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柳煙凝愣住,看向對方,她不記得這個人,但是對方既然知道她是沈牧的老婆,就肯定是基地的人。
“我是,你是衛星基地的是嗎?”
對方連連點頭,“是,我是,沈主任在住院部呢,我是來拿藥的,嫂子,你稍等我片刻,我拿了藥就帶你去見沈主任。”
柳煙凝連連點頭,“好,那你快去。”
阿寶拉了拉媽媽,“媽媽,爸爸在哪裏?”
柳煙凝摸了摸阿寶的腦袋,“很快就能見到爸爸了。”
三人站在門口等着,醫院門口栽着一排胡楊樹,枝葉已經慢慢地開始變黃了,宋嘉和看着一片樹葉在風中打着旋,一直等樹葉飄落在地,他才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沈牧那個同事,他正在窗口取藥。
兩千多公裏,再遠的路程也有終點,他只能送柳煙凝到這裏了。
“煙凝,我走了。”
柳煙凝吃了一驚,她擡頭看去,宋嘉和俊秀的臉因為頭上包裹着紗布看起來有點可笑,“你要走?”
宋嘉和點了點頭,“我本來也只是送你們過來,既然遇到了沈先生的同事了,那你們的安全也能保證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就不去看望沈先生了,請你代我...”他想禮貌地說代他向沈牧問候,想了想,還是一笑了之,“我回去了。”
柳煙凝看着他頭頂的傷,還是不忍心,“養兩天傷再走吧,就在泉市找個招待所住一住。”
“放心吧,我沒事,我一個男人出門在外怕什麽,我看你前些天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因為沈先生生病了?”
柳煙凝搖頭。
宋嘉和沒有追問,蹲下身,看向阿寶,“宋叔叔要走了,阿寶,要保護好媽媽,你是小男子漢。”
阿寶看着宋嘉和,沒有說話,眼裏噙上了淚水。
宋嘉和摸了摸阿寶的腦袋,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出了門。
柳煙凝拉着阿寶,目送他消失在轉角處。
“媽媽...”阿寶擔心宋嘉和的傷。
柳煙凝摸了摸他的臉,“宋叔叔會照顧好自己的,別擔心。”
沈牧的同事拿了藥,大步走過來,“嫂子,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友人護送。”
同事哦了一聲,“就是剛剛那個男同志,他怎麽了,好像頭受了傷。”
柳煙凝嗯了一聲,她問起最關心的事情,“沈牧怎麽樣了?”
“還在打吊針呢,他昨天就要出院的,被我們領導強按在醫院住院呢。對了,嫂子,你不認識我,我叫秦珍雲,嘿嘿,是個女孩名字。”
“沈牧得的是什麽病?”柳煙凝問秦珍雲,秦珍雲既然叫柳煙凝嫂子,那他肯定比沈牧小,但是光看臉,不太像。
秦珍雲帶着微笑,看起來沈牧應該不是什麽很嚴重的病症,果然,他接下來說道:“也不是很嚴重,就是感冒,發了高燒。”
柳煙凝松了口氣。
母子倆跟着秦珍雲往住院樓走,秦珍雲一路上都在跟柳煙凝形容沈牧這次的兇險,“雖然只是感冒,但是沈主任都燒到昏迷了,還是龔領導早上去找沈主任,才發現他睡在床上,已經昏迷了...”
柳煙凝沉默地聽着他說,阿寶的嘴唇也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宋嘉和拖着行李箱,半邊身體藏在樹後,沉默地看着柳煙凝母子快步走進了住院大樓,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宋嘉和都遲遲沒有動彈,他親自将柳煙凝母子送到了沈牧身邊,他覺得自己的心應該是悲涼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這一路來的風景太過遼闊,他的心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跟柳煙凝真正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或許還沒有這三天的時間來得長。在泉市火車站打的那架,雖然他挂了彩,但是心裏卻暢快淋漓,他已經為他愛的女人拼過命,這輩子似乎也沒什麽好遺憾了。
宋嘉和低頭看向行李箱,他本來打算将柳煙凝母子送到目的地就回去的,但是現在他卻改變了想法,大西北如此的包容,如此的遼闊,他不願那麽快回到北京,他的前半生已經被那座城市束縛得太過,也是時候恣意一回了。
沈牧的病房是單人病房,柳煙凝帶着阿寶走進去的時候,沈牧正坐在窗前看書,手上還挂着點滴,半張側臉對着門口,叫人一眼就能看到臉上的蒼白。
柳煙凝頓住了腳步,故人在前,她卻有些近鄉情怯了,真的見到了沈牧,柳煙凝才猛然驚醒過來,如果沈牧還是要堅持離婚,那麽她這一趟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然而不等她将這些問題想清楚,阿寶已經放開了她的手,朝窗邊的沈牧奔過去,“爸爸!”
