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這道題我覺得可以考慮交叉互換和基因變異,從這個a品種的習性和性狀入手去分析......”
陳緣知切瓜砍菜般迅速拉完一道生物遺傳題,一擡頭發現謝槿桦不知何時已經擡起頭正盯着她看。
陳緣知意外,“槿桦?”
“怎麽了?”
謝槿桦微微搖頭,眸光清深:“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好像又變了許多。”
她更堅定了。這個人的目光更加堅定,仿佛紮根頑石的竹木,再也不會被風雨撼動。
陳緣知聞言一怔,然後笑了:“真的嗎?”
“那麽,你覺得是好的變化嗎?”
謝槿桦看着她,點了點頭:
“嗯,是好的變化。”
陳緣知:“那就足夠了。”
謝槿桦說要幫陳緣知,就說到做到。
她擅長的科目是數學,生物和地理,不僅慷慨地借出了她做了兩年的筆記,還很耐心地幫助陳緣知解複雜難懂的題。
謝槿桦選出的提分方向是主攻副科難題,陳緣知有一定的基礎,而這些副科拓展題的分數一旦拿到,加上校內考試的賦分優勢,副科就能夠賦出很高的高分,到了總分上便能和別人拉開距離了。
謝槿桦和陳緣知的分差不大,能夠幫她的地方也只有這些,但謝槿桦卻切切實實地付諸了最大的努力。
離期末考試不到兩周的時間裏,一向不愛和人同行的謝槿桦主動邀請,于是兩個人開始一起上課下課,一起去飯堂吃飯,為的就是下午飯後到上晚自習的那點時間裏可以在自習室多讨論幾道題。
到了周末,陳緣知和許臨濯再一起自習,互相查漏補缺,許臨濯也會教一些對于陳緣知來說更難的題目,幫助她拓寬解題的思路。慢慢攻克主科裏的一部分中等偏上的題型。
六月底的期末考試在夏至的那一天到來。
所謂夏天,似乎總是和分別相關。在漫長的考試鈴聲裏,某種難舍的離別悄悄落幕,某種新生的期許昭然而至。
“啊啊啊啊啊我的高二結束了!!”
陳緣知在走廊上收拾書包,離她不遠處的兩個女孩出了試室後便開始抱着對方的頭嚎叫,一邊叫還一邊旋轉着跳起來,嘴裏發出嗚嗚嗚的哭聲,一對情侶挨着肩膀甜甜蜜蜜地從路中間走過,背後的角落裏站着幾個已經開始對答案,不斷發出吼聲和狂笑的男生。
陳緣知看着這些人,不知為何忽地笑了笑,她拿起書包轉身離開,将走廊裏的滾沸喧嚣擲于身後,下樓梯時卻不禁步伐慢下,看向窗外熟透的夕陽。
她的高二,也結束了。
陳緣知說不清此刻心裏的滋味,她曾經期待很久的日子到來,除開渾然一輕的感覺之外,剩下的還是隐秘不發的忐忑和不安。她努力了兩年的結果将在兩天後揭曉,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自己滿心忐忑,很難完全冷靜下來。
直到她走出了樓梯間,擁擠的人潮散開,她慢慢呼出一口氣,背着書包步過林蔭覆蓋的幽幽小道,朝社團活動室的方向走去。
雜草叢生的小徑邊上,稠密的樹影将她的影子吞下,又在陽光底下吐出。她聽着拂過耳際的沙沙葉鳴,心似乎終于稍微寧靜了一些,開始嘗試回想兩年前,她第一次走這條路時的感受和心情。
已經記不起來了。
她的回憶裏,關于兩年前的夏天,好像已經在慢慢淡去。唯有一個人——在那時出現在她的生命裏的那個人,愈發鮮亮,經年累月,難以磨滅。
陳緣知打開活動室的門時,那個人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
炎熱夏季,夕陽的光也是濃郁的,許臨濯坐在窗邊的側影被靜谧輕柔地映成金黃色,仿佛黃昏的一聲嘆息。聽到動靜,許臨濯轉過身看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随後那對微微上揚的眼尾便暈開了笑意。
“清之,快來。”
陳緣知關上門,走了過去,拉開了他身邊的座椅,“你怎麽這麽早來了?”
