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柳煙凝是個說做就要做的性子,她真去報了個駕考班。
從八十年代後期開放個人購買汽車,就陸續有民辦駕校招生,在駕校學習完之後就可以去車管所參加考試,拿到駕照就可以駕駛小汽車了。
這周柳煙凝工作如常,安娜也給她打過一次電話,柳煙凝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只是在查爾斯想找阿寶說話的時候,本來阿寶在旁邊,她說阿寶去鄰居家玩了。
阿寶聽見了媽媽的話,悶悶地垂下頭,但也配合地沒有出聲。
到了周六,一大早,柳煙凝就忙活起來了,她從衣櫥深處找出了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穿過的牛仔褲,這牛仔褲還是當年流行的喇叭褲款式呢。
時隔幾年,柳煙凝還擔心自己穿不上了,試了試,竟然還是剛好,就是款式有點過時了,不過喇叭褲依舊是個流行的風潮,大街上随處可見。
但柳煙凝纖細又圓潤的身材将喇叭褲的版型完全撐起來了,那雙纖細的腿顯得又直又長,她站在鏡子前照來照去,又挑了一件草綠色的套頭襯衫穿上了,将衣服下擺紮進褲腰,那個青春靓麗的小姑娘又回來了。
柳煙凝将她那頭黑長直頭發紮成了馬尾辮,一走出房間,沈牧和阿寶爺倆都看傻了眼,柳煙凝摸了摸馬尾辮,總覺得自己有些裝嫩,有點不太好意思,輕咳了一聲。
阿寶拍手笑:“媽媽今天好漂亮!”
柳煙凝含笑看他,“媽媽哪天不漂亮呀?”
沈牧也幾乎沒見過這樣俏皮的柳煙凝,一樣的漂亮,不一樣的感覺。
柳煙凝拎着手包,她怕曬,找了一塊真絲披肩絲巾,将自己的頭和臉都包裹了起來,“阿寶,你今天就跟着爸爸乖乖地在家哦,媽媽要去學開小汽車了,等媽媽學會了,咱們就買個小汽車。”
“小汽車?”阿寶瞪圓了眼睛,“真的嗎,媽媽?”
阿寶歡呼起來,“太好了,我們家也要有小汽車咯!我要告訴毛寧寧!”
沈牧連忙說道:“阿寶,不可以告訴毛寧寧。”
阿寶不解,“為什麽呀?”
沈牧苦笑,他該怎麽跟阿寶解釋呢,孩子的友誼是純白無瑕的。
柳煙凝說道:“因為咱們家還沒有買小汽車,萬一後面買不成了,先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所以阿寶,這件事要保密知道嗎?”
阿寶愣愣地說道:“毛寧寧才不會笑話我呢。”
沈牧站起來,“我陪你去。”
柳煙凝一愣,這可不是計劃之內的,她計劃是沈牧留在家裏陪孩子,“算了,你在家陪阿寶,我自己去就行了。”
沈牧一向是依着柳煙凝的,但是這次沈牧卻不肯,“我陪你去。”
柳煙凝看了他一眼,沈牧這個人脾氣好,但是他的好脾氣也不是泥人脾氣,是有原則有底線的好,不過目前柳煙凝還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
“那好吧,阿寶,那爸爸媽媽去練車了,你一個人在家,不可以跑出家屬院,能不能答應媽媽?”
阿寶正要點頭,沈牧笑道:“一起去吧,阿寶也去,看看媽媽是怎麽學車的。”
阿寶也高興起來,“太好了!我也去我也去,阿寶也去!”
沈牧看他歡呼雀躍的模樣,心都要融化了,可他也只能克制着,不能像柳煙凝那樣覺得兒子特別可愛的時候就抱住他親親。
柳煙凝将臉包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胡雪華坐在臺階上摘菜呢,一眼還沒認出柳煙凝來。
等認出來了,胡雪華忍俊不禁,“你們這一家三口,這是上哪去呢?”
