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单人病房里笼罩着死一样的沉默,消毒水味儿,以及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赵守榕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水杯,另只?手在顺自己的?胸口,佟怀青则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双手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啥,而池野,则端正地坐在对面,大气都不敢出。
中间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小盆假花装饰,做得还挺逼真,粉绒绒的?。
“叔,”池野憋了会,想递根烟过去,“您抽……”
手一摸,兜里空的?。
查监控那会着急,被他一根接一根,全抽完了。
还好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过来,身上的?味道全被深晚的?寒风刮没了,只?剩点秋夜的?冷意。
赵守榕抬眸看他一眼,池野噤声,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了,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
敲门声传来,三下,赵守榕喝了口水:“进。”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脑袋上包了块纱布,恭敬地躬身:“赵总,检查过了,就是点擦伤。”
池野木着张脸,坐得更规矩了。
“行,那你也早点休息,辛苦。”
来人弯着腰退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只?是在阖上的?瞬间,畏惧地从?门缝中?,瞄了池野一眼。
然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太吓人了,他跟着老板这么久,在安全问题上也没遇见过什么岔子,无非是偶尔有点小摩擦,结果今晚在走廊道上站着时,被人直接拎起?来甩出老远。
都懵了。
但也知道,对方收了手劲。
因为那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他毫不怀疑,要是继续阻拦对方进房间,会被直接揪起?来往楼下扔。
墙角的?安全通道标志闪着绿光,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住,安静得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能?听见玻璃杯放桌子上时,那个轻微的?“咔哒”声。
池野立刻绷紧身子,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赵守榕叹了口气,把自己刚刚为了平稳呼吸而解开的?领口,一粒一粒扣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拉得很长。
直到被佟怀青打破。
他不乐意了,轻拧着眉头看向赵守榕,目光里满是冷漠:“赵总?”赵守榕的?手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
佟怀青,他俩之间的?问题再怎么尖锐,私下里佟怀青再怎么口不择言,外人面前?,还是会叫他一声爸。
哪怕什么都不叫,也不会是冷冰冰的?一句赵总。
“怎么了,”赵守榕反而笑了起?来,“还生气呢?”
他终于认真地看向池野,略微打量下:“哦,这位是池……”
似乎是困惑自己的?记忆力,那双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两?下,才缓慢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池野,对吧?”池野猛地一点头:“是!”赵守榕微微眯起?眼睛,
继续
打量这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同时,暗自观察旁边佟怀青的?表情。
在紧张。
佟怀青现在,非常紧张。
刚刚刺出去的?那一句,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这会儿又垂下脑袋,拇指不自主地摩挲自己的?掌心?,睫毛幅度很轻地抖动?着,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而面前?的?男人,坐得那叫一个笔直。
就是脸上的?表情,杀气腾腾。
好像,还挺不服气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池野突然抿了下嘴,然后,冲着自己笑了下。
赵守榕顿了顿,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压压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天生长得个凶神恶煞的?气质,脸并不难看,很有男人味的?英俊感?,就是由于身高肤色和健硕的?肌肉,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个头。
但是,也在紧张。
奇怪。
都道过歉了,也解释过是场误会,他和那位保镖都没有大碍,但池野还是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自己,并不时地挤出个笑容。
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赵守榕稍微挑起?了眉,跟着笑:“池野,谢谢你把我们家?佟佟照顾得这样好,他给你添麻烦了。”池野立马接话:“不、不麻烦,佟佟他
……”
话没说完,就被赵守榕打断了:“他这个人很任性,脾气大,是不是还特?别挑食?”池野忙不叠地摇头:“没有,不挑……”
赵守榕
随意地往前?挥了下手,是个直接制止对方的?姿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上位者惯有的?优越,和不耐烦:“所以要谢谢你,无论是金钱上还是别的?方面,只?要你提要求,我们一定尽力。”
说话的?语气很绅士,看起?来也像是和对方在平等交流。
但内容,满是傲慢。
安静片刻。
佟怀青站了起?来,刚刚的?紧张没了,笑意温柔:“既然赵总这样说了,来,池野,跟我走,请你吃饭。”池野略微瞪大眼,看向对方。
佟怀青没来得及洗澡,也没换衣服,垂坠的?衬衫有了皱痕,头发也软软地遮了点眉眼,但神情还是很矜贵,漂漂亮亮地,朝池野伸出手:“走呀。”
“不是要求都尽力满足吗,”他语气淡淡,“总得先请人家?吃个饭,再说别的?吧。”赵守榕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慌乱的?池野。
他已经站起?来了,和佟怀青面对面站着,低头道:“你是不是……饿了?”尽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个侧脸
,但赵守榕能?明确地感?觉到,此?时此?刻,池野的?目光有多么专注。
“是,”佟怀青眨着眼,“走,下去转转。”
赵守榕交叉着双手,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的?微妙。
他旋即笑了,又变成了个温文尔雅的?长辈模样。
“好啊,你们想吃什么……”
佟怀青已经扯过池野的?胳膊:“我刚来的?路上,看到路边有那种?生意很好的?小饭店。”“想吃吗?”
