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柳煙凝呆呆地看着阿寶,阿寶咬了一口沙棗,沒嚼,光顧着看爸爸媽媽了。
病房裏一片寂靜,沈牧突然伸手将阿寶拉了過去,緊緊摟在懷裏,阿寶小小的身體熱得像火球,将沈牧的心燙得火辣辣的痛,眼裏再次迸出淚來。
在提離婚這件事情上,沈牧硬着心腸只考慮了柳煙凝的後半生,刻意去忽略了阿寶可能在這件事上受到的傷害,可當阿寶如此懂事且委婉地表達了他的意願,隐藏在沈牧內心最深處的痛苦瞬間膨脹了起來。
察覺到沈牧身體輕微的顫抖,阿寶知道爸爸哭了,他扁了嘴,伸出小手去幫沈牧擦淚,“爸爸,不哭不哭。”
聽着阿寶稚嫩的聲音,沈牧心中更是大恸,他将臉埋在阿寶前肩,阿寶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胡亂地抹着。
沈牧擡起頭,柳煙凝看到他自己的鼻涕眼淚被阿寶抹得糊了一臉,樣子十分可笑,她別過臉,笑了起來。
沈牧掏出手帕,自己将眼淚給擦了,他又幫阿寶擦了擦眼淚,“阿寶別哭,爸爸也不哭了。”
阿寶看着沈牧,問他,“爸爸,你和媽媽不要吵架了,好嗎?”
沈牧摸了摸他的頭,微微一笑,“爸爸和媽媽沒有吵架,寶貝,阿寶,你去走廊上坐一會兒,爸爸跟媽媽說說話。”
阿寶乖巧地點頭,“好。”
柳煙凝依舊別着臉坐着,沈牧喊了她兩聲,她也沒有反應。
沈牧只好推着吊瓶杆走到了柳煙凝身邊,她坐在一張椅子上,沈牧将手放在柳煙凝的肩頭,“煙凝,我有話跟你說。”
柳煙凝扭頭看了一眼,沈牧搭在她肩膀上的是左手,上面還紮着針呢,她也就不敢像之前那樣掙紮,擡頭看向沈牧,有些沒好氣地說道:“說吧,我不聾。”
沈牧不惱反喜,畢竟是他傷了柳煙凝的心,如果柳煙凝什麽話都不肯說,沈牧會更擔心,她肯說幾句刺刺他,沈牧受着就是了,反而沒那麽提心吊膽了。
他看着柳煙凝的眼睛,這雙熟悉的眼睛還是那麽漂亮,每一次對視都能讓他怦然心動。
“對不起,煙凝,是我太自私了,我...我愛你,也愛阿寶,我想讓你們過得更好,我最開始以為那樣你們會過得更好,跟我你太辛苦了...”
柳煙凝的眉頭已經緊緊蹙起,沈牧又說道:“我後悔了,煙凝,我只能繼續自私下去,我不舍得放開你,也不舍得阿寶,我....我....是我想錯了,我還傷害了你,煙凝,我真恨不得将自己撕成兩半,一半留在戈壁灘,一半陪着你和阿寶,我們一家人就能不再分離。”
“你要怎麽處罰我都可以,我不願放手。”
柳煙凝擡起頭,對上沈牧濡濕的眼睛,他的眼睛長得微圓,眼皮的褶皺也恰到好處,這讓他看上去純真無害讓人心動。
連日來的委屈湧上心頭,柳煙凝很想臭罵他一頓,可看到他因病蒼白的臉,她又什麽都罵不出來了。那些委屈湧向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像被強行擠入了狹窄空間,呼吸不順。
沈牧注意到她神色不對,将她攬進懷裏,柳煙凝下意識地掙紮,到底顧忌他在打吊針,不敢太過用力,頭埋在沈牧的腰間,他的氣味頓時像長了纏足般蜂擁而來,将她整個人包裹住,再也無法動彈,只剩喉嚨能夠發聲,柳煙凝忍不住哽咽。
她跟沈牧之間沒有很刻骨銘心的經歷,他們的愛滋生于平淡的生活。
柳煙凝椿樘盡失的成長經歷讓她變得清冷,沈牧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呵護,他的耐心和細致,将柳煙凝靈魂上缺失的那一塊修補完整了。
自從外公外婆去世,柳煙凝的靈魂孤獨地在世界上游蕩着,一直到遇見沈牧,她才又有了家,這種舒适和安定是來自心靈深處,且無可代替的。
沈牧身上傳來的熟悉的令她依賴的氣味,這氣味似乎已經和她的靈魂羁絆到了一處,令她無法割舍,那些曾經令她介懷的距離和缺少的陪伴,在真正的緣分分水嶺上,那一切都好像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沈牧注視着柳煙凝,從來都沒見她這麽大哭過,她的每一滴眼淚都好像砸中的是沈牧的心,一錘又一錘,疼得他彎了腰。
“煙凝,煙凝...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只別哭了,你哭得我心也碎了...”