柳煙凝笑道:“出去辦點事,太陽太大了。”
柳煙凝是冷白皮,曬也不會黑,但會把皮膚曬傷。
阿寶喊了一聲胡阿姨,朝門裏面看,沒看到毛寧寧。
胡雪華笑道:“毛寧寧跟他爸爸去爬山鍛煉了。”
阿寶驚訝地張開小嘴,爬山?他也想去。
他們走到門口,打了個車去了駕校。
這是個民辦駕校,條件很一般,訓練場地小,等練車的人也有點多,四五個,柳煙凝是唯一的一個女性。
她一出現,立馬就引起了關注,其他男學員要麽是公司公派考駕照的,要麽是自己想花錢學個駕照,好去應聘駕駛員的,他們看着這個被絲巾包裹住上半身,但明顯能看出是個身材曼妙的女人。
即使柳煙凝的老公就站在一邊,他們的目光也肆無忌憚地在柳煙凝身上掃來掃去。也許并不帶邪念,但也讓人很不舒服。
柳煙凝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沈牧一定要陪她來這一趟,因為他很清楚駕校裏面沒有女人。
柳煙凝排隊練車,沈牧和阿寶站在陰涼處,沈牧也沒幹等,他拿了幾本書來,撿了旁邊的磚頭給阿寶做了一個臨時小凳子,阿寶屁股肉厚實,坐着也不覺得硌,因為知道今天書拿得少,看完了就沒得看了,他不再一目十行,而是慢悠悠地看着。
沈牧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柳煙凝開的教練車,駕校雖然興起的時間不久,但是行業壞習慣已經有了苗頭,男學員得給教練塞紅包送煙,女學員就會更危險一點,沈牧不敢保證柳煙凝學車會遇到什麽樣的教練,所以他每次都要陪着柳煙凝一起來。
教練車上,柳煙凝學車還是很順利的,她不像別的女同志那樣膽小,她摸上方向盤的時候,心裏甚至還有點興奮,腳踩在離合器上一點都不抖,她才剛開始學車,還不能踩油門,只能慢慢地開。
教練的視線在她握着方向盤的白皙纖細的手上掠過,他雖然沒看清這個女人的臉,但從她渾身的氣質都能猜出來這是個漂亮優雅的女人。
他的目光在場邊坐着等待的男人和孩子身上掃過,女人學車的也有,但是丈夫孩子陪着一起來的還是頭一回。
柳煙凝順利地練完了車,帶着等了一上午的丈夫孩子前往肯德基,柳煙凝心情很好,給自己和沈牧都點了杯可樂,等着阿寶吃完就回家吃飯。
沈牧再次踏入這個地方都已經平複了很多了,阿寶想給爸爸媽媽也買漢堡,但是爸媽都說不喜歡吃,這洋快餐貴是貴,還真吃不習慣,不如回家吃大米飯呢,也就孩子喜歡吃。
柳煙凝說道:“給毛寧寧也帶一份回去吧。”
阿寶擡起頭來,毛寧寧跟他爸爸去爬山了,他還沒有爬過山呢,他看向沈牧,“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去爬山可以嗎?”
沈牧一愣,看向阿寶渴望的眼神,幾乎沒有猶豫就點頭答應下來,“行啊,等爸爸哪個周末有空就帶你和媽媽去爬山。”
柳煙凝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她可不喜歡運動,尤其是爬山,山裏有蟲子。
可是阿寶已經率先一步答應了下來,“好啊,太好了,謝謝爸爸,媽媽,你會去嗎?”
對着阿寶亮晶晶的眼睛,柳煙凝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了,只好瞪了沈牧一眼,扭頭對阿寶笑眯眯地點頭,“當然可以啦,寶貝。”
阿寶高興得歐耶一聲,開始計劃起來了,“那我們什麽時候去呢,我們是早上去嗎?我們去哪裏呢?”
