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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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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tra

    36.

    唐沢裕再一次回想起那個夢,是在染滿輝光的水道邊。那個傍晚的夕陽格外熱烈,像一團橘紅色的火,燃燒着緩緩沉下山脊。

    世界因而也暗下來。一層薄紗般的陰影覆蓋在眼前,滿目滿景仍是燃燒的橙,只不過黯淡了一層亮度。

    唐沢裕在吹葉笛。

    在他長時間的睡夢裏,場景是連貫的、完整的,有條不紊地逆向往前推進。他已經夢到十九世紀的大英圖書館,那裏他偶遇了一位驚豔才絕的學者……可他又忽然想起這些,就像潛意識在溫柔地呼喚着他所刻意去遺忘的事。

    那個時候,他才剛剛和黑澤陣從彼得格勒出走,車馬輾轉來到鄉鎮。

    最近的市集,板車過去要一個鐘頭。他們有很多閑暇的時光潑灑在山路上。唐沢裕在板車上吹葉笛,吹完在空中彈彈葉子,這個時候,他撞上黑澤陣的眼神。

    墨綠色的,專注的。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得有多認真。天剛擦黑的傍晚,凝望的神情像一只鼻尖濕漉漉的小狗。因專注而純然,很少有人能不在這種視線裏敗下陣來,唐沢裕也是如此,他偏頭看了一眼葉笛,認定黑澤陣是對那首曲子感興趣,于是問:“你想學嗎?”

    出乎意料的是,黑澤陣搖了搖頭。

    因着這一句問話,他目光稍稍一動,唐沢裕才發現他看的一直是自己的方向。墨綠的瞳色像深林,正與身後綿延的曠野相稱。他在裏面看到廣袤的另一片土地,一個神秘的,他有所耳聞、卻從未了解過的領域。

    心髒牽扯着五髒六腑,在那一刻間狠狠一跳。

    “為什麽不感興趣?”唐沢裕欲蓋彌彰地說,“其實我想聽你吹的歌。”

    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可在夢裏,他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黑澤陣坐在車頭,而唐沢裕斜靠在板車上,老式的架構注定了他要直起身,将距離拉得極近。他指尖抵在脖頸,那一刻清晰地感覺到喉結滾動,現實中他有沒有這麽做?唐沢裕不記得了。而在夢中黑澤陣沒有躲。

    啪的一聲,他只是扣住了他的手。

    “我學。”

    然後他就真的學會了怎麽吹葉笛。回憶中少年臉上呈現的,是不知所措的閃躲、赧然,混合着青澀的克制。唐沢裕其實有些微妙的遺憾,學習任何一種樂器都需要極高的專注力,意味着那種長時間一動不動、投諸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會有了。

    漫長而看不到頭的光陰帶來的不止是枯燥,更是摧毀了一個人賴以生存的所有意義。如果把視角拔高,在宇宙的高度,人類的族群也不過是朝生暮死的一群蜉蝣;地球演化的歷程濃縮在一天,人類也不過占據了其中的最後一秒。時間拉長的足夠遠,宏偉的會粉碎,崇高的會垮塌,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而對于一個可以輕易延續到無窮遠的生命來說,眼下的努力也一樣只是徒勞。他會厭倦,這種厭倦的發生幾乎是不可避免,就像一個漫長的苦刑,無法找到從中脫出的辦法;

    他曾無數次想到過死,這甚至是比之于生更讓他所渴求的東西,可除了輾轉于失憶與下一次失憶之間,他別無他法。

    只在那一刻——在被一雙全神貫注的眼神凝視的一瞬間,他看見大雨過後的山林。

    他本能地想将這一幕永久地留下來。

    他的視線裏,映出的正是他的人間。

    每次失憶前的一段時間裏,他能将全部的記憶想起來。身體一寸寸滑向衰弱,靈魂卻因此越加上升。這其實是他最忙碌的一段時間,他要故步疑局,埋藏線索——留給失憶的他自己。

    當記憶全無的他醒來,難道不會茫然嗎?

    他不會好奇,去探究自己的來歷?

