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複
上課鈴響,陳緣知和辛桃分開,她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久,胡妤洙便湊近拉住了她,神色緊促:“緣知,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大家都在傳——”
“我和許臨濯的緋聞對吧?”陳緣知面露無奈之色,“剛剛已經聽說了。”
胡妤洙訝異:“我才剛聽說呢,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你們的事突然間就傳開了?”
陳緣知搖搖頭:“不太清楚,我們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
“我待會兒去找許臨濯問問,可能他會有些頭緒。”
課間,陳緣知起身之時遙遙朝那邊看了一眼,許臨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同桌彭淩澤剛好不在。但許臨濯座位四周還有幾個同學坐着,正在聊天,雖然離得不近,但陳緣知走過去和許臨濯說話,肯定會被她們看見。
陳緣知頓了頓,沒有再多猶豫,站起來朝許臨濯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向她走了那麽多步,也該輪到她走向他了。
許臨濯原本正在看手機上發來的訊息,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麽,忽然眼前暗下一片陰影。
許臨濯怔了怔,反射性地擡起頭,來到桌前的女孩站定,窗外白茫茫的日光照落,紗簾漫卷掠過片片透明的陰影,而她眉眼清澹,看向他的目光直白磊落。
旁邊原本在聊天的同學說話聲漸漸低了下來,一雙雙眼睛看向了許臨濯所坐的位置,還有那個走到他面前站定的女孩。
陳緣知看許臨濯的目光很靜,語氣平穩:“許臨濯,能不能和我出來一下?”
然後,四周圍在座的同學,便看到了他們往日裏禮貌疏離,鮮少将情緒寫在臉上的班長,竟彎起眼睛朝着陳緣知笑了。
不再是出于禮儀的浮于表面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
許臨濯的語氣溫柔,眉眼間盈着一絲歡欣喜悅:“好。”
陳緣知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脊背僵了僵,轉頭擡腿就走。
許臨濯為什麽笑成這樣??
她越想腦袋越亂,晃了晃頭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陳緣知幹脆利落地一鍵按下了腦袋裏的沖水鍵,把混亂糾纏的思緒全部沖走了。
同學們眼睜睜地看着陳緣知轉頭離開,然後許臨濯立即站了起來,幾乎綴在女孩的身後走出了教室。
直到兩個人的人影都看不見了,原本安靜如雞的一群人才重新爆發出一片喋喋私語。
二人找了一塊人少的地方談話,陳緣知把自己聽到的緋聞內容告訴了許臨濯。
而許臨濯聽前面的內容時表情還尚可稱得上溫和耐心,到了後面,卻忽然皺了眉:
“是誰說的?”
陳緣知:“辛桃告訴我的,她說是她在物創班認識的同學告訴她......”
許臨濯擡起眼看來:“不是這個。我問的是,誰在走廊上攔住了你。”
陳緣知頓了頓,腦海迅速提取了回憶裏一掠而過的某個名字:“......好像是隔壁班的,一個比我高一點的男生,叫李子隽。另外一個是他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許臨濯眼底微微暗了下來,陰霾一閃而過。
但他不動聲色地掩去,反倒溫柔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抱歉,這件事是我沒有處理好。”
陳緣知看他:“我們的事是你的朋友洩露出去的嗎?”
許臨濯搖搖頭:“我沒有和妤洙以外的人承認過我們的關系,所以我猜應該不是。”
陳緣知:“那你為什麽要和我道歉?你沒做錯什麽,是他們太八卦了。”
許臨濯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會處理這件事的。”
陳緣知聽到他說“處理”,第一反應是怔了怔:“.....其實也沒什麽事,我.....我當時已經反駁回去了,也嗆了他們幾聲,算扯平了。”
許臨濯握緊陳緣知的手,手指緩慢地摩挲女孩細膩的手心,“那是因為你大方。但我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陳緣知聽了這話,有點發笑,重複道:“你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我怎麽看不出來?”
真要說的話,他們兩個人之間更揪着細節不放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才對。
許臨濯低聲道:“那不一樣。我在關于你的事情上,總是很小心眼的。”
“好了,不說那些了。”他的聲音重又變得溫柔,“比起擔心那些,我想清之你更需要想好的是,以後在人前應該怎樣對待我。”
陳緣知怔了怔,手腕被輕輕握住,手指摩挲的力度和暖熱,仿若溫水漫過皮膚,讓她情不自禁地微顫了顫指尖。
她垂下眼,聲音斷斷續續:“還、還能怎麽對待?”
許臨濯彎起眼,手腕上覆着的手掌順勢滑下,骨節分明的手指鑽進了她手心,在上面淺淺戳弄滑動。似乎在寫字,又似乎只是單純的逗弄,想看她慌亂的樣子。
許臨濯看着她:“我是不是該說得直白一點?”
“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呢?”許臨濯言語輕柔緩慢,循循誘導,“會公開和我的關系嗎?”