柳煙凝沒說話,她對這個完全提不起興趣,倒是沈牧興致勃勃地跟阿寶讨論,最終決定去爬香山。
從肯德基回來,到家屬院門口,一家人正要回家,門衛大爺叫住了他們。
“沈牧啊,你家有封信呢。”
沈牧本以為是戰友寫的書信,柳煙凝和阿寶站在原地等他,他一個人找到傳達室窗戶邊,接過了信件,“謝謝大爺。”
他拿起信一看,看到寄件人的地址時一愣,收件人也不是他,而是柳煙凝。
“煙凝,是你的信。”
柳煙凝看到沈牧不同尋常的表情,心有所感,接過信一看,果然是從港城寄來的信件。
“是蘇...”柳煙凝頓了頓,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直呼柳遠平的名字,卻沒有辦法對蘇婉清也直呼其名。
“是蘇女士寄過來的。”沈牧說道。
柳煙凝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怎麽,今天不叫媽了?”
沈牧頓了頓,對柳煙凝說道:“拆開看看吧。”
這封信很厚,将信封裝得鼓鼓囊囊,柳煙凝不着急,“回家再看吧,急什麽。”
回到家,沈牧給柳煙凝找來裁紙刀,柳煙凝将信擺在茶幾上,就連阿寶都好奇起來裏面到底是什麽信。
柳煙凝将信拆開,這才發現裏面裝了另外兩封單獨裝起來的信,抖出來一看,一封是寫給師大校長的,一封才是寫給柳煙凝的。
柳煙凝先将自己那封信給拆開了,信都有被拆開過的痕跡,這也能理解,畢竟這是港城來信,不管是出那邊還是進入這邊,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
信只有一頁,上面也只是簡單的問候。
柳煙凝盯着信上的字跡,确實跟蘇婉清留下來的書籍上的字跡很像,這是她本人的親筆信,在信中她提到她寫了親筆信一起寄過來,讓柳煙凝他們代為轉交給師大,等師大的領導看到書信,自然就知道她尚存人世了。
沈牧沒湊過來看,但見柳煙凝表情凝固了,還是問道:“蘇女士說了什麽?”
柳煙凝将信遞給他。
沈牧一目十行地掃了下來,蘇女士對這些年的經歷只字不提,他以為上次柳煙凝不肯接蘇婉清的電話,蘇婉清會将這麽多年對女兒的思念盡訴于紙上,但信上只有寥寥數句問候。
難怪柳煙凝會是這個反應。
沈牧問她,“那這封信,我們送去師大?”
柳煙凝沒好氣地說道:“送什麽送,我給宋嘉和打個電話,請他幫忙刊登在北京日報上,我看這回誰還敢再打那房子的主意!”
柳煙凝果然抓起家裏的電話,給宋嘉和的報社打去電話,報社是沒有周末不周末的,新聞是沒有周末節假日的。宋嘉和很快就接了。
柳煙凝說出自己的請求之後,宋嘉和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沒有問題,煙凝,我一會兒就過來取信件。”
挂了電話,柳煙凝坐回了沙發,她将那封給京師大的書信也拆開了,這封信蘇婉清寫的字數還更多一些,言辭懇切,前半篇都是在寫她父親蘇适在師大的貢獻,到後兩句才懇請師大将那套分給她父親及其直系親屬的房子保留下來,那是對她父親的緬懷。
如果是之前,柳煙凝收到這封信,肯定會很高興,她外公的房子能保住了,但是這幾天的經歷讓她明白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不願再在這件事上花費過多的精力了。
宋嘉和沒過多久就來了,照例給阿寶帶了糖果,他也沒久留,坐了一會兒就帶着書信走了,連信封都帶上了。
沈牧安慰柳煙凝,“這樣一來,這件事肯定就沒問題了,放心吧。”
柳煙凝搖頭,她已經不在乎這件事的成敗了。
阿寶看向牆上的日歷,突然說了一句,“媽媽的生日快要到了!”
沈牧一愣,也看了過去,牆上是今年才買的一本新春挂歷,一共有十二頁,每一頁都是一個完整的月份,現在新歷已經是六月末,陰歷才四月底,馬上要到端午節了,秦姨今天早上去買菜,看到有粽葉賣,都買了兩捆回來,鹹鴨蛋也買好了,準備要包粽子了。
柳煙凝回房間準備換家居服,看到沈牧在翻箱倒櫃地找東西,問道:“你找什麽呢?”