沈牧猛地回頭,視線盡頭,阿寶正朝他奔來,而柳煙凝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他。
“阿寶!煙凝!”沈牧霍地站起來,下意識地要朝柳煙凝母子奔去,剛一擡腿,整個人都踉跄地晃了一下,幸而秦珍雲反應快,快跑兩步扶住了他。
沈牧站定,阿寶跑到了他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爸爸!爸爸!”
沈牧蹲下身,視線與阿寶齊平,一年多未見,阿寶又竄高了一節,臉部輪廓未變,整個人開始抽條了,和他媽媽一樣,白白淨淨,尖下巴。
沈牧想将阿寶抱起來,但他渾身乏力,只能将阿寶緊緊地摟在懷裏,此時的阿寶早已沒了小時候的奶香味,但沈牧還是将頭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一股和柳煙凝身上香味相似的氣味鑽進鼻腔,讓他鼻頭一酸,湧出一串熱淚。
阿寶抱了抱沈牧的脖子,即使他是小孩子都發現了此時的爸爸跟一年前相比已經瘦了很多,他沒有擁抱太久,幾秒鐘之後,他主動提醒沈牧,“媽媽也在呢。”
沈牧緊緊地摟了摟阿寶,他做夢都不會想到柳煙凝竟然又帶着孩子千裏迢迢地來了,他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柳煙凝,他也不敢去想自己傷了她多麽深。
可阿寶都知道的道理,他沒理由不懂,他也不能逃避,他無法逃避,因為在看到柳煙凝的那瞬間,他用盡所有理智才做好的心理建設在瞬間土崩瓦解,蕩然無存了,愛的本能讓他變得自私,他似乎再也無法将柳煙凝推開了。
沈牧站起來,看向柳煙凝,還是那張他熟悉的臉,上次柳煙凝見到他的時候滿臉都是愛意,這次卻顯得冷漠。
柳煙凝就站在病房門口,她已經走了兩千多公裏,不想再往裏多邁一步了。
她就這麽看着熟悉的沈牧,看着沈牧的視線對上她的,看着沈牧邁開腿一步步地朝她走來,腳步從緩至急,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挂着的那根輸液管。
秦珍雲趕忙提醒他,“沈主任,當心您的輸液管!”
但沈牧卻好似沒有聽見,依舊朝柳煙凝飛奔過去,秦珍雲阻止不及,眼睜睜地看着沈牧手背上的那根輸液管繃直,拉到了支撐架,羁絆感終于讓沈牧察覺過來了,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輸液管之後,伸手就将針頭給拔了下來。
他拔得太粗暴,血線從他手背上的血管裏飛射出來,沈牧一點注意力也分不出去了,他的視線黏在了柳煙凝身上,無法挪開,兩個呼吸過去,他已到了柳煙凝的近前,一年多的相思摻雜着這些日子害怕失去的恐慌,他伸手将柳煙凝緊緊摟住。
柳煙凝的理智也在頃刻間被推翻了,她劇烈地掙紮起來,“沈牧,你這是什麽意思,放開我!”
