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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逆反(1)
蜿蜒的金屬相互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眼前的景象徹底超出了理解範疇,簡而言之,唐沢裕宕機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思維是停滞的,腦海近乎于一片空白,自然也忘記了,一點細微的響動都會讓身後的人醒過來。
直到聲音在背後響起:“醒了?”
低沉的聲線,令人第一時間想起奏響的大提琴。
唐沢裕下意識朝後望去。
那是一雙深邃的綠眼睛。是他很喜歡的顏色,變幻而富有沉澱感,像風雨将起時層層疊疊的山林。
男人的眼底沉着光亮,面容的輪廓本該是冷峻的,也在船艙的陽光下出乎意料的柔和起來。
難得的晴朗天氣,銀發的邊緣洇出光邊。
唐沢裕唔了一聲。
想來那一刻很有可能是色令智昏,讓他愣愣地答下去,幾乎忘了剛醒時産生的疑惑。男人自然地越過他下來,經過時唐沢裕才發現他很高,修長的身形像矯健的獵豹。
綿長而苦澀的香氣略過耳側。
唐沢裕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鼻尖已經追着他嗅了嗅,那是一點硝煙和柑橘香。
銀發的男人在門邊倒水。船行海上,所有的東西都會盡可能固定住,水壺就用一個卡扣狀的裝置挂在牆上。唐沢裕下意識舔了舔唇,感覺有點口渴,嘴唇卻并不幹燥——後來想想,應該是有人在他昏睡時用棉簽潤濕的緣故,只是當時的他不知道。
兩只玻璃杯從上翻的暗格裏取出來,一杯水遞到眼前。
唐沢裕:“……”
他才從智商下線的狀态回過神。這時應該有某種解釋,可他只等到一杯水。
男人的動作太自然,以至于唐沢裕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常識。
難道這個手铐是正常的……嗎?
他故意擡起右手,鐵鏈在碰撞中發出聲響,男人的神情沒有變化。他還維持着那個動作,看見唐沢裕眼中的猶疑,就平淡地挑眉催促。
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可能他沒發現這個暗示,又或者他發現了,但視若無睹地忽略過去,唐沢裕不知道。總之的結果是,自己的試探被無視了。
唐沢裕有點洩氣,從空中接過水,不情不願地舔了一口。
……還挺好喝。
水裏有檸檬的清甜,他又小口抿了半杯。
在唐沢裕喝水的時候,男人的杯裏已經空了,寬大的手掌單手把玩着玻璃杯,以一種平靜的、居高臨下的目光盯着他。同樣的杯子唐沢裕要兩只手才能攥穩,他垂着眼看地板,對方忽略自己,所以唐沢裕也打定主意要忽略他。
只是頭頂上方的眼神依然十分有存在感。半含審視,但不帶壓迫,只會讓人覺得在不動聲色地評估什麽。
于是等唐沢裕放下水杯,就聽低沉的聲線說:“現在還記得多少?”
他差點沒被剛剛喝下的水嗆着。
要不要上來就這麽問啊?
實話實說,現在唐沢裕能依賴的,只有腦海中少到可憐的一點常識。可常識告訴他眼前這人的身份,他卻無論如何都有點信不過。
是這樣的嗎?可誰家男朋友上來就那麽尖銳啊?
想象中的噓寒問暖或絮絮低語都不存在,這人還故意忽略自己。
唐沢裕頓時更氣了。
半身的反骨起了頭,他故意搖搖頭說:“都忘了。”
他沒有擡頭看,坐在床邊的高度,視線正對着男人的腰,……似乎很好抱的樣子。男人沒有說話,反應聽起來不置可否,唐沢裕決定先發制人,就擡眼望了過去:
“雖然這麽問有點失禮,但……你是誰?”
銀發的男人垂眸吐出了一個音節:“Gin。”
似乎是一種酒的名字。
其實唐沢裕知道答案,他當然清楚面前的人是誰,男朋友的名字——這似乎也屬于常識的一部分。看見男人的臉他就浮現出這個稱呼,琴酒,他是故意要這麽問的,有種扳回一城的小小快感。
反正也擡起頭,他就不再掩飾地打量他。這個名字與銀發的男人間劃上等號,倒也沒什麽違和感。
看來腦內的常識姑且能認為靠譜。
那問題來了,手铐又是怎麽回事?
