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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tra
11.
畢竟唐沢裕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
百廢待興的國度,無論如何他都會留下來。黑澤陣早已不止一次地意識到這一點,當他在課上談起詩,放羊的孩子偷扒在後窗外面,鄉紳的兒子想把人趕走,唐沢裕就那樣留住了人。
這種好心在此刻卻顯得是那樣不合時宜。黑澤陣随他去指揮部,遙遠的彼得格勒發來電報。唐沢裕按着發報機的電鍵,一字一頓地艱難打着:
-這是你們的成功。
-如果步履維艱的跋涉時我不在,那麽又有什麽資格分享最後的喜悅呢?
信息以摩斯電碼的形式傳遞,老式的發報手臺,只有電鍵的咔嗒聲循環往複。錄入用一根傳統的手鍵按下去,輸出則來自于無線電,廣播滴滴地發出頻率:短長短、短短長,黑澤陣用紙筆将它們記錄下來,這一刻他忽然知道,唐沢裕一定會走。
-可如果沒有你,我們連博弈的入場券也不會有。
傳統手鍵結構簡單,需要人工掌控點劃及歇息時間,*唐沢裕謹慎地注視着每一次按鍵,确保表述不會出錯。于是黑澤陣知道他一定會走,唐沢裕一定會回去,他有自己的信念、理想,同樣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當他真正要走,黑澤陣留不住。
他在面對唐沢裕時總有種焦躁感,說不清道不明,如同某種齧齒動物在齧噬血管。當他看過來的時候他的血液會微微沸騰;那種黃昏中投諸的、柔和的眼神,兩個人的板車上,這種神情與整個世界無異。
他會無比清晰地回憶起那個深夜的所有細節,當唐沢裕把地圖挂在牆上,由他擲镖來決定去處。搖曳的燭火,紙張和手裏紮人的木刺,他手握飛镖,以為能就此握緊未來。
他因一個偶然的幸運被他留下,參與進他的生活裏,但他不可能永遠幸運。
因而他決定殺了他。
唐沢裕像雲,像風,自由自在地穿行在這片國度,如非他自己的意願,他實際上是個抓不住的人。
抓不住的人讓他參與進他的未來裏,這種優待,幾乎要讓他以為,他是真的會因為自己而留下的。
12.
黑澤陣時常日夜輾轉于這件事,此刻真正做下決定,反而又開始有條不紊。
那種如煮沸的中藥般汩汩沸騰的、翻湧的急躁偃旗息鼓,像日輪沉入幽邃的深海之底。他能時時感受到那種自胸腔彌漫的殺意,馥郁、深長,卻并不熱烈,像一片已經熄滅了爐竈的火。
火星閃爍于漆黑的柴禾間,看似黯淡,而那實際上卻是炙熱的。
既然結果已經被決定好,剩下的就只有如何抵達它的過程。他開始慢條斯理地籌備一切,甚至有一些樂在其中;盡管在一開始,他并不知道原先不知來由的急躁是為什麽。
他們離開彼得格勒時走了很久,回去的速度卻異常快。返程的軍隊捎上他們,不到一周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城市。還是原來的舊居所,內部幾乎沒什麽變化,他們一直保存着這裏有人存在過的痕跡,像唐沢裕一直帶着那個裝滿了信的手提箱。
唐沢裕站在空空蕩蕩的客廳中央,無奈地笑。
“早知道就不把家具全變賣掉了。”
“新的可以再買,”黑澤陣說,“我去過市場。有你喜歡的款式。”
“新的和舊的不一樣啊……”唐沢裕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他擡手揉了揉眉心,看到黑澤陣的眼神又笑出來,“算了。你跟我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所謂更重要,是給黑澤陣裁定一身西服。
黑澤陣往後一躲,“我不要。”
店前店後的三個裁縫,他硬是以靈活的走位将他們都避開,瞪向角落裏的唐沢裕。店長正向他介紹面料,聞言唐沢裕轉過頭:“後天的晚上有聚會。”
“帶你和大家見一見。現在量尺寸,到那天正好能做出來。”
“你的聚會,”黑澤陣沉聲道,“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不要。”
唐沢裕笑:“你不也每次都來嗎。”
的确。
他每次都在,因為唐沢裕會喝酒。他其實并不擅長這件事,喝多了臉就會白,他的酒品并不算特別差,只是站不穩,黑澤陣就一直等在角落裏,然後結束了帶他回去。
但唐沢裕不能說破,獨獨他不能。
像一種心照不宣的慣例,忽然被明晃晃放到臺面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心思被突然一語道破。黑澤陣感到一絲難堪。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他在等他。
他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攥緊,然後一言不發地推門出去。
“哎,這位小先生……哎?”
裁縫沒叫住人,猶疑地将目光轉投向唐沢裕。唐沢裕站在角落,三四秒的時間裏,他似乎愣住了。
“……就按這個大小做吧,”最後他報出一串尺寸。
“那,西服……”
“西服先放一放,”唐沢裕說,“把之前的那一套先做好。我先去找他。”
13.
他在家具市場找到的人,黑澤陣曾經提到過的地點。抵達時他已經和店主談妥價格,讓腳夫把家具往卡車捆紮。
“……”唐沢裕哭笑不得,“你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歡,就已經搶先買了?”
前者眼中的神色明顯。
——你難道不喜歡?
