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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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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

    第二天,宴緋雪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倒不是昨晚鬧的厲害,而是連日五六天奔波勞累,昨晚終于躺在柔軟的床上舒服地睡了一覺。

    一夜無夢好眠,只是醒來見是陌生的房間有些不适應。

    他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剛推開門,就見一旁兩位丫鬟端着洗漱用具等着。

    洗漱完後,丫鬟又領他去大廳。不一會兒又兩三個下人端着早膳來了。

    蔥椒雞羹熱粥、口蘑蝦丸粥、燕窩等。一桌子光粥就有三種,而後都是其他藥膳食補。

    宴緋雪即使還是沒怎麽有胃口,都一點點的吃了幾口。

    周圍的下人不言語,宴緋雪也沒問話,只靜靜的吃着。

    他吃完後,在院子裏看了看山茶曼陀花,準備出院子的時候,守衛的士兵攔住了他。

    “白公子交代夫人不能出院子。”

    宴緋雪點頭,“他人呢?”

    “正在和世子書房議事。”

    書房內,顧凜柏面色嚴肅的聽着手下彙報城中消息。

    “三皇子的人帶着人馬,嚴厲打擊城裏高價屯糧的富商,要他們開倉放糧食。”

    “之前已經殺了兩個富商,但糧食價格只降了一天,漲到今天一石米已經漲至三兩了。”

    “而且明面上米鋪都沒米,都是背着官府悄悄私底下交易。”

    “現在銅荒越來越嚴重,好些富商趁機融了銅幣提取黃銅。”

    大歷朝鑄幣的銅分為三種,紅銅、青銅、黃銅。這些銅幣不單是顏色不同,就連裏面成分也不同。青銅是在冶煉時加入錫或鉛,黃銅則是加入鋅。

    白微瀾補充道,“朝廷明文規定,白銀一兩換制一千文銅板,但近來銅價飛漲,聞登州內需要一兩四五錢銀子才能兌換一千文。不僅聞登州,據我夫人說遙山縣也受到影響,不快速遏制,銅荒将蔓延全國。”

    “銅荒襲來,貨物不能流通,百姓生計艱難,到時候百業凋敝天下更将大亂。”

    謝敏之聞言,“怎麽會如此嚴重?”

    白微瀾道,“一千文銅錢,約莫能提煉出七斤重的黃銅,以目前銅價,七斤重的黃銅能賣一兩七八錢。要是毀錢鑄造銅器,更是獲利五倍不止。”

    謝敏之道,“那我們還錯怪三皇子手段粗暴殘忍了?他殺了好些毀錢制造銅器賣的。”

    其實最開始,顧凜柏剛到聞登州的時候,也是三申五令嚴禁毀錢鬻銅。但是只要銅價高企,那些富商們明知道是飛蛾撲火但還是趨之若鹜。

    顧凜柏最開始就帶着朝廷禁止開礦的禁令而來,但基本沒人當一回事情。

    畢竟明面上,聞登州一直都是禁銅開礦。

    但這裏哪個富商官員背後,沒有朝廷大官王室支撐。他們鑄造的銅幣說是私錢,但走的都是官家手續。

    聞登州先用象牙刻出“樣錢”,經過戶部工部鑒定許可後,用精錫造成一枚“祖錢”。再上省給天子過目,再由戶部造數百枚“母錢”送達各個鑄錢局。

    而聞登州,就是一個隐藏在暗處的鑄錢局。

    所以當奕王世子說禁止開礦鑄錢,好些官員還公然搬出朝廷,還稱鑄錢是獲得二皇子許可的。

    以前聞登州封禁,這些消息在內部傳,朝廷也沒重視。

    但随着州內百姓潛逃溜出州內,這消息不胫而走,有損朝廷威嚴還引起各地富商觊觎。

    遮羞布沒了,朝廷震怒。

    顧凜柏來的時候手提天子劍,殺雞儆猴,當衆斬殺那官員。

    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徹底激發了二皇子的怒氣,便發動對奕王的攻擊,導致奕王被禁足,天子劍也被收回。