    如果什麽都不留下,那他只能等待時間,在下一次失憶前給出答案。而如果将一切和盤托出,得知一次失憶的盡頭只有下一次失憶,這樣的結果只會更糟。

    所以他另辟蹊徑。他以拿回自己的記憶為誘餌,步下一個又一個漫長的迷局。解開迷局,你就能拿回自己的記憶,他是這麽對自己說的。解密的時長跨度數年。在這數十年的時間裏,他——記憶全無的他;會懷揣着某種不可能的期待匆匆奔波在路上,以為終點能找回自己的一切。

    不知道是在絕望的等待中慢慢回想起真相最恐怖,還是歷經千難萬險抵達終點,卻發現追尋的答案是一片虛無更絕望。或許兩者是程度等同的一種苦刑,只是更換了中間的表達形式。

    無論如何,在他設計的終點,留下的其實是一封信,一封他寫給自己的、告知了真相的信。

    第二次遇到黑澤陣,唐沢裕已經拿到了那封信。

    這意味着虛幻的假面終結了,溫馨的幻象破碎,留下一地破碎且虛無的真實。他就要守着這個結果十幾年,在下一次自己死前編織下一個謎。

    什麽都沒有說,但其實唐沢裕想到了死。

    自然的、因疾病、病痛而死只會失憶,那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呢?

    ——如果是他殺呢?

    他知道,那麽漫長的時間裏,自己不可能沒有試過。但死灰複燃的僥幸讓他始終妄圖于挑戰這個結果,如果真的有人是為了殺他而來,那他是不是能真的有成功的機會?

    在那個動蕩的林皮火車上,窄窄的窗框外流過風景。鐵皮只有薄薄一層。他能聽見隔着車壁的空氣流動,自由自在如林間的鳥。小孩站在他眼前,狼狽,肮髒,卻帶有一種活潑的警惕,唐沢裕沒忍住笑了,他問:“會做飯嗎?”

    對面的人點點頭。唐沢裕又問:“會不會洗碗?”

    ——而他足夠聰明,兩個問題就已經捕捉到話外之音,他說:“我都可以學。”

    唐沢裕其實不在乎這個,他不是特別勤奮,也不是特別懶。穿髒的衣服能自己洗,用過的碗碟第二天取出來也能光潔如新,他要的其實只是一個能将他留在身邊的借口。

    留下來。

    殺了他。

    他在睡夢中如期體察到那種殺意,如同出鞘的冷鐵擦過頸側。一道視線默不作聲地注視着他,在他身後,如同森林中伺機而發的狼。

    唐沢裕假裝沉在睡夢裏,讓呼吸漸漸地更加平緩——他看起來真的只是睡着了,沒有半分動作;而那只手明明已經懸停在脖頸上方,漫長的兩分鐘後,卻又默不作聲地收了回去。

    37.

    在黑澤陣不知道的地方,他殺了他很多次,又讓他活了很多次。他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後,這些同樣也發生在唐沢裕身上。

    宛如命運的暗喻。

    而在那個時候,無聲的拉鋸演變成一場戰争,只是對決的雙方都不清楚對手存在。

    黑澤陣開始猶豫于殺不殺,而唐沢裕已經意識到,他必須得走。

    他的身邊本就是不該留任何人的。

    他當然知道這樣反反複複的只會是一次次消耗,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所有熟知他的人。一個人全部忘記了,那他還是原來的他嗎?所有的回憶只有另一個人記得,有誰受得了這樣長久的折磨呢?

    這才是孤獨,真正的孤獨,他可以身陷其中,因為他本就如此,這是世界駕臨在他頭上的命。可除他之外,不該有任何另一個人再這樣了;無論将誰推入這一境地,無疑都是場不折不扣的酷刑。

    他結束工作,掃除痕跡,将手頭的一切任務移交出去。同樣的事情他已經做過很多次。等他離開後不久,這裏就将不存在他這個人,他的痕跡會慢慢淡去,直到最後一個知曉他名字的人徹底埋葬在歷史裏,唐沢裕一向有這個耐心。

    當然,他還沒忘記留下零星線索——等他再一次失憶時,回來這裏調查絕對是拖延時間的不二利器。

    準備完成的那一天,他對黑澤陣說:我要走了。

    那是剛下過一場暴雨,空氣裏彌散着清朗的水汽。遙遠的夜幕上,無數煙火正盛放開來。

    只是一系列的變故拖住了他的手腳。至少在已知的經歷裏,這的确是唐沢裕沒有遇到過的,被打暈,被軟禁,被限制自由。之後的沉默演變成一場冷戰。他可以不走,但以後呢?難道要讓他一遍又一遍認識自己,在漫長的等待中空耗餘生嗎?光是想象這一情景本身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虛空中罩下巨大的痛苦和惶惑,而他的煎熬還更上一層,因為他說他的代號是Gin。