沈牧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進去,吓了一跳,“啊,沒,沒找什麽。”
柳煙凝見他慌得像是要偷錢被發現了似的,好笑又好氣,“你幹嘛呢?”
沈牧撓了撓頭,才低聲問道:“咱們的結婚證,你放哪裏了?”
當時他們去領結婚證,結婚照都沒來得及拍呢,領了個證就算了,柳煙凝問他,“你找結婚證做什麽?”
沈牧笑道:“就是看看。”
柳煙凝跟他一塊生活這麽久,對他多少也了解了,沈牧不會說謊,他一旦說謊,眼神就會開始躲閃,“老實交代,你找結婚證幹嘛?”
“這不是,我之前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嗎,想再看看,對了,煙凝,我們什麽時候去補拍個結婚照吧。”
家裏有很多柳煙凝的照片,多半是她和阿寶一塊拍的,沈牧前段時間突然發現自己一張照片都沒有,更沒有全家福,“對了,還要拍全家福。”
拍照是柳煙凝很喜歡的事情,她本來也有這個意思,但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她忙,沈牧也忙,都還沒有忙到這裏去,今天聽沈牧主動說起,柳煙凝突然想起來這個事情,“行啊,哪天抽空去拍吧。”
主要是小孩子長得太快了,比她變老的速度還要快,她想在阿寶最可愛的時候,多拍一些照片,以後阿寶長大了,他注定要過那種無法常年陪伴父母身側的人生,柳煙凝想,那時候,她想阿寶的時候就可以拿他小時候的照片出來看看。
這樣一想,柳煙凝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拍照了。
柳煙凝轉身就要去跟阿寶商量拍照的事情,沈牧連忙叫她,“煙凝,結婚證在哪裏啊?”
“在那個紅色的小皮箱裏。”柳煙凝一高興,也不管他找結婚證做什麽了,随口就告訴了他。
沈牧找到了那只紅色小皮箱,一打開,裏面全是柳煙凝的私人物品,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張張報紙,還有幾本文學著作,筆名是韞。
這是柳煙凝換的筆名,之前跟沈牧通書信的時候用的還不是這個,那時候是風鈴,一聽就是很單純美好的女孩子,韞字,沈牧猜測她是從東晉才女謝道韞名字裏取的。
沈牧沒動柳煙凝的私人物品,只在裏面翻出了那張嶄新的保存良好的結婚證,這張結婚證上面甚至連照片都沒有,他們當時拿着戶口本就将證領了。
沈牧還記得當時他們捧着新出爐的結婚證走出民政局,陌生的夫妻甚至連手都沒牽在一起,柳煙凝當時就要求他拿着結婚證和她一塊去派出所将她的戶口遷過來,辦完這個事情,沈牧才匆忙地擺了兩桌酒席。
結婚證上面有柳煙凝的生日,五月初六,難怪阿寶會說媽媽的生日快到了,也幸好有阿寶的提醒,不然他連柳煙凝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說起來也很失職。
柳煙凝已經在規劃拍照了,“到時候多帶兩套衣服,拍幾組不同的照片。”
阿寶對那個可以将人像照下來的機子也非常感興趣,他拉着秦姨說道:“秦姨,你跟我們一塊去拍照吧!”
秦姨吓得連連搖頭,她可不敢拍照,家裏擺了很多柳煙凝和阿寶的照片,她覺得照相機這東西太神了呢。
柳煙凝笑道:“秦姨,你就跟我們一塊去吧,那照相機吃不了你,你看我和阿寶去拍了這麽多照片,不也好好的。”
“你們是吉人自有天相...”秦姨說道。
“你現在年紀還不算大,拍個照片留個紀念,等年紀大了,還能看一看自己年輕時候是什麽樣子呢。”柳煙凝勸秦姨。
秦姨似乎有些意動了,但還是說道:“我怕呢。”
“怕什麽呀,有阿寶在,秦奶奶不要怕,照相機裏面沒有鬼的,照相機就是利用光學成像原理...”阿寶給秦姨科普照相機的工作原理,“電視機裏面不是說了嗎,要相信科學!”