    最後朝廷派三皇子前來監軍,與奕王世子一起整頓聞登州。

    太子敦厚仁德,二皇子貪婪狡詐,三皇子縱情酒色夜郎自大。

    三個皇子裏,太子和二皇子各有建樹,一個掌管吏部,一個掌管戶部,唯獨三皇子閑散沒有實權。

    他雖耽于享樂,但外界提起皇子只有前頭兩個哥哥,他心裏自是不服氣,一心想要幹出一番功績。

    于是,這個聞登州都沒人敢碰的燙手山芋,他主動請纓前來。

    要遏制銅荒就得從源頭上解禁開礦,但朝廷這次動了真格,連下了五道旨意要禁銅。

    即使顧凜柏手段再狠辣再鐵面無情,銅錢還是越走越高。

    三皇子卻不這麽想,他覺得顧凜柏沒成功,是因為打擊力度不夠大,殺的人不夠多。

    那些富商在城中囤積物資,導致百姓沒錢買。那就逼富商吐出來,百姓就有吃的了。囤積銅幣毀錢鬻銅的,無疑是在挑釁朝廷,那就殺掉震懾四方。

    三皇子的法子就是嚴打嚴查嚴封,結果局勢比顧凜柏之前還要亂。

    并不是把人殺光,物價銅價就能降下來。

    白微瀾道,“如果放任三皇子這麽下去,下次的暴亂就不會這麽輕易鎮壓住了。”

    “只有盡快開城門,放那些天南地北趕來的商販把物資運進城,這樣物價才能迅速回跌。”

    謝敏之遲疑道,“三皇子說那些商販倒賣的物資進來,都會被州內富商囤積,無疑羊入虎口,增長那些富商氣焰。”

    白微瀾氣定神閑道,“再如狼似虎的商販也有撐飽吃不動的時候,小世子可以站在城樓上看看外面,天南地北的商戶還撐不死一個州內的富商嗎?”

    他們之前放出的風聲,想必現在已經傳遍各地了。

    一直沒出聲的顧凜柏看向白微瀾,“所以,你是想要我盡快說通三皇子開城門?”

    白微瀾點頭,又搖頭。

    “三皇子,這種人說不通的。他不想開城門,咱們就使點法子讓他開城門。”

    “找點流民不斷襲擊三皇子府邸,全城輿論,明明城外一堆物資,卻要眼睜睜看着百姓餓死。”

    顧凜柏默一會兒,目光警告看向白微瀾,“襲擊三皇子,你有幾條命?直膽大包天。”

    白微瀾不緊不慢道,“因為一個愚蠢的三皇子,致使全州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啃樹皮?”

    “所謂的朝廷,也不過是天下最貪最奸的商人,需要用到百姓開礦鑄銅,強征村民入山,導致田地荒蕪,食不果腹。即使後面再開荒田,前面四五年顆粒無收。”

    “現在事态失控,一紙禁令強行趕盡殺絕。說什麽數以萬計精壯男丁藏于山林,威脅到百姓安全,這威脅什麽?那就是他們的父兄兒子!”

    “城內到處再抓那些開礦的工人、殺鑄銅的工人,難道他們的命不是命?”

    “他們現在為了一口吃的,被逼至絕路,要真放任三皇子這麽下去,全州暴亂嘩變。”

    謝敏之看着怒意上眉的白微瀾,片刻沒說話,而後小小舉起手掌拍了兩下。

    顧凜柏一記眼刀襲來,吓得他立即直挺後背。

    顧凜柏對白微瀾沉聲道,“收起你的狂傲。這話,足夠你滅了九族。”

    白微瀾沉默。

    他盯着顧凜柏看了好一會兒,而後笑道,“我敢說,那是因為世子本身就是這麽想的。我說的,不過是世子心裏想法而已。”

    顧凜柏道,“滾。”

    白微瀾立馬起身,走的比以往都快。

    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謝敏之看着面色不愉的顧凜柏,“別氣別氣,他這人就是恃才傲物。”

    顧凜柏斜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那也是有腦子可以狂傲。”

    謝敏之抱頭後仰嘀咕,“你要罵就罵他啊,劈頭蓋臉數落我幹嘛。”

    顧凜柏目光閃動,擡頭揉了下額頭,像是無奈白微瀾的脾氣。

    謝敏之早就見慣不慣了。

    顧凜柏對白微瀾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恃寵而驕啊。”

    “我還是第一次見旁人這麽吼你。你的下屬哪個見了你不是膽戰心驚的。”

    顧凜柏沒有出聲。

    謝敏之道,“那白微瀾為什麽這麽着急開城門,換做是我日進鬥金,只要城門再關上一兩個月,定能富甲一方了。”

    “你如果跟着白微瀾去鄉裏去山裏穿梭走一趟,你還能說出這話,那你也不用喊我柏哥了。”

    還有就是,白微瀾在鄉裏生活過一段時間。洗去了京城富家子弟何不食肉糜的愚蠢與冷漠。他深切的知道百姓活着不容易。

    “你沒聽他剛剛說的,百姓已經開始吃觀音土啃樹皮了。”

    謝敏之聳聳肩,他才不會去那些暴亂流民的地方。

    他吊兒郎當翹着腿道,“他當初提議,在城門口蓋倉庫牟取暴利,我還以為他也是一個鑽錢眼兒裏的商人。”

    顧凜柏從書案抽屜裏掏出一本書,丢給了謝敏之。

    “《宦海沉浮錄》?”