許臨濯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的考場離這裏比較近。”
許臨濯将手邊堆積的書本和試卷推開,看向陳緣知:“不說這個,你是從考場直接過來的嗎?我們來看看你的試卷——”
他剛轉過半身,眼前便湊過來一個黑茸茸的腦袋,陳緣知的頭抵了過來,靠在他的鎖骨上,頂上去之後便有些卸力似的慢慢放松下來。
許臨濯沒想到她會靠過來,但一陣反應時間過去之後,眼底的怔然便化作了溫和水波,他伸手摸了摸陳緣知的後腦,溫熱從掌心淙淙淌出,滲入女孩的後頸皮膚裏,“考試考累了嗎?”
陳緣知微帶倦懶的聲音傳來:“嗯。”
“那就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們不看試卷了。”
陳緣知:“不行,試卷還是要看的。”
“但是你不要動,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許臨濯在她頭頂輕輕地笑起來:“這對我來說很難。因為我會想抱你。”
陳緣知微微閉着眼,聽到這話忍不住睜開了,擡起頭來:“我好了,我們開始講題吧。”
許臨濯微笑:“其實還可以多靠一會兒的。”
陳緣知:“不行,你很危險。”
許臨濯重複了一遍:“我很危險?”
陳緣知挽了挽頭發,掃過來一眼,口吻認真:“我有種再和你講下去,我就會陷入危險裏的感覺。”
許臨濯伸出右手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慢慢纏住。他嘴邊溢出一聲笑,雙眼彎如月鈎:“那是你的錯覺。”
“不過既然你覺得不累了的話,那我們就開始講題吧?”
陳緣知掙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手被那人緊緊握着不放。
“.......”陳緣知擡起二人交握的手,朝許臨濯投去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不是,許臨濯,你這樣要怎麽給我講題?”
許臨濯反倒因為她的話笑了起來:“我左手也可以寫字的,清之。”
陳緣知無話可說了:“......你強。”寧願這樣寫都不願意放開她,這個人,她是真的沒話說了。
......
“所以許臨濯怎麽說?”
謝槿桦和陳緣知趴在陽臺欄杆上聊天,陳緣知想了想那天的情形:“他看完之後說,總分挺高的,我應該會有進步,但是不知道能去到什麽位置。”
謝槿桦:“他既然這樣說,那你的成績應該還不錯的。”
陳緣知:“我也覺得。希望成績快點下來吧。”
已經過去了兩天,按理說今天就是期末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但教室裏一整天都沒有動靜。陳緣知還去問了沈儒,沈儒也說成績還沒出來。
路過走廊的女孩子們在很大聲地聊着天:
“別的學校都放假了,就我們學校還在出成績。”
“啊!我真的想請假走了,結果老師就是不批假,服了。”
“領導的規定嘛他也沒辦法。”
謝槿桦瞥了眼,轉頭看向陳緣知:“陳緣知,你暑假打算幹什麽?”
陳緣知:“報個提高班吧?我感覺到我現在提分越來越慢了,前面做得很快,到了後面就有點浪費時間了,效率不高。”
這幾乎是每個尖子生必須經歷的一個階段,從普通的尖子生變成真正的金字塔尖的頂尖,其中要經受的磨砺和洗髓,遠比之前從山腳爬到山腰要艱辛得多。
有能力的人是不少,但能夠承受住那種在頂尖的精英裏角逐排位的巨大壓力,并且仍然在不斷進步的人,才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陳緣知:“你呢?槿桦,你暑假會去做什麽?”
“應該也是上補習班吧,我家裏已經在幫我找一對一的老師了。”
二人閑聊着,忽然走廊裏跑出來一個女生,她看到了陳緣知,朝她這邊揮手,大聲地喊她的名字:“陳緣知!”
“班主任找你!”
流雲和着陽光在天頂上游走,風起又停,将陳緣知的發尾卷起。
很熟悉的場景,仿佛扳機按下,陳緣知明明還沒有邁動步伐,心髒卻已經開始驟然狂跳起來。
謝槿桦也意識到了什麽,她推了推陳緣知的肩膀,看她的眼睛裏慢慢盈上淺笑:“喊你呢,還不快去?”
陳緣知這才慢慢按下激動的情緒。
她朝謝槿桦點頭,眼睛裏已經有了粲然的光亮:“嗯!我去了!”
