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覺
陳緣知急得反握住許臨濯的手,“等等許臨濯,我覺得這個時機還是不太——”
“不太好?沒什麽不好的吧,你也見過我爸爸了。”
“那不一樣,”陳緣知連忙道,“許叔叔性格溫和,我媽媽就......”
陳緣知有些說不下去了。
其實她對黃烨的感受一直都很矛盾。
黃烨在她心裏除了嚴厲,更多的是敏感。陳緣知長大之後漸漸發覺,其實她和爸爸媽媽都很像。和爸爸一樣注重效率,感情淡薄,和媽媽一樣心細如發,敏銳善感。
黃烨大多數時候是強勢的,謹慎并且嚴格,這和她的職業習慣也有關系,但陳緣知身為女兒,也見過媽媽除此之外的很多面。
她無法想象黃烨見到許臨濯的場景,她直覺自己一定瞞不過去,黃烨肯定會發現什麽。
陳緣知不敢看許臨濯,她吶吶道:“.......總之,你還是先回學校吧。”
“清之。”
陳緣知慢慢擡頭,許臨濯看着她的目光平靜,他總是能很快地察覺她的不安,并且精準無誤地指出,就像現在這樣:
“你在擔心什麽?”
陳緣知,“我只是怕生事端.....”
許臨濯輕輕搖頭,語氣肯定,“不會的。”
他握緊了她的手,“相信我。”
陳緣知怔了怔,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走廊外便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陳緣知猛地擡頭看向房間門口,病房門被打開,來人正是一臉憂急的黃烨。
黃烨也沒想到房間裏還有個人,一時站在門口沒有動。
原本牽着陳緣知許臨濯早已松開了她的手,在黃烨進門的那一瞬便拉開椅子站了起來,“您好,您是緣知的媽媽嗎?”
黃烨慢慢關上門,“是的,你是......?”
許臨濯禮貌回答,“我叫許臨濯,是緣知班裏的班長,是代表班裏的同學來探望緣知的。”
許臨濯全程都表現得溫和有禮,陳緣知第一次近距離圍觀他施展張口就來的本領,更是目瞪口呆。
許臨濯最後說,“既然您來了,那我就先走了,您和緣知慢慢聊。”
黃烨朝他點頭,“謝謝你了許同學。”
“不用,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陳緣知眼睜睜看着許臨濯關上門離開。
黃烨看着人消失在門後,這才轉過頭看向自家女兒。
陳緣知一直在觀察着黃烨的神情,但黃烨似乎并未懷疑什麽,走到她床邊坐下,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狀況。
陳緣知暗自松了口氣,“我沒事。”
“.......”黃烨看着女兒,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色來,半晌方道,“你們學校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陳緣知微頓,“.......我目前也不清楚,但應該不會敷衍了事的。”
黃烨垂着眼,臉上疲色微顯,“我一直不知道.....不知道你原來在學校是這樣過的。”
陳緣知怔了怔,然後便聽見了黃烨說:“我還以為,以我女兒的性格,別人是絕對欺負不到你頭上的,要是真這麽幹了,說不定還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陳緣知:“.......”
