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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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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0 章哦!

    聞登州背部接北漠,中間一道延綿數千裏的崇山峻嶺阻隔了北漠鐵蹄飲馬南下。

    南邊便是數條大江大河自西向東奔流的州縣城池。

    州內氣候炎熱,多高山峻嶺,物産富饒水草肥美,是本朝龍脈興起之地,更是本朝不可撼動的錢袋子。

    全國大半的銅礦都在聞登州,當初開朝皇帝就是靠銅礦生意發家。他在亂世雄踞一方,從北漠采購駿馬,最後一統割據,開辟了大歷朝。

    開國皇帝深知聞登州的重要,于是下令圈禁不對外開放。

    說是保護龍脈,聚集福瑞澤佑萬民;可實際上兩百多年過去,聞登州民生凋敝苦不堪言。朝廷不采取政策,反而放任其成為王室的罪罰之地。

    究其根本原因,就是銅礦。

    看似圈禁的是聞登州,實際上圈禁的是銅礦。

    不允許聞登州的物資外流和外界聯系,實際上也是杜絕聞登州的銅幣流出去。

    對于朝廷而言,聞登州越窮,那銅礦越安全。

    開銅礦的成本需要近二十幾萬兩投入才能初見水花。運氣不好,開十個礦都不見銅。

    但百姓日子越發困苦難受,甚至當地的官員也打起了舊銅礦的主意,不顧朝廷禁令私自開礦。

    原本是殺頭大罪,可最後開出的銅都流入朝廷王室,成為國庫名副其實的錢袋子。

    朝廷對私開銅礦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禁止開銅礦的禁令也搖搖欲墜,幾乎都成了擺設。

    可聞登州開銅礦,富了當地官員,肥了朝廷國庫,卻把當地百姓害苦了。

    白微瀾在信中一一羅列了百姓如何困苦,甚至最後引起了幾方暴亂,派了軍隊進聞登州鎮壓。

    鎮壓非但無效,反而亂局越發嚴重。

    男丁都被抓去挖礦,長期荒廢耕地農田,百姓困苦沒有活路。

    朝廷把這亂世歸結于開銅礦,于是命令禁止開銅,又引起州內銅荒恐懼。

    所以現在是物價與銅價起飛,還不是一天一個價格,是一天內好幾個價格。

    根據白微瀾說的州內情況,最後他要宴緋雪加大囤積物資,最好能拉着李家一起做。

    李潤竹雖然也心動聞登州內的物價,但官府肯定會明令打壓價格。

    到時候他們囤積太多運過去,刨出采購、運輸、關卡榷稅,幾乎沒有什麽賺頭。

    尤其是,朝廷為限制商人去聞登州賺錢,在其必經河運和官道上,每二十裏就設置一道關卡收過路費和稅費。

    這層層剝削,商人幾乎無利可圖。

    但白微瀾一向說的都沒問題。沒有白微瀾,他李潤竹也走不到今天。

    只是,這個越多越好,安全上限在哪裏?

    宴緋雪沒這個顧慮,他是無條件相信白微瀾。

    不僅如此,宴緋雪接下來說的,讓李潤竹愣在了原地。

    “叫林家一起做?”

    “林家之前還和秦家一起針對盛雪樓,白兄不會同意的。”

    宴緋雪道,“可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商場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籌集銀錢買米。

    遙山縣是茶産區,本地農戶的米也只是供本地自産自銷。更何況前些日子,來鏡明官價平籴收購谷物,維持了米價。

    聞登州需要的物資,白微瀾說多多益善。僅靠白李兩家撐死了也賺不完。

    采購谷物棉花之類的,還得去外地。

    而林家百來年一直是做大米生意,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路線。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雖然聞登州現在還在封禁中,但時機還得抓緊,誰搶先入城,那誰就賺的越多。

    白李兩家自己也可以去買米,但遠沒林家方便節省時間。

    不僅如此,宴緋雪還想拉上季家一起。

    李潤竹經愣住了,這是想集遙山縣的大部分財力,去撬動聞登州的市面?

    宴緋雪道,“白微瀾不會錯的。他說過一旦解禁,全國物資湧入聞登州。”

    “聞登州像是一塊沾了蜂蜜的糕點,我們兩家撐飽肚子吃,也只能咬下一點碎末。”

    “旁人賺錢也是賺錢,還不如拉上遙山縣商戶一起賺。要是他們不願意,那就找他們借錢。”

    宴緋雪又道,“要不是去州裏錢莊借錢要些時間,不然我們還可以玩更大。”

    李潤竹搖頭,“州裏的錢莊不會給我們遙山縣商戶借的,家底不到五萬兩的,那些聯號大錢莊不給借。”

    “這樣?”