    “啥玩意兒?”

    謝敏之粗粗掃了一眼,把它歸類于一些名利場汲汲營取的歪門邪道。

    沒等他一臉不屑的鄙夷,就聽顧凜柏道:

    “翻到最後一頁。”

    謝敏之看顧凜柏一眼,邊翻邊嘀咕搞的這麽神神秘秘。

    窸窸窣窣翻開後,只見最後空白頁上,龍飛鳳舞大字寫着——“計利當計千秋利,求名當求萬古名。”

    顧凜柏道,“白微瀾寫的。”

    “十五歲寫的。”

    謝敏之咋舌。

    而後又想到白微瀾平時纨绔不靠譜的樣子,和這番豪氣俠義言論大相徑庭。

    不過,看着這本封面都被翻包漿的書,再看顧凜柏這個面癱臉露出的贊賞,謝敏之道,“難怪?你是他小弟啊?”

    顧凜柏面色瞬間冰冷。

    “我比他大。”

    “唔,那大迷弟。”

    謝敏之見顧凜柏皺着眉頭,不知道顧凜柏在乎這個幹什麽。

    “那你們還真是有緣,人家夫人還救了你爹,他自己還揭穿了那個秦什麽的孫什麽的歪門把戲。”

    “聽說他夫人也來城內了。”

    顧凜柏蹙眉問道,“怎麽進來的?”

    “鑽狗洞啊。”

    “你不知道,小六昨天給我倒半夜苦水,說白微瀾比狗還狗。”

    另一邊,白微瀾回到小院子,就見宴緋雪坐在花圃亭裏看書。

    他悄聲而近,蹑手蹑腳的從背後走近,一下子就抱住了宴緋雪。

    宴緋雪莞爾一笑,餘光中早就見他來了。扭頭親了他下颚,“狗狗祟祟的。”

    白微瀾被這吻,驚的怔住了。他愣了下,才言辭正經道,“好啊,光天化日下,你白日宣淫。”

    宴緋雪雙手環住白微瀾的脖子,笑似春風,“抱我。”

    白微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抱着人瞧了瞧外門的守衛,進了房門。

    “你就肆無忌憚仗着沒人認識你吧。”

    宴緋雪攀附在肩膀,不輕不重的咬着他喉結,輕笑道,“對啊,孩子們又不在。”

    白微瀾見他精神氣好了很多,面色紅潤但身上還是沒幾斤肉。

    把宴緋雪放貴妃榻上,給他捶肩捏背舒緩連日奔波的筋骨。

    兩人一個上午就窩在了房間裏,說說話,閑聊正事都過了一遍。說着說着,兩人又忍不住膩歪在一起,親親抱抱摸摸,像是新婚燕爾似的小夫夫。

    宴緋雪躺在白微瀾的懷裏,眼裏滿是舒緩笑意,眼尾一片嫣紅帶着點不意察覺的媚色。

    他一笑,白微瀾又像狗似的,頭埋在他肩膀上,頸窩、鎖骨濕漉漉一片細流癢意。

    宴緋雪被弄的渾身發軟酥酥麻麻的,像是一灘水軟在白微瀾的胸口,汩汩滲進寬闊堅挺的胸膛,融化在白微瀾的心口。

    兩人耳鬓厮磨半晌,白微瀾還呢喃道,“好喜歡,親不夠。”

    宴緋雪道,“要不……”

    “嗯?不要,我就想黏糊在你身上。”

    宴緋雪的身體還得好好修養,他摸着瘦而平坦的腰肢,認真道,“太瘦了,我要把晏晏養胖。”

    宴緋雪道,“豬養胖了就要殺了。我才不要胖。”

    “那我們一起胖。誰都嫌棄不了誰。”

    他又一本正經道,“不行啊,胖了,狗洞就鑽了不了。”

    宴緋雪噗嗤笑出了聲,“我來,世子不會責罰你嗎?”

    白微瀾親親宴緋雪鼻尖,“不會。他本來就主張開城門,再說你是他爹救命恩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了。”

    宴緋雪笑笑看着他,“我說件事,你不能生氣。”

    “什麽?”