陳緣知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畢竟我是新到這個班,就想着,多忍讓一下。”
黃烨擡起眼看她,面色平靜微緩:“算了,現在想這些也不重要了,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的重點是如何處理這件事。”
“無論學校決定怎麽處理,只要你覺得受了委屈,媽媽都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陳緣知睜大了眼,看着黃烨。
鼻尖傳來酸意,有些猝不及防地彌漫開來,陳緣知盡力克制住了,才沒讓自己眼眶泛紅。
“.......嗯。”
一牆之外,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裏,許臨濯靠在一角,冰冷的屏幕光映在少年人的臉上,一向文穆溫和的人似乎也在這樣的光線下變得神色莫測,難以捉摸。
許臨濯敲打着鍵盤,編輯了很長的一條信息發給了一個人。
林千千這件事後續的發展比陳緣知預想的還要順利。
沈儒先是告訴了兩方家長事情始末,然後通知了教務處。在校方了解情況和讨論處理結果的時候,一份聯名投訴信被人投送到了校長意見箱。
這封信裏有大約四個女生的簽名和經歷自述,她們均為曾經來到過歷史創新班的學生,但來到這個班之後,因為受到班內林千千小團體排擠打壓,她們沒能撐過去,影響了自己的學習成績,于是又掉回了普通班。
由劉軒主動拿球砸人帶出的一連串事件,包括群體孤立,班內排擠,隐形霸淩等等,最終全部整理成了以林千千為核心人物的潛在校園不良風氣問題。
學校領導方面似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關于林千千和劉軒的處分沒過多久便下達了。
教務處在下達處分之前,曾經将兩邊的學生和家長都叫到了學校的辦公室裏進行會談,陳緣知也和黃烨出席了。
整場會談裏,校方的發言都完全在陳緣知的意料之中,唯一讓她差點沒維持住平靜神色的是林千千的家長。
林千千的媽媽在聽完校方的陳述之後,似乎才對林千千私底下做的事情的嚴重性有所了解。而她對此給出的反應是暴怒,她直接從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當着全辦公室人的面一巴掌甩在了林千千的臉上,聲音響亮得令旁邊坐着的陳緣知瞬間一驚。
林千千捂着臉頓時就哭了,而林母見此不僅毫無觸動,還咬着牙狠狠地拽着林千千的頭發把她掼到了地上,怒目圓睜下一張嘴尖聲吼叫着,“我養你這玩意有什麽用!就知道給我丢臉!看看你幹的好事,啊!看看你幹的好事!!”
林母的暴起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愣住了,最後還是沈儒和教導主任上前阻攔了下來,不然陳緣知懷疑她還能再打林千千好幾個耳光。
最後的處理以林千千和劉軒被記小過處分,加全校廣播通報批評宣告終結。
教務處的處分下來之後,林千千就回家了,按照校規,她至少要在家裏待兩周才能再來學校。
全校通報批評的廣播固定在每周一的晚自習前播放,廣播結束的那一刻,全班安靜得落針可聞,而陳緣知坐在教室的座位上,表情淡漠,看上去還是那麽安靜穆然。
也許是林千千的事情震懾了班內的某些人。陳緣知得以度過了一段非常安然的時光。班裏的同學雖然還是不理會她,但這種不理會很顯然已經從輕視變成了避諱,也沒人再來找她的麻煩了。
陳緣知終于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清靜。
唯一讓她疑惑的是那封聯名信。那些女生陳緣知一個也不認識,當初知道有人投了投訴信,陳緣知是很意外的。
但她也沒有多想。林千千作惡多端,也許那些人也只是希望自己曾經的經歷能夠公之于衆,讓林千千得到她應有的懲罰吧。
東曦既駕,窗間過馬。陳緣知這天按例來找許臨濯,卻發現一向人少的社團活動樓多了不少人。
陳緣知推門進去,往常都會比她要早到的許臨濯也不在。
陳緣知:“?”
雖然內心疑惑叢生,但陳緣知還是暫且壓下了那些心緒,拿出試卷開始看題。
沒過多久,門口處傳來開門聲,陳緣知回頭望去,看着許臨濯打開門走進來,“你怎麽才來——”
說話間,許臨濯已經關好門轉過身,朝這邊走來,陳緣知看清他的一瞬間便愣住了,原本想說的話頓時變成了:“.....你這穿的是什麽?”
許臨濯的校服外套裏面穿的是白襯衫,而且不是普通的尖領白襯衫,而是華麗的層疊領口,無論是胸口誇張的蝴蝶結領結還是堆積的花邊,都在宣告着撲面而來的中世紀歐風。
許臨濯在她身側的座位上放下書包,有些無奈地說:“這是演出服。他們臨時改了排練時間,我排完馬上就過來了,所以沒換裏面的衣服。”
陳緣知看着他坐下來,許臨濯感覺到自己一直被看着,轉頭朝她看來,微嘆,“怎麽一直盯着,我穿這個很奇怪是不是?”
陳緣知看着他,忽然笑了起來,眼睛微眯,“不會啊,我覺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爽朗得不像本人。
許臨濯定定看着她,辨別片刻才緩慢開口:“清之,你又開始了?”