    “那之前趙家還挺卑微的,聽之前的夥計說,當鋪銀子豐裕的時候,會把銀子存州裏錢莊賺息錢。”

    李潤竹道,“所以你說的,誰會和錢過不去。”

    他說完又思索了一會兒,“即使我們拉林家,林家也不見得肯冒險跟着我們做,畢竟聞登州情況他們摸眼瞎,但也知道官府肯定會抑制價格。”

    宴緋雪笑笑,“林家膽子大的很。再說物價要是官府能鎮壓住,世子喊白微瀾一些小有名氣的商人去幹什麽?”

    李潤竹也覺得有道理,多的是膽大包天利益熏心、冒着殺頭做生意的商人。

    兩人又細細琢磨一番,最後由李潤竹牽頭,把遙山縣商戶都召集在一起。

    有的東家,開始覺得太過局勢不明不願意淌渾水。

    但眼見其他幾家都跟着做,想着萬一發財了,自己不是吃虧。

    外加白微瀾的名頭在遙山縣是響當當的厲害,一聽是白微瀾的建議,也咬咬牙拿出家底賭一把。

    林家本來就是打算買米囤糧的,遙山縣去海杭那邊買米,明顯是河運更快更省錢。

    但林家和李家兩個世家鬧得有些嫌隙,正不知如何找李家開口的時候,反而被李潤竹找上了門。

    林家一聽是白微瀾的提議,立即附和。

    前面已經站錯兩次隊了,林家深刻認識到白微瀾的厲害,此時毫無條件的支持。

    原本還擔心被白微瀾算計,步趙秦孫三家後塵;此時這個邀約,無疑使得他安全無虞了。

    遙山縣商號們,都緊鑼密鼓的跟着林家,乘着李家的貨船去米價低的州縣買米。

    此時也正值秋收,是一年中米價最低的時候。

    其中海杭米價是一旦一兩上下,其他稍遠點的魚米之鄉州府米價一旦九錢銀子。

    但宴緋雪堅定抓緊時機,結合運送成本,建議去海杭買。

    之前已經有零星商號,趕在他們前頭去聞登州了,不能再慢道了。

    囤糧囤棉花的事情就交給李潤竹主持,宴緋雪這邊也在盯着錢莊的事情。

    周煥這人辦事很敞亮。

    雖然之前只是月錢二兩的當鋪小夥計,但胸中有乾坤,做起事來也不縮手縮腳。

    很快就在主街位置選了一個鋪面,離盛雪樓沒幾步路。

    無形中,正契合了白微瀾當初構建的版圖,吃喝銀錢兌換一條龍。剩下的郵遞和車船票行腳業務,慢慢開展。

    錢莊裝修改造,也是交給他來主理。

    這次宴緋雪主動找到王木匠,請他來協助。

    畢竟他不是白微瀾,周煥給的裝修圖紙,他盯出個花也看不懂。

    王木匠自是全心全力做事,還感謝宴緋雪的幫助。

    他家原本的黃泥土夯老屋已經拆了,重新蓋了一間木屋。

    之前白家把水扇給他做,奇貨可居,一件就賣一兩銀子,人工也得做十天半個月。

    不過王木匠也精明的厲害。無關緊要的零部件,他分給其他村子的木匠做,關鍵部分和組裝都留在自己手上做。

    最後給旁人開工錢了,自己還賺的更多了。

    王木匠手頭活泛了,給婆娘買藥都買靈芝老參片,還給兒子娶了媳婦兒蓋了新房子。

    以前因為摳搜出名的萬木匠,也對村裏人大方起來。

    旁人笑他怕是狗改不了吃屎。

    王木匠說要是日子好過,誰願意做一個摳門讨人嫌的惡人。

    日子确實越來越好,找他做水扇的都排期到明年了。

    不過一聽宴緋雪需要他幹活的,立馬就騎個毛驢,背着木匠箱子來城裏了。

    錢莊選址後就開始動工了。宴緋雪不講究動工敬拜財神儀式,城裏熱心的百姓可不幹。

    好幾人自己掏腰包,籌錢買香蠟紙錢烤乳豬,請先生作法後再開工。

    百姓高興啊,錢莊終于有進展了,不再是盼不到影子的事情。

    轉眼又到了十月末。

    碼頭外來船只越來越多,盛雪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白微瀾不在,宴緋雪除每天忙碌一些外,事情也順順利利沒有波折。

    只是看着越來越多的外地商人經過遙山縣,而他們幾家商戶還在各地囤積物資,無疑有點擔憂。

    遙山縣離聞登州只六百裏,而且白微瀾肯定是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他。

    但是,外地商人還是比遙山縣的商戶,先快了好幾步。

    宴緋雪百思不得其解,暴雨洪荒怎麽沒阻擋其他人,從聞登州傳出來的消息?