秦姨被阿寶認真的小模樣逗笑了,摸了摸他渾圓的頭,“秦奶奶當然相信阿寶呀,那我也去?”
阿寶點頭,“嗯嗯,秦奶奶,我們一起去拍照吧。”
不過真要拍照也得等周末了,端午節沈牧和柳煙凝都要放假,于是就決定端午節的那天去附近的光明照相館拍照。
葉蓓蓓一直都沒有來,這天放學,她卻跟着阿寶一塊站在校門口等着柳煙凝,柳煙凝最開始還以為葉蓓蓓是陪阿寶等她呢。
她有一段時間沒看到葉蓓蓓了,她每次來接阿寶的時候,葉蓓蓓就已經走了,今天還留下來讓柳煙凝還有些意外。
“蓓蓓,跟我們上車,我們送你回家。”
葉蓓蓓默默地點頭,跟着柳煙凝他們上了車。
柳煙凝給康師傅報了葉蓓蓓家的地址,她包了康師傅的車,當然她想去哪裏康師傅都得送她,康師傅笑道:“好嘞。”
車平穩地行駛着,康師傅的技術很好,這幾天柳煙凝都在跟他請教考駕照的心得,康師傅将自己的經驗全數告訴了她。
葉蓓蓓坐着也不說話,柳煙凝想問問她蔣丹的事,又缺乏話題引入,直接詢問,她怕引起葉蓓蓓的不滿,葉蓓蓓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也非常的敏感。
柳煙凝看向葉蓓蓓,她正垂頭擺弄着自己的衣角,看上去顯得滿腹愁緒。
“蓓蓓,你這些天怎麽不去我們家找阿寶玩了呀?”柳煙凝問她。
葉蓓蓓擡起頭,看向柳煙凝,問她,“阿姨,我今天能去你家嗎?”
柳煙凝一愣,葉蓓蓓來家裏都是周末來的,還從來沒有放學就去的,因為葉教授可能不知道會擔心,所以柳煙凝也從來沒有在放學的時候邀請過葉蓓蓓,她今天主動提出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柳煙凝不能私自将葉蓓蓓接回家去,即使她很喜歡這個孩子,那也不行,因為将心比心,如果有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将阿寶接走,即使對方是好意,她在不知情的時候也會急瘋的,當然葉教授可能沒她這麽神經緊繃吧。
“蓓蓓,你能不能告訴阿姨,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嗎?阿姨能不能幫到你?”
葉蓓蓓又垂下頭,就在柳煙凝以為她不會開口了的時候,她卻低聲說道:“那個女人今天下午要來我家做飯。”
“蔣丹?”柳煙凝吃了一驚,她以為這個事情會黃,所以這幾天也并沒有很擔心,可她沒想到蔣丹竟然要去葉家做飯,這代表什麽,代表相親很有可能是成功了!
“是你上次在我們家那邊看到的那個阿姨嗎?”
葉蓓蓓點頭。
難怪葉蓓蓓放學會等着她,還說想要去她家裏。
柳煙凝心疼地将葉蓓蓓攬過來,摟在懷裏,別人她管不了,葉蓓蓓這孩子跟她有緣,她絕不能讓蔣丹去禍害葉家父女。
“阿姨不能帶你回家。”柳煙凝說道。
葉蓓蓓的身體發僵,她心裏很是失望,沒想到就連柳煙凝也幫不了她,那葉蓓蓓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幫她了。
阿寶就坐在葉蓓蓓旁邊,他的視線和葉蓓蓓是持平的,也就看到了葉蓓蓓臉上的失望,連忙拉起葉蓓蓓的手,“蓓蓓...”
阿寶不知道該怎麽幫助葉蓓蓓,只好求助地看向媽媽。
柳煙凝攬着葉蓓蓓的肩膀,“蓓蓓,我和阿寶今天能不能去你家做客啊?”
葉蓓蓓擡起頭,一臉的驚訝,“阿姨,你說真的嗎?”
柳煙凝點頭,“對啊,我們去你家做客,好嗎?”