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變得緊促,陳緣知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裏面只坐了沈儒一個人,此刻他穿着一件藍襯衫坐在辦公桌後,看到她的一瞬便朝她露出了笑容,“來啦?”
“老師。”陳緣知關上門,走到沈儒旁邊坐下,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不至于看起來太過于緊張和期待,“是您找我嗎?”
殊不知其實沈儒早就在觀察她的表情,此刻了然一笑,“看來,你也已經猜到老師找你是為了什麽事情了吧?”
陳緣知捏了捏手心,強裝鎮定:“我可不知道。”
沈儒垂眼邊笑着邊翻開了手邊的表格:“你上個學期剛剛升班過,肯定很熟悉這個流程了。”
陳緣知的心越跳越快,她忍不住了,開口催促道:“老師。”
沈儒擡眼看她,笑了:
“猜猜你這次考試考了第幾名?”
陳緣知回望着沈儒看來的目光,窗外從剛剛她和謝槿桦聊天開始就盤踞的陰雲竟然在此刻漸漸散去了,久違的陽光紛至沓來,從沒有拉緊的窗簾裏漏出一隙長金。
無需言語,她已經在沈儒的眼睛裏瞧見了她所等待的那個答案。
陳緣知抿着唇,嘴角慢慢翹了起來,“.....我怎麽知道啊。”
沈儒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比了一下,無比認真地說:“第一名。”
“這次期末考試真的進步太大了,不僅班裏是第一名,而且級排也進步了幾十名——”沈儒朝她眨眼,五官柔和的臉上漾開笑,“你猜多少?”
陳緣知忍不住了:“老師,你快別賣關子了!”
沈儒很誇張地比出兩個手勢:“第四十九名!!!”
“緣知,恭喜你!我已經收到了教務處發來的通知,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如果你願意的話,下個學期就可以調到元培班,繼續高三一年的學習了。”
沈儒看着她的目光很溫柔,而陳緣知直到現在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聽到這些話之後,才感覺自己一直飄搖的心切實地落到了地面,厚重的安全感沉澱下去,随之揚起的是無限的欣喜和激動,将她慢慢包圍。
陳緣知握住了自己的雙手,她閉了閉眼,仿佛在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
她喃喃道:“終于。”
終于。
沈儒看着微微低頭笑起來的陳緣知,眼神溫柔:
“恭喜你,終于得償所願了。”
陳緣知擡頭看沈儒:“老師知道我的心願嗎?”
沈儒:“也不能算知道,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在你來之前,班裏幾個前幾名的孩子都有在和我聊天時聊到過,說想要去元培班。”
“但只有你,沒有和我提起過。所以我不敢肯定。”
陳緣知輕聲道:“可能是因為我害怕吧。”
“害怕?”
“嗯。我怕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上了高中之後,陳緣知習慣了在達成之前對自己的目标三緘其口了。她不再像幼時那樣,會在大家聊天時主動透露自己的志向,除了許臨濯,連對其他好友都是寥寥幾語,從未深談。
但現在,她終于可以和所有人說了。
她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标,從兩年前第一次在人海裏窺見光芒的形狀,就下定決心,滿懷希冀地走到現在。
陳緣知看着沈儒,眼神清明,映着深淺的光:“老師,你沒有猜錯。”
“雖然我幾乎從不對別人說,但這确實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和目标。”
沈儒望着她,莞爾道:“看來我的直覺還是很準的啊。”
“那你一定是同意升班的了,對吧?”沈儒将表格遞給她,“來,拿好。這是教務處給我的表格,你拿去填好,然後去找教導主任簽字就可以了。”
陳緣知接過,她看着眼前薄薄的一張紙,頂頭寫着一行字,“東江中學元培班轉入學生信息表”。
拿在手裏,輕飄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卻承載了那麽多的努力和汗水。
陳緣知握着它,仿佛在上面看到了自己過去擡頭看到的璀璨星河,寂寥月夜,無邊燒雲,暮霭晚霞,清曉黎明,以及烈陽午後。
她看得喉頭微梗,恍惚間擡起眼,卻撞進了沈儒垂眸看她的目光裏,山海一般的包容和溫暖。
沈儒笑着說:“開學就要走了啊。”
“真遺憾,不能繼續做你的老師了。”
陳緣知原本并沒有特別難受的,可是聽到這句話,她的眼眶卻驟然變得滾燙起來。
陳緣知難以承受地掩住眼睛,她的聲音啞了下來:“您別這樣說......”