木制的結實框架,和上面可替換的海綿墊。有陽光的日子唐沢裕就喜歡把它們搬出去曬。他常常在上面睡着,所以唯一的要求是要寬敞,要軟,唐沢裕放眼環視四周,眼前的确是最好的。
黑澤陣雙手插兜,施施然擡眼看着他。
唐沢裕收回視線,忽然間輕輕愣了一下。
黑澤陣其實一直在長高,只是沒有那種青春期的、抽條式的變化。一切以一種緩慢而均勻的速度推進着,日複一日下注意不到,當他忽然拉遠距離,才驀地産生了幾分實感。
他的黑大衣來自于唐沢裕,用以抵禦嚴酷的寒冬和風。換給他時衣擺曳到腳踝,現在卻已經不過膝了。
少年人施施然在人群中,自帶一種修長而冷漠、不聲不響的氣場。長長的銀發如落雪,安靜地将他與周圍隔開,他像水泊中一只颀長的鶴。
某種細水長流的變化,突然在這時直觀地展現出其震撼的偉力,一直都是他在不動聲色地打點一切,如果貿然地插手決定,說不定反而是一種冒犯。
——就像現在這樣。
唐沢裕不打招呼地帶他去裁西服,他就直接買下了沙發回敬。
唐沢裕有種陌生的感覺,同時又為這頂撞無奈,他忽略掉心頭那種飛掠而過的、細微的心悸,擡步走上前去。
“我的錯,”他說,“給你道歉。好不好?”
黑澤陣沒說話,但眼神明明在問:你錯在哪?
這人蹬鼻子上臉,屬實欠揍。唐沢裕牙癢癢,但明面上他還是好聲好氣:“沒有提前告訴你。嗯,沒尊重黑澤同學的個人意見……對了。”
他從背上卸下來一個黑包,徑直遞到黑澤陣手裏。包的分量很重,沉甸甸的,邊緣被內容物撐起堅硬的直角。
“喏。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現在看來還是直接說吧。——這是課本。”
黑澤陣從裏面拆出一本機械導論,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唐沢裕:“你要去上學了。”
14.
黑澤陣:“……”
黑澤陣:“不。”
顯然,唐沢裕并不技巧娴熟的哄人起到了反效果。他把書包背回到自己肩上,沒有遞還給唐沢裕,臉上的表情反而更僵了。
唐沢裕:“你得學點傍身的知識……我平時教的文學課沒有用……”
黑澤陣:“不。”
唐沢裕:“工科是世界的未來。——有這張文憑,所有工廠都搶着要你。”
黑澤陣:“不。”
無論他怎麽口幹舌燥,銀發的少年鐵了心只有這一個字。他們踏着夕陽的影子回去,直到家中他都沒有再松口,這時陳設已布置齊全——黑澤陣走時多給了夥夫一筆小費,讓他們把東西放在對應的位置上。
報酬實在豐厚,鑰匙被留在郵筒裏,他們臨走前還在鍋竈裏塞了一把小菜。
黑澤陣開竈點火,任由唐沢裕在一旁追着他團團轉,他早就修煉出這種左耳進右耳出的定力。最後唐沢裕也無奈了:“……好吧,你實在不想去,我又不能卡着脖子押你上學。”
“我不需要走這個形式,”黑澤陣終于開了口,“該知道的,我都會學。”
他向來不屑于這個。
就像那個下午,唐沢裕帶着他拜訪鄉紳,當他同意在那裏授課,提出學生裏黑澤陣也要捎帶上。言笑晏晏間黑澤陣杵在角落,像一根不茍言笑的冰棍,唐沢裕就借着喝水的空隙戳他:“你也說句話。”
黑澤陣搖搖頭。
在他被組織外放之前,一些閑談中的捕風捉影,他現在的确體會到了。他其實并不耐煩這些繁文缛節,別人的搭話也不想理睬,維系起人類社會的潛規則——交際、禮節、尊卑,就像薄薄的一張紙,在生死面前什麽也不是。
如果有輕易定奪生死的能力,又怎麽會去虛與委蛇?老虎也不會和獵物談心,就是這個道理。
唐沢裕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忽然無奈地笑了出來。
“但規則就是這樣,”他說,“約定俗成,不是說你會不會,其他人就能用你。”
“算了,”他又說,“至少在我這裏,你還有一口飯吃。”
以後你一個人怎麽辦啊。他顯得有些憂郁。
他想到分別,可黑澤陣從沒有考慮過以後。或許他會去嘗試着僞裝自己,融入人類,但那是在他死以後的事。
至少他一直在認認真真地與我對話——想到這裏,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絲殘忍的溫情。
唐沢裕側過頭看四周,“只可惜白花了錢。又得賣了。”
“……”黑澤陣說,什麽?
“這裏有最好的一座大學。”唐沢裕道,“既然你不去,我們就應該走了。”
那一刻餐盤被放在桌上。
黑澤陣用了點力,因此落下是有聲音的。唐沢裕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到,從椅背上坐直了擡頭看他,少年的瞳色很深,墨綠的眼底如同在醞釀一場暴雨。
他其實已經有了那種極具壓迫感的氣質。
那一刻黑澤陣從他話中體悟出某種更深的含義,卻條件反射地拒絕理解。答案是有溫度的,靠近就會灼傷,他像在冬夜裏跋涉太久,反而不敢靠近那團火。
其實能衍生的疑問很多。你不是受他們邀請回來的嗎?我去不去上學、和你離開與否,兩者間有什麽必然的關聯性?
最後他只是問:“你為什麽要走。”
TBC.
因為他就是為了你回來的呀。
上一章的琴:撒了他
這一章的琴:……
奇跡琴琴(開學版)(确信)
暑假是不是結束了!大家都要去上學了吧!
糖糖深谙上學的苦,糖糖送來一只上學琴琴,快說謝謝糖糖!
疊詞詞惡心心(bushi)
*:來自百度百科
其實發報機很有趣的,無線電非常有魅力,大家感興趣可以去搜一搜。
還是一百個小紅包。下一章在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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