    “嗯,就是有段時間,有人傳你和時莺私奔了。”

    白微瀾下意識暴躁挺身,宴緋雪摸着他胸口肌肉都硬邦邦的。

    “說了不生氣。”

    “哦。”

    白微瀾氣鼓鼓的,看着滿不在乎還不準他生氣的宴緋雪,開口質問道,“那你怎麽處理的?”

    “時莺回來了,不攻自破。”

    “哦。”

    “你可真大度。”

    “我沒……”

    宴緋雪剩下的話被白微瀾唇齒攪亂,堵在了嘴邊。

    這懲罰性的吻來勢洶洶,宴緋雪最後受不住,抓着白微瀾最脆弱的地方,才逃過一劫。

    理所應當的,幫白微瀾洩-火降躁。

    兩人一直關在房裏,玩到了中午。

    宴緋雪對聞登州內的情況有些摸不清,外界傳聞的吓人,正好上街一瞧虛實。

    兩人出門,院子的小黃也要跟着去。

    不過白微瀾最後還是沒放小黃走。

    人生地不熟,小黃又不聰明,走丢了好不好找。

    不過,他們兩個出門,小六必定跟着。

    小六還替小黃抱不平,稱白微瀾卸磨殺驢。之前鑽狗洞的時候,喊小黃祖宗,現在就嫌棄人家不聰明。

    聞登州城內和遙山縣看起來沒有多大區別,深秋的蕭瑟讓城內恐慌的氣氛顯得更加荒涼。

    一路上走走看看,基本上街道商鋪都是空的,裏面的貨物被洗劫一空。已經開始到深秋,但是很多百姓還是穿的夏衣。

    街上有士兵在來回巡邏,百姓見狀都避之不及。

    宴緋雪本以為城內會鬧哄哄亂糟糟的,但想在看來就是一個死寂荒漠。

    小六道,“前段日子三皇子剛來那會兒,城內鬧的厲害,到處抓礦工。那些百姓沒有辦法最後被逼的落草為寇。原本聞登州就匪患厲害,這下真的是像朝廷說的,聚于山野危害四方了。”

    “後面那些工人反抗官兵發起暴亂,白微瀾還被流箭射中了。”

    宴緋雪聞言只見白微瀾神色遮掩,小六目視前方,又沒注意兩人一逼問一閃躲的臉色。

    小六道,“那些流民可不是普通老百姓,他們常年下礦身體精壯。而且,鑄錢的工人竟然鑄了好些弓箭。那些弓箭雖然不如朝廷鋒利,但流民點子也毒。箭頭浸泡在馬糞水裏,只要擦破皮膚就很容易破傷風。”

    宴緋雪看向白微瀾,伸手握着他手腕,不言不語。

    眉目流露出一絲受驚後怕的神色,白微瀾回握他手腕又順着手心十指交叉,坦白道,“确實昏迷了幾天,但很快就沒事了。”

    小六道,“昏迷的時候一直喊夫人,也是個癡情種的。”

    “不過夫人也跋山涉水找來,你們二人簡直天作之合。”

    小六說着,自己都感動了。結果一直沒聽見身後回應,他奇怪的扭頭,身後早已不見兩人身影。

    另一條廢棄滿是草垛的巷子裏。

    宴緋雪看着拉着自己手腕的白微瀾,“為什麽要甩掉小六?我還想聽聽他說的那些事情。”

    白微瀾摸摸鼻頭,“他話痨,打擾我們兩個逛街。”

    宴緋雪一瞬不瞬望着他。

    小六說的都是真的。

    要是白微瀾真的沒醒過來怎麽辦?

    眼裏逐漸水光顫顫,神色嚴肅又認真。

    白微瀾被這樣望着,心裏擰的厲害,伸手抱住了宴緋雪。

    深秋的日光暖暖的,巷子牆頭上,深綠的苔藓小花在微風中交纏依偎。

    兩人抱着久久沒有言語。

    白微瀾擡手撫摸宴緋雪的後背,湊近耳邊悄聲道,“晏晏不能再抱啦,再抱就要出事了。”

    宴緋雪心底正難受,聞言啼笑皆非,這些天的擔驚受怕惶恐不安都被白微瀾逗沒了。

    就沒個正經的。

    天光落在巷子上,光暈半明半暗散着四周的草垛上,兩人躲在草垛幹燥陰暗處悄悄接着火熱的吻。

    幹柴-烈火很容易擦邊走火。

    不過,白微瀾不一會兒就拉起宴緋雪,只見草垛陷下一個人窩。

    他擡手取下宴緋雪腦袋上的稻草,宴緋雪注視着白微瀾,氣息不穩道,“我好想你。”