“真的,您別這樣說....”
沈儒看着她,微微一怔,低下頭看她的表情,卻被陳緣知避開,他啞然失笑:“我就是那麽一說,別哭啊。”
陳緣知放下手,眼睛雖紅卻沒有流淚,她瞪了一眼沈儒:“我沒哭。”
沈儒:“沒哭就好,沒哭就好。要是哭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陳緣知原本很難過的,可是被沈儒這樣一逗,還皺着的眉頭底下一雙眼又忍不住彎起來了。
“老師,我會想念你的。”
沈儒看向她的眼睛溫柔和悅,和她打趣道:“去到元培班還會想我?你會認識很多更好的老師,到時候就會覺得沈老師也不過如此了。”
陳緣知這次卻沒有笑,而是很認真地看着他說:
“那不一樣。就算會遇到更好的老師,我也會想念您的。”
沈儒于她而言,既是意義非凡的恩師,也是這片類似風暴一般的海域裏可以放心休憩的一座港灣。
是在沈儒的身上,陳緣知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教育”的最真切的涵義,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教師的存在,不僅僅是知識的傳遞,更重要的是對學生人格的塑造。沈儒一直都在用自己的為人處世和身體力行,教導着學生們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人,而這些東西遠比知識更寶貴,更難以獲得。他教給她的不只有知識,還有包容謙虛的心,溫柔積極的處世态度和堅定如磐的原則。
即使陳緣知以後會遇到其他更優秀的老師,但沈儒依然會占據這片角落,她的生命中會留下什麽,而那些東西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褪色。
在人生之海的粹瀝下,有些東西會愈發閃亮,會讓她在往後的道路上行走時,每次觸碰便想起那個曾經将它們給予了她的人。沈儒會和他給她的那些東西一起,留在她的生命裏,無人可以替代。
.......
陳緣知回到教室裏的時候,班長剛好将u盤插進電腦主機箱裏。
于是她坐下之後的下一秒,就聽到了班裏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仿佛是自六月初便壓抑至今的喧嘩,席卷了整個班級。
蔣欣雨也看到了,她頓時激動地轉頭拉住陳緣知的手臂:“緣知!你快看!!快看你的排名!”
陳緣知也聽到了前後左右傳來的議論聲:
“我沒眼花吧??”
“我的天哪!級排四十九!!卧槽!!”
“那個學號是誰的啊?不會是......”
“我靠她這麽牛?!”
“你小點聲.....”
“這個成績,難道說我們歷創班終于有一個能升去元培班的人了?”
“這肯定穩了啊,四十九唉,她甚至把一個原來是元培班的都擠下去了。”
周遭的聲音在蔣欣雨的喊聲裏被拉遠,蔣欣雨太激動了,以至于直接抱住了陳緣知的肩膀,陳緣知猛地被她一把攬住,剛一怔,便聽見那人喜悅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陳緣知的眼尾垂落下去,一向清冽安靜的眼裏露出罕見的溫柔,她伸手摸了摸蔣欣雨擱在她肩上的腦袋,笑了笑:
“你怎麽比我還要激動呢。”
蔣欣雨伸直手臂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恍然大悟:“你知道了?剛剛沈儒喊你過去了是不是?”
陳緣知點點頭:“對,我剛從辦公室回來。”
蔣欣雨:“所以你是升班了對吧?”