“嗯,感?觉很香的?样子!”
赵守榕也站了起?来:“我叫司机送咱们去……”“
那种?都是老店吧,有招牌菜,”佟怀青继续道,“很多都延续十几年,没变过味道了。”
他扯着池野,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池野也没顾及到后面的?赵守榕,似乎从?佟怀青开始张口说话,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
走廊上的?消毒水味儿,比房间里更要重。
赵守榕愣在后面,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被佟怀青毫不客气地报复了回来。
他的?儿子,向来不正眼看人的?佟怀青,在给那个莽汉似的?的?男人撑腰。
“要跟上去吗?”
司机在门口站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远去的?两?人,“外面现在很冷。”
赵守榕心?烦意乱地从?兜里掏出根烟,打火机“噌噌”地按了两?下,也没打着,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推着医疗车经过,善意提醒:“先生,这里不能?抽烟。”对方虽然有一定年纪,但保养
得很好,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的?精英范儿,甚至让她都有点脸红。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后,打火机成功被打着,赵守榕在淡蓝色的?火苗中?点燃香烟,然后,温文尔雅的?外表没了,表情满是轻蔑和不耐,嗤笑一声。
对着她的?脸吐了个烟圈。
“叮——”
电梯门打开了,冷风劈头盖脸地吹来,佟怀青打喷嚏的?同时,就感?觉肩膀一重,被披上了个厚厚的?牛仔外套。
带着很暖和的?温度。
池野动?作很自然,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就是嗓音有点哑。
“叔叔还没下来……”
佟怀青拢了下衣服:“没事,不用管他。”
这处医院是新建成的?项目,郊区,地皮便宜,所以建筑占据的?面积也大,白天还好,病人和家?属也能?走出个热闹的?架势,到了晚上,那股荒郊野岭的?萧条劲儿就出来了。
有货车远远驶过,远光灯照出很长一段距离。
真就剩两?个人,倒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
也没问那十几年的?老店是哪个方向,就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白天下过雨,天空阴沉暗淡,泛着点隐约的?红,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几粒星子,似乎夜幕是被针扎破的?光。
还是池野先开口的?。
问他,还冷不冷。
又问,有没有不舒服,肚子饿吗。
牛仔外套的?领子竖起?来,稍微挡住了佟怀青的?下半张脸,款型大,同时盖住了他的?手指和大腿,给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似的?,躲避严寒。
“不冷,”佟怀青垂着睫毛,突然软了声音,“不过……是有点难受。”
撒娇似的?。
池野立马跟上:“怎么不舒服,胃疼,还是头晕,有没有量体温?”“
不知道,”佟怀青撒谎,“没量。”
池野在他面前?站住了,身体俯下一点:“我摸下?”
说着,就撩起?佟怀青的?头发,探出手背。
在相触的?刹那又缩回,搓了搓手,稍微热乎了点,才重新去贴上佟怀青的?额头。
天冷,牛仔外套很能?挡风。
佟怀青仰着脸,乖乖地站好。
池野收回手:“可以,没发烧,那怎么会难受?”
