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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圍賓客已經在尋座位入座, 連費裕之他們也離開身邊,聞柏苓把主動權交在她手上,似玩笑般問她“可以成為什麽關系”。
那時她一定有過悸動吧?
湯杳緊張地看向聞柏苓, 不好意思直答, 很久才矜持着開口:“那你可能要多等等,才能回答他們。我還沒考慮好。”
聞柏苓聞言一笑:“那成,随時恭候發落。”
如果那天的晚宴只到這裏就好了。
湯杳挽着聞柏苓的手臂, 随他走到費裕之他們的席位。
她撫了裙擺落座,坐在費裕之和聞柏苓中間。
臺上那些冗長無趣的各方發言,聽久了會讓人覺得特別浪費時間。
企業間語帶玄機的冷幽默, 也令湯杳不知所雲, 她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唇輕輕開合,似念念有詞。
聞柏苓湊在她耳邊, 問她在幹什麽。
湯杳就偏過頭,毫無防備地對他笑,說那些人講話好啰嗦, 她在試着用英語同步翻譯。
“翻譯起來才發現,我的口譯水平好差, 還需要繼續加油才行。”
“有機會帶你去參加國外的拍賣會, 能練聽力和口語, 一舉兩得。”
湯杳分心,漏聽了幾句臺上的話。
明明連護照都沒有,心裏卻在設想,到了國外的拍賣會場, 如果再有人問聞柏苓他們的關系,他會怎麽答呢?
意外發生, 是拍賣會開場之後。
當時臺上展出一件澳白絲巾扣,視頻正在播放細節圖片、介紹其原産地和母貝。
不遠處的傳來擾攘,聲音不算大,帶着醉意的,像那場突發事故的荒謬旁白——
“兄弟,咱們換換座位怎麽樣?你們這桌兒有人和我的女人關系匪淺,我過來敘敘舊。剛好呢,我也對他身邊的女人,有那麽點興趣......”
湯杳看見費裕之皺眉,還壓低聲音爆了粗口,心裏已經有了計較,知道晚宴中唯一值得落此待遇的,恐怕就是那位該浸豬籠的韓昊了。
衆人紛紛側目,湯杳也從聞柏苓身側探頭,想看個究竟。
她只是想看熱鬧,卻不想,意外地撞見了小姨哀傷的眼睛。
小姨今晚好美,像仙。
可她身旁的男人,惡劣,惡心,罄竹難書。
那些粉飾過的假象轟然倒塌,斷壁殘垣,露出小姨過去極力掩蓋的滿目瘡痍。
聞柏苓起身,擋住韓昊的視線,對安保人員招了招手:“這裏有人喝多了,帶他去休息。”
“你他媽才喝多了!”
韓昊突然拉住小姨的手臂:“不是喜歡用我用過的嗎,怎麽,敢做不敢當啊?”
周圍已經議論紛紛,湯杳怕小姨受傷,想沖過去,被聞柏苓和費裕之攔住。
小姨也使勁對着她搖頭。
用口型反複說着,“不要叫我”“杳杳,不要叫我”。
後來想想,湯杳都有些佩服自己。
她幾乎是情急生智,竟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忍住不開口,理智地分析眼下的情況——
原來費裕之他們看不起的變态,就是小姨相處了多年的男朋友。
原來韓昊不只是“渣男”,難怪小姨經常對他避而不談。
可湯杳的“智”也只生出這麽丁點,堪堪梳理了人物關系,然後大腦宕機,連耳朵也失聰。
她無法接受眼前的殘酷現實,也不記得聞柏苓把拍賣用的號碼牌丢在韓昊面前時,沉着臉說了什麽。
湯杳只記得他緊緊地拉着她的手,把自己帶離宴會廳。
上車前,湯杳才猛然頓住:“聞柏苓......”
外面天色已暗,酒樓燈光落在聞柏苓臉上,他依然冷靜,安慰湯杳說:“放心,不走,我們在這兒等等,費裕之在善後,你小姨會過來找你。”
湯杳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做,只能強作鎮定,焦急等待。
小姨從韓昊身邊脫身,被費裕之護着帶到這裏,聞柏苓派了他的司機和車子給她們,并把上次用過的酒店VIP卡拿給湯杳。
他說那家酒店畢竟是他家親戚的産業,韓昊不敢去鬧。
“這邊有我和費裕之,有什麽話你們到酒店那邊再談。”
車門閉合前,湯杳拉住聞柏苓,聞柏苓拍拍她的手背:“小事,不用擔心,去吧。”
路上小姨和湯杳都沒說話。
湯杳垂着眼睑,一直在看小姨手腕上淤青淤紫的傷痕。
車子抵達湯杳學校附近那酒店,湯杳開了房間。
進門口後,厚重的房門自動閉合,門鎖咔噠一聲。
湯杳終于哭出聲,抱着小姨拼命掉眼淚。
可責怪的話她說不出口,只能反複詢問:“小姨,你疼不疼,他欺負你了是不是?”