陳緣知:“對。”
蔣欣雨眼底盈滿了驚喜的笑,但随後,那些驚喜又如退潮的海岸,慢慢變得濕潤,變得靜默下去,
陳緣知意識到了什麽,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欣雨。”
蔣欣雨卻伸手輕輕推開了她的手,眼圈微紅,聲音已經有點不太對勁了,她說:“你別。”
陳緣知卻沒有聽她的,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越是這樣,”蔣欣雨低聲道,“我越覺得不好受。”
陳緣知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一動不動,她輕聲喊她,又一次:“欣雨。”
“我過一會兒就好了。”蔣欣雨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和往常一樣,很明媚很可愛的,仿佛什麽傷痛都沒有發生也沒有存在過的那種笑容,她聲音變得柔和,“我本來就知道的嘛,你這麽厲害,這麽努力,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班的。”
她知道的啊。總有一天,陳緣知會離開她的。
這個對她來說,如同光明一樣的人,是會繼續往前走的,她并不屬于這裏。
蔣欣雨的聲音微頓,慢慢低落下去:“.....只是說,有時候接受起來,會需要一點點時間。”
陳緣知的語氣微微重了:“欣雨。”
蔣欣雨擡眸,看進那雙注視着她的眼睛裏。
陳緣知輕聲道:“即便我以後不在這個班了,你也可以來找我,和我說你的事情。我會聽的。”
短短的兩年裏,平凡的十幾歲的人生,但陳緣知卻已經經歷了太多次告別,她總覺得人這一生,好像就是在不斷地失去着什麽一般,總是揮手祝願,陽關敬酒,折柳送行。
但她似乎已經漸漸明白,自己應該如何去面對這種離別,面對離別時油然而生的低落,傷感和不舍。
“沒關系的,保持聯絡就好了,以後畢業了再一起出來玩。”
是的,她一直這樣相信。只要她們彼此牽挂,就不會走散的。在這個世界,注定相遇的人會再次相遇,她們總會有那麽一天,再一次重逢。
蔣欣雨沒說話,卻慢慢反握住了陳緣知的手,手指指腹緊緊地嵌入手心。
“嗯!”
放完成績之後,再過一節課就到了學校原定的放學時間。教室裏的躁動越發明顯,已經有些人拿出了一直藏着的手機開始光明正大地玩了。
高二的暑假,也是高三前最後的可以喘一口氣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陳緣知從教務處回來,在樓梯口遇到了謝槿桦。短發的女孩面容平靜淡漠,站在欄杆邊上,似乎在等着什麽人一般。
直到陳緣知站在樓道裏,謝槿桦注意到了她,然後把手裏的筆記本合上朝她走過來時,陳緣知才意識到了什麽:
“槿桦,你是在等我嗎?”
謝槿桦點點頭,站在樓梯上等着陳緣知走完最後一節樓梯,上到平臺上,“嗯。”
“這個給你。”
陳緣知有些意料之外,她接過謝槿桦手裏的筆記本,“這個筆記本....是給我的?”
謝槿桦插着外套的衣兜,她掂量着陳緣知回來的時間,剛從教室裏走出來,外套上還沾着空調冰涼的水汽,“你之前不是說很想要我的筆記?我就拿去複印了一本,這個就送給你了。”
“你要去元培班了吧?”謝槿桦看着她,眸光清冽,她聲音淡淡,“這個,就當作是我賀喜的禮物了。”
陳緣知拿着筆記本,她站在走廊裏,卻下意識地翻開了筆記本的第一頁。
空白一片的米黃色紙張,只有中間有一行手寫字,是陳緣知所熟悉的謝槿桦的字跡。
清麗莊嚴的正楷,寫着一段寄語,收筆筆尾看得出一絲主人性格裏的收斂克制:
“循此苦旅,以達天際。”
如果說,我們生來便是一顆光芒微弱的星辰,注定堅守宇宙的法則,沿着固定的軌道運行——那也沒關系,就這樣循着軌道開啓這段注定辛苦也注定難忘的旅行吧,也許你會借此番旅途,抵達一片最适合你發光的夜空,那便是屬于你的天際。
陳緣知握緊了手裏的筆記本,她慢慢合上,擡起眼睫,看向眼前還是和以往一樣平靜清冷的謝槿桦,心裏卻覺得熨暖無比。
她回望謝槿桦的眼睛,聲音很真誠:“謝謝你。”
只有她們彼此明白,這聲謝謝的含義。
不止是在感謝這本筆記本的贈與,還是感謝她當時的敏銳察覺,和給予她的那個安撫的擁抱,還是感謝這半個月以來謝槿桦對她的幫助。
謝槿桦卻沒有接她的話,她看着陳緣知,忽然開口:“陳緣知。”
“在元培班等我吧。”
謝槿桦注視着她,清瘦的手腕攏在袖口裏,她語氣清淡,看上去漫不經心,但那雙眼卻格外有神,仿佛蘊着整個盛夏的光影:
“我會是這個班裏第二個去元培班的人。希望高三下學期開學,我能在元培班看到你。”
陳緣知望着她,盛滿了光的眼睛慢慢地彎了起來:
“那,一言為定。”
暑假完就是高三啦!!!figh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