市，問我們去不去。”

    “去！”秦姨立馬說道。

    柳煙凝本來是要幫忙收拾的，可阿寶半天沒回來，雖然知道基地這裏安全，她還是忍不住擔心，“秦姨，你收拾吧，我去找找阿寶。”

    “去吧，快去！”阿寶是秦姨的心肝寶貝，一聽就立馬要柳煙凝去看看。

    柳煙凝還不知道葉庭住在哪裏，問了一下宋翠翠，宋翠翠帶着柳煙凝來到了葉庭住的宿舍門口，門是虛掩着的，她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回應，柳煙凝推開門一看，裏面沒人。

    她頓時着急起來。

    宋翠翠安慰她，“阿寶或許是跟着葉教授進技術區了，別擔心，阿寶很乖，不會亂跑的。”

    柳煙凝看向茫茫的黑戈壁灘，一眼望不到盡頭，她安慰自己，阿寶是個乖孩子，葉蓓蓓也很聰明，他們不會亂跑的。

    和宋翠翠回去的路上，翠翠說道：“胡楊林裏的那汪湖水已經越來越少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撿不了菌子了。”

    “為什麽？天氣太幹旱了嗎？”柳煙凝問。

    宋翠翠搖頭，“應該是吧，我聽說是因為弱水河改道，這裏已經幹枯了數十年了，那片唯一僅存的湖，也要堅持不住了。”

    柳煙凝在火車上看到，鐵路旁有很多枯死的胡楊林，沈牧給她說這些胡楊林是明朝打仗的時候，強行讓弱水河改道，沒有了水源的胡楊林就此枯死，五百多年過去了，這些已經枯死的胡楊林依然在風沙和烈日之下，屹立在千萬年的戈壁灘上，站成了永恒。

    柳煙凝突然就想起了宋翠翠的女兒，那個取名叫胡楊的小姑娘。

    回到家，柳煙凝坐立不安地等到了下午，聽見了阿寶的說話聲，她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媽媽！”阿寶沖了進來。

    阿寶穿着羽絨服，或許是回來的時候走得急了，額頭上冒出了些細汗。

    柳煙凝摸出手帕幫阿寶擦汗，“寶貝，你今天上哪去了？”

    阿寶笑嘻嘻的，“媽媽，我今天跟着葉教授去圍牆裏面了，我還看到了蔣師兄和丹丹姐！葉教授讓我跟着丹丹姐，我下午幫她整理實驗數據了。”

    柳煙凝摸了摸阿寶圓潤的腦袋，點頭笑道：“好，這正是你來戈壁的目的。”

    今天依舊沒法在家做飯，還得等明天去集市上将需要的東西買回來。

    等沈牧回來，阿寶興沖沖地将今天做的工作給他彙報，沈牧微笑地聽着，不吝表揚，“阿寶真棒！爸爸為你驕傲！”

    阿寶眼睛亮亮的，“謝謝爸爸！”

    柳煙凝跟沈牧說自己開火做飯的事情，“明天我們就去買炊具，自己做飯。”

    秦姨都跟着過來了，肯定是要自己做飯的。

    “明天上哪買？泉市嗎？我給你們安排車。”雖然說車是公家的，但是這裏要出去只能用公家車，別無其他選擇。

    “不，我們去蒙古集市看看，翠翠說蒙古族的炊具更适合在戈壁灘用。”

    “也行，明天基地的卡車應該也要過去。注意安全。”

    柳煙凝看向阿寶，“阿寶，媽媽和翠翠阿姨要去集市，你明天跟着我們去嗎？”

    阿寶聽說是蒙古族的集市，很想去，立馬就要答應，突然又想起他現在已經開始工作了，不能随心所欲的到處跑了，雖然心裏很想去，但是還是搖頭說道：“媽媽，我不去了，明天我還得去工作呢。”

    ‘工作’這兩個字從阿寶的嘴裏說出來，将這麽枯燥的詞彙增添了趣味，柳煙凝知道阿寶一定很想去，但是他卻能控制心裏的渴望，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柳煙凝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值得鼓勵的。

    “阿寶，那這次你就別去了，你好好地跟着你丹丹師姐工作，媽媽如果看到好玩的東西就給你買回來，下次還有機會的。”

    阿寶點頭，“好的，媽媽。”

    次日，卡車是早上七點鐘出發，要前往集市的人都要在路邊等候，等柳煙凝和秦姨跟着宋翠翠趕到的時候，這裏已經有幾個婦女在等了，除了其中的劉嫂，剩下的柳煙凝都不認識。

    她們笑着跟宋翠翠打招呼，看向柳煙凝，她們都認識柳煙凝，“沈太太，你來啦！”

    柳煙凝微笑着跟她們打了招呼，視線移到劉嫂身上，她頓了頓，當年就是劉嫂去告發了宋翠翠，才致使宋翠翠不得不離開戈壁灘。

    有個婦女看着秦姨，問柳煙凝，“這位是你婆婆嗎？”