沈牧卻好似着了魔,離婚是他提出來的,但在見到柳煙凝的這瞬間,所有的愧疚,所有的虧欠,所有的理智,都頃刻間被濃烈的愛燃燒殆盡,他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那比他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耕耘十年還叫他難以克服。
柳煙凝掙紮間,不經意間看到了地上的血跡,頓時愣住了,沈牧的手藏在她身後,柳煙凝停止了掙紮,“把你的手松開。”
沈牧的嘴唇發白,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柳煙凝彌補自己的虧欠,這種困境似乎永遠也無法解除,而他又重新變得這樣自私了。
“把手伸過來!”柳煙凝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了。
沈牧不願讓她生氣,聽話地将手松開,柳煙凝一把拉過他的右手,手背手心全是血跡。
那鮮紅的顏色刺痛了柳煙凝的眼睛,她握拳捶向沈牧的胸口,“你幹嘛呀!”
沈牧也沒想到拔個針竟然會流這麽多血,他擔心吓壞了柳煙凝和阿寶,連忙扭頭讓一旁驚呆了的秦珍雲去叫護士進來處理。
秦珍雲如夢初醒,連忙跑了出去。
一邊跑,他還一邊想,看樣子沈主任跟他老婆這是鬧矛盾了?不過兩人站在一起是真的般配啊,男俊女靓,還有這麽可愛漂亮的孩子,沈主任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嗎?
護士很快趕過來,将沈牧手上的血給清理了,秦珍雲也找來了抹布,将地上的鮮血給清理了。
沈牧拉着柳煙凝在一旁坐下,輕聲問她,“你們怎麽來了,這麽遠,不會是你們自己來的吧?”
柳煙凝将臉別到一邊,她還不想原諒沈牧。
沈牧見狀不再言語,只是緊緊地拉着柳煙凝柔軟的手。
點滴還沒有打完,護士重新換了一根輸液管,給沈牧的左手紮上了針。
阿寶知道爸爸媽媽在鬧矛盾,他連忙替媽媽回答:“是宋叔叔送我們過來的!”
“宋叔叔?宋嘉和?”沈牧驚訝,“那他人呢,在哪裏?”
宋嘉和在臨走的時候,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讓柳煙凝別告訴沈牧是他送他們過來的事情,但是柳煙凝并沒有打算要隐瞞這件事。
阿寶點頭,“是啊,就是宋叔叔。”
沈牧看向柳煙凝,拉了拉她的手,“辛苦宋先生送你們過來,那他人呢,現在在哪裏?我得好好地謝謝人家。”
柳煙凝不說話,阿寶脆生生地說道:“宋叔叔已經走了,就在剛剛,在樓下的時候。”
沈牧一愣,也立馬就明白了宋嘉和的意思,他将柳煙凝母子送到目的地立馬就走了,很明顯是不想讓他誤會,但他太小看沈牧了,沈牧絕非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宋嘉和千裏迢迢地送娘倆過來,不管怎麽樣,沈牧得感謝人家這份好心。
“小秦見過宋先生嗎?”
秦珍雲連忙說道:“我見過的,一面之緣。”
“你趕快下去找一下宋先生,就說是我請他上來敘敘,當面感謝他。”
秦珍雲下樓去了。
病房裏又變成沉默起來。
阿寶摸了摸爸爸的額頭,就像他小時候生病的時候爸爸媽媽做的那樣,“爸爸,你感覺怎麽樣了啊,好點了嗎?你別怕打針哦,阿寶生病的時候,打一針就好了。”
沈牧這兩天都處于乏力的狀态,但是今天一看到他們娘倆,身體好像就開始慢慢地流淌出力氣了,他握住阿寶的小手,笑道:“爸爸知道的,爸爸天天打針呢。”
他擡頭看向沒再說話的柳煙凝,問她,“煙凝,你們吃早飯了嗎?我讓小秦幫忙去給你們買飯。”
此時才不到早上八點,柳煙凝他們忙着找醫院給宋嘉和包紮,确實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餐,但是柳煙凝依舊将臉轉到一邊,沒有說話。
沈牧看向阿寶,阿寶機靈地搖頭,“沒有吃呢,爸爸。爸爸,宋叔叔受傷了。”
沈牧一愣,“受傷了,為什麽?”