    但是,他最近逐漸摸到了一點規律。這些外地來的商人多是京城口音。

    有可能不是消息從聞登州傳出去的,而是朝廷那邊有官員預判了聞登州動向。

    和他們關系密切的商人自然聽他們指揮,紛紛趕來聞登州。

    宴緋雪雖然不知道聞登州的局勢如何,但遙山縣受其影響越來越大。

    現在世面的銅幣都流向聞登州,很多食客吃飯都不用銅板了,開始用碎銀子。

    還有想要用碎銀子從酒樓裏換更多的銅板,然後把銅板買給錢攤鋪子換銀子,賺取差價。

    前段時間還是一兩銀子兌換八百文銅錢,現在只能兌換七百文了。

    銅荒已經蔓延到了遙山縣。

    不過這種交易只能偷偷摸摸進行,來鏡明嚴厲打擊哄擡銅價。

    但越是打擊越是反彈的厲害,老百姓見銅幣漲價的飛速,紛紛屯着銅幣去換銀子。

    最後,來鏡明也幹脆放任不管了。只要沒影響物價,最後受益的是百姓,賺的都是聞登州一團渾水裏的錢。

    暫時沒影響物價,但影響百姓消費方式了。都舍不得用銅幣,那就只能用碎銀子。

    但尋常普通農戶只有銅幣,他們把銅幣在錢攤子換成了碎銀子,更加舍不得用了。

    不過,這倒是對盛雪樓沒多大影響,這個月的盈利已經沖到了一千兩,重新回到了夏天冰飲火爆時的利潤。

    盛雪樓的老食客,發現快一個月沒在盛雪樓看見白微瀾了。一時間好奇打探起他的動向。

    但不知道從哪裏傳的流言,說白微瀾跟着樓裏的歌伎時莺跑了。

    這流言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還有人說,親眼看見白微瀾五月份的時候,在一條巷子和時莺衣衫不整。

    萬杏聽見這消息氣的不行,但宴緋雪像是沒事兒人一樣,每天不是捧着賬本就是捧着書。

    宴緋雪氣定神閑的翻着書,只見書裏一旁小字,标注着白微瀾對錢莊和當鋪的看法。

    和周煥說的差不多,但白微瀾還提出了一個點。如何刺激百姓消費,從而周轉錢莊銀子流動。

    宴緋雪正思索着這個問題,就見一旁蠅頭正楷朱紅批注道,“給媳婦兒揉揉肩膀捶捶腿,看很久了,快喝口茶,起來看看外面好風光。”

    注解倒是俊逸的行楷,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到用正楷了。

    宴緋雪嘴角不自覺浮現笑意,把紅璎珞子書簽夾好,合上書本。

    他出賬房,在院中小花圃賞菊花,沒一會兒,就見萬杏找來了。

    他道,“時莺怎麽偏偏這個檔口不在啊。這不更加讓人覺得,他倆真的私奔了。”

    沒頭沒腦的,可見萬杏真的是憋很久也氣到了。

    宴緋雪看着雨後鮮嫩的花瓣,一點沒放在心上的樣子,“時莺這段日子不是躲那個熊大,跟着阿文去喜樂村住一段時間嗎。”

    那熊大對時莺簡直到癡迷到魔怔。時常尾随時莺,被時莺兇罵還一臉滿足的惡心樣子。

    時莺後面受不了,聽見阿文最近在喜樂村,就跟着去了。

    “那就放任旁人傳嗎?要不是我們熟人知道白微瀾多黏糊你,都要信以為真了。”

    宴緋雪摘了一朵秋日菊,聞言垂眸思索一番,笑笑道,“那白微瀾有些委屈啊,被人這麽冤枉。”

    萬杏睜大眼睛,攤手道,“這是他委屈嗎?難道你不應該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不過都是旁人說的流言。”

    “你不膈應?”