    是他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的。

    是他讓他在這個世上受苦。

    世人皆苦,如果能在出生前決定生或死,絕大多數的選擇可能都是後者。人間本就是一個煉獄,而他的橫插一腳還讓這煎迫更難耐:他才是莫大無極的惡孽本身。而在罪責之外,捋清這一切的他還有一種隐秘的釋然,可能如此漫長的時間就是為了讓他來等到他的。無論如何,他應該走。

    ——這本身就是……不正确的。颠倒的。荒謬的。

    最終他把槍拿在手裏,終于意識到自己一敗塗地。他輸給了他,因為他根本不會朝他開槍。在這場積年累月的戰争中,黑澤陣不是贏家。

    唐沢裕也不是同樣勝者,他沒有輸給他。他輸給的是自己,他所付出的時間……他的愛。

    他在那一刻體會到更深刻的情感,那是宛如愛一般的死。

    他理解了死。因而明白了愛。

    醒來的一瞬間只有暈眩,五髒六腑好像被一只手攥起來,扔進滾筒裏翻攪。驟起的耳鳴蓋過了所有聲響,唐沢裕翻身,伏在床邊嗆咳。在這之後他才聽見外界的慌亂。紛沓的腳步,驚慌,呼喊,白大褂的人團團沖進來,許久才一個個接連離開。

    病房花了很久才恢複安靜。唐沢裕似乎短暫地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半夢半醒間失去意識,這是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的征兆,他像一縷煙,或者是一蓬灰,稍有不慎就會碎散掉。

    再次恢複知覺時,他聽見黑澤陣低低的自語聲。

    “我……有讓你高興過嗎?”

    他昏迷了很長時間,所以這句話并不是問他的,只是喃喃的自我诘問。難得的一次,唐沢裕沒有任何夢,靈魂似乎從高空的視角看下去,發現自己的身體斜靠在他懷裏。他自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也可能空氣裏流淌的就是冥河,那時候他已經幾乎沒有力氣了。

    黑澤陣動作忽然頓住,因為看見懷中的人睜開眼。他還很累,微阖的瞳孔半睜不閉,只是伸出手,輕輕蹭了下他的側臉。

    38.

    最後一天,黑澤陣陪他去了趟維也納。

    直升機停在樓頂,整起事件的策劃過程中他是完全不知情的,唐沢裕在上面向他招手,三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這片古老的音樂之都。

    唐沢裕是密謀的策劃者,發起人,航線的調度瞞天過海,黑澤陣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出發前他提前打了鎮痛,外表看上去除了臉色稍顯蒼白外沒有異常,就像個生了病的普通人。

    高空中只有螺旋槳的嗡鳴,機艙的噪音還很大,他在沿途中睡着了,舷窗外的天際呈現出一望無際的空曠。飛在高處,才察覺腳下的擁擠和渺小,黑澤陣讓他靠在肩上,看天色從绛紅、煙青,漸漸到深藍、黛紫。

    夜幕降臨下來時,航程即将抵達最後的終點。龐大的鋼鐵機械在暗中隐隐綽綽地露出輪廓,黑澤陣一眼就認出他們的目的地是什麽。

    維也納摩天輪;

    坐落于奧地利首都,建成于1897年,多年來一直保持世界最高的地位,*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要到這裏。

    登上轎廂時,薄薄的金屬發出吱呀聲,踏板是單層鐵皮,充斥着工業化與現代風的冷酷之感。可這座建築的落成本身又是為了一個最浪漫不過的目的,如同神話裏的後工業時代,人們建造了一座鋼鐵之塔重登天國。

    黑澤陣和唐沢裕坐在轎廂兩側。

    已經是晚上了,城市的燈火亮起來,岸邊的燈影倒映在多瑙河,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曲折蜿蜒的圖景。淡淡的光亮漫進來,轎廂的天頂照得微亮,漫流的光影打濕了他的側臉。背景虛幻在一片斑斓裏,其中似乎有無言的歲月匆匆淌過。

    很長時間裏,唐沢裕沒有說話,轎廂裏極安靜。随着摩天輪旋轉,地面的噪音也遠離了,半空中只有風聲滑過。

    這個時候,他像屬于另一個世界,隔着一條寬闊的河流眺望對岸。對面是盛景繁華,這一頭卻只有黑暗和永恒的寂靜,他看着,眼神向往,卻永遠也不可能淌過去。

    最後唐沢裕先放下支着下颔的手:“我一直想來這裏。”

    “有什麽特殊的嗎?”黑澤陣随他收回眼。朦胧的陰影罩下來,讓他的神情有些柔和。

    “因為摩天輪的一個傳說……你肯定不知道。現在還沒有呢。”唐沢裕說,“你看到那本書了?”