葉蓓蓓黯淡的眼神陡然發出了光亮,連連點頭,“好,阿姨。”
下了車,柳煙凝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讓康師傅先回去了。
葉蓓蓓他們住的家屬院環境挺好的,綠樹成蔭,此時已經有早早吃完晚飯的人出來溜達了。
這是個非常老舊的家屬區,葉蓓蓓父女住的房子也上了年紀,牆皮斑駁,爬山虎爬滿了山牆,葉蓓蓓對阿寶說:“夏天的時候會有蛇爬上去哦,去年我就在樓道裏看到了一條花斑蛇,看到我之後就飛快地爬走了。”
阿寶瞪圓了眼睛,“蛇!那你害怕嗎?”
葉蓓蓓搖頭,“不害怕呀,我小時候還抓到過一只小壁虎呢,我當時抓住了它的小尾巴,然後尾巴斷掉了,它就爬走了。”
阿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最怕這些爬行小動物了。
葉蓓蓓一改在車上的怯弱,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一路雄赳赳地爬上了樓梯,柳煙凝踩着高跟鞋跟在後面還有點吃力。
很快,他們在葉家門口停了下來,葉蓓蓓回頭看了一眼柳煙凝,似乎在确認什麽,才拍起了門。
“來了!”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仔細辨別确實很熟悉。
門被人從裏面拉開,穿着圍裙的蔣丹出現在他們眼前,她的視線跟柳煙凝齊平,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柳煙凝,眼神閃過錯愕,愣在了當場。
葉蓓蓓擠開她,扭頭對柳煙凝笑道:“阿姨,快進來吧。”
蔣丹之前就知道柳煙凝可能從葉蓓蓓的口中得知了她跟葉庭相親的事情,可沒想到今天她會跟着葉蓓蓓來到葉家。
柳煙凝看進去,在餐桌前看到了肖童童,正在寫作業,蔣丹将肖童童都帶過來,很顯然,她這回是來真的。
阿寶看着蔣丹,他不太願意開口叫人,可是媽媽教他要做個禮貌的孩子,他只好不情不願地用蚊子聲音喊了一聲“阿姨”。
蔣丹回過神來,她一把拉住想往裏面走的柳煙凝,低聲喝問,“柳煙凝,你這是什麽意思?”
柳煙凝看向她,“什麽什麽意思?”
蔣丹的臉色很難看,她拉着柳煙凝的手臂不肯放,“你別跟我裝傻,你來這做什麽?”
柳煙凝見蔣丹都帶着孩子來葉家做飯了,葉庭也沒有什麽表示,多半事情是要成了,她內心焦急,臉上盡量顯得平靜,“怎麽,這是你家嗎?”
蔣丹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但臉色依舊難看,她一向喜歡在柳煙凝跟前示弱,這回表現得如此強勢,柳煙凝就知道蔣丹的意思了,她對葉庭勢在必得。
這讓柳煙凝疑惑起來了,蔣丹到底是看中了葉庭什麽?
葉蓓蓓跑進了書房,她爸爸果然坐在書房裏工作,看到她回來,只說道:“蓓蓓回來了,飯一會兒就好了吧?”
書房不隔音,柳煙凝聽見了葉庭的說話聲,看來葉庭也默許了蔣丹來家裏做飯。
柳煙凝沒打理蔣丹,走到了書房門口,笑道:“葉教授,不請自來了,希望沒有叨擾到你。”
葉庭看上去比之前看着體面多了,臉上的胡子也不見了,頭發就也剪短了,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整齊了很多,柳煙凝注意到這個,心情越發的沉重。
葉蓓蓓連忙說道:“爸爸,是我邀請柳阿姨來家裏做客的哦,你不是說今天家裏有人做飯嗎,我在阿寶家裏吃了這麽多頓,趁着有人做飯,請柳阿姨和阿寶來家裏吃個飯,你覺得好嗎?”