阿寶呆呆地站在門口,臉上滿是擔憂,他看到爸爸媽媽哭作了一團,他的眼睛也噙滿了淚水。
柳煙凝将心裏雜糅的情緒宣洩幹淨,抱着沈牧結實的窄腰發呆。
沈牧也收斂了情緒,扭頭看到門口一臉憂慮的阿寶,他連忙朝孩子擠出一個微笑,打手勢讓他回避。
阿寶看懂了爸爸的意思,看到媽媽抱着爸爸沒有松開,他雖然不懂,但也明白了爸爸媽媽不是在吵架,知道自己應該将空間留給他們,走開了。
阿寶坐在長椅上,不遠處走廊的盡頭是兩塊淡青色的玻璃,這是因為燒玻璃的技術有限,燒出來的玻璃并不純淨,但是也能透過玻璃看到外面藍色的天空,那樣純淨,讓人心情都變得明媚起來。
秦珍雲從樓梯走了上來,看到阿寶獨自坐在長椅上,還有些驚訝,“阿寶,你坐在這做什麽?”
阿寶吃了一驚,連忙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秦珍雲瞪圓眼睛,不知道這小朋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阿寶朝秦珍雲招了招手,将人叫到他身邊坐下。
秦珍雲手裏還提着飯菜呢,他怕飯菜冷了,要送進去給沈牧夫妻吃,飯盒是商家的,吃完之後還得給人還回去。
阿寶見他如此沒有眼力見,他又不好挑明爸爸媽媽這會兒正在說話呢,他不想讓秦珍雲進去打擾爸爸媽媽,漂亮的眼珠轉了轉,對秦珍雲說道:“叔叔,我給你出個題目吧,看看你能不能回答上來。”
秦珍雲挑了挑眉梢,他看了看阿寶,這麽小的小朋友,能出什麽高難度的題目,頂多就是三位數的加減乘除吧,他笑道:“行啊。”
阿寶左右看了看,沒有紙筆,椅子下剛好有顆小石頭,不知道是誰的鞋子夾帶上來的,阿寶撿起小石頭,在水泥地上劃了起來。
秦珍雲看到了一連串高等數學裏面才有的數學符號,在阿寶的手指底下連成了一片。
“叔叔,你試一試吧。”阿寶寫完,抹了抹手上的灰,笑道。
秦珍雲也是從頂級的軍校出來的,剛畢業的時候沒有分到這個單位,他是年初的時候才調過來的,過來就成了沈牧的助手,一直跟着沈牧學習。
秦珍雲就是因為數學素質過硬,才被航天院強行要了過來,給載人航天飛船項目做數學計算。
內行懂門道,看到這一長串的高等數學計算式,秦珍雲內心的震驚無以複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寶,指着地上的長式子,“阿寶,你在哪裏背下來的嗎?”
“書上。”阿寶簡單地回答。
聽阿寶承認他是從書上抄下來的,秦珍雲稍微回了一點點神,不過哪個小朋友會去看這種書,背這種東西啊!