    “沒有,如果非要想的話,那應該查查這是普通的嘴碎,還是背後另有目的。”

    萬杏吃驚,這理智的大度,他遠不及宴緋雪。

    燕鎮平日要是和樓裏其他哥兒傳出這種暧昧事跡,他肯定要氣炸了。

    萬杏也不是以前不谙世事,一心守着男人的嬌縱小哥兒了。

    但是對于這種惡心死的流言,斷然理解不了宴緋雪的态度。

    竟然不膈應,反而覺得白微瀾委屈?

    “要是白微瀾知道他不在,旁人這麽傳,回來不得炸鍋。”

    宴緋雪笑着沒說話。

    白微瀾肯定第一個問他什麽态度,要是知道他沒反應,肯定更加生氣。

    不過,到底是誰在背後亂嚼舌根子捕風捉影?

    宴緋雪道,“你要是再聽見風聲,就幫我留意下。”

    萬杏點頭,他又說起了酒樓的一些細節問題。

    比如酒樓衛生情況,哪些是需要天天擦洗的,比如地面桌面等一眼就可以看見的地方。

    哪些只要巡視,有污漬就擦洗或者兩三天擦洗一次,比如階梯縫隙或者門縫夾角之類的。

    然後做一個分類統計簽到表,基本責任到人。

    宴緋雪同意,這樣确實能減輕很多功夫,又增加個人責任意識。

    萬杏還說最近入秋雨水多,很多客人可能進酒樓前還沒下雨,出樓的時候就下雨了。

    還有些忘記帶傘的食客也很多。

    “要不咱們提供雨傘,這樣食客也不會淋着雨了。租借完後再還回來。我也預估了下,如果咱們酒樓找雨傘鋪子租借或者買傘的費用大概是……”

    “你一向細心,這個點确實不錯,點滴間考量到食客的需求。”

    萬杏得到誇獎,笑得燦爛道,“我也想過要不要把這個成本嫁接出去。”

    “咱們生意這麽好,要是有雨傘鋪子在大堂一腳挂幾把雨傘賣,他們需要給我們食客提供免費租借用傘的需求。”

    宴緋雪笑道,“你腦子倒是很靈活。”

    “這不是受白爺啓發,他常說買賣就是資源的一種交換。不僅是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的。”

    宴緋雪道,“你的點子确實節省了成本,但盛雪樓是白微瀾做給我的樓,他是不會讓旁人的東西在裏面賣的。不是盛雪樓自己做出的東西,他也不會放心在樓裏賣。”

    萬杏知道其中顧慮,“那我就買傘免費租借給食客,到時候也像雙層甕那樣,印上盛雪樓的字樣。”

    宴緋雪思忖了會兒,“這樣,你先買幾把傘備用着,我把傘面畫好後,你再找傘鋪子做出來。”

    萬杏眼睛一亮,期待道,“夏天熱的時候,那個帷帽還是老板娘帶出來的風氣,說不準這傘也有好些鋪子模仿。”

    日子又過了幾天,秋雨綿綿的,倒有種煙雨街巷朦胧的春意。

    絡繹不絕的商人路過遙山縣,宴緋雪幾乎是數着日子過的。

    不過除了等李潤竹他們回來,他也沒別的法子。

    這天,他關于息錢的計算方式有些不明白,正請教王掌櫃。他正聚精會神聽王掌櫃說着,就聽見小栗兒哭着敲門。

    哭聲細細的,不仔細聽不出來。王掌櫃說的認真,只見宴緋雪忽的起身,神色惶然。

    宴緋雪立即笑道說抱歉,是聽見門外孩子哭了。

    王掌櫃淺淺呼了一口氣,生怕宴緋雪又向上次一樣把自己問住,或者被提出的疑問卡住。

    他道,“小少爺這麽乖巧,一般不哭,這怕是遇見什麽事情了。”

    王掌櫃說着轉身開門,明亮的天光随着門縫大盛,三個孩子面色擔憂的望着身後的宴緋雪。

    王掌櫃摸摸小栗兒腦袋,長輩賜福似的念叨着,“小腦袋摸摸,萬事無憂不用愁。”

    見王掌櫃走後,憋着哭腔的小栗兒撲進宴緋雪懷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宴緋雪看放鶴谷雨,只見兩人蹙着眉頭眼裏憂急。

    他摸着小栗兒後背,柔聲問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父親,父親……”孩子哭的抽抽噎噎悶聲悶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宴緋雪蹙着眉頭蹲下,難道還是聽見了那謠言?