“不知道,”佟怀青小声说,“可能?……有点饿了。”
他俩单独从?医院出来,在偶尔传来的?蟋蟀声中?说话,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长,都没有提今天发生的?事,也没有问接下来的?打算,只?是互相笑笑,说我们等会要吃什么。
大半夜的?,远处的?灯光就格外明亮。
池野掀开厚重的?塑料胶帘,佟怀青侧着身子走进去,瞬间就感?觉脸上有点刺痛。
被凉风吹久了,猛地进到个温暖的?环境,总归有些?不适应。
是卖汤面的?饭馆,老板扬着脖子看电视,墙壁上贴着手写的?菜单,一盏黄色的?小灯散着暖洋洋的?光,照着吃得呼噜呼噜的?客人。
池野看了眼菜单,替佟怀青拉开凳子:“牛肉拉面,感?觉不错。”那就
尝尝呗,毕竟也是写在菜单最上方的?,肯定是招牌。
虽然就老板一个人在后厨忙活,但饭菜上得很快,没多久就端来了两?个海碗,佟怀青眼睛都直了,连连摇头:“我吃不完。”池野烫过筷子,递
过去:“没事,吃不完给我。”
汤色清亮,细白的?面上盖着薄薄的?大片牛肉,绿色的?芫荽切得很碎,飘着点红艳艳的?辣椒油,伴着袅袅上升的?热烟,就是直往鼻子里钻的?香。
佟怀青拿筷子挑了:“我先给你,真的?吃不完。”
都不分大小碗,这分量也太吓人了。
池野笑笑:“成,不够再加。”
老板全然不理会这俩人的?嘀嘀咕咕,继续往凳子上一坐,抬头看电视。
佟怀青差不多也是一天没吃饭了,其?实,早就饿过劲儿了,胃里空,没什么感?觉,之所以拉着池野出来,就是想能?说上两?句话,毕竟人家?为着自己找来这里,还动?了手——
拉面没吃两?口,终于唤来后知后觉的?饿,味道鲜美,但佟怀青还是有点食不知味。
偷偷地看了眼池野。
心?里继续想。
他为了我跟人动?手了。
还这么远地跑过来找我,怎么找到的?啊。
佟怀青这人吧,有点沉不住性子,情绪上来的?时候,很容易激动?,那会儿憋着委屈听见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想见到池野,而发觉自己的?心?意后,也没忍住去拍打冰冷的?大门。
有点丢人。
但,更丢人的?是,他现在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
池野在惦记着他呢。
一身煞气地冲进来挡在自己面前?,又满心?担忧地摸他的?额头。
说不定,池野有点动?心?呢。
面没吃完,额上就有点沁出细汗,佟怀青又抬眼看池野,突然脸上发烫。
妈的?,感?觉好帅。
好可靠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对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说完,手指还绕了下头发。
没绕两?圈就停了,嫌自己有些?做作,怕池野看出来他的?意思。
又怕池野看不出来。
佟怀青在这方面,真的?很坦荡,能?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容易被人喜欢,也心?无波澜地看着对方坚持不下来,而当那颗心?脏因为高大的?身影而加速跳动?时,呼啦啦,蝴蝶在他胸腔振翅飞舞。
我喜欢上他了。
佟怀青再次对自己说。
对方吃的?比自己快,一碗面眼看见了底儿,就隔着醋瓶和辣椒碟抬起?头,毫不犹豫:“应该的?。”应该的?是什么意思,说了
好像跟没说一样。
佟怀青又开始绕头发了,长得有点长,真该剪了。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池野这次沉吟了会:“那倒不是,得看人。”
佟怀青眼睛盯着醋瓶看,上面贴着硕大的?广告语——老陈醋,就是酸,酸,酸!
