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番外26
    番外26

    陳緣知是在教室的課桌上醒來的。

    剛睜開眼時她還有些懵,入目不是家中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和窗簾,而是吵鬧嘈雜的教室和同學。

    陳緣知眨了眨眼,腦海中的朦胧漸漸褪去,她環顧四周,眼裏迷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面上露出的愕然神色。

    這裏是.....信雅?

    哪怕對于陳緣知而言,初中時光已是将近十五年前的回憶,但她還是在看清教室構造和裝修的一瞬間就辨認出了。

    這裏是她所讀的初中學校,信雅中學的教室。

    她甚至都不需要看班牌,不需要看周圍的同學,只是往窗外看一眼那熟悉的景色,她便認出這是她讀初二時班級所在的教室。

    但是這是怎麽回事?

    “緣知!”

    陳緣知愣了愣,一個女孩已經沖了過來攬住了她,像是一枚小炮彈,聲音也在她耳邊炸響:“救命啊!莉莉在追殺我!!”

    陳緣知下意識地把人抱住,女孩身後追來一個氣勢洶洶的短發女孩,嘴裏大吼着:“是誰打完我就跑?!我還沒說話呢,你就惡人先告狀了?!”

    抱着陳緣知的那個女孩見她殺來,立馬松開了陳緣知,兩個女孩圍着她打轉,你追我趕,上演了一幕秦王繞柱走,陳緣知就是那個柱。

    陳昕緣知的目光跟着她倆走,眼神驚訝,她下意識地開口了,語氣奇異:“何莉莉,章曉琳?”

    兩個本來還在隔空鬥法的女孩聽到這一聲,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何莉莉看着她:“咋了,怎麽突然連名帶姓喊我?”

    章曉琳:“咋了?你也要加入我們?”

    陳緣知:“......”

    陳緣知不知道一時間要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震驚,恍惚,不解,驚喜,其中情緒交織成一團,複雜難言。

    于是她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她用了十足的力氣,大到旁邊看着她的何莉莉何章曉琳都吓了一跳。

    何莉莉直接伸手過來抓住了陳緣知的手腕:“卧槽!陳緣知你怎麽了,抽風了?幹嘛突然掐自己??”

    章曉琳瞪直了眼看她:“不是你咋啦?發生啥事了?你還好吧?”

    “你看她力氣多大,把自己臉都掐紅了!”

    陳緣知慢慢回神,她喃喃道出一句:“......居然是痛的。”

    她還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可是如果是做夢的話,怎麽會痛呢?

    何莉莉的表情都變了,她看着章曉琳,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她是不是中邪了?”

    章曉琳也表情肅然:“我也覺得。”

    陳緣知看了看她們,表情慢慢恢複平常:“我沒事,我剛剛就是睡懵了。”

    “我夢到我已經讀完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了,那個夢太真實了,”陳緣知說着說着,竟是笑了起來,“......然後我一睜眼看到自己在教室裏,我還以為是我穿越回初中了呢。”

    何莉莉松了口氣:“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什麽鬼怪附身了!”

    陳緣知初中的兩個好朋友之一,何莉莉,是個喜歡看恐怖懸疑小說的女漢子,熱愛研究神秘學,也是陳緣知見過最天馬行空的人;章曉琳,性格跳脫成績優異,喜歡漫畫,喜歡惡作劇,是個愛好廣泛的樂天派。

    時隔多年,甚至已經沒有聯系的朋友,但陳緣知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記得這些。

    陳緣知擡起眼看她,那些話自然而然地,就這樣脫口而出:“說了讓你少看點恐怖小說,哪有那麽誇張。”

    章曉琳:“對,我就不一樣,我一開始就看出來緣知是剛睡醒傻了,我剛剛那都是配合何莉莉做戲呢!”

    何莉莉不屑:“你就馬後炮吧你,我也會!”

    章曉琳開始争論:“我說真的好吧,我又不像你想象力那麽豐富!我很實際很講求科學的一個人的!”

    何莉莉:“章曉琳你是不是在拉踩我?”

    兩個女生拌嘴之際,陳緣知坐在二人中間看着她們的側臉,居然久違地感覺到一絲懷念。

    “莉莉,曉琳。”

    兩個女孩忽地轉頭看來,異口同聲,“喊我幹嘛?”

    陳緣知笑了笑,眼睛彎起:“沒什麽,就是想喊一下你們。”

    那時的自己估計怎麽也想不到,曾經和她那麽要好的朋友,居然會在一年內就逐漸變得形同陌路。

    因為陳緣知在初三離開現在的班級,獨自一人去了重點班。

    直到後來上了高中,她們也都沒有再說過話了。

    你瞧,年少時的友誼可以說是極其堅固的,但也極其脆弱。堅固到她時至今日依舊對她們的模樣記憶猶新,脆弱到一個分班就可以讓她們漸行漸遠。

    但是曾經啊,曾經的那些情誼并不是虛假的。此時此刻的陳緣知坐在教室裏,看着年少時這段短暫的情誼,回憶中一直留存的朋友們,真心實意地感覺到了懷念。

    何莉莉原本看着陳緣知想說什麽,但眼睛忽然瞪大了:“陳緣知,你快看你旁邊!”