    沒影子的事情只傳幾天就沒人說了,再說時莺聽見風聲後自己跑回來澄清了。

    孩子們難道這會兒在哪裏又聽見了?

    “父親怎麽了?沒事,慢慢說。”

    放鶴焦急,立馬從袖口裏掏出一封書信,“是蘇不渝來信了。”

    “說瀾哥在百姓暴亂中被流箭射中胸口,昏迷了三天才搶救過來,醒來後還瘋瘋癫癫的,看到誰都認作宴哥哥。過了五六天才意識清醒。”

    嗡的一聲,宴緋雪先是一愣,但腦子裏很平靜。他手還安撫的拍着孩子後背,“沒事,醒過來就好了。你父親福大命大的。”

    “意識不清可能是誤食了致幻的果子,以前小魚兒哥哥就在信裏提到過和雞素果子差不多作用的野果子。”

    小栗兒懵懂怔怔,腦袋裏想起了有這件事,擰巴的眉頭松了些,抽噎道,“爹爹,你去看看父親好不好,他這會兒肯定非常想爹爹在身邊陪他的。”

    谷雨也面色惶惶點頭。

    放鶴道,“家裏不用擔心,有阿文叔照顧我們。宴哥哥去照顧瀾哥吧。”

    宴緋雪沒有思索的點頭,“嗯,家裏有你們放心。”

    “你們先回去吧,他會吉人自有天相,喜樂村的祭司還說他大富大貴之命。”

    小栗兒眼淚汪汪的擡頭,一瞬不瞬的望着宴緋雪,後者的眼裏滿是柔和的笑意。

    他見宴緋雪說的這麽堅定,忐忑不安的心情逐漸被撫平。

    “要是父親知道小栗兒這麽擔心他,他很高心的,肯定想親親小栗兒。”

    宴緋雪說完親了下小栗兒濕漉漉的臉頰,“爹爹替父親親了。”

    大人身上的堅信和鎮定感染了小栗兒,他也啄宴緋雪的臉頰,嘟囔道,“父親一定會沒事的。”

    三個孩子走後,宴緋雪腿腳有些乏力,進門緩緩坐下,只覺得嗓子滞澀,剛剛像是一場幻聽幻視一樣。

    身體像是提線木偶似的,在孩子們面前精準的反應着,但好像靈魂已經離竅,在一旁看着他安慰孩子們。

    他恍惚起身,白細纖長的手指扶着桌沿,拎起茶壺給杯裏倒茶水。

    清脆水聲響起,熱意煙氣升騰,模糊了宴緋雪眼裏浮上的急惶憂色。

    忽的,指腹灼燙,熱水涓涓蔓延至撐着桌子的指腹,他才低頭回神,見茶水溢滿。

    宴緋雪深呼吸了一口氣,而後腳步匆忙的出了盛雪樓。

    越是着急的時候越不能亂。

    腳步每一步都踩的穩當堅定。

    難怪這半個月沒收到白微瀾的信,他開始還以為也像上次耽誤在路上了。

    沒有來信,估計是怕字跡筆力暴露他傷勢體弱,怕他和孩子們擔心。

    邊走邊想,宴緋雪很快就來到李家。

    恰好李潤竹風塵仆仆,一臉疲倦的從碼頭回來了。

    兩人剛好在李府門口碰面,李潤竹驚訝宴緋雪眉目郁色憂急,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宴緋雪揉了揉眉頭,自認為自己情緒控制不錯,沒想到擔憂藏不住。

    宴緋雪說了白微瀾的情況,然後想租借船只去聞登州。

    此時正是汛期,河道湍急,逆水而上也是吃力,船速最多日行一百五十裏。

    但走陸路,不說前些日子各地塌方的管道輸疏通與否,要是路上碰見流民襲道也不安全。

    李潤竹聽見白微瀾受傷,面色擰了起來,“現在碼頭正在挪倉轉貨,我們剛從碼頭回來,約莫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船去聞登州了。”

    “我正好也要去找你,我們提前幾批走的,有一部分船只卡在了來鳳州。”

    “不放行?”