那仨字,一个比一个大。
就像他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可能?带孩子习惯了,”池野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是大哥,肯定要对家?里人好的?。”电视剧估计放完了,突兀地响起?了广告的?声音
,还特?魔性地来回重复。
俩人都不说话了,盯着桌子看。
池野面上不显,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着呢。
满心?嘶吼着,听出我的?意思了吗,我是把你当家?里人看的?!
家?里人代表着什么啊,能?明白不?
而佟怀青却放下了筷子,抿着嘴没接话,表情有点冷下来。
懂了,听出对方的?意思了。
在家?里,他是大哥,那也就是说,把我当弟弟看呗。
佟怀青恨不得呸一口,你才是个弟弟!
好好的?一顿饭,出来后秋风一吹,气氛却有点怪怪的?,池野给佟怀青拢了下外套:“你要回医院吗,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去那里?”佟怀青垂着
睫毛,却没回答,而是小声开口:“你冷吗?”
池野大咧咧地笑:“不冷。”
大哥不怕冷不怕热,也不怕吃苦呢。
佟怀青还低着头:“晚上,我睡不着。”
那可不,抱着睡觉的?小兔子没带过来。
出来时认为这段路有点距离,回去的?时候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到了医院大门口,池野低头看他:“你先休息,我回去给你拿。”拿什么,把
他的?背包全部?带过来吗。
那他在那个小院子,就什么也没留下了。
佟怀青的?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不用了,折腾。”“
那你说怎么办,”池野认真地看着他,“对了……你是要和叔叔一起?回去吗?”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刚刚有点回避。
这样有着明显隔阂的?父子,踩烂的?柿子,以及那一声冷冰冰的?“赵总”。
池野声音沉稳:“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救护车呜哇哇地转着灯驶出医院大门,保安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不远处的?花坛上有个年轻男人在不停地抽烟,时光匆匆而逝,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夜色愈深。
佟怀青没抬头,只?是说:“都几点了,你今晚……别回去了。”
没有直接回答池野的?问题。
看来,是还不想吐露自己目前?的?困境。
没关系,池野不在乎佟怀青对自己,是否有所保留,只?要他能?好好吃饭,睡上一觉就行。
大哥有的?是耐心?。
之前?的?恐慌也是因为,不知道佟怀青突然消失的?原因,那么现在,心?上人好好地站在眼前?,他不由得眼眸柔和,凝视着对方的?脸:“行,听你的?。”
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挺多的?。
出发前?也把俩孩子安顿好了,估摸着今晚找人要费功夫,小王大夫特?意过来住下了,说你放心?,明天保证按时叫孩子们起?床上学。
“我可是诺诺干爹呢!”
“滚蛋,”池野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我走了。”
一整天的?心?慌,终于在见到佟怀青的?时候,放了下来。
佟怀青还低着头,说:“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会?”
池野想了想:“或者你等着,我一个来回用不了多久,去给你拿……”
话没说完,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下。
佟怀青终于抬头,眸子很清澈。
向上看的?时候,要扬着脸,表情看起?来很乖,很天真。
“你陪我睡吧,好不好?”