唐沢裕沒忘記這個東西,金屬帶來的存在感是極其毛骨悚然的。他有種異常複雜且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确信琴酒是安全的——一種殘存的、蠻不講理的直覺;另一方面,右腕的手铐又不可忽略。
他不敢低頭,生怕多看一眼自己會炸毛跑掉,截然相反的兩種感覺在腦內天人交戰,最後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唐沢裕依然坐在床邊,沒有試圖去改變什麽。
不過檸檬水真好喝。
他又低頭舔了一口,這回是問:“那我們的關系……”
他以為琴酒會像上一個問題那樣,幹脆利落地給出答複,再不濟也不會否認,可對方并沒有那麽做。
事實上,唐沢裕一句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的反問打斷了。
琴酒說:“你不知道?”
什麽意思?
唐沢裕後頸的寒毛一炸,差點失态地從床邊站起來。玻璃杯被琴酒扣在手裏——他總覺得被他扣住的不僅是玻璃杯,還包括其他別的什麽。
琴酒雙手抱胸,微揚的眉角帶了點戲谑意味:
“如果你不記得,早該跑了。”
所以他根本就知道我了解多少!
那剛才是在幹什麽,逗我玩嗎?
唐沢裕快被他氣死了,僅存的理智遏制了踹人一腳的沖動。這時琴酒卻微偏過頭,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動作給唐沢裕的感覺也十分熟悉。
他條件反射地噤了聲,然後才意識到,琴酒是在聽門外的動靜。
唐沢裕也聽到了。
那是一種沉悶的,近乎轟隆隆滾過的雷響,其中又摻雜着急促的噠噠聲,像一場平地卷過的大暴雨。
換氣系統的嗡嗡聲中,這些雜音其實非常的不入耳,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注意到的。
琴酒側耳聽了一會,然後說:“我離開一趟,有些事要處理。”
唐沢裕就學他不說話。仿佛聽見了他的腹诽,琴酒瞥他一眼,又道:“不要出門亂跑,外面危險。”
……我又不是什麽一探頭就會被抓走吃掉的小綿羊。
唐沢裕故意板着臉。
這時琴酒已經幹脆利落地套上風衣,他身材很好,寬肩窄腰,黑風衣勾勒出淩厲的線條。睡着的時候自己被他扣着,還沒有試過反抱回去,距離最近的時候沒下手,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一時間唐沢裕腦子裏無意識滾過許多不相關的念頭,卻在琴酒即将出門前說:“等一下。”
“那條領帶,你系上應該更好。”
氣溫漸熱,風衣下是一件白色襯衫。黑風衣、白內搭,接着又是條黑長褲,黑白黑的配色總讓唐沢裕覺得單調。
他颔首所指的是衣櫃裏一條墨綠的領帶,金色的暗紋點綴其上,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很配琴酒的眼睛。
琴酒卻沒有動。然後唐沢裕意識到,他是想自己替他系。
真黏人。
唐沢裕擡步過去。
起身後他才發現鎖鏈活動的範圍很長,足以覆蓋住整個船艙。限制住他的只有出去,唐沢裕不着四六地想:難不成外面真有壞人?