“叔叔,你能做出來嗎?”阿寶從下往上看秦珍雲,他的表情太純粹了,純粹得讓人恨不得答應他所有的請求。
秦珍雲還沒有說話,阿寶又補了一句,“叔叔,你這麽聰明,肯定能做出來的。”
秦珍雲将飯菜往椅子上一放,阿寶都已經将他擡到這個高度了,他不能在小朋友面前露慫啊!
秦珍雲盯着計算式,開始苦思冥想起來。
他本來就是做這個的,以為能很快就解出來,但是很快他就發現思路不對了,用他想到的解題思路根本就不對,這個看似簡單的式子,設計到知識點還挺深,秦珍雲蹲在地上,皺着眉頭,開始苦思冥想。
阿寶就坐在長椅上,看着秦珍雲眉頭一時舒展,一時緊皺,半天都沒有将題目解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煙凝從裏面出來找阿寶,看到阿寶正悠閑地坐在長椅上,地上蹲着個人,仔細一看,是秦珍雲,他蹲着一動不動,好像凍僵了似的。
柳煙凝還吃了一驚,“小秦?”
秦珍雲沒有反應,柳煙凝皺着眉頭,看向阿寶,“阿寶,秦叔叔怎麽了?”
阿寶看到媽媽的眼睛還是有點紅,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放松了很多,安心下來,他捂嘴笑道:“秦叔叔在解題呢。”
柳煙凝繞過去一看,果然看到秦珍雲正對着地上一個不是很明顯的數學計算式苦思冥想,連她走過去的動靜都沒有察覺到。
柳煙凝看向阿寶,不用說都知道這是誰的傑作了。
阿寶眯着眼睛笑,這個題目的難度他知道,他當時計算這道題目的時候,都想了很久,特意出了難為秦珍雲,好讓他不要進去攪了爸爸媽媽的好事。
等到媽媽出來了,阿寶見秦珍雲實在是想不出來了,就走過去拍了拍秦珍雲的肩膀,“秦叔叔,我給你講講這個題目怎麽解開吧。”
秦珍雲擺擺手,“不用不用。”
嘴上說不用,秦珍雲心裏卻不相信阿寶能将題目解出來,他不知道阿寶是上哪搞了個這麽高難度的題目,估計是專門出了為難人的,小孩子也就算了,秦珍雲自己都解不出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連個小朋友出的題目都解不出來,他還能參加載人飛船的計算任務嗎?
阿寶聽他說不用,就提着飯盒往病房走,“媽媽,秦叔叔給我們帶了飯呢。”
柳煙凝問秦珍雲,“秦兄弟,你吃飯了嗎?一起吃點吧。”
秦珍雲這回聽見了,他的心還系在題目上,随意擺了擺手,“我吃過了,別管我了。”
柳煙凝見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水泥地上,就拉着阿寶進去了。
吃過飯,柳煙凝出來,秦珍雲還蹲在地上,像走火入魔了。
“秦兄弟,你怎麽還蹲在這,腳該蹲麻了。”
秦珍雲還是沒有聽見,柳煙凝真怕他蹲下去蹲出個什麽好歹,只好走過去拍了拍秦珍雲的肩膀,“秦兄弟。”
秦珍雲在這裏這麽照顧沈牧,現在他們來了,又這樣照顧他們,這讓柳煙凝不好意思喊他小秦,想了想,還是喊他秦兄弟。
秦珍雲被驚醒過來,他苦苦掙紮了半天,終于發現自己是解不開這個題目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這個題目謄抄下來,等回基地了,再慢慢研究,實在是自己解不開了,再找人請教請教,他也是個較真的性子,一定要将題目解開不可。
柳煙凝見他到處去找紙筆,将人拉住,“不用這麽麻煩,我讓阿寶給你講一遍就行了。”
秦珍雲笑道:“嫂子,你不知道,這是高等數學的計算式,非常複雜的。”
柳煙凝挑了挑眉梢,“你可別小瞧了他。”
秦珍雲愣住,柳煙凝将阿寶叫出來,“阿寶,你将這個題目給秦叔叔講講,別為難他了。”
阿寶用手帕巾抹了抹嘴,“好的,媽媽。”
阿寶蹲下來,指着地上的題目對秦珍雲說道:“叔叔,你看,這個很簡單,用最簡單的歐拉定理就能解出來...”