    柳煙凝愣了一下，看向秦姨，她的年紀當柳煙凝的婆婆也差不多。

    秦姨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沈太太家裏的阿姨。”

    婦女們說着話，卡車到了。

    卡車很高，幾乎快到人的胸口了，宋翠翠三兩下爬上去，朝柳煙凝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秦姨上不去車，宋翠翠還下車推了她一把。

    柳煙凝還是第一次坐在卡車後車廂，好在戈壁灘很平坦，并不那麽晃，但等到了地方，秦姨也暈得哇哇吐。

    到了集市上，柳煙凝他們先買了一個羊皮做成的背簍，用來裝東西，宋翠翠跟着她們，知道柳煙凝他們要買的東西多，所以這次純粹是過來幫忙的。

    說是集市，但是地方并不大，等逛了一圈之後柳煙凝驚訝地發現，雖然地方不大，賣東西的人也不多，但是他們要買的東西基本都能買到，只不過這個集市上賣的東西幾乎都是手工制品，鍋碗瓢盆都是鐵的。

    秦姨還買了個爐子，“用來熬湯！”

    秦姨尤其關心種子，只不過現在還不到播種的季節，集市上也買不到種子。

    牛羊肉也如翠翠所說，相比北京的價格，确實很便宜，柳煙凝給阿寶買了風幹牛肉，還買了酸奶。

    秦姨嘗了一口，酸得眉頭緊皺，“這酸奶太酸了，還得買冰糖！”

    不過集市上買不到冰糖，他們在一家雜貨鋪子買到了白砂糖。

    采購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他們堪堪在規定時間裏将要買的東西買了大半，剩下的買不到的就只能等基地什麽時候有車前往泉市的時候，去泉市買了。

    回到家，秦姨馬不停蹄地開始做飯，柳煙凝存心要學，站在一旁看。

    基地都燒煤。

    秦姨生了半天爐子沒生起火來，不由得嘀咕，“這煤炭是不是有問題啊，怎麽着不了呢？我可是幾十年的老經驗，這煤肯定是有問題！”

    房子裏有暖氣，用不着生爐子取火，煤是昨天才送過來的。

    秦姨搗鼓了半天，眼看都要中午了，爐子生不起來，“我去翠翠家看看，她是怎麽生爐子的。”

    翠翠帶着枯樹枝跟着秦姨來了，“用這個點，很快就能生起來。”

    在翠翠的幫助下，爐子點着了，順利地做上了午飯，秦姨動作很快，趕着飯點将午飯收拾好了。

    “沈牧和阿寶中午回不回來吃？”

    柳煙凝搖頭，“這說不準，有時候忙，沈牧就不會回來吃飯，他們基地裏面有食堂，你別擔心他餓着。”

    秦姨笑了一聲，“我不是擔心他餓着，他這麽大領導，這基地能餓着嗎？我是說他要是回來吃飯，我就多燒一點，要是不回來，我就少燒一點，別浪費了，這邊買點東西不容易。”

    “還有阿寶，你得跟阿寶說，中午得回家吃飯，食堂的飯菜味道一般，他吃不慣的，再說阿寶在長身體，食堂的飯大人吃還行，孩子吃不行，叫上蓓蓓一塊來家裏吃飯吧？”

    柳煙凝點頭，“還是您想得周到，等阿寶回來我就跟他說。”

    中午阿寶和沈牧都沒有回來，柳煙凝提前跟宋翠翠說了來家裏吃飯，宋翠翠也答應了。

    這邊的牛羊肉沒有膻味，也容易炖軟，雖然佐料簡單，但吃出了北京吃不到的味道。

    吃飯的時候，柳煙凝才想起來，宋翠翠以前中午都要做飯的，就問她，“楊大哥中午不回來吃飯了嗎？”

    宋翠翠點頭，“不回來，中午我都去食堂吃飯，他回來沒飯吃。”

    柳煙凝聽她說話聲音和尋常不同，音調很冷。

    秦姨說道：“戈壁灘的大米比北京的大米好吃！”

    沈牧很忙，每天早出晚歸，阿寶也天天跟着李丹丹他們跑，不過中午還是要回家吃飯，秦姨也每天有收拾不完的家務，只有柳煙凝閑下來了。

    她将自己那只萬寶龍鋼筆帶過來了，這兩年她都沒有時間創作，到了戈壁灘，閑下來了，她想潛心創作。

    “我說老龔，這麽兩個奶娃娃天天幹活，讓外國人知道了，不得笑話咱們國家無人可用？”政委徐耀華在看到了數控組有兩個小孩子，當時還以為是那個組員違背紀律将家裏的孩子帶來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龔揚特批進組的數控組員。

    這不得了！徐耀華立馬就找了過來。

    龔揚靜靜地聽他說完，給他發了一根煙，“徐政委，別這麽激動，這兩個孩子自然有他們的可取之處，才會讓他們進組。咱們不是無人可用，這正說明我們泱泱大國人才濟濟，幾歲的孩子都是航天人才！”