柳煙凝聽見葉蓓蓓這樣說,又欣慰又心疼,阿寶是決計說不出這樣妥帖客氣的話來的。
蔣丹在一旁聽了葉蓓蓓的話,臉色變得難看極了,葉蓓蓓這話直接将她打成了上門做飯的保姆或者是鐘點工了。
葉庭點頭,“可以啊,要是飯不夠,家裏還有面條呢,我吃面條就行。”
蔣丹見葉庭都已經發話了,再不舒服都得忍着了。
葉蓓蓓拉着阿寶去洗手,柳煙凝也來了廚房,看到廚房桌面上擺着四五盤菜,色香味俱全,看來蔣丹真是下了血本。
蔣丹跟進廚房,趁着孩子們都出去了,她一把将廚房門關上,這回冷靜了許多,她對柳煙凝說道:“煙凝,你也知道了,我跟蓓蓓她爸爸正在相親呢,你留在這實在不太合适,你看這樣行嗎,下次我請你們一家三口去我家裏吃飯,你今天就先帶着阿寶回去吧。”
柳煙凝來都來了,怎麽會被她三言兩語給勸走,她笑道:“那也沒事啊,也不影響你和葉教授相親的。”
蔣丹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知道柳煙凝今天是故意來的了,葉蓓蓓那個機靈鬼!
肖童童坐在凳子上寫作業,他尤其不喜歡這個房子,逼仄,最主要是陌生,尤其是坐在書房裏的那個男人,他那樣高大,但又不愛說話,看上去冷得像座冰山,他感覺很害怕。
這個時候看到他讨厭的阿寶,他心裏竟然生出了一點親切感,小聲地和阿寶打招呼,“阿寶。”
阿寶坐到了他身邊,掃了一眼他做的習題,是數學題,題目有些奇怪,阿寶不知道這是奧數,他不懂奧數的解題思路,用他自己的方法也能做出答案來。
“你和你媽媽怎麽來了啊?”肖童童壓低聲音問阿寶。
阿寶也同樣壓低聲音回答:“蓓蓓邀請我們來的呀。”
阿寶指了指他剛寫的一個題目的答案,“這個題目你算錯了,答案是12哦。”
肖童童看了他一眼,又在草稿紙上推算了一遍,确實,阿寶說的是對的。
肖童童撿起橡皮擦,将他寫的11重重地擦去,如果他媽媽後面檢查,發現他算錯了,那他又要增加一份試卷,可與此同時,他也清晰地察覺到了自己跟阿寶的差距,他需要在草稿紙上演算一遍,才能計算出答案,可阿寶都不必手算,心算都能得出正确答案。
他忍不住擡頭問阿寶,“阿寶,你是怎麽算出答案的?”
阿寶一愣,“我就在心裏算的啊。你想聽嗎?”
肖童童愣愣地點頭,阿寶指着那個題目,幾句話就解釋了解題過程。
肖童童聽明白了,他為什麽沒有想過用這種方法解題呢,他用的都是老師教給他的方法,而阿寶說的這個方法,他其實是知道的。
阿寶就坐在他身邊,肖童童甚至聞到了阿寶身上那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夾雜着一股淡奶油香,或許是這股味道太好聞,肖童童心裏竟然對阿寶生出了一股親近感。
柳煙凝從廚房走了出來,坐在椅子上,葉家沒有沙發。
葉蓓蓓坐在一旁,她看向柳煙凝,她已經想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來阻止,都沒有效果,她爸爸從頭到尾只有一句話——找個人來照顧你。
可是葉蓓蓓覺得自己不需要別人照顧,她更小的時候也這麽過來了,更別提現在了,她會煮面條,會自己洗澡洗衣服。
最主要的是,她不喜歡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不像阿寶的媽媽那樣愛笑,她只在她爸爸面前會對她笑,這讓葉蓓蓓的心裏生出了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到了開飯時間,葉庭終于從書房出來了,他甚至手都沒洗,直接坐上了飯桌,蔣丹忙前忙後的,拿毛巾給他擦手,從廚房端菜端飯,将一個傳統的賢妻良母的角色扮演到了極致。
柳煙凝心裏了然了,難怪葉庭會不排斥蔣丹,原來是因為這樣。
葉庭對這個飯局出現了不速之客也沒有表現出不悅,他接過飯碗就埋頭苦吃,一邊吃一邊似乎還在想他沒想明白的一個數學題,一擡頭,才注意到了小小的阿寶,頓時露出了笑容,“阿寶來了啊,阿寶,葉叔叔剛好在研究一個數學題呢,吃了飯,你跟叔叔一塊想想,行嗎?”