    “不是,來鳳州四省通衢是貨物運轉中心,去往聞登州的河道全都擠的水洩不通,大大降低了行船速度。”

    外加上河面水急翻船的也多,因為私下違規改船體的多。

    船稅是按照船體大小分為三等賦稅,噸位大船要三百兩,小船一百兩。

    很多船商為了避稅,從外面看船只是小中船,但實際為了多裝貨物改倉加深。加上河段湍急,很容易出事。

    宴緋雪聞言一默,而後道,“那想必官道也堵的走不動道了。”

    李潤竹一臉凝重的點頭。

    宴緋雪道,“天無絕人之路,聞登州封禁中都有商人跑出來,那咱們也可以進去。”

    離開船時間沒多久了,宴緋雪必須得回去交代酒樓和錢莊的事情,然後簡單收拾來碼頭。

    李潤竹也趁這個空檔修整洗漱一番,半月來沒日沒夜的采買談生意,此時腦子都是亢奮混沌的。

    宴緋雪趕回家裏的時候,行禮已經被打包好,放在外院的石桌子上了。

    王婆見宴緋雪驚訝,開口道,“三位少爺叫我收拾好夫人的行禮,說是要着急趕時間。我就簡單的收拾了您日常吃穿用的。”

    一旁阿文還把馬車安裝好了,只等着送宴緋雪走。

    孩子們聽見動靜從竈房裏跑出來,手裏拎着食盒糕點,放在馬車裏。

    小栗兒抱着宴緋雪的胳膊,擰眉道,“爹爹,把阿文叔也帶上吧。”

    宴緋雪心裏酸酸的,一股熱意在胸前湧動,看着三個望着自己的孩子,俯身挨個抱了下。

    “沒事,我和竹子叔叔一起去,他帶了很多保镖。”

    宴緋雪又看向王婆,“秋天變涼,孩子們就多勞煩王婆照料了。”

    王婆點頭,“我每天炖湯呢,倒是夫人路上受苦了。”

    小栗兒腦袋在宴緋雪手臂上蹭着,細聲細氣道,“爹爹放心吧,我會多穿衣服多吃飯的。”

    宴緋雪摸摸他腦袋,“乖,沒事的,爹爹也會随時來信,盡快回來。”

    三個孩子看着阿文從偏門趕出馬車,他們只追到門口就沒追了。

    眼巴巴的望着噠噠遠去的馬車,小栗兒視線逐漸模糊,嘴角抽動幾下,忍不住哭出聲了。

    放鶴和谷雨都繃着愁苦的眉眼,牽着小栗兒的手。

    而這時候,只見一道黃色的影子從門口蹿了出去,飛快追着馬車去了。

    谷雨焦急道,“小黃跟着去了。”

    小栗兒慌忙抹開淚水,見小黃真的快追上了馬車。

    放鶴道,“小黃很喜歡宴哥哥,而且每次出門坐馬車都會帶着他們,以為又是要去什麽地方忘記帶它了吧。”

    小栗兒翕動鼻頭道,“要是小黃能追上,爹爹在路上也有個伴。”

    馬車出了長琴巷子,最後一抹梧桐黃葉消失不見,宴緋雪才放下簾子。

    想着小栗兒在門口哭的樣子,心頭像是被鈍鈍的鑿頭鑿着,鑿空的心底瞬間湧出複雜的情緒。

    第一次和孩子分別,心口酸澀不舍的厲害。

    “阿文,等會在盛雪樓門口停下。”

    宴緋雪進酒樓大堂看了眼牆上的時漏,還有兩刻鐘,緩緩有餘。

    他來到賬房,從抽屜裏找了幾張信簽紙,快速的磨墨,提筆一頓稍稍思索片刻,而後唰唰的快速寫好了幾封信。

    他把信折疊好,準備拿信封裝,但最後又只拿着信出了盛雪樓。

    宴緋雪把信交給阿文,“到時候去買個常見的信封,把信紙裝好,按照日期給孩子們。”

    “每隔四天,給孩子們看一封。”

    阿文點頭,提前寫好信在孩子們擔憂的時候拿出來看。

    也知道,他是怕信像上次白爺那樣耽誤在路上,讓孩子們更加擔心。

    他把信鄭重放在胸口前,點頭說放心。

    宴緋雪一笑,拍拍阿文肩膀,“你也保重自己。”