阿寶還是撿起之前的那顆小石頭,蹲在地上,嘴裏一邊飛快地講着解題的方式和過程,必要的時候,手上劃拉幾下,就這麽三下五除二的就将秦珍雲一直苦苦思索的計算式給解開了。
秦珍雲聽得愣在了原地,他像是盯着什麽天外來物一樣盯着阿寶,他心裏的感覺簡直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也是,如果一個小孩根本就不懂這些東西,他怎麽能将計算式背下來呢,他根本就不會去看這些東西。
秦珍雲驚恐地看着阿寶,呆滞的目光轉向柳煙凝,“嫂子,阿寶...阿寶多少歲了?”
“七歲了。”
秦珍雲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心髒病發一樣,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嘴都驚訝得合不上,事實就擺在他面前,他卻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嗎?真的有這麽厲害的小孩嗎?連他這個數學碩士都解不開的題目,人家用最簡單的公式,就能輕易地解開。
秦珍雲感覺自己半輩子都白活了。
阿寶笑眯眯地看着秦珍雲,笑道:“秦叔叔,我爸爸說,晚上要請你帶我們去招待所休息呢,我們什麽時候過去呢?”
秦珍雲半晌才說道:“看你們,我都可以的,房間我已經定好了。”
秦珍雲呆滞地看着阿寶,機械地轉過身,朝病房疾步走去,他要去跟沈主任确認一遍,他的兒子真是神童嗎?
沈牧看着秦珍雲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失魂落魄地搶步進來,那樣子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怎麽了這是?”
秦珍雲奔至沈牧的身邊,一把握着他的手,“沈主任,沈主任,你告訴我,阿寶是不是神童?”
沈牧莫名其妙,怎麽秦珍雲會突然問起這個,不過阿寶确實是神童,只不過沈牧和柳煙凝通常不對外承認這個,于是他搖了搖頭,“不是啊,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秦珍雲盯着他看,他從沈牧的眼睛裏看出來他說的不是真的,也不是從沈牧的眼睛裏看出來的,是他自己親眼見到的,他活了這麽多年,見到活生生的神童還是第一次呢。神童就是,他能輕而易舉地就将普通人的多年的努力踩到泥裏,讓人開始懷疑人生。
秦珍雲現在就就是這個狀态,他已經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了,配不配留在計算組。
“肯定是,沈主任,你別騙我了,阿寶随便出了個題目就能将我難住好半天都計算不出答案來,他能用最簡單的公式去計算出結果,這麽小的孩子,才七歲啊!沈主任,我感覺我在他面青就是個白癡,我竟然還懷疑他的能力。”
沈牧見秦珍雲真的當了真,連忙安慰道:“小秦,你別妄自菲薄,我們就是得承認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些天才,他們生下來就具備某些能力,我們付出了很多努力,那是我們人生的意義所在,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成就就否定自己的能力。”
秦珍雲明白這些道理,但是當他們真正地站在天才面前時,就好像是站在了一個巨人的腳跟下,仰望着巨人,內心充滿了無力感。
阿寶和柳煙凝也從房間外走進來了,阿寶看到秦珍雲表情不太對勁,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擡頭問柳煙凝,“媽媽,秦叔叔怎麽了?”
柳煙凝搖頭,她也不太清楚,不過她聽見了沈牧長篇大論的後面幾句,聽出了沈牧是在安慰秦珍雲呢。
沈牧說完之後就保持沉默了,這些事情得自己去想明白,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之一,所有人都得遵守這個法則。
秦珍雲也是一時間鑽了牛角尖,但他畢竟也不是普通人,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回過神來,看向阿寶,這回眼睛發亮,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麽寶藏,“阿寶,你是在哪裏學到的這些數學知識啊?”