阿寶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昨晚上的事情,“....我和媽媽去找來了警察,宋叔叔的頭被打破了,全是血。”
沈牧越往下聽,越是眉頭緊鎖,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果不是宋嘉和執意要送柳煙凝他們過來,在他不知道柳煙凝母子過來的情況下,他們将會遭遇怎樣的危險。
柳煙凝又沖動了,但是他一句也舍不得責備了。
“我得當面跟宋先生道謝。”沈牧沉聲說道。
但是二十幾分鐘過去了,秦珍雲獨自一人回了病房,“沒找到人。”
“他已經走了吧。”柳煙凝終于說道。
沈牧吸了口氣,“那等我出院了,給他打個電話道謝,等以後我回北京了,再請他吃飯給他鄭重地道謝。”
柳煙凝其實在路上的時候還擔心過,如果沈牧見到了宋嘉和會是什麽反應,他會懷疑自己和宋嘉和嗎?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宋嘉和根本就不願意出現在沈牧面前讓他誤會,而沈牧也大度并懂感恩。
秦珍雲在彙報完情況之後,也非常懂事地出去溜達去了,将空間留給了一家三口。
柳煙凝不說話,阿寶只好來充當起活躍氣氛的角色,不停地制造着話題,但是媽媽也不接腔。
沒過多久,病房門口就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龔揚看到病房裏天降般的母子也吃了一驚,好半天才緩過來,“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看到龔揚,柳煙凝總算是擠出了一些笑容,她站起來,“龔大哥,我們剛到的。”
龔揚瞪圓眼睛,“是哪個嘴不嚴實的告訴你沈牧生病的消息的?都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我都将人按在醫院治療的,你實在不必千裏迢迢地跑這一趟。”
柳煙凝笑了笑,說道:“借着這個機會讓孩子見見爸爸也好,阿寶也一年多沒見到他爸爸了。”
龔揚一愣,點頭說道:“這倒是。”
他看向阿寶,他快三年沒見過阿寶了,阿寶的變化挺大的,從一個奶香香的小朋友變成了現在漂亮的小童,他忍不住歡喜,招手将阿寶叫到跟前,“嘿呀,阿寶都長這麽大了,這麽高了,你還記得伯伯嗎?”
阿寶當然還記得他,他記憶力非常好,他點頭,“龔伯伯好!”
龔揚嘴都高興得裂開了一條縫,他摸了摸阿寶的腦袋,“乖孩子,可惜你叫我一聲伯伯,我連顆糖都摸不出來給你,伯伯身上只有煙,這可不是好東西,你長大了可千萬別碰,學學你爸爸,他可是不抽煙的!”
龔揚是個老煙槍,要不是太心疼錢,他一天就能抽一包,他現在一天也就抽個三四根,太想的時候,就拿一根煙出來聞一聞。
“秦珍雲跟我說,沈牧鬧着要出院,說是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是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已經恢複到可以出院的程度了,既然弟妹來了,那弟妹說說,沈牧這個狀況能不能出院?”
他看向沈牧,笑道:“沈牧,只要你老婆說你可以出院了,那我就讓你出院。”
柳煙凝不得不給龔揚這個面子,勉為其難地說道:“那看他自己吧,他要是愛惜自己身體,那就多住兩天,要是他自己都覺得沒有關系,那龔大哥,您也不必替他費心。”
龔揚雖然是個大老粗,但是心思卻很細膩,即使是瞬間,他就從柳煙凝這話裏察覺出問題來了,按道理,柳煙凝千裏迢迢大老遠地來了,她應該是很擔心沈牧身體,應該是斬釘截鐵地不同意才對,她偏偏說了這麽一番顯得陰陽怪氣的話。
這分明就是賭氣啊!
龔揚看了沈牧一眼,果然在沈牧眼裏看到了心虛和愧疚,他立馬就知道這夫妻之間肯定是發生什麽事了,不過他這會兒不方便過問,他先問柳煙凝,“弟妹啊,你吃東西了嗎?我帶你們去吃胡辣湯去!”
柳煙凝倒是不餓,但是她擔心阿寶餓了,也就不辜負龔揚的好意,點頭說道:“好,我們還沒有吃早餐呢。”
“我也去吧!”沈牧連忙說道。
龔揚扭頭看了他一眼,“你去做什麽,好好地在病房待着吧,你要是敢私自拔了針跑了,我就讓人将你五花大綁來醫院,什麽時候徹底好了,什麽時候再回去!”