    “我一路都在想你怎麽樣了,如何受傷的。路上遇見驿卒,我都想攔下看看是不是有你給我的信。想你給我寫的信,是不是就這麽擦肩而過了。”

    白微瀾眼裏動容想安慰宴緋雪,但他發出的信确實應該錯過了。

    奔馳的驿卒與風塵仆仆驚惶趕路的宴緋雪遇上了。

    三皇子來後,更是不能送出消息了。

    “但我又不敢細想,只能想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宴緋雪低頭垂眸道,“這一路,我真的好想你。”

    說道這裏,他看着白微瀾驚喜的神色,嘴角微微揚起,坦蕩道,“白微瀾,真的好喜歡你。”

    猝不及防的剖白,白微瀾腦子空白了下。

    “阿瀾。”

    “瀾哥。”

    “白阿瀾。”

    他昏迷中的呓語思念,此時宴緋雪都一聲聲給與回應。

    宴緋雪的語調夾着黏稠不化的情誼,聽得白微瀾雙腿發軟,忍不住扶着宴緋雪,将人又抵在了草垛裏。

    啪嗒一聲,窸窸窣窣驟停。

    一滴液體落在了宴緋雪翕動的鼻尖上。

    “噗~”

    “你流鼻血了。”

    白微瀾喘着氣道,“太刺激了。”

    他從宴緋雪身上起身,雙手撐在草垛上,此時腦子不合時宜想到一個畫面。

    想着想着,他自己抿着泛紅的薄唇笑起來了。

    “笑什麽?”

    “想起了之前在村裏,那母雞在草垛裏下蛋。晏晏現在就像是一顆雞蛋。”

    宴緋雪掀開白微瀾,起身坐在草垛上。

    他身上衣衫完好,倒是白微瀾被他抓的胸口露出一大片,上面滿是鮮紅痕跡。

    白微瀾見宴緋雪不打算走,幹脆也坐在草垛上。

    可剛坐下,宴緋雪又攀上了他肩膀。

    熱情起來的宴緋雪,白微瀾簡直招架不住。

    沒一會兒,又陷落在窸窸窣窣的草垛裏。

    白微瀾心疼道,“稻草割的你後脖子起了一片紅疹子。”

    有種被淩虐竊情的視角沖擊。

    宴緋雪無聲的肆意笑着,回應白微瀾的是更加主動和熱情。

    像是要用洶湧的情-潮,一遍遍沖刷分離那段時間的憂慮惶恐。

    抛卻一切枷鎖,封閉又深邃廣闊的草垛裏,只有最原始的魚水-之歡,确認彼此的存在。

    白微瀾太痛苦了。

    這裏他根本不能做什麽,但宴緋雪就是纏着他親,到處點火。

    白微瀾嗓子壓抑低啞的厲害,偏頭喘口氣道,“放過我好不好,我不行了晏晏。”

    他一邊說,還一邊扯着身後的草垛,将兩人之間最後細碎的光線遮沒了。

    暗淡隐蔽的角落裏,不停有窸窸窣窣響動,偶爾有幾乎不可聞的悶聲洩露。

    良久過後,日光慵懶透過縫隙洩落點光,落在宴緋雪紅潤透亮的臉頰上。白微瀾扭頭看他,只見他躺在自己懷裏睡着了。

    白微瀾擡手,輕輕撫過他額頭上的細汗漬,下巴蹭着光潔的額頭,閉着眼,心裏被暖流塞的滿滿當當。

    這一箭挨的也值了。

    往日都是他說喜歡,宴緋雪才回應他喜歡。今天卻意外聽到宴緋雪主動說,圓滿了。

    宴緋雪往日在情-事上多是配合,要多了狠了,還會不耐煩踢他。這回,這麽主動熱情,還真是令他難以招架,甚至有點黏人。

    哎,真是甜蜜的煩惱。

    白微瀾美滋滋的想着,嘴角弧度抿了又揚,揚了又抿,最後忍不住自己低笑出聲了。

    但又怕吵醒宴緋雪,便克制着無聲笑着。

    不過他一低頭,就見宴緋雪正目光清靈的望着他。

    “笑什麽?”

    “晏晏可愛。”

    “可愛?”

    宴緋雪手指挑着白微瀾胸口處的衣物,眼波流轉眼尾上挑,黏膩着柔聲道,“難道不是銷-魂入骨?”