阿寶看了一眼媽媽,媽媽曾經說過的,他不能随便告訴別人自己在研究什麽東西,就連宋怡他們,雖然宋怡經常去接自己,但是她也不知道阿寶他們到底做的是什麽研究。
阿寶搖頭,“不可以告訴你哦。”
秦珍雲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或許像阿寶這種天才,國家有秘密的培養計劃也說不定,所以阿寶要保密,他也就沒有追問。
秦珍雲愣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他看向沈牧,問道:“沈主任,我手上有一些疑難雜症,正愁找不到人幫忙呢,您看,我能不能請教請教阿寶?”
他之所以要先問問沈牧,是因為他手上的這些計算都是保密級別的,不能随便給人看,免得洩密,即使阿寶是沈牧的兒子,他不是系統中的人,那也不能随便看。
所以沈牧直接搖頭,“不行。”
秦珍雲很失望,這些疑難雜症已經困擾他很久了,組上的其他人也愛莫能助,他忍不住說道:“沈主任,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能閉門造車,畢竟我們在做的事情是在國內從來沒有過的,我們是在摸石頭過河,如果光是我們幾個人,不吸納外界的力量,很難将這個事情做好。”
他的意思沈牧明白,事實上,沈牧也跟龔揚提過建議,有必要的話,要跟社會上的高知力量合作,但是這個問題龔揚也做不了主,得跟上面更高領導反應,如果确定要做的話,他們還得尋找保密級別高的機構來合作。
晚上柳煙凝帶着阿寶在招待所住了一夜,颠沛流離了好幾天,這天晚上他們才洗上了澡,好好地睡了一覺,因為這個招待所本來就安全,再加上秦珍雲就睡在隔壁房間,房間牆壁并不太隔音,這邊要是有什麽事情,敲敲牆壁那邊就知道了,所以柳煙凝難得的安心地睡了一覺。
次日,沈牧就要求出院了,雖然才經過了一天,但是他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整個人也不那麽乏力了,秦珍雲做不了主,他看向柳煙凝,龔主任在臨走之前說過的,沈牧誰的話他都可以不聽,但是老婆的話他肯定會聽的。
柳煙凝看向沈牧,問他:“你真覺得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
沈牧點頭,“真的可以了,你放心吧,為了你和阿寶,我也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會亂來的。”
柳煙凝聽他這麽說,點頭說道:“那就出院吧。”
出院手續也秦珍雲去辦理的,回去的車也是秦珍雲找的,他們在泉市也有辦公的地方,那裏有車。
柳煙凝坐上了卡車,就跟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一樣,一望無垠的戈壁灘,她在火車上就已經見過了,但是這個時候的心情不一樣,感覺也就不一樣了。她時不時看向身邊的沈牧,擔心他會颠簸的路上昏睡過去,但是沈牧的精神挺好的,一路摟着阿寶,給他講着戈壁灘上的故事。
柳煙凝又見到了那片熟悉的胡楊林,這裏的胡楊林和火車上的別無二致,但是柳煙凝就是更喜歡這裏的。
即使沈牧不想問,還是問出來了,“煙凝,你們這次不能逗留太久吧,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呢?”
柳煙凝斜着眼睛看向什麽,“怎麽,你想趕我們娘倆走了?”
沈牧笑起來,“哪裏的話,我巴不得你們...”他想說巴不得跟他們娘倆在一起不分開,但是一想到戈壁灘上的條件,這話也就止住了。
柳煙凝知道他的意思,她也很為難,好不容易來一趟,她是想多留一段時間的,但是阿寶還有課題任務在身,那不是鬧着玩的,阿寶肯定是要回去的,所以他們留不了太長的時間了。
卡車一路往戈壁灘深處開,兩個小時後,柳煙凝看到了那片熟悉的低矮的建築,就這樣永恒地矗立在戈壁灘上。
阿寶從車廂站起來,他看着那片房子歡呼起來,扭頭看向沈牧,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爸爸,明明哥還在這裏嗎?”