池野没什么反应似的?,沉着脸站在原地。
佟怀青继续扯对方的?袖子,软着嗓子:“求你啦。”风吹得
厉害,给高大的?树冠都刮得向侧面倾斜,沙沙地晃着茂盛的?枝桠。
过了两?秒,池野平静地点了下头:“成。”
转身走的?时候,脚步是飘的?。
满脑子都在自我开解,别多想别多想,之前?是佟怀青喝醉了,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而今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又没东西陪着,所以睡不着。
可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之前?的?画面。
喝醉了的?佟怀青说随便谁都行,爱我吧,好不好。
冲他撒娇,求你啦。
然后,亲了他。
同样的?话再次从?那张小嘴里说出来,清醒时的?嗓音却更软,怎么可能?让池野不动?心?,慌得厉害,不敢看人家?,闷着头往前?走,差点踩中?一只?从?草丛中?蹦出来的?青蛙。
佟怀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扁着嘴,心?里有点委屈。
怎么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呢。
难道忘了吗,他特?意说了和当时一样的?话呢。
心?怀鬼胎地进了住院部?大楼,电梯上行,都没敢说话。
赵守榕和助理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层没什么人的?样子,空荡荡的?走廊上,脚步声就分外明显。
头顶的?灯光暗淡,只?有脚边那安全通道牌发着亮眼的?绿光。
佟怀青在前?面走,推开那扇单人病房的?门。
“吱呀——”
池野的?喉结滚动?了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画面。
简直……像是和自己对象出去开房。
佟怀青在里面站着,扭头看他:“进来呀。”
语气很平常。
说是单人病房,但条件面积都相当不错,一面是装了护栏的?窗,另一面是考究的?沙发组合,在上面躺着睡一觉,完全可以。
佟怀青坐在床上,两?手撑在身体两?侧,笑笑:“想洗澡,但没带换洗衣服。”池野语无伦次地张口:“是、是啊。”“辛苦你了,”佟怀
青
叹口气,“还得在这耗着陪我。”
屋内就开了个小壁灯,昏黄暧昧,给佟怀青的?睫毛都染成毛茸茸的?暖色。
池野舌头都要大了。
“没没事,反正我也……”
也什么呢,半天也没把话说囫囵。
好在佟怀青只?低着头笑,没继续追问。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将就着收拾完后,佟怀青躺在床上,手指抠着枕头的?边:“这么晚了,那就……睡呗。”可不是嘛,都凌晨三点了。
池野在沙发上躺下,抱枕是两?用的?,拉链一拉就扯出个小型毯子,随意地搭在身上:“好。”灯关了,窗帘没拉完,露出点牛乳似的
?月光。
睡不着。
从?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佟怀青小小地叫了声哥。
池野立马坐起?来:“哎,怎么了?”
“我还是睡不着,不习惯。”
那个毛绒玩具都快成絮絮了,也得被捏在手里,陪伴了他好多个日夜。
佟怀青心?里发虚,继续抠着枕头上的?花纹:“我……我得捏着点什么,才能?睡着。”池野已经站起?来,麻利地要往外走:“等着,
我去护士站要块毛巾,给你叠个东西玩。”
“啊?”
玫瑰吗?
以前?在国外住宿,会有酒店特?意把毛巾叠成玫瑰的?样子,旁边写着欢迎贺卡。
佟怀青也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没开灯:“不用,我、我不想要那玩意。”
有点害羞。
“没事,”池野往外走,“我叠得特?别像。”
“什么东西呀?”
手指又开始抠枕头了。
池野都要去推门了:“和平鸽!”
“……不用,你回来!”
池野果断转身,月色下,对方的?轮廓格外清晰,尤其?是纤细的?脖子和肩颈。
他猛地移开目光:“那你想要什么?”
时间无所谓,大不了他回去趟,给那小破兔子拿回来。
佟怀青低着头,犹犹豫豫的?样子。
“哥,”他又叫了一声,语气平常到,就像个说自己要吃零食的?小孩,“我想,拉着你的?手,成吗?”顿了会,池野说:
“行啊。”
房间很安静。
床头柜挪开,长沙发被池野推过来,停下时,一侧紧紧挨着病床,另一侧是靠背。
都没怎么说话。
沙发比病床低,所以佟怀青的?胳膊就要垂下来,一只?微凉的?小手被他握在手里,甚至能?感?觉到到对方脉搏的?细微跳动?。
说是佟怀青要捏着东西才能?睡着,怎么好像成了,他捏着佟怀青的?手。
软软的?。
佟怀青的?声音传来:“哥,你这样举着胳膊,累吗?”“
不累,”池野清了清嗓子,“手肘那垫了个枕头,一点也不累。”
他僵硬地躺在沙发上,不敢动?,这个角度能?看见两?只?交握的?手,以及佟怀青的?半截小臂。
白皙,纤细。
池野闭上了眼睛。
“哥。”
佟怀青又在叫他,似乎终于有了困意,声音有点沙沙的?:“谢谢你。”月色下,池野的?另只?胳膊盖着脸
,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