陳緣知握緊了手心,把那人作亂的手指握住。
許臨濯微微一頓,陳緣知也擡起眼睫在看着他,雙目清潤有神。
這一次,她沒有躲避,沒有移開視線,只有開口的那一點聲線的不穩,洩露了少女心事。
陳緣知定了定神,開口道:“......既然都已經被察覺到,那就,沒有必要隐瞞了。”
許臨濯的手倏忽握緊了她的,陳緣知的肩膀微地一僵,擡頭看他,發現許臨濯也正垂眸看她,眼眸明亮得驚人,嘴角也牽起。
他确認道:“不是哄我的?”
陳緣知惱了:“當然不是!”
話音剛落,她看着某人臉上迅速漫開的燦爛笑容,心尖随着那弧度微微顫栗着。
真是的.....就這麽開心嗎?
.......
下午,陽光燦爛的某個課間,教師辦公室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樸惠臉上挂着笑,腳步輕快地推門而入,徑直來到了林青濤的面前坐下,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她:
“濤姐!你在忙什麽呀,現在有空嗎?”
林青濤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是樸惠呀。不算忙,整理一下課件。怎麽來這兒了,有事找我嗎?”
林青濤雖然是元培班的班主任,卻同時教了兩個班的語文,另一個班就是樸惠所在的物創班。因為她的性格,兩個班的學生大都非常喜歡她,也有不少人會像樸惠這樣,有空的時候就來找林青濤聊天說說話。
樸惠眼底閃過一道流光,她眯起眼笑道:“沒事就不能來找濤姐你聊聊天嘛?”
她東扯西講了一大堆閑話,她性格熱情,說的內容也很有趣,林青濤看着電腦打字,間或笑了幾聲,似乎也被她逗樂了。
氣氛終于被她烘托到頂點,這時樸惠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興奮起來:“對了,差點忘了,最近還出了個大新聞!”
林青濤有些疑惑:“什麽大新聞?”
樸惠眨了眨眼,嘻嘻笑道:“濤姐你知道肯定也很驚訝!”
“這事我也是聽別人和我說的,他們說許臨濯和陳緣知談戀愛了!”
她長籲短嘆:“現在都高三了嘛,大家就都很感慨,覺得專心學習了兩年的許臨濯在在最關鍵的時期選擇談戀愛,也挺不理解他的。”
“而且我覺得他和之前相比,确實是狀态沒那麽好了,我也挺擔心的,怕這樣下去,他和那個女生會因為這段不合時宜的感情,成績雙雙變差。”
樸惠嘴上這麽說,卻一直關注着林青濤的反應,但林青濤居然笑了。
林青濤慢悠悠地開口問道:“哦?緣知她來我們班好像還沒到一個學期吧,這麽快就和許臨濯談上了?”
樸惠連忙打補丁:“這我也聽人說過,他們好像是之前就認識。”
林青濤突然說:“之前是什麽時候?”
樸惠頓了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措辭變得謹慎起來:“呃,我感覺,應該是高一?”
林青濤又笑了:“高一就認識到現在,然後談戀愛了。你說他們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樸惠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發生了什麽?
——那個女的升班了。從普通班到元培班。
林青濤手指輕點鼠标,抽空看了看一開始熱情似火,現在沉默如金的樸惠,笑了:“看來你明白老師的意思了?”
最後一行行列調整完畢,林青濤終于能夠細細投過來一眼,只是那一眼的眸光意味深長:“老師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談戀愛能讓成績變好,那這件事就不是壞事。”
“這事本身就是因人而異,說不定人家心裏門兒清着呢。而我,更希望大多數同學別去管別人的事,專心考慮自己的學習成績,或者想想自己的未來,畢竟這才更實際。”
樸惠坐如針氈,見告狀不成,便又東扯西扯了些其他東西,方才尴尬地站起身和林青濤道別。
林青濤剛送走一個來找茬的,門口又傳來一兩聲敲門的輕響,随即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
林青濤擡起眼皮子掃了一眼,忽地笑了:“來的還挺是時候的。”
“剛剛還有個同學來和我說你們倆的大新聞呢?要不是你提前和我報備了,我估計驚訝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許臨濯緩步走來,在林青濤桌邊的椅子上坐下,氣質溫和淺淡,如竹如石。
聞言,他也只是笑道:“真是沒想到,事情都傳成這樣了。”
許臨濯在聽到謠言的那一天便主動去找了林青濤坦白這件事。一年的相處,讓許臨濯清楚地知道班主任林青濤是個什麽樣的老師。
清醒,理性,果斷,真誠,開明。
與其費盡心力隐瞞人人都在傳的事實,不如主動将這件事告知林青濤,反而顯得坦蕩自信,也能争取到主動權。