那天晚上,湯杳終于聽到了有關小姨的所有真相:
真相很長。
不是湯杳原以為的,和前男友分手後,小姨更加發奮圖強,成了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實際上,和前男友分手後,小姨搬出來之前租住的房子,過了很長時間的苦日子。
新租的房子地點很差,是非常老舊的小區。
樓道裏常年積水,黴斑爬滿牆體,燈永遠是壞掉的。每天回家走進樓道,是迎面而來的腐壞味道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但這種房子,勝在便宜,能節約開銷,多存錢。
認識韓昊,是在小姨最艱難的一年。
那年小姨在老家過完年,回到京城不久,出租屋門鎖被撬,積蓄幾乎都被偷走。
又趕上房價上漲的浪潮,租金也漲了不少,小姨只能在打工結束後盡可能地多找兼職。
遇見韓昊是個意外。
那陣子每天吃榨菜拌白飯,營養不良,再加上工作強度大,太勞累,小姨在下班路上頭暈,扶着停在路邊的車,才站穩。
那輛車的車主就是韓昊。
小姨雖然狼狽,但實在很美。
韓昊對小姨起了心思,請客吃飯,還開車送她回家。
小姨心裏有忘不掉的人,自然不會對韓昊動心。
可韓昊出手太過闊綽,花錢如流水,說得那些花言巧語也直擊人心:“你說你跟那個破糕點店打工,能混出什麽名堂?不如自己開個店,那玩意兒利潤高,幹幾年,京城買個房子不是問題。”
小姨閉着眼躺在床上,面露疲色,之前的盤發拆開,一頭卷發散在白色枕頭上。
“我辭了工作,韓昊出錢讓我去學習甜品制作、去國外重金買配方、開店、雇店員。但小杏啊,但小姨犯了個錯誤。”
與虎謀皮。
這世界上哪裏會有免費的午餐,韓昊的那些錢和人脈,當然不是白借給她的。
韓昊不是小姨以為的貴人、伯樂。
老話說“魚貪餌,人貪利”,他張機設阱,偏偏利用的都是人心貪婪、虛榮、不甘。
小姨突然自嘲一笑:“我也沒有那麽單純,當初選擇他,也不是沒有其他目的,自作孽。”
“小姨,你和他分開吧!”
湯杳眼淚糊了滿臉,用力拉着小姨的手,像要把深陷泥潭的人拉出來似的,邊哭邊發誓:“我已經開始賺錢了,等我畢業一定還能賺更多的錢,到時候我們......”
“小杏,本科學歷不夠看,你要繼續深造,小姨自己有打算的。”
第一家店的店面和營業執照都是韓昊的,但新店不一樣,新店是她自己做的。
她已經在計劃着和韓昊分開。
之前很怕撕破臉會被韓昊報複,畢竟在一起這麽多年,他對人對事什麽手段,她都是知道的。
确實令人膽寒。
但晚宴上韓昊說,覺得聞柏苓身旁的女人看起來不錯,小姨不能再忍,她不能讓他有機會傷害她的湯杳。
這些小姨都沒和湯杳說,只說生意上很多問題涉及到韓昊,利益糾葛,比較棘手,需要時間來謹慎處理。
湯杳不懂生意,怕小姨沒說實話,反複确認小姨是否真的會和韓昊分開。
“我比他大幾歲,他早已經膩了,最近我就找機會搬出來。”
小姨這樣安慰湯杳,安慰完,睜開眼睛,目光犀利地看過來:“你和聞柏苓,是怎麽認識的?”
湯杳猶豫着不想說,卻見小姨站起來,解開拉鏈,褪掉身上的連衣裙。
那些紫色青色和結痂觸目驚心。
小姨擡手摸了摸湯杳的頭發:“小杏,小姨是自作自受。也許你比我幸運,也許聞柏苓不會差勁到這種地步。但我們和他之間,差距實在太大了,你和他不會修成正果。聽小姨的,和他斷了吧。”
這一夜,無人入眠。
下午離開酒店房間,小姨用自己的銀行卡結清了房費。
小姨告訴湯杳:“去把卡留在前臺就好,自會有人代你還給他,你不要再和聞柏苓産生瓜葛。”
也許是想給她和小姨留些獨處時間,昨晚到現在,聞柏苓并沒有聯系過湯杳。
只有早晨,酒店服務生打來電話,問“湯小姐您好,請問,您預訂的早餐是否要送到房間?”
她沒訂過。
是誰在照顧她們,湯杳心裏清楚。
湯杳頂着還沒消腫的眼睛回到寝室,把室友們吓得半死。
被問到是不是聞柏苓欺負她,湯杳統統搖頭,只說是小姨的生意出了岔子,沒再提過其他。
很多事情回頭看,湯杳才發現,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裏。
最初在電梯裏遇見,聞柏苓的冷漠态度。
在葡萄酒莊園,他攔住自己,說“別去了,沒什麽用”,然後建議她聯系小姨,讓小姨自己去解決......
湯杳很想打電話問問聞柏苓,他明明全都知情,為什麽不告訴她真相?
又覺得自己的質問狼心狗肺。
那天如果不是他幫忙,說不準韓昊會把場面鬧到多難看,自己連謝謝都還沒說過。
可是說了謝謝。
然後呢?
真的要像小姨說的那樣麽?
正猶豫着,聞柏苓的電話打過來。
他太聰明,像她肚子裏的蛔蟲,只聽她一聲蔫巴巴的“喂”,他已經有不好的預感,覺得這麽久沒聯系,大概是湯杳又生出了什麽蔫主意。
“怎麽了,又不打算和我發展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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