    馬車趕到碼頭的時候,李潤竹也剛到。他身邊帶了好些镖師,沿路護送糧食。

    李潤竹似晃眼看到宴緋雪身後跟着了只黃狗,但仔細再看又沒見了。

    貨船開拔後,水流湍急船體搖搖晃晃,宴緋雪暈船暈的厲害。

    他受不了在甲板吹風,才發現趴在角落裏已經吐了好幾趟的小黃。

    宴緋雪啞然,倉皇急匆匆的趕路,此時落腳停歇了,才發現小黃也跟着上來了。

    他摸摸小黃的腦袋,小黃濕漉漉的狗眼嗚咽嘤嘤叫喚,尾巴都沒力氣搖晃了。

    吐的脫力了。

    宴緋雪蒼白的面色帶了抹笑意,掏出李潤竹給的老姜片塞小黃嘴裏。

    而後叫李潤竹喊人幫忙清理下。

    宴緋雪前兩天都吐的天昏地暗。

    面色透着不健康的薄紅,像是細膩的白紙覆着洇濕的胭脂,眼尾總是水氣不散。靜靜的坐在倉房裏聽着浪聲敲擊着船身,兩天也吃不下幾口飯。

    終于在第三天的清早到了來鳳州。

    一團朦胧濕霧水氣襲來,船只在昏暗中搖晃漸漸駛出迷霧,天光與水色逐漸清朗,不遠處亮了一夜的燈火逐漸熄滅。

    宴緋雪心裏挂着事,早早起來站在甲板上。

    濕氣拂面,曦光漸盛,一身水月長衫被河風吹的翩跹欲飛,青絲搖曳在晨曦下波光黑亮。

    河面不遠處已經是成片的貨船,桅杆上的旗幟熱鬧的随風翻卷,甲板上都站了人頭。

    這些人也同宴緋雪一樣,眺望前面行船情況。

    李潤竹出來,就見宴緋雪像是一尾羽毛似的,稍不留神就要被風卷走。一向舒展從容的眉眼帶着疲倦與憔悴,添了一份病弱美人的憐惜欲。

    李潤竹沒敢多瞧,擡頭看日頭,卻見桅杆上收船泊燈籠的船員,正盯着宴緋雪看的癡迷。

    真是不要命了。

    爬在桅杆上看人都能看的癡。

    李潤竹對宴緋雪道,“現在看樣子,只能按照你的建議咱們在來鳳州上岸,改走陸路。”

    在來鳳州登岸情況好點,但是碼頭上停靠的船只也逐漸多了起來,看來都打注意走陸路。

    而此時最賺錢的莫過于行腳商隊了。

    很多商隊馬車托送物資都坐地起價,還供不應求。

    不過李潤竹交友廣闊,與來鳳州碼頭河幫關系不錯,有他們牽線拉橋,外加上林家以前是馱谷物的老主顧,商隊對他們格外熱情。

    不過商隊的東家還是給他們唱衰,京城來了好些富商趕前面一腳,現在還堵在烏泱泱的官道上。

    像是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螞蟻,只從門縫嗅到一點美味,就迫不及待趕去。

    來鳳州的商人反而沒什麽動靜,每天看着絡繹不絕的各地商人興致沖沖的樣子,等着看好戲。

    他們來鳳州是隔聞登州最近的,自然比外界知道裏面是什麽樣子。

    據說上面不滿奕王世子整治效果,已經秘密又派一位皇子前來整治。聞登州現在如銅牆鐵壁,一只蒼蠅都不得進出。

    能出來的,都是用板車拖出來的死人。

    現在很多拾荒的人跑去亂葬崗剝一些死人衣服過冬,偶爾運氣好還能撿漏點財物。

    那位皇子比奕王世子還能殺,逼迫城內囤積糧食的富商開倉放糧,手段殘忍堪比抄家。

    聞登州俨然不是一個正常的州了,而是皇家王室清理自己倉庫的地方。

    想賺錢,也要看看能不能先活命吶。

    來鳳州商人不看好的情況下,兩日後,宴緋雪他們避開擁擠,順利達到聞登州城外了。

    李潤竹興奮道,“還是白嫂準備周全。”