    雖然是提問,但他語氣用的是肯定句。黑澤陣低低地應了一句:“是。”

    他在等他的下一句,可唐沢裕說完以後就沒了下文。轎廂在安靜地往上升,黑澤陣擡眼過去,忽然從那漆黑的瞳孔裏領悟到所有的未盡之語。

    ——如果等他真正的遺忘一切,再讓他去領悟這件事,而那未免也太殘忍。

    想說的話沒有人聽,真正想傾訴的那個人,他自己也已經不記得了。

    “我似乎永遠在背道而馳。”

    心髒霎時間傳來針紮般的疼痛感,黑澤陣感到一陣從胸腔漫起的幹澀,過了許久才開口。

    “如果讓你更需要我,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他低聲說,“我無法讓自己不這麽想。”

    他在被需要的情緒裏,才能察覺到這種安全。所以他會為此不惜做很多事;

    過去的歲月裏,他的确以獨屬于他自己的方式在他生活裏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唐沢裕無法否定這一點。

    “你會這麽想,是我的榮幸,”最後他說,“但是,這并不是必要條件。”

    “……不是你為我付出了這麽多,我才會需要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特殊的,不管你怎麽做,做什麽。你先是你,”他頓了頓,“然後才是我……眼中的你。”

    黑澤陣霎時間錯開視線。望過來的目光裏幾乎有某種讓他難堪的東西。他說:“我有什麽?”

    ——地球人口有三十億,他只是三十億分之一,再平平無奇不過。

    唐沢裕想:

    可是,我就是為你而來的啊。

    一種隐秘的、曠日持久的愛,因綿延的時間過于漫長而演變成一場戰争,他走過漫長的拉鋸,自己與自己的牽扯對抗,清醒又荒謬,深邃像一枚寫在石頭上的刻痕。

    黑澤陣依然側着臉。既不看窗外,也不看他,唐沢裕無聲地嘆息一下,走過去。

    轎廂在重力的作用下微微向他傾斜。恍惚中幾乎給人一種錯覺:

    就像一顆交付出去的、自己的心。

    “你累了。”他輕的像歌唱一般的語調說,“你會不會累啊?”

    黑澤陣一動不動地在座位上,忽然被從上方抱住。那是一個夏季的末尾,高空中裹挾着一種單薄的暖意。他知道他贏了。當他們開始對峙的那一刻,結局早已以一種自我陳述的方式寫在終點的裏程碑上,他注定是勝利的那個人,代價則變成他的死。

    一片模糊與昏暗中——他得到一個吻。

    恍如神明的恩賜。

    摩天輪繼續向上升去,無數朵煙火也升起來。還是他們逛街的那一次,黑澤陣躊躇滿志地望向前路,卻從唐沢裕口中得到他要走的消息。那一晚的煙火如何,他并沒有去看,後來才知道那些煙花其實是唐沢裕特意放的。他錯過一次,又補上一次,似乎要用這微不足道的方式彌補那些錯過的遺憾的過去,和漫長而無休止的未來。

    他即将走向失憶,走向死。又一次輪回結束了,可日後這樣的結束還會有很多次。獨獨這一次他沒有給自己故步迷局,世上的所有謎題中,愛,一定是其中最深微、最難解的那一個。

    摩天輪升上最高處,唐沢裕蜷在黑澤陣懷中。他似乎只是睡着了。

    慢慢地萬籁俱寂。光影止息,風聲止息,時間在此刻失去度量,虛空中似乎有靜默的神佛睜開眼,無聲地俯瞰這一對過客。

    黑澤陣彎下腰。用盡全身力氣,輕輕地親吻了一下他的發頂。

    他似乎看不到、聽不到。世界離他而去。很久以後,他才看見窗外綻放的煙火聲。

    -全文完-

    全文完。

    感謝陪伴。

    明天會在這裏放完結作話,和大家聊一聊唐沢裕,以及我作為作者在創作這本書時的一些感受。這是我第一本完結的書,敲下全文完三個字的時候居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們的故事,寫到這裏就可以了,但他們的未來不會結束,在那個故事完結了的世界裏,等在前面的一定還會有更多精彩的事,我是這麽相信着的。