    陳緣知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左邊的窗臺,一只白貓站在窗外的樹上,藍寶石般的流光眼珠,定定地看着一窗之隔的她,趴在樹枝上的姿态懶散悠閑。

    陳緣知定住了,她錯愕地看着白貓,喃喃出聲:“白粥?”

    白粥怎麽會在這裏?

    章曉琳的聲音響起:“緣知?你認識這只貓嗎.....”

    腦海中電光火石劃過一瞬,陳緣知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吓了旁邊兩個女孩一跳。

    陳緣知努力組織語言,但仍有些卡殼:“我,我出去一趟,我上課前就回來!”

    “緣知!”

    陳緣知從教室內跑了出去,一路下樓,在教室窗外的那棵樹底附近找到了白粥。

    白粥好像早就猜到她會來找它,貓臉一派平靜從容,甚至還舔了舔爪子。

    陳緣知來到它面前,她定定地看着白貓,低聲喊了它:“白粥,是你嗎?”

    “……我本來覺得這一切都很奇怪,但是在看到你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什麽。”陳緣知,“我想起來上次我做的那個許臨濯變成貓的夢。當時我也以為我是在做夢,在那個夢裏,你說你有法術。”

    “我真的以為是夢。”陳緣知蹲了下來,伸手摸白粥的毛,“但如果是夢的話,我怎麽會覺得痛,你又怎麽會再一次出現在我的夢裏呢?”

    白粥睜着藍眼睛看她,小爪子擡起,腦袋蹭了蹭陳緣知的手掌心,然後它開口,聲音有些雌雄莫辨,它喊她:“清之。”

    陳緣知慢慢睜大了眼,她釋然地笑了笑:“還真被我猜對了?”

    白粥不說話時很安靜,貓臉漂亮端莊:“你要去看看許臨濯嗎?”

    陳緣知愣了愣:“什麽?”

    白粥注視着她,聲音清脆平緩:“我讓你回到了過去。法術使時間倒退,現在你十四歲,剛剛讀初二。”

    陳緣知慢慢地撫摸它的毛:“為什麽呢?”

    白粥:“因為我猜你想回到初中看看。”

    “我能看到你的夢。你上一次做夢,夢裏是初中的課堂。你應該有遺憾留在這裏,對吧?”

    陳緣知雙臂置于胸前,看着白貓一臉嚴肅的表情,撲哧一笑:“原來是這樣。”

    “嗯,對,我确實有一些遺憾。”陳緣知,“人在美滿的時候會想起過去不那麽快樂的時光。對我來說,初中就是這樣的。”

    她早慧博文,初中時就已經漸漸無法和周圍的大多數人聊到一起,盡管身邊也有朋友,卻遠沒有她和奚北那樣關系緊密,她也開始常常感覺到孤獨。

    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性格內向冷漠,所以才不讨人喜歡;父母對自己的性格也多有指責,父親陳文武希望她變得活潑一些,多笑而不是總是面無表情,母親黃烨希望她聽話懂事,不惹麻煩不做出格舉動。

    父母都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夠考上全市甚至全省第一的東江中學。

    在十三四歲的年紀裏,她雖衣食無憂,但卻感覺到壓力巨大,也無比孤獨,着實過得不怎麽開心。

    每當想起初中的日子,陳緣知都會想起許臨濯。

    她和許臨濯來自同一間初中,他們都是信雅的學生,只是許臨濯在西校區,她在東校區。

    陳緣知有時忍不住想,如果他們早一點遇見,是不是她的生命裏有許臨濯陪伴的時間就會更長,他們也會更早地了解彼此,度過更多難忘的日子,擁有更多的共同回憶——同時,也讓彼此更早地擺脫孤獨。

    白貓:“你要去看他嗎?他現在就在信雅的西校區。”

    陳緣知看着白貓,忽然笑了起來:“去啊,為什麽不去?”

    ......

    陳緣知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沒請假:“我這算不算曠課逃學了?”

    白貓悠哉地扭着屁股,聞聲擡頭贊同:“當然。”

    陳緣知笑笑:“蠻好,初中時當了三年乖寶寶,遲到都沒遲到過一次,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體驗一下逃課的感覺。”

    陳緣知路過街角,借着櫥窗看了眼自己如今的模樣——十四歲的陳緣知,身量已經很高,比成年時也就差四五厘米,變化最大的要數氣質。

    初二時的她連任了五個學校大社團的主席,無論何時看上去都神采飛揚,滿身傲骨峥嵘,眉梢眼角都寫滿了鋒利的倔強和野心,擺明了是個不好說話的強勢女孩;

    而上了高中之後,她的氣質便內斂很多,變得更冷淡也更平靜,逐漸讓人看不出情緒,甚至會有不熟悉的人誤會她性格溫和。

    白貓:“許臨濯這個時候應該還完全不認識你吧?”