    白微瀾被盯的頭皮發麻,忍不住後仰着脖子,眼裏無聲喊救命。

    他重重呼一口氣,抓住宴緋雪又開始作亂撩撥的手指,“晏晏,媳婦兒,求求你了。不然今天真要交代這裏了。”

    宴緋雪肆無忌憚揚唇道,“挺好,也別有一番趣味。”

    白微瀾把宴緋雪的手輕輕放一邊,立馬死死捂住自己胸口,戒備道,“不行,太刺激了。”

    “我控不住快。”

    “到時候暈死過去怎麽辦。”

    “多丢人。”

    “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宴緋雪說着又纏上了白微瀾的脖子,開始細細舔着,沿着脖子、耳垂、下颚、鬓角。

    白微瀾頭皮要炸了。

    他激的眼裏濕濡,重重喘了口氣。

    宴緋雪眼裏笑意更甚,魅惑像個妖精似的,趴在白微瀾身上吸精氣。

    白微瀾又不敢動手掀開他,只得委屈可憐求宴緋雪放開他。

    宴緋雪體會了一把白微瀾以前的感受,心情大好。

    宴緋雪紅唇含着他下颚,輕輕舔舐,蠱惑道,“不放。”

    白微瀾手掌捏着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手腕上的經脈都緊繃凸起了。

    最後,白微瀾竟然嗚嗚嗚的哭起來了。

    “嗚嗚嗚,晏晏,我真的好痛苦,你別這麽折磨我了。”

    “我要是在這裏要了你,事後我肯定不想活了。”

    “嗚嗚嗚,你如果真的愛我喜歡我,就要尊重我的想法。”

    白微瀾半真半假的哭着,眼淚還真流下幾滴。

    宴緋雪看着他哭,自己腰腹卻被咯的越來越厲害。

    一臉神色複雜。

    他看出白微瀾确實心裏不願意,但身體控制不住,便停止動作了。

    起身前,還摸了下,白微瀾渾身一抽搐,差點就真交代了。

    白微瀾眼前視線終于清明了,他長呼吸一口氣,意味不明的看了宴緋雪一眼。

    宴緋雪沒事人一樣嫣然一笑,帶着明晃晃的色誘。

    白微瀾立馬雙腿并攏抱着膝蓋。

    君子報仇一夜不晚。

    不,宴緋雪要養好身體,得半個月。

    半個月後他還是一條好漢。

    等兩人從草垛裏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了。

    哎,就不該出來。

    白微瀾摸着臉,覺得好沒面子。

    一個多月沒見,當初只覺得日思夜想的想宴緋雪,但見到後身體卻有自己的想法。

    他只想無時無刻待在一起,但身體卻叫嚣着渴望着,像是永遠吃不飽的饑-渴。

    幸好這巷子破敗巷子全放的草垛,沒人過來。

    等白微瀾給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樣後戒備的四周張望,宴緋雪早在一旁看着他發笑。

    宴緋雪是真的一點都不羞臊。

    坦坦蕩蕩的舒展腰身。

    看來之前,還是三個孩子禁锢住他了。

    兩人剛起身分開一會兒,走時又挨着肩膀,十指相扣握在了一起。

    剛走出巷子口,就見小六雙臂抱劍,雙腿叉開一臉煞氣的站在路口。

    白微瀾清清嗓子,端的一本正經,“小六,好巧啊。”

    小六回頭,一臉冷漠道,“不巧,要是沒我守在路口,你就會好巧遇見四個進去拿草垛的百姓。”

    白微瀾一臉尴尬,宴緋雪笑笑道,“那謝謝小六啦。”

    小六看了一眼宴緋雪,巧言倩兮美目盼兮,騰的臉色瞬間爆紅。

    他飛快別過眼,結結巴巴道,“不,不用……”

    白微瀾見他那樣子,蹙眉沉臉瞬間變臉色,“你結巴個什麽?你還臉紅了!”

    小六怼的理直氣壯,挺胸道,“我看美人我臉紅怎麽了!”

    白微瀾氣急,“你,你不……”宴緋雪忙挽着他手,“臉色是沒辦法控制的,就像你現在的情緒也沒辦法控制,都是很正常的反應。”

    小六道,“對,白微瀾真是太暴躁了,動不動就吼我,我是世子的貼身侍衛,又不是他的。”

    宴緋雪聽着小六的訴苦,沒忍住笑道,“那小六真是太慘了,保護我夫君還沒工錢,還得遭受他各種挑剔。”

    “是啊是啊,夫人,你不知道,他這人,真是懶得跟豬一樣。每次世子早上找他議事,太陽上三竿了,他還不起來。”

    “我把他從床上拖起來,結果他跑到世子面前說,胸口疼痛又發作,說我把他傷口扯裂了。”

    “那你們世子怎麽說?”