    專欄開了一本免費番外,先休息一個月,之後會不定時掉落一些小片段,當然,還有大餅畫了好久的觀影體(笑)如果意猶未盡,可以先去那邊收藏一下。這本書連載跨度一年半,經歷了七次舉報(沒錯又多了一次,就在最近兩天),只作為我來說,他就像已經深入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在連載期最常對自己發出的質疑是,你真的能圓的完嗎?真的能寫得好嗎?……我不知道,給出這個答案的權力只握在追讀到最後的你們手裏,但我确實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柯南、降谷零、唐沢裕,三條主要的人物線;對組織的處理;警校組的生還;乃至赤井、哀、步美、光彥、元太、園子、博士、明美……每個人的命運,我都已經盡己所能地給出了一份最好的答卷。

    最後,求一下五星好評,你們的評論能讓這本作品被更多的人看見。如果因為評分比例原因只能打四星的,你們的五星我也已經收到啦~

    那麽,明天見!

    ===【次日新增:完結感言】===

    好,一天過去,現在我終于有時間坐下來,在電腦前,去複盤、總結這本書。

    這條作話并不會太長,我們只聊唐沢裕。

    如果只用一句話,套用原文來形容他,就是“仿佛一個倒映着無底深淵的萬花筒”。他的身上有無數個面,不同的人眼裏他可以是不同的形象,但他始終是他。

    一切的最開始,在我腦海中的只有一個意象,一個人從一片茫然的空白中睜眼,穿過長長的、閃爍着光的幽深長廊,推開門。

    他的身影出現在偵探眼前。

    仿佛一個晦澀的隐喻,出生或者新生,這是他第一次走向這個世界,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

    和你們的猜測可能大相徑庭的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在糾結一個問題。

    ——他是誰?

    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現在的唐沢裕的,就像石塑的雕像并非在石塊中就已具有其形體。他是空白的。可是我知道他在那裏。

    就像一個雕塑師,我的工作是把他從石塊裏敲出來。

    這就不可避免的要提到我自己的創作模式,在我的腦海裏,一個真實的世界是的确存在的。像一個三維的場景建模,無數的小人身處其中,交互、移動、碰撞。我是一只空中的眼睛,一個上帝視角的攝像機,作為那個世界和我們這個世界的中間人,我不是在創作,我只是一個轉述者。

    但這樣的模式問題在于——一個場景結束,故事也就此戛然而止。

    我無法讓下一個場景自己跳出來,只能一刻不停地在整個世界的上方搜索。這也是這本書在連載的前期經常卡文的原因,每一次我請假,基本上都是兩個場景切換的時候。

    扯遠了,總而言之,那個時候,他像一個世界上走馬觀花的過客。

    沒有任何的聯系拽着他,就像一只風筝,随時可能離開這裏。行動有餘,動力不足。我不知道他發自內心的想要什麽。

    最初在美術館,他的确調度民衆、救了人,但歸根結底,那是一個外界的危機所致。自身的能力和品性,讓他會在危機面前作出反應,可當他一個人待着,沒有任何幹擾時,他也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

    不會去窗邊眺望,也不會拿一支玫瑰來随意修剪。

    我看着他沉睡在醫院裏,那時的念頭是:你在想什麽呢?

    我無法觸碰他、影響他。他真正地生活在一個我所望塵莫及的世界裏。但我知道他的身上一定有隐藏的部分,是什麽讓他在危在旦夕的展廳拆彈?是什麽讓他從美術館的高塔上一躍而下?我必須把這個動機給挖出來,這是我作為一個轉述者的義務。

    當他從病床醒來,看到錢包裏的合照,那一刻,好像有一束光亮擊中了我。冥冥之中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我霎時間意識到,他是憤怒的。

    這是他所展露出來的,第一個另一面。

    于是,故事繼續。

    他繼續在這個世界的舞臺上行走。易容,從酒吧回來,趕往公園。這是基于初始設定而衍生的發展,他從空白中醒來時,一個标簽就已經和他相關聯——酒廠boss;但這個時候,我還無法真正的将這個标簽和他的行動聯系起來。直到在醫院裏,他收到那條簡訊;琴酒一槍擦過赤井秀一顴骨;一種內在的動力,開始驅使着這個故事自我生長,發出新芽。那段時間我寫的從沒有這麽順暢過,最快的一次寫C5S11終局,一天整整更新了1w5。甚至于整本書的創作中,最流暢、最不卡文、最文思泉湧的時刻,都集中于那段劇情裏了。

    但不夠。還不夠。

    直到某一個晚上,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淩晨3點,我在夢裏第一次見到那個世界。喧嚣的城市,陰影中的小巷,一支別在高處牆縫中的玫瑰——他收回手,輕輕地,仰頭望向我,微笑。

    我瞬間從夢裏醒了。

    半夢半醒的腦子裏一個咯噔,那時候我想:

    天啊,人物活了。

    見鬼,人物活了。

    前面這句話當然好理解,但為什麽第二個想法是見鬼?一個一直雕鑿的塑像有了靈魂,這難道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嗎?