沈牧看到柳煙凝的視線從自己身上掠過,顯得很漫不經心,但是沈牧心就是無端一抖,不敢做聲了。
柳煙凝跟着龔揚來到醫院門口,龔揚一路都牽着阿寶,他已經三十多歲了,這輩子沒打算再結婚,他看到阿寶,喜歡得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拉着他軟軟的手就舍不得松開了。
“你們這一路是跟着誰來的?不會是自己來的吧?”龔揚問出了和沈牧同樣的問題,确實路途遙遠,叫人擔心。
“友人護送。”柳煙凝簡單地重複這四個字。
只要他們能平安到達就行了,龔揚也不關心到底是誰送過來的,他低頭對阿寶笑道:“胡辣湯喜不喜歡吃?”
阿寶在北京的時候吃過胡辣湯,他不是很喜歡,但是他點頭說道:“喜歡的,龔伯伯。”
龔揚已經吃過了,他給柳煙凝和阿寶買了一份,柳煙凝要自己給錢,被龔揚搶着先買單了。
柳煙凝帶着阿寶在館子裏吃東西,龔揚就蹲在門口的樹下抽煙。
柳煙凝叮囑阿寶吃快一點,不好叫龔揚一直等他們。
要是在北京,阿寶肯定不會吃胡辣湯,但是這裏是泉市,阿寶深切地體會過這裏生活的艱苦,所以他一點都沒有抱怨,很快就将食物都吃完了。
龔揚給沈牧也帶了一份早餐,領着柳煙凝他們回醫院。
“真是辛苦你們娘倆了,明年我說什麽都要給沈牧批個探親假,讓他回家去看看你們娘倆。”
柳煙凝沒說話。
阿寶期盼地看着柳煙凝,希望她能給點正面的反饋,但是柳煙凝始終默不作聲。
等回到病房,趁着柳煙凝帶着阿寶去上廁所,龔揚抓緊機會逼問沈牧,“你跟你愛人怎麽回事?鬧矛盾了?”
沈牧一愣,下意識地否認,“沒有啊!”
“沒有?”龔揚冷哼了一聲,“沈牧啊沈牧,我們認識多少年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你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放的屁是香的是臭的!還不快從實招來!”
這回沈牧沒再反駁,也沒再說話了。
龔揚氣得指着他鼻子大罵,“沈牧,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你遠在泉市,你老婆孩子在北京過得多辛苦?有什麽大不了的破事,你要跟人家鬧矛盾?你趕緊給我道歉!”
沈牧依舊沒說話,龔揚氣得大罵,要不是沈牧現在還在病中,龔揚肯定都要動手了。
“我跟她...提離婚了。”沈牧頂着龔揚噴飛的口水,還是選擇說出來。
因為他此時內心也成了一團亂麻,他不放手吧,他不知道要哪一年才能回到北京,與妻兒團聚,柳煙凝獨自帶着阿寶,實在太辛苦了,他希望能有個人陪在她身邊,知她冷暖,護她周全。放手吧,他也放不下,愛的本能讓他如此的自私,只希望柳煙凝身邊的男人永遠是他。
忠義兩難全,他恨不得自己能分成兩半,一半給妻兒,一半給國家,他現在既無法安心地報效祖國,也不能全身心地陪伴妻兒,實在是痛苦難捱。
龔揚震驚地看向沈牧,沈牧臉上明晃晃的全是心痛。
沈牧有多愛柳煙凝,就連龔揚這個大老粗都知道,這麽深愛卻狠心提出了離婚二字,如果不是真的無法顧及妻兒的周全,沈牧如何會舍得?同為航天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單位裏不乏離婚的,不過都是女人耐不住獨守空房的寂寞,獨自養育孩子的辛苦提出來的,男人主動提,還是第一次。
龔揚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呀!”