阿寶點頭,“好呀,葉叔叔。”
蔣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葉庭竟然會讓阿寶跟他一塊研究數學題,她這幾天忙前忙後的,肖童童可是連他的書房都還沒有能進去呢。
她勉強笑道:“是什麽數學題啊,讓童童也聽一聽吧?”
葉庭直接搖頭拒絕,“不行,不行,他聽不懂的。”
蔣丹的臉色幾乎快端不住,勉強笑道:“童童也很聰明的,葉教授,你以後多教教他。”
聽到這句,柳煙凝看向肖童童,又看向葉庭,她突然有點想明白為什麽蔣丹會突然看上了葉庭,原來她看上的是葉庭的腦袋瓜子,能幫助肖童童!畢竟葉庭自己的女兒也很聰明,蔣丹或許以為那是葉庭教出來的。
想到這裏,柳煙凝心裏豁然開朗了,她問葉蓓蓓,“蓓蓓,你之前寫的那本書,是你爸爸幫忙的嗎?”
蔣丹知道葉蓓蓓出版了一本數學書,還掙了不少錢呢,她聽中人說的。葉蓓蓓本身也是在神童班讀書的,很聰明。
葉蓓蓓搖頭,“不是啊,是我自己寫的,我爸爸找了一個他的學生來幫我潤色,就出版了。”
“你爸爸小時候一定很用心地輔導你學習吧?”柳煙凝又笑問。
葉蓓蓓搖頭,她不太明白為什麽柳阿姨突然要問這個,還是說道:“沒有,我爸爸很少教我功課的,他平時工作很忙,就算不忙的時候也是鑽研自己的數學課題,我是自學的。”
柳煙凝看了一眼肖童童,笑道:“那你确實很聰明。”
“葉教授,”柳煙凝看向埋頭苦吃,也不說話的葉庭,“蓓蓓這樣有天賦,你怎麽不多教教她?”
葉庭頓了頓,老實地回答:“她自己能學懂,我沒時間教她。”
柳煙凝笑道:“也是,葉教授這樣忙,我每次過來,葉教授都是神龍見頭不見尾,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時間教,更別提別人的孩子了。”
阿寶有點餓了,埋頭吃飯,柳煙凝一筷子菜都沒動,蔣丹也有點吃不下去了,她聽出柳煙凝是什麽意思了。
柳煙凝又對葉庭說道:“但以後葉教授得多花時間教教童童呀,童童也挺聰明的,以後培養得跟蓓蓓一樣優秀才好呢。”
葉庭想趕緊吃完飯拉着阿寶去研究題目,心裏有點嫌棄柳煙凝話多,但還是說道:“我哪有這麽多時間!”
蔣丹徹底愣住了,她打的算盤确實和柳煙凝想的一樣,她自己學習不行,眼看肖童童被阿寶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她很着急,但又沒更好的辦法,只能逼着肖童童學習,但肖童童天賦沒那麽高,又沒有良師引導,就算将他逼出毛病,他也沒有辦法解出高難度的題目。
剛好就有這麽個機會,有個親戚給蔣丹介紹了葉庭,大學數學教授,雖然人有點木,可蔣丹就看中了他的數學教授身份,以後就相當于家裏有了個免費的厲害老師了。
蔣丹為此使出了渾身解數,來讨好葉庭父女,但葉蓓蓓一直不喜歡她,對她的态度很敵對,蔣丹也無所謂,只要能結婚,這都不是問題。
她一直以為葉蓓蓓是葉庭培養出來的,沒想到葉蓓蓓和沈阿寶一樣,也是天賦異禀,葉庭更是直言不諱,他沒時間教導肖童童。
這幾天她也看出來了,葉庭醉心于學術,連吃飯都是對付,他肯花心思來培養童童嗎?她別賠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