    小六一臉挫敗,不情不願道,“世子說今後集會推遲一個時辰。”

    宴緋雪失笑,看來這位世子真的很縱容白微瀾。

    白微瀾哼哼幾聲,時刻防備着小六。

    小六也瞪着他,兩人像是鬥公雞似的。

    一路上街道都沒什麽人,商鋪攤販門口插着的竹竿上,番布懶散的翻動着。

    進入主街道後,街上才多了些煙火氣息。

    不過物價高的令人咋舌,一個包子竟然要十文錢。用的還不是細白面粉,包子皮面不白,一看面粉就不好。

    豬肉已經漲至三十文一斤,尋常四五文的筒子骨也賣到了以前的豬肉價格,要七八文一斤。

    很多百姓家裏揭不開鍋,孩子都餓的面黃肌瘦,臉上神情麻木的在地上搶着拐棗吃。

    那拐棗是從百姓院子裏延伸出來的,枝繁茂密高高攏起。樹上挂着的拐棗還青澀的厲害。但很多孩子手裏拿着竹篙,在敲着果子吃。

    一串串的拐棗掉在地上,打的石板叮咚響。果實還沒熟皮面褐色,一根根像是錯節的雞爪。遙山縣管這個叫雞爪子。

    宴緋雪撿起一根在衣服上擦了下,入口極澀口。這拐棗要霜雪覆蓋,第二年夏天最好吃。

    熟透的拐棗味道甜膩,是鄉裏孩子最喜歡吃的山果子之一。

    現在這些孩子已經食不果腹到這種地步了。

    宴緋雪擡頭,就見三五個孩子戒備不滿的盯着他手裏的拐棗。

    “我拿錢買可以嗎?”

    白微瀾把錢袋裏的碎銀子全都給這些孩子們了。

    孩子們欣喜,但開口問道,“你們有銅板嗎?”

    白微瀾瞪了一眼,“愛要不要。”

    孩子們略略吐着舌頭跑了。

    宴緋雪道,“連孩子都知道銅板值錢了。”

    他正說着,只聽見一陣疾馳而來的雜沓馬蹄聲,呼嘯而來的兇悍笑聲中夾着官兵的喝止。

    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群山匪模樣的漢子們一個個狂笑,馬背上擄着麻袋谷物,還有些婦女哥兒。

    那領頭的山匪生的虎背熊腰,半截搭子露出健碩的胸口,只見一片可怖的胸毛。

    白微瀾見狀,立即把宴緋雪擋在身後,但那山匪頭頭早就瞥見了宴緋雪。烈馬奔馳在前,他目光貪婪的側頭看宴緋雪,只是一個側面就勾得那山匪興奮大叫。

    “大美人兒,爺改日來接你。”

    見白微瀾攔着臉色陰沉,還挑釁似的吹着口哨。

    白微瀾捏着拳頭眼裏的暴戾濃墨不化,他扭頭問小六,“這山匪是什麽來路?”

    小六也氣的咬牙,但他清楚自己職責,只護着兩人安全。所以并未主動出手。

    “不知道,但看身手不像是普通流民山匪。”

    宴緋雪拍拍白微瀾,“我後面不出院子,就在世子府邸待着就是了。”

    白微瀾沉默不說話。

    山匪遠去,後面的官兵跑幾步就沒追了。

    只那些被搶的百姓捶胸哭天搶地。

    白微瀾下颚緊繃神色沉的厲害,一旁小六都有些怕這種冷不丁的陰狠算計。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誰知道白微瀾又在醞釀什麽計策。

    宴緋雪摸摸他下颚,出聲道,“別咬牙根兒了,我聽着都快斷了。”

    白微瀾擡眸看他,戾氣稍歇。

    宴緋雪握着他手腕,“咱們回去吧。”

    白微瀾點頭。

    一旁小六看得驚嘆,這麽快就哄住了。夫人真是厲害。

    回到府邸,白微瀾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宴緋雪見他心情不好,也沒去打擾他。

    先是洗了個澡換了身清爽的衣袍,然後在院子裏逗着小黃玩耍。

    白微瀾這麽龜毛的一個人,一回來本應該沖盥洗室的,但此時暴躁如雷直接進了書房。

    這一關就關到了下午飯點的時候。宴緋雪擔心他憋的胸腔氣炸了,找丫鬟們要了些茶水糕點送進去。

    宴緋雪剛準備敲門,就見門嘎吱一聲開了。

    白微瀾出來時,臉色稍霁。

    宴緋雪也不問他是不是想到什麽法子,只道,“夫君餓不餓渴不渴,洗澡水準備好了。”

    白微瀾不禁一笑,陰鹜的神色只殘留在桀骜的眉骨上。

    他伸手攬着宴緋雪道,“放心,老子他娘定蕩平土匪窩。”

    粗話都出來了。

    宴緋雪牽着他手邊走邊道,“對,無所不能的瀾哥。”

    白微瀾洗完澡,神清氣爽。

    “晏晏想吃什麽?我叫廚娘去做。”

    宴緋雪道,“你還有自己的小廚房?”