沈牧捂着臉,淚水浸濕了他的指縫,龔揚将湧到喉嚨的嘆息咽了下去,走到沈牧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牧孩子似的抽泣起來,肩膀劇烈地晃動着。
龔揚拍着他的後背,他見不得女人哭,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他同樣見不得男人哭,沈牧可是鐵打一般的漢子啊!
柳煙凝拉着阿寶站在過道上,早已淚流滿面。
阿寶聽着病房裏爸爸的抽泣聲,水滴樣的淚水也連串滾落下來,他緊緊地抿着唇,想問問媽媽爸爸怎麽了,一擡頭,朦胧間看到媽媽也在擦淚,他不敢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柳煙凝聽見房間裏傳出龔揚的聲音,“行了行了,別哭了,一會兒煙凝他們該回來了。”
沈牧果然止住了,情緒崩塌只在一瞬間,沈牧也不想讓柳煙凝看到自己這樣,為他擔心,将翻滾的情緒強行壓了下來,收起了眼淚。
龔揚在兜裏到處摸,除了一包煙一盒火柴,別的啥都沒有,他順手扯起被角,粗魯地朝沈牧的臉上抹了兩把,眼淚是沒有了,但眼睛紅得像兔子。
龔揚又無聲地嘆了口氣,才說道:“你們夫妻既然那麽相愛,為此等候,也是值得的,你想讓她過得更好,将她推出去,萬一以後她遇見的人沒有你這麽珍惜她,對她和阿寶不好,到時候你後悔都沒地後悔去。”
“再說,泉城這個項目,可能五年之內能結束,到時候...”龔揚說到這裏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實在也沒有辦法保證沈牧在結束這個項目之後能順利地調回北京。
他的能力太強,只有在基層,才能發揮他最大的作用。
這個問題還沒有說完,柳煙凝拉着阿寶走進了病房,沈牧和龔揚都不約而同地收住了聲。
龔揚欲蓋彌彰地笑着對柳煙凝說道:“弟妹回來了啊!”
柳煙凝點頭,假裝看不見沈牧通紅的眼睛,帶着阿寶坐在一邊。
但是她和阿寶通紅的眼睛也瞞不過屋內心細如發的兩個男人,龔揚看向沈牧,沈牧正心疼地看着柳煙凝,他拍了拍沈牧的肩膀,對柳煙凝笑道:“行,既然弟妹來了,那我就不擔心沈牧這家夥跑了,弟妹,你好好地看着沈牧,在他痊愈之前,只能待在醫院,哪裏都不準去,我會讓秦珍雲給你們安排招待所。”
柳煙凝這回沒再多說什麽,只是點頭,“謝謝你,龔大哥。”
龔揚擺了擺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夫妻一場不容易你和沈牧這一路走過來真不容易,能和相愛的人走完這一生,是得很幸運才能做到的,好好地珍惜緣分,別輕易放手。”
柳煙凝一愣,龔揚已經恢複了那大老粗的本性,摸了摸阿寶的臉,大步走出去了。
房間裏又只剩下一家三口。
“煙凝,你...”沈牧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問了一句廢話,“早餐吃飽了嗎?再吃點嗎?”
柳煙凝沒好氣地說道:“我能能吃到哪裏去?”