陳緣知:“真沒有。”
“不過最近有什麽比賽嗎?我怎麽不知道。”
許臨濯:“校慶的文藝彙演,沒有強制每個班準備,但好像大多數班級都準備了節目。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陳緣知:“......可能我沒注意班裏的事。”她最近确實對周圍發生的事很漠不關心,加上心裏覺得沒人會來找她,所以陳緣知現在上晚自習都戴耳塞了。
她托着腮歪了歪頭,“對了,你穿成這樣,是要演什麽角色?”
許臨濯:“我們班準備的節目是《灰姑娘,但學識淵博版》,我出演的是王子的角色。”
陳緣知:“.....等等,那個那麽長的是節目名字嗎??”
許臨濯笑了,“對。”
陳緣知臉上寫滿了“離譜”二字,她看了眼許臨濯外套裏面穿的衣服。确實,這麽一說就合理了,這就像是中世紀歐洲貴族會穿的那種衣服。很像王子裝。
陳緣知眼睛閃閃:“許臨濯,我想看你演。”
許臨濯無奈地笑了,“你這樣說,我壓力可就大了啊。”
陳緣知直起身,“這有什麽,演戲而已,許老師難道不是什麽都能做得很好嗎?”
“別給我戴高帽,”許臨濯啼笑皆非,“我本來也不打算參加的,但文娛委員找不到其他人了,再三請求我來,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答應演的。”
陳緣知:“文娛委員,幹得好!”
許臨濯威脅,“陳緣知,你再這樣我可就要生氣了。”
一頓笑鬧之後,兩人終于開始學習前,陳緣知擺弄自己的水筆時不小心發生了意外。
“......這筆什麽時候壞的,”陳緣知看着自己半只手染上的墨,無語地站起身,“我居然都沒發現,還握着這麽久。”
“你快去沖一下吧,盡快沖洗不容易留下痕跡。”
“嗯。”
陳緣知本來想就近找個洗手間,社團活動樓一樓就有一間洗手間,這個時候一般來說人也比較少。
但是陳緣知走到門口時卻有些愣住了。
洗手間門口站了兩個女生,陳緣知雖然和班裏人沒太多接觸,但大概都認得班裏人的長相,這兩個人正是羅簡汀的好友,此時這兩人抱着花花綠綠的服裝,門神似的杵在洗手間門口。
兩人也認出了陳緣知,其中一個在陳緣知走過來的時候上前一步,攔住了陳緣知的腳步。
陳緣知看過去,女孩子臉上帶着微笑,“你是要去衛生間嘛?”
“這裏已經滿了哦,我們剛剛排練完,裏面的人都在換衣服呢。你如果要上廁所就去二樓吧。”
對方很禮貌,陳緣知也不會伸手打笑臉人,于是也彬彬有禮地回道:“原來如此,不過我就是洗一下手,不用上廁所,所以不那麽麻煩了。”
陳緣知往旁邊走了一步,想要略過她進去,那個女生卻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陳緣知被拉得整個人身形一頓。
電光石火之間,她已經察覺到了異樣。
那個女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還是去其他地方洗吧,這裏面人太多了。”
陳緣知停下了腳步,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廁所裏便忽然傳來了重物倒地的聲音,極其響亮尖銳,廁所外的三人全部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異響吓了一跳。
陳緣知朝衛生間的方向望去,就在這時,衛生間裏響起了一聲輕笑。
極其玩味的,輕蔑的笑,隐隐壓着怒氣。
大抵是廁所自帶的擴音功能,又或者是因為裏面的人肆無忌憚絲毫沒有收斂聲音。
陳緣知非常清晰地聽見那道女聲說:“蔣欣雨,在我沒生氣之前,你最好給我好好回話。”
這裏想了想,還是用了些筆墨,讓林千千這個“惡人”的角色更加立體了一些。其實孩子的性格和行為方式多少和父母的家庭教育脫不開關系。
投訴信就是許臨濯的手筆啦不要懷疑。
林千千選手領了盒飯,就此退場,代替她上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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