他說的是楊明明,宋翠翠的兒子。
沈牧點頭,“在的。”
“太好了!”阿寶高興極了,“我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柳煙凝也想起了那個淳樸的女人,宋翠翠,去年秋天的時候,她還給自己寄了好多的蘑菇幹,又是她去胡楊林裏撿的,宋翠翠在信上說,胡楊林今年沒長太多蘑菇,所以寄的少了。
但是她也寄了一大包,柳煙凝心想她可能是将自己撿的所有的蘑菇都給她寄過去了。
卡車過來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視,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秦珍雲從副駕跳下車,伸手要扶沈牧下車,沈牧笑道:“不用,我哪有這麽嬌貴。”
但他一下車,立馬就将手朝柳煙凝母子伸過去。他想像之前那樣将阿寶包下車,但是他卻有心無力,實在抱不動了,阿寶也不讓他抱,後面還是秦珍雲将阿寶抱下車來。
“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了。”秦珍雲不知道柳煙凝他們之前來過,還想熱心地幫他們介紹,卻聽阿寶點頭說道:“我們知道的,我跟媽媽之前來過的。”
秦珍雲有些驚訝,又想起阿寶問起楊明明,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這豬腦子。”
他拿着沈牧的行李,柳煙凝的行李跟在後面,沈牧一家三口朝沈牧的宿舍走去。
柳煙凝走得很慢,她夢裏經常出現這片地方,因為沈牧,她也愛上了這片荒漠,這裏能長出茁壯的胡楊林,金黃色的胡楊林不時在她夢裏出現。
阿寶格外地高興,他能精準地從一片低矮的房子中間分辨出爸爸的宿舍,他還記得爸爸的宿舍旁邊有一顆小小的胡楊樹呢,爸爸說那是他種的。
胡楊樹長得很快,過了一年多再來,小胡楊樹已經長大了很多,快變成大樹了。
秦珍雲将行李放進屋子,對沈牧說道:“沈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什麽吩咐,我再過來。”
柳煙凝四下打量這個房子,房子的格局跟一年多之前沒有什麽區別,還是那麽簡單,甚至床單上的花紋都沒有變過,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和沈牧之前睡的那張行軍床不見了,想到這裏,柳煙凝心裏湧出些許羞澀,那行軍床還是別人的,她還跟沈牧在上面做了好多羞羞的事情,也不知道沈牧在将行軍床還給對方之前,有沒有清洗過。
沈牧見柳煙凝在打量房間,他說道:“行軍床已經還給楊毅了,我再去借過來。”
柳煙凝用手掌在面前扇風,她低聲說道:“人家會不會在用呢?”
“沒事,應該沒有,我去問問。”
柳煙凝擔心他身體,連忙說道:“你能不能行啊,不行我去吧。”
沈牧看着她笑,“我行,怎麽不行,不行還得了!”
柳煙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孩子在呢,說什麽呢你。”
沈牧笑起來,“我又沒說別的,阿寶,你跟媽媽在家裏等着爸爸,爸爸去去就回。”
沈牧走了,柳煙凝卻沒有待在房間裏,她拉着阿寶來到房子前面,從這裏可以看到宋翠翠的家,雖然闊別一年多,但是這裏除了長得越發高大的胡楊林,其他的似乎都沒有變,甚至連宋翠翠家門口晾衣服的繩子都沒變,上面晾着一家子的衣服,柳煙凝分辨出來,有兩件是她給宋翠翠寄過來的。
柳煙凝拉着阿寶走了幾步,大聲地喊她的名字,“翠翠!翠翠!”
宋翠翠正坐在家裏納鞋底,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凝神聽了起來,聲音再次傳進耳朵,她感覺到熟悉,反應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站起來,将鞋底一丢,連忙朝門口奔去。
等她走到門邊,果然看到了那道窈窕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裏,她似乎沒有變化,還是那麽的漂亮,她身邊的阿寶長高了很多,站在媽媽身邊,就像是一棵小胡楊依偎在媽媽身邊,汲取天地精華,長得筆直壯實。
柳煙凝驚訝地發現宋翠翠的肚子竟然漲起來了,這讓她驚訝萬分,因為宋翠翠和楊明明他爸爸已經有了楊明明了,按政策,宋翠翠是不能再生孩子了的,可是宋翠翠的孕肚又那麽明顯。
“煙凝!”宋翠翠激動地招呼柳煙凝,她高興地揮舞着手臂,一手提着裙擺,朝柳煙凝大步走來。
柳煙凝拉着阿寶迎上去,到了宋翠翠近前,柳煙凝才發現她的變化很大,即使柳煙凝給她寄了很多護膚品過來,宋翠翠的臉依舊變得更加粗糙了,臉上的曬斑也越發的多,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翠翠,你這是...”柳煙凝低頭看向宋翠翠的肚子,“你這是又有了?”