他在胡思亂想中摘下領帶,銀發的男人俯下身,順從地讓他系好。
領帶到手後他才發現自己對這些并不熟練,整理了半天還是亂,最後只打了個笨拙的結。
挺難看的。
唐沢裕後退半步打量自己的成果,兩秒後随即洩了氣。領帶被他一折騰簡直是暴殄天物,他想替他解開,伸手的動作卻被擋下,琴酒忽然間俯身下來。
唐沢裕一下子僵住了。
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他很難形容出那是什麽,只能說那是琴酒……獨屬于琴酒的味道。銀發垂落肩頭,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籠罩在他的輪廓下,他有種小動物被天敵鎖定般的動彈不得感,琴酒卻只是俯下身,輕輕碰了下他的額頭。
蜻蜓點水的觸感一蹭而過。過了一會,唐沢裕意識到那是一個吻。
琴酒說:“我很快回來。”
另一個人離開了。
當琴酒還在的時候,他的存在感是很強烈的,唐沢裕覺得自己的容身之地被逼得很小。離開後他才發現船艙的寬敞,門邊是一個水吧——玻璃杯用暗格收在牆裏;進門的右側是床,左側就是他颔首所指的那個衣櫃。
圓形的舷窗正對着門,舷窗外面能看到海,他正在無垠無際的大海上。
唐沢裕探頭看了一會,碎金般的陽光打散又聚攏,天際環旋着幾只海鷗。
海面是很單調的,不出半分鐘,他就對風景失去興趣,目光轉而落到窗邊。
——正對着門的舷窗下,牆邊固定着一張書桌。
書桌的側面是書櫃,正好與衣櫥相接,兩者全都是玻璃門。唐沢裕探索的興致頓時來了,就一扇扇拉開來看。
首先是衣櫃,如出一轍的黑風衣、黑長褲。唐沢裕翻得眉頭都要皺起來了,衣櫃裏也有那種淺淡的香氣,皮革與苦澀的柑橘尾調。
琴酒的衣服沒幾套,緊接着就是他自己的,唐沢裕這邊就比較多,夏季的短袖、衛衣,棒球服,感覺穿上後混進大學校園都沒問題。
比較成熟的也有一套,疊好在底下放着,下面還壓着一套警服。
唐沢裕的聯想瞬間上線。
他現在穿的是一套白,柔軟的棉麻質地。外表看上去很單調,但他覺得舒服,暫時還不想換。唐沢裕偷偷比照了一下袖口,正好是他的尺寸,也就是說,這套警服是屬于他的。
自己的職業是警察,……那琴酒呢?
說實話,唐沢裕知道他的名字,但也僅限于此,此之外一概不知。給琴酒系領帶的時候,他聞到一點淺淡的硝煙味,雖然并不明顯,但他立即能分辨出來。
琴酒大概慣于用其他的氣息将火藥味壓下去,猜測得再大膽點,那款香水可能還是自己挑的。
他的職業唐沢裕猜不到,但日本禁槍,想來也不會多合情合法。再聯想到自己的警服,還有他竭力暗示、卻被對方故意忽略的手铐,唐沢裕發散的思緒霎時間更上一層樓。
……難道還有什麽愛而不得的劇本嗎?
他喜歡他,卻因為世俗的矛盾阻撓不能在一起。積蓄的矛盾爆發,搖搖欲墜的平衡被打破,最後不顧一切地偷渡私奔……又或者琴酒被白道追殺,關鍵時刻自己舍身相救,卻因此受傷而失去記憶,被帶回他藏身的黑暗中,以軟禁的名義關在這裏。
唐沢裕立即掀開領口看了看。
身上并沒有什麽傷口,反倒是脖子那裏,指腹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跡。似乎是一道舊傷,但沒有鏡子,這個角度,唐沢裕看不到。
後一種猜測遺憾落敗。
他只得一件件将衣服挂回去。唐沢裕對他自己的沒興趣,只匆匆一掃而過,卻把琴酒的風衣全攤在床上。有的沾了硝煙氣,有的沒有,他對這種嗅覺游戲樂此不疲,三件風衣都不是全新的,琴酒穿了它們應該有一段時間,他能想象出他的手拂過肩袖,挑好風衣去殺人的場景。
衣櫃中也沒有藏得很深的保險櫃,不然他還能試試撬鎖。
其實手铐的鎖想打開也并不難,只是唐沢裕沒有嘗試,鬼使神差般,任由鐵鏈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之後就輪到書櫃。相比衣櫥而言,書櫃就顯得寡淡很多,裏面都沒有幾本書,上面還套着塑料膜,一看就從來沒有拆過。
唐沢裕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書桌前的椅子也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或者更嚴謹些,這應該是個板凳。他彎腰坐上板凳,書桌正好到胸口下方,于是唐沢裕知道,這應該是他的尺寸。
是我專用的書桌嗎?
他這才有了點好奇心。
肌肉記憶讓他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彎腰拉了一下,幾個抽屜卻都是空的。中間那個大抽屜上了鎖,唐沢裕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撬開,裏面卻同樣空空蕩蕩。
不應該啊……?