    徐耀華頓了頓，“這不是瞎扯淡嗎！是，這兩個孩子可能是有可取之處，劉部長也給我打電話說了這個事情，我是一直不同意的，這戈壁灘是什麽條件，讓兩個幾歲的孩子過來？這不成樣子嘛！沈牧也是的，咱們沒有缺人到這個程度嘛！”

    龔揚左勸右勸，徐耀華還是堅持要将兩個孩子送走，“就是不送走，就好好的在家屬院待着就行了，他們應該去上學。”

    龔揚看着徐耀華，“兩孩子就是跟着他們老師在這學習呢，葉庭是沈星星的教授，沈星星現在是大學生！大學生！他是北京市理科高考狀元！徐政委，這樣的孩子，是我們千方百計都要留在國內的人才！他從小就接觸航天，日後長大了肯定也會是我國航天事業的中流砥柱！你以為我真拿他們當童工呢！”

    徐耀華吃了一驚，沈牧從來不大肆宣揚阿寶的成就，基地裏幾乎沒人知道阿寶是高考狀元，這會兒突然聽見，他幾乎以為龔揚在開玩笑，“那小孩？高考狀元？”

    聽出他話裏的不相信，龔揚從抽屜裏取出報紙，‘啪’的聲拍在桌上，“你要是不相信啊，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這可是北京日報！”

    徐耀華将信将疑地拿起報紙一看，還真是那小孩，他的名字就印在報紙上，還刊登了他一張側臉照片，雖然只是側臉，但是見過這孩子的人都能認出來，他長得實在漂亮，讓人過目不忘。

    看完了報紙，徐耀華良久說不出話來。龔揚這回得意了，“所以啊，老徐，你別管這事了，阿寶就是跟着他老師來學習的，這事總部都已經特批了！”

    徐耀華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向龔揚，這兩年流行出國熱，好多國內的人才出國之後就流失了，沈星星如此天賦異禀，确實要好好的培養，讓他從小就樹立起正确的愛國價值觀，這樣的話，以後不管他走到哪裏，他都會心系祖國。

    徐耀華不說話了，龔揚再給他讓煙，徐耀華也沒再推辭，很吸了一口煙，徐耀華才感嘆道：“沈牧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龔揚從他話裏聽出了羨慕來，說實在的，那樣的孩子，誰不想自己擁有一個呢。

    徐耀華話音一轉，目光落在了龔揚頭上，“我說老龔，你也三十多快奔四十的人了吧，就算你想将一輩子都貢獻在咱基地，也不能一直孤苦伶仃啊，聽老哥一句勸，找一個，老婆孩子熱炕頭，人心頭暖和了，才能更有勁！”

    龔揚前頭老婆的事情，基地的人都知道，都知道她老婆是為了運輸物資才沒了。

    龔揚說道：“基地這麽多事都忙不過來，誰有那個美國時間去找個老婆？”

    徐耀華聽他這麽說，連忙說道：“只要你老哥點頭啊，有的是人幫你介紹，蒙古族的美女你要不要？”

    “拉倒吧！”

    阿寶和葉蓓蓓兩個成天跟着李丹丹跑進跑出，做的工作也都是整理實驗數據，兩孩子都是跟着老師做過課題的，對整理資料輕車熟路，分擔了不少李丹丹的工作。

    因為阿寶和葉蓓蓓不算正式的數控組成員，而且孩子肯定不能像李丹丹他們這樣每天都幹活，葉庭想不到這些，沈牧給孩子們準了假，一周休息兩天。

    阿寶也不在乎自己幹的是什麽活，是基礎的還是要緊的，只要是送到他面前來的活，他都會認真地完成，從來不抱怨。

    阿寶和蓓蓓剛到的時候，數控組的其他成員還擔心這兩個小朋友會不會搗亂，後面發現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小神童不僅僅有超人的智商，還有超出同齡人的懂事。

    這天阿寶正跟着丹丹姐做吊車的荷載試驗，吊車的荷載廠家那邊雖然給了數據，但是事關重大，一點都不能馬虎，基地要重新做一次荷載試驗，以免在進行火箭吊裝的時候發生意外。

    阿寶只是在現場記錄試驗數據。

    秦珍雲遠遠地奔過來，嘴裏喊着：“阿寶，阿寶！”

    阿寶聽見了，但他沒有第一時間扭頭看過去，試驗開始了就不能中斷，否則就會前功盡棄。他也沒有回頭去看，免得分神記錯數據。

    李丹丹絲毫不擔心将這個記錄的工作交給阿寶會不會很好的完成，阿寶雖然是小孩子，但是他很細心，記憶力也好，一長串的數字，他甚至可以不用即時記錄，過了很久還是能一個數據都不差地寫下來。

    秦珍雲氣喘籲籲地跑到阿寶跟前，“阿寶！”

    阿寶跟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一直到試驗結束，他才扭頭看向秦珍雲，“秦叔叔，怎麽了？”

    二更在十二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