宋翠翠低頭看了肚子一眼,壓低了聲音,“可不能告訴別人!”
柳煙凝不明白,楊國榮都已經有兒子了,怎麽還會讓宋翠翠再生孩子呢,沈牧他們這個單位也算是公職,如果超生的話,楊國榮是會被開除的。
宋翠翠讷讷地說道:“不小心就有了,又不舍得打,就留下了。”
柳煙凝壓低了聲音,“可是這樣的話,楊大哥會被開除吧,現在政策很嚴厲的!”
宋翠翠低聲說道:“悄悄地在家裏生,誰也不知道。”
柳煙凝皺起眉頭,“你想的太簡單了,在家裏生,生下來之後小孩子不會哭鬧嗎?不出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
“你楊大哥說不讓我操心這個事情,我安心地将孩子生下來就行了。”宋翠翠捧着肚子,她一直深居簡出,連最喜歡的電視都好久沒有去看過了,就等着在家将孩子生下來,到時候木已成舟,誰都不能将孩子重新塞回她肚子,楊國榮是技術骨幹,到時候航天院多半也只是罰款,不會開除他的。
柳煙凝不是計生辦的,別人生不生孩子她也管不着,她只是擔心宋翠翠要是生下這胎,會讓楊國榮丢了工作,到時候可能會導致他們生活都沒有保障。
宋翠翠是個很好的女人,柳煙凝是真拿她當朋友看的,雖然柳煙凝看出來了,宋翠翠的老公并不是真心疼她,但是宋翠翠跟着楊國榮,起碼生活穩定,但是這胎如果會破壞這個局面,柳煙凝就覺得宋翠翠沒有必要再生。
但是光看宋翠翠臉上洋溢的慈母微笑,柳煙凝就知道她不能勸宋翠翠打孩子,她管不了這個事情。
柳煙凝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次來得太匆忙了,什麽都沒給你帶。”
宋翠翠連連擺手,“這是什麽話,我還能見到你,已經很高興很高興了,怎麽還會指望你給我帶東西呢,你是來看望沈主任的吧,他怎麽樣了?痊愈了嗎?我帶着孩子,又不能出門,不能去看他。”
柳煙凝點頭,“都好得差不多了,已經跟着我們一起回來了。”
宋翠翠點頭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說到這裏,她又有點自責,“我打了電話之後才知道沈主任只是普通的感冒,我還着急忙慌地給你打去電話,害你大老遠地跑過來。”
柳煙凝笑道:“這怎麽是害我呢,我和阿寶都多久沒有見到沈牧了,剛好借着這個機會一家團圓呢,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
宋翠翠聽她這麽說,又才笑了。
柳煙凝注意到宋翠翠身上穿着的裙子是很多布料拼接起來的,即使宋翠翠的手已經很巧了,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倫不類,她之前沒看到宋翠翠穿裙子,現在穿裙子,想必也是為了遮孕肚。
柳煙凝在心裏嘆了口氣,只能叮囑她,“你要打算将這個孩子生下來,就要好好地藏起來,別叫人知道了。”
但是人的肚子和臉一樣,是藏不住的,她估算了一下,宋翠翠這個孕肚看起來像五六個月的,隆起的程度不是很大,但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甚至足月臨盆的時候,那時候肯定是瞞不住的。
宋翠翠看起來很樂觀,對此并不感到擔心,柳煙凝也不好潑她冷水。
這倒是提醒了柳煙凝,上次她來的時候,因為沒做準備,所以沒有買安全/套,這次怎麽樣都要用了,免得到時候真的懷上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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