許臨濯很詳細地說明了自己和陳緣知的情況,包括兩個人相處中一起學習的時光占了大半,兩個人認識之後雙方的成績也都是在往上走的等等。許臨濯向林青濤承諾,他們未來也會努力學習,感情好壞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成績。
如許臨濯預料中的一樣,林青濤一開始驚訝,後面聽完卻能夠理解許臨濯,并且最後颌首同意了,“你們心裏有數就行。”
林青濤:“其實你的話,我倒是不擔心。不止是因為你成績一直很好,還是因為在情感關系裏,我會更關心女孩子。我總覺得在一段感情裏,好像女方比男方要更上心一點,也更容易沉淪。”
“但聽你剛剛這麽一說,”林青濤勾唇笑道,“我又覺得我的憂慮完全是不必要的了。”
陳緣知來到元培班這件事,就是最具有說服力的證明,證明了許臨濯的所有話都是真實可信的。
林青濤想起了什麽:“對了,辛桃找過我,她和我說,她和緣知早上的時候被隔壁班的男生堵在走廊上,男生還對她們出言不遜。我剛剛問了隔壁班班主任,然後約了那兩個男生過來談話,你現在得回去了。”
許臨濯嘴邊的笑意依舊溫然,眼底卻泛起一絲冷涼。
“好。”
李子隽覺得自己很倒黴。
早上沒罵到人,反而被兩個女生輪流罵了,下午又被告到了老師那裏,元培班的班主任直接和他所在的創新班的班主任溝通了,把他叫過去談話,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話裏話外都是說他不對,讓他身為男生多注意言行舉止。
拐着彎說了他一通才把他放走。
另一個男生被自己班主任留在了辦公室裏問話,李子隽一個人走出教師辦公室,朝着藍湛湛的天空舒出一口悶氣。
牆邊卻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你就是李子隽?”
李子隽驚訝轉身,看到是許臨濯,眼瞳頓時微微縮小,視線偏開,語氣也很不好:“許臨濯,你在這守我?”
他幾乎馬上意識到許臨濯是為何而來,渾身的刺豎了起來,毫不掩飾地冷笑道:“怎麽?談戀愛還不給人說了啊?我就搞不懂了,裝逼裝給誰看啊——”
許臨濯卻并沒給他念咒語的機會,确認對象無誤之後,他立馬直接打斷了李子隽的施法,淡聲道:
“我對你有印象。”
李子隽說到一半的話卡了殼,他意外于許臨濯的話,心裏卻微妙地升起一絲勝利的喜悅感,他咧開嘴道:“怎麽?在其他人那聽說過我是吧——”
許臨濯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清淡:“10月29日上午九點,北樓三樓東數第一間教室第六排靠窗,物理考試。”
“我記得你,是因為我看到考試的時候,你一直在看你左邊女生的答題卷。”
李子隽背脊完全僵硬了,冷汗瞬間從額頭密密麻麻滲漏出來,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許臨濯沒笑,眼皮輕淺擡起:“你看的動作很明顯,我本來沒看你,但你轉頭頻率太高,椅子晃得很厲害。如果不是因為監考老師沒上心,一直在看手機,想必你也會被監考老師發現作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考場裏的監控,是半年一換的——”
“作弊”一詞一出,李子隽的心理防線頓時崩塌殆盡。
他目露驚恐,下一瞬便面容扭曲成了一團,尖銳地喊道:“夠了!!!”
許臨濯早就徐徐收尾,此刻他站在李子隽面前,宛若一株雪松,許臨濯微微低眉,好似在端詳他流着冷汗喘着粗氣的醜态。
李子隽看着許臨濯,眼神卻是空洞的。
完了。
如果許臨濯把這事告訴老師,他就完了。
作弊如果被發現,對于高中生來說,意味着記入檔案的嚴重處分,意味着全校通報批評,意味着通知家長,回家休學兩周自我整改。甚至,甚至他未來參加其他國家考試,說不定都會受到影響。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那天情緒上頭,對那個女生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話。
李子隽心裏無可避免地開始後悔,他嘴唇哆嗦地開口,聲音弱了不知幾個八度:“....許臨濯,你想怎麽樣?”
許臨濯垂眸看他,淡聲道:“和她道歉。”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
許臨濯看上去依舊是那副斯文有禮的樣子,但李子隽看他的眼神卻逐漸轉向驚懼,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度危險的事物一般。
許臨濯被他的眼神逗笑:“對了,不只是你,還有你的朋友,也一樣。”
李子隽看着對面那個微彎唇角的人,心如死灰。
他顫着聲:“你....你保證,只要我和他道歉了,你就不會說出去。”
許臨濯笑得很淺,目光卻幽深。
他輕言緩語: “放心吧,我這個人,一向很守信。”
樸和李就是倆個炮灰,走完這遭就下線嚕。
樸去告狀也有另一層原因,不是喜歡小桌,下章寫。
高三上要收尾了!還有兩個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