    宴緋雪說的天無絕人之路,就是五月份蘇大夫他們悄悄溜進聞登州的小路。

    越是封禁的地方越是有小路出口。不過小路很是隐蔽,挨着亂葬崗走出來的一條土山路。

    這條路隐沒在山間谷邊,當地人都諱莫如深,畢竟逃出城就是越獄,對外地人絕對會三緘其口。

    蘇大夫他們當初還是繞着聞登州,找了兩個月才找到的山間小路。

    路過亂葬崗的時候,正是傍晚。

    外面夕陽剛進山林,亂葬崗就霧氣重重,不過山風通透加上氣溫不高,倒是沒有屍臭瘴氣。

    一路樹影婆娑,半明半暗的夕陽黃暈中只聽山鳥咕嚕咕嚕徹響,吓得車轱辘壓着石子驚響。

    大家都想趕着天黑走出山路,镖師開路,宴緋雪騎在馬上和李潤竹跟着探路。不,走在最前面的應該是小黃。

    也幸好是小黃在前面,要不然宴緋雪和李潤竹兩個大活人,看着前面霧霭裏佝偻蹒跚的背影,鐵定要被驚吓住。

    不過他們還沒被吓到,小黃就發出吼叫犬吠,驚的那人摔倒在地,呻-吟不止。

    亂葬崗出現大活人,兩方都吓的不輕。

    一旁的镖師上去查看。

    只見那中年男人四十出頭,五官敦厚身材短圓,面色青紫脖子上赫然一圈勒痕。

    此時借着朦胧天光,在屍山裏看着騎在黑馬上的宴緋雪,像是看到救命仙人一般。

    他不斷的扭動雙手雙腳,上面緊緊拴着繩子,他嘶啞力竭道,“救救我。”

    宴緋雪一路來都聽聞過聞登州的慘狀,此時路過亂葬場才仿佛看到了地獄入口。

    “救救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只是個勘察礦脈的工頭啊。”

    宴緋雪觀察了下那人神情,而後叫镖師給他解開手腳繩子,又具體問了下緣由。

    原來這人還不是普通的工頭,而是一個銅礦的鑲長。

    鑲長為銅礦工人之首,必須谙熟水文地質,辨察礦脈走向。

    一個礦能不能挖出銅礦,往往取決于鑲長勘察礦脈的水平。

    有時候開七八個礦都不能出一個礦山。而開一個礦最低成本就得五萬兩。

    這人叫石善文,家裏世代做勘察礦脈活計,這手藝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是一年月錢就有兩百兩。

    雖然朝廷禁止私自開礦,但是聞登州內開私礦的都是皇室大官,一兩百年來都沒出什麽事情。

    但前些日子三皇子來聞登州,把他們這些礦頭都抓捕起來,說違反朝廷禁令私自開礦要處以死刑。

    石善文說道這裏,憤憤不平又無力道,“我知道我不過是替罪羊罷了。”

    “恩人,我看你們這商隊,是要去城內吧,現在城內進不去,所有圍牆都重新加高修補了。”

    李潤竹聞言一動,期待似的看着石善文。但石善文搖搖頭,“都進不去。”

    “現在城門口方圓十裏全是商隊紮營,現在是城內搶糧,城外囤積不得入。”

    宴緋雪問道,“那有聽說什麽時候解禁嗎?”

    石善文搖搖頭,“一直傳的沸沸揚揚,但是城裏物價還在飛漲。聽說是奕王世子主張開城門,但三皇子壓着不放。”

    “你們這些物資怕是只能存放到城外倉庫裏了。”

    宴緋雪見他唇角幹涸肚子咕咕叫,給他一些幹糧和水袋,又給了一錠銀子。

    石善文只接過幹糧和水,“銀子你們還是省着點花吧,倉庫存一天就得一百兩。”

    李潤竹驚的嘴角微張,“一個倉庫一天一百兩,這不是搶錢?”

    石善文道,“可不是,最開始只是十兩,但來的商隊越來越多,倉庫緊俏,不過半月就漲到了一百兩。”

    “倉庫還不夠用,還在從外地招工人,日夜不停的加蓋。”

    宴緋雪思索道,“從哪裏來的木材和工匠?”

    石善文搖頭,“這到不清楚。”

    他們現在快到了城門口了,聽見這消息,進退維谷。

    宴緋雪一路腦子都混沌不清,壓根兒還沒想到這裏。

    又或者說,全是擔憂白微瀾和信任白微瀾了。

    現在撤退,半路摸黑走山路不安全,更何況最近的縣城也隔了七十裏。

    現在去還能搶先一步租用到倉庫。

    等他們趕到城門十裏地外的時候,只見如火的夕陽下密密麻麻一片翻卷的商號旗幟,全是安營紮寨商隊大軍。

    好些商人身上是绫羅錦緞,但胡茬兒老長,一臉滄桑愁容,顯然困頓城外好些天了。

    在宴緋雪和李潤竹兩人猶豫的時候,只見後面羊群趕來似的商隊。

    秋風起,夕陽都紗霧罩罩的,要是變天下雨可不得了。

    白微瀾:是誰的眼睛又在瞧我媳婦兒!

    下章就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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