    是,但也有利有弊,因為接下來他開始跟我搶筆了。

    最經常出現的一種情景是,早已構思好的情節,臨到頭全部推翻。這裏我要點名批評case8末尾,本來要寫的是,唐沢裕如約去了電影院。那時候琴酒在位置上等他,他們肩并肩看完了一場電影,誰也沒有說話,離開時他在下面牽上他的手。

    但唐沢裕:“我想回去了。”

    我:“……”

    我:“…………”

    好好好,回家回家。

    我敗下陣來,于是就有了那架直升機,那個在黃昏裏,列車頂端的擁抱。雖然原來寫好的五千字全廢了,但我看着那一刻的場景,我想,他是高興的。

    之後更是漫長痛苦的相互折磨,只要是他的意願。哪怕有一點與劇情相悖,我就得推翻原來的安排重來。而這推翻不僅是單純的推翻——還有無數伏筆要圓,無數劇情要接續。你們看到的那些首尾呼應的伏筆,都是在埋下時就想好了對應的劇情,但其中一半以上,都在寫到那裏時全部改掉了。

    我明明是有大綱的,卻活得像一個每天裸更的人。

    他在前面搞事,我跟在後面縫縫補補。

    對于一個一百萬字體量的劇情流,這聽上去就像癡人說夢,但完結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做到了。不但按照他的意願把劇情演完,且環環相扣,一氣呵成得就像原本的樣子。

    又或許,那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我作為一只不合格的攝像機反而在其中畫蛇添足。無論如何,經過了相當漫長的相互較勁,這本書終于完結了。

    難寫嗎?難寫。

    快樂嗎?快樂。

    這種快樂和拼樂高有一種微妙的相似,親眼見證一個五彩紛呈的世界從筆下淌出來。起初攝像機只圍繞他,唐沢裕,然後地圖延展,視野開闊,攝像機的越架越高,我看到無數圍繞着他的人。

    無邊無際的遠方,無邊無際的曠野,這裏真正是一個世界。

    之前我說,整本書的謎團在case11就已經結束了,最後一卷,是一個送給他的禮物。但其實這種說法存在偏頗,這其實是一個雙向的謎。

    他在最後允許我将一切公布出來:

    首先,這本書的核心如其名,是唐沢裕在忽悠漫畫觀衆。

    其次,是我的創作模式,我是一架飄在空中的攝像機。

    ——那麽,假如他的世界裏真的有這麽一架攝像機存在,他難道真的希望把自己的思想、情緒、前因後果,一應事項全都事無巨細地展示在鏡頭下嗎?

    他不會。

    所以,正義逆反中,忽悠的對象已經變了,我不說是誰。其實在文中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暗示。柯南最後忽悠漫畫,靠的是紅黑雙線都成立的說辭,對于我們這些讀者來說,這也是一種隐射。你相信這些呈現在眼前的東西也可以。去深挖背後的真相也行,這一切都是不可證僞的。

    究竟是真實發生的事,還是呈現在小說讀者面前的又一場劇本?

    答案不得而知,我只能給出我的感受。當我敲下全文完的一瞬間,感受到的是劇院的舞臺上,演員列隊鞠躬謝幕,而他正站在隊伍的最前方,雙手分別拉着兩邊的深紅帷幕。當鏡頭對準他,他沖我詭秘地笑了笑。

    唰的一聲,大幕阖攏,一地寂靜。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

    難寫嗎?難寫。

    創作的過程折磨嗎?折磨。

    下次還要繼續寫嗎?還要。

    落幕時分,一只兢兢業業的攝像頭将要奔赴它的下一個世界,讀者也将翻開下一本書。而在以後的書頁中,我希望翻開的扉頁裏,有一本,能繼續寫着我的名字。

    山海不改,後會有期。期待下一本再相見。

    鞠躬!

    光度水文

    2023.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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