    陳緣知點點頭:“對。雖然我們都是學生會主席,但他是西校區的,我是東校區的,其實不互通。”

    “本來兩個校區的主席怎麽都會互相認識的,但是我們不太一樣,我們初二時剛好爆發了疫情,學校都差點停課,這些兩個校區之間的學生活動和交流基本上全被砍了。”

    陳緣知收回看向櫥窗的視線:“當然,也許他有聽說過我,但我當時很不愛八卦,我身邊的朋友沒有提起過他這號人。所以我初中的時候其實是沒有聽說過他的。”

    白貓:“我來幫你看看,他現在在哪裏。噢,西校區已經下課了,下節課他們班剛好是上體育課。”

    陳緣知:“那我們也直接去操場吧?”

    白貓點點頭:“好。”

    陳緣知和白粥進西校區門時稍微費了點功夫,不過幸好陳緣知的外套口袋裏有裝在一起的學生證和社團職務證,加上陳緣知編好的說辭,保安只讓她登記了班級名字,就把她放了進去。

    陳緣知在遲到名單上寫上班級姓名,走進學校後便拐到了靠牆的小道上,在牆邊看到了翻牆而入的白粥。

    “被記名字了。”陳緣知看着白粥,語氣低喪,眼底卻滿是晶瑩閃爍的笑意。

    白粥瞥了她一眼:“我怎麽覺得你還挺高興的?”

    陳緣知:“很新奇嘛,畢竟是第一次。”

    下午時分的陽光燥烈,流淌一地。樹影重重籠罩着籃球場,漫過地上交錯的劃線,陳緣知跟在白粥身後來到籃球場邊。

    東西校區距離不短,陳緣知來到時,許臨濯班級的體育課已經上完,剛好是留給學生們自由活動的時間。

    隔着一層綠漆的攔網,她一眼就看到了初中時的許臨濯。

    即使才十四五歲的年紀,但他已經足夠挺拔,少年的身板薄而韌,籃球服外露出的皮膚較之周圍的男生顯得白皙,但卻并不秀氣,反倒顯出幾分身處人群中的清冷疏離。

    他站在樹蔭最濃郁的角落,似乎是剛剛下場休息,修長五指握着一瓶礦泉水。身邊的朋友搭着他的肩膀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而他輕輕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很淺的笑,下颌處的汗水順勢滑落。

    只是一眼,卻把陳緣知的腳步定住。

    陳緣知後來也看過許臨濯初中時的照片,和他聊過初中時的趣事和過往,但那些語句和音像,都不及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許臨濯鮮活。

    許臨濯沒有注意到她,樹蔭被風吹得翻飛,葉片碰撞的沙沙聲盈滿球場。

    白貓:“你看到他了?他現在在休息,要不要現在過去和他搭個話——”

    陳緣知突然說:“算了。”

    白貓呆了呆,看她,陳緣知面色如常,态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不過去了。”

    “就在這裏看看他就走。”

    白貓困惑:“為什麽,你不是打算來見他的嗎?”

    陳緣知:“本來是很想見他的,也很想和他說說話。”

    “但是真的見到之後又不想了。”

    白貓看着她,困惑不解:“.......為什麽呢?”

    陳緣知眺望着遠處站在陽光裏的許臨濯,他的朋友已經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那裏。

    他喝了口水,連笑容都不再有,看着球場的方向,眼神沉靜。

    風吹過,于是散開的樹影斑駁了他滿身。幽靜包圍的憧憧綠色裏,他是唯一明亮耀眼的存在。

    陳緣知慢慢開口:“因為我害怕。我怕我一旦做了什麽,未來就遇不到他了。”

    她離他不到十米,咫尺之距,卻不敢再走近一步,是因為她無法承擔未來被蝴蝶效應改變的結局。

    白粥怔怔地看着她,陳緣知最後看了一眼許臨濯,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蹲下身抱住了它。

    “謝謝你,白粥。”陳緣知的聲音變得溫柔,“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陳緣知的眼前驟然湧出一片無窮無盡的光亮,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再緩緩睜眼時,眼前已經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吊燈玻璃珠泠泠閃光。

    陳緣知在床上躺了很久才起床,她在廚房裏找到了許臨濯,那人正在給她做早餐,陳緣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許臨濯愣了一下,轉頭看她:“醒了?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

    陳緣知緊貼着他的後背:“因為我做了個夢。夢醒了,所以我也醒了。”

    許臨濯:“是不好的夢嗎?”

    陳緣知笑了一下:“嗯,我覺得是好的夢。”

    “我夢到我回到初中了,我去西校區找你了,但是我沒找你說話。那時,你站在樹底下,我就隔着一個籃球場遠遠地看着你。”

    許臨濯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為什麽沒有找我說話?”

    陳緣知:“因為我太愛你了。”

    嗯,就是這樣。

    寫完這章,想到塞林格說的那句“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ww到底是夢還是真實,沒有說清楚,留了一點莊周夢蝶的迷蒙和不确定感。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