他一時陷入沉思。
琴酒一時半會不像回得來的樣子,唐沢裕沒有立刻把撬開的鎖複原。
這個書桌,這個高度,都給他一種熟悉的似曾相識感,即使不在這裏,而在其他地方,他也一定在書桌前伏案工作過。
坐在椅子上,唐沢裕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拉抽屜,因為正中的上了鎖,他才退而求其次,先看了旁邊的幾個。
現在抽屜裏空無一物,這一定不合常理。
唐沢裕忽然想到什麽,手掌朝上地向裏摸索。抽屜的底端沒有東西,他還被木刺紮了一下,直到手伸進抽屜內部,也就是桌面底下,他才摸到了一個東西。
細膩的薄薄一層,四角用膠帶固定……這好像是一封信!
唐沢裕心髒怦怦跳起來,他立刻撕下膠帶,把粘在底下的信拿出來。
潔白無瑕的信封已經泛黃,上面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唐沢裕一眼認出,這就是自己的留下的筆跡:
【給失憶後的我。】
琴酒回來得并不慢。
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唐沢裕信件才看到一半。能及時收起來是因為讀信的時候他靠在門上,掃過紙上的內容時,耳朵還時刻留意着門外的動靜。
步伐一響他就把信往抽屜裏扔,來不及重新粘上,只能堪堪把櫃子鎖好。門開時他在欲蓋彌彰地看風景,餘光才發現衣櫃沒關,他風衣挂得亂七八糟,琴酒肯定發現了。
唐沢裕面子上頓時有點挂不住。
他兇巴巴地說:“你站住。”
門口的人果然停下。唐沢裕回想那一眼匆匆看到的內容,心中又多了幾分底氣,就一步步從舷窗邊走過去。
琴酒垂眼看着他,墨綠的目光平靜,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審視。
他的硝煙氣又濃重了點,尾調的柑橘香已經蓋不過了。回來之前他應該散了散味,但依然嗆人,這種味道就像是伴着他的骨髓而生的。唐沢裕聞到鋪天蓋地的槍聲。
嗡嗡的排氣扇中,只有一點鎖鏈滑動的金屬聲響。
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是看到他的眼睛,唐沢裕都能感到條件反射的細微心悸。剛醒時的那點色令智昏完全能夠理解,因為直到現在,當他專注地凝視着他的臉,還是會下意識屏住呼吸。
黑風衣在自己接觸的時候一顫。大概琴酒也沒料想到他的動作,唐沢裕慢慢走過去,忽然雙手環過腰,抱緊了他。
——時間在那一刻拉得極長。
漫天塵埃沉落,這大概是全世界走得最慢的一秒鐘。唐沢裕的感知好像不是很靈敏了,因為過了很久,琴酒才擡手回抱住他。
他能感受到喉結的滑動,用力的,近乎嘆息,又好像在死死忍耐什麽。
唐沢裕半張臉埋在頸窩裏,聲音也因此有些悶悶,他說:“你好熟練。”
其實根本是倒打一耙。身下的胸膛顫了顫,他卻以此作為某種耀武揚威的證據,張牙舞爪地興師問罪:
“是不是不是第一次了?”
一只手在他後頸上按了按。
有那麽一瞬間唐沢裕覺得,他似乎想讓自己更緊地埋在裏面,揉進骨血,直到誰也帶不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銀發男人的綠眸呈現一種近乎濃稠的深黑色,他連指節都泛起白,呼吸不動聲色地粗重少許,才慢慢按捺下某些雜糅着惡意的想法。
然後頭頂上方,大提琴一樣的嗓音嘆息着說:“是。”
那只手移上來,輕輕捋了捋他散落的黑發。
“上一次沒接到。”
頓了頓,琴酒又說:“這次我在。”
TBC.
你們在評論區說得好好……好多我自以為藏得老深的伏筆都被挖出來了,救命,給作者留條底褲吧qwq
另外就是營養液,之前的加更是兩k一章,截止到我考研斷更前,回來以後是隔日更,不管一章的長度是二合一還是三合一,都沒有算還加更的事。斷更前正好還到營養液10w整那個檔位,目前是15w……。
2k一章,1w五章,5w25章,我沒算錯對吧(喃喃)
之後就是5k一章了,寫到感情戲這裏我更卡,實在寫不完(猛咕滑跪)(落淚)
隔日更的情況下就不算還加更的事,統一計入番外,番外寫不完就還到下本,歡迎大家去專欄收藏《柯學的一日約會系統》(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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