沈牧雖然被她怼了一句,但卻扯唇笑了起來,起碼柳煙凝是有反應了。
秦珍雲沒多久就回來了,他聽了龔揚的吩咐出去給柳煙凝母子找招待所,來問柳煙凝他們有沒有什麽要求。
“幹淨一點就行了,對了,還要能确保安全。”
秦珍雲笑道:“這點你放心,嫂子,這是我們航天院專門合作的招待所,很安全的,我去給你們找個幹淨的房間。”
柳煙凝點頭,秦珍雲要走,沈牧卻說道:“你開兩個房間吧,珍雲,你晚上也跟你嫂子他們住招待所。”
秦珍雲一愣,“沈主任,可我得照顧你啊。”
沈牧不放心柳煙凝母子單獨住在招待所,就算是他們單位合作的招待所,他也不放心,“沒關系,你聽我的。”
柳煙凝打斷他,“開一間就行了,我們自己住那邊就行,還是得麻煩你在這陪護沈牧。”
夫妻倆意見不一致,秦珍雲都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沈牧看向柳煙凝,說道:“這裏不比北京,萬事還是小心為好,你和阿寶都是弱勢群體,萬一晚上出什麽意外,沒人照看不行,煙凝,你聽我的,讓小秦跟你們一塊去,我現在都恢複很多了,晚上喝水上廁所都沒有問題,再說了,外面還有護士呢。”
柳煙凝聽他這麽說,低頭看了一眼阿寶,點頭同意了。
沈牧見她同意了,松了口氣,笑着對秦珍雲說道:“就這麽辦吧,珍雲,辛苦你了。”
等秦珍雲走了,柳煙凝注意到沈牧的杯子裏沒水了,伸手去拿杯子,想去接水,手剛伸過去,就被沈牧攔住了。
“不用你做這些粗活,我自己去倒水。”沈牧說道。
柳煙凝一巴掌将他的手拍開,考慮到他的右手剛剛才出血,柳煙凝也沒有特別用力,她握住杯子,轉身就往外走。
阿寶湊到爸爸身邊,“爸爸,你想吃什麽,阿寶給你拿。”
床頭櫃裏有些水果,都是來看看望沈牧的人帶來的,最多的就是沙棗。
沈牧這才想起,對阿寶說道:“阿寶,你想吃什麽,爸爸給你打水洗。”
阿寶搖頭,“不要,阿寶要給爸爸打水洗水果吃,爸爸,用什麽打水呀?”
阿寶一邊說,一邊打開櫃子,看到了沈牧的飯盒,這個飯盒不知道已經用了多少年,上面的鐵皮都已經變得斑駁,在使用的過程中,也不知道是摔在了地上多少次,飯盒都已經坑坑窪窪,看起來非常的陳舊。
阿寶将飯盒取了出來,問沈牧,“爸爸,用這個來洗水果可以嗎?”
沈牧欣慰地看着阿寶,在更早的時候,阿寶雖然很懂事,但是不知道為爸爸媽媽做這些的,他點頭,“是,可以,阿寶,那你幫爸爸忙,去接點水來。”
阿寶開心地抱着飯盒去了。
沒過一會兒,柳煙凝接水回來了,他看着沈牧吃完東西的打包紙,問沈牧,“你是不是該吃藥了?”
沈牧點頭,“是。”
他伸手想去床頭櫃夠藥,被柳煙凝攔住,柳煙凝找出沈牧要吃的藥,問他,“怎麽吃?”
沈牧說了怎麽吃,柳煙凝将藥分好,放在沈牧的手心裏。
到這個時候,柳煙凝才看到沈牧的手心變得比之前更加的粗糙了,她還記得一年前沈牧的手雖然粗糙,但是是握上去才知道,現在光憑肉眼就能看到老繭了。
但沈牧明明是科研人員。
柳煙凝将頭別開,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吃吧。”
沈牧想趕緊好起來,他不願意讓柳煙凝為自己擔心,就着熱水,将藥吃了。
阿寶端着飯盒走了進來,他走得很慢,怕水灑了。
柳煙凝想去幫他接過來,卻被沈牧制止了,“讓阿寶自己做吧。”
柳煙凝疑惑地看着阿寶将裝滿了水的飯盒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彎腰從裏面取出了幾顆沙棗,他一只手伸進去洗了起來,盡管沒有洗過水果,他還是洗得很認真。
洗出來的頭兩顆棗子,他給爸爸媽媽一人分了一顆。
柳煙凝看着手心裏,尚且凝着水珠的沙棗,擡頭對上阿寶童真的視線,鼻子發酸,她的阿寶真的這麽快地走在了成長的路上,這麽的乖巧,惹人疼愛。
“媽媽,你快嘗嘗吧!”阿寶期待地看着柳煙凝。
柳煙凝将棗子放進嘴裏,她感覺不到沙棗真正的味道,只覺得天底下再也不會有棗子比這顆更加的香甜了。
阿寶也給自己洗了一顆,他沒有第一時間将棗子送進自己嘴裏,而是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媽媽,目光飽含期盼,“爸爸媽媽,吃了阿寶洗的棗子,就不要吵架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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