    “對啊。”

    “世子對你太好了吧。”

    “唔,人看着冷冰冰的,但可能因為我媳婦兒救了他爹一命,對我确實比別人包容耐心些。”

    白微瀾說着,就見一個丫鬟前來敲門,“白公子,世子有請您和您夫人去正廳用膳。”

    白微瀾微怔,“好,這就去。”

    他嘀咕道,“這還是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請我吃飯。”

    兩人出門,跟着丫鬟去了正廳,只見謝敏之和顧凜柏都在等着他們。

    宴緋雪一路上還想着世子會問些什麽話,會聊些什麽話題。

    但世子什麽都沒說。

    反倒是剛開始落座的時候,謝敏之和他說了兩句。

    席面很豐富,十幾種菜擺的滿滿當當。

    他們世家公子吃飯的時候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大廳裏只偶爾聽見筷著和湯勺的輕輕脆聲。

    飯吃的,确實有些壓抑冷淡。

    但宴緋雪前面盤子裏堆積如山,還沒吃兩口豆莢,就見白微瀾又給他盛了一碗藕湯。

    “你不是腸胃不好嗎,多喝點藕湯,有助于脾胃益健。”

    “這山藥粳米雞絲粥,也是健脾的。”

    宴緋雪面前又多了一碗粥。

    他看了白微瀾一眼,後者絲毫沒有收斂,還在繼續給他夾菜。

    對面奕王世子和侯府小世子矜持的端着碗筷,目不斜視的吃着。

    吃飯真的是吃飯,沒一句話。

    宴緋雪也默默吃着,最後見白微瀾還在給他夾菜,小聲道,“吃不完了,別夾了。”

    白微瀾哦了聲,然後把宴緋雪面前的盤子放在兩人中間,端起碗筷兩人用夾一個盤子。

    這舉動在對面兩人眼裏實在過于親膩。

    一向乖張的白微瀾也太聽話了。

    但兩人涵養很好,面不改色的夾菜吃飯。

    “三皇子,我家世子正在用餐,請您先去前廳稍等片刻。”

    “你什麽身份也敢攔本皇子?”

    安靜的正廳,忽的傳來怒急而來的男人聲。

    宴緋雪擡頭看去,只見一個衣着極端華麗的男人,配了一張縱欲過度猥瑣愚蠢的臉。

    宴緋雪垂眸,不動神色往白微瀾肩背靠一點;白微瀾似有同感,默契的側身遮住了身後的宴緋雪。

    兩人的動作盡收顧凜柏眼底,他起身,把大步跨進廳門的三皇子借着行禮攔住。

    “三皇子,這麽着急找我何事?”

    三皇子一進門就被丫鬟攔着,此時又被顧凜柏攔着,脾氣上來,直接就坐在一旁椅子上。

    “一群百姓跪在我府邸大門口,紛紛求着我開城門,真是一群愚民。我已經殺了幾個富商,掏光他們倉庫救濟,非要開城門!”

    “中午一群山匪在城裏掠奪,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真是一團亂麻。”

    “要本皇子看,最好是這些礙事的百姓死絕了,只要派兵駐受住銅礦就萬事大吉。”

    顧凜柏冷聲道,“三皇子慎言。這裏是大歷朝龍脈興起福瑞之地,豈能生靈塗炭?”

    三皇子也有些怵顧凜柏,抓起人來不分貴重,只要犯事通通嚴懲不貸。

    他不耐煩的看着,“那你說怎麽辦?”

    “家國大事,去書房說。”

    三皇子這時候才看到一旁的白微瀾,不屑道,“你好歹也是世子,怎麽和一介商戶同桌用膳。”

    顧凜柏咻地撩開眼皮,一臉煞氣鋒利了眉眼,“你貴為皇子,理應知道本朝高祖是如何發家起勢!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定參殿下一個數典忘祖之罪。”

    三皇子被吼的面色僵硬,他蹭的起身就出去了。

    他路過花園池子的時候,就聽見有兩個丫頭在低聲議論。

    “白公子的夫人真是絕色。”

    “對啊,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看的大美人。”

    三皇子青到扭曲的臉色一頓,思索一番,好像白微瀾身後确實坐這一個人。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于右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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