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錢莊招人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錢莊招人

    第二天,宴緋雪起來的時候,阿文已經送孩子們上學去了。

    院子一如往常的安靜。

    宴緋雪應該适應了,但是,總感覺白微瀾會悄無聲息的溜出來。

    從背後興奮的喊一聲,趁他回頭,朝他撒了一把金桂。

    金燦燦的桂花雨,落的頭發衣領到處都是。

    以往嫌棄白微瀾幼稚,這會兒,宴緋雪倒有點想那撲鼻香濃又夾着清晨朝露的香味了。

    鬼使神差的,宴緋雪在石階上站了會兒;片刻後,他又無奈的笑了下。

    他出了正院,經過雕花拱門來到內院,那一排桂花樹一如既往的燦爛亮眼。

    桂花樹下,王婆正拿着簸箕摘桂花。

    昨夜起風,桂花已經落了一地,兩只大黃狗正拿着鼻頭拱桂花。

    王婆一邊摘一邊和兩只大黃狗說話,最後摘了一朵桂花送到大黃狗嘴邊,大黃狗看了半天又不要。

    “非要拱地上的,鼻子髒兮兮的,只有等谷雨少爺回來給你們擦咯。”

    王婆說着,把那枝桂花別在耳後,笑呵呵的。

    宴緋雪走近道,“王婆早啊。”

    王婆哎呦吓了一跳,回頭笑眯眯道,“今天夫人還是那麽漂亮。”

    宴緋雪微微詫異,而後笑道,“王婆今天怎麽嘴巴像是抹蜜了一樣。”

    王婆笑得眼尾褶子撐開,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眼裏清明和藹。

    她道,“白爺走的時候吩咐我了,每天要不帶重樣的誇夫人。”

    王婆看着宴緋雪無語的神情,忙道,“其實也多謝白爺啊,讓我表達對夫人的感激之情,夫人真是我遇到過對下人最好的夫人了。”

    宴緋雪看王婆找補,有些忍俊不禁道,“王婆也是我遇見手藝最好的大娘。”

    “哎,我就這點能拿的出手,這要變天下雨,我摘點桂花做桂花糕。”

    宴緋雪點頭。

    “鍋裏春卷、魚片粥、雞蛋糕都是熱乎的,還蒸了幾個荠菜餃子。”

    “謝謝王婆。”

    宴緋雪一進廚房的時候,發現這分量還是按照白微瀾一起準備的。

    這下不得浪費了。

    宴緋雪又叫王婆一起吃。

    吃過早飯,宴緋雪準備去酒樓的時候,阿文送孩子上學回來了。

    今天孩子們下午不回來,把家裏小馬駒牽去學院學騎馬。

    宴緋雪下午也就不打算回來了。

    “阿文,你就留在家裏吧,我今天只在酒樓。”

    阿文點頭,然後似思慮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找宴緋雪說出口。

    “夫人,我想了想,我還是聽夫人安排,回村子種果園。”

    宴緋雪跨出門檻的動作一頓,而後帶着阿文進了小花廳。

    “為什麽突然改變了?”

    “因為李洛狄先生說逃避沒有用,只有勇敢面對,內心的疙瘩才會消磨解除。”

    李洛狄現在天天把小栗兒當做寶,孩子學的快,倒是激發了他從未有過的純粹求知欲望。

    以往讀書為了功名,此番倒是心境明澈,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

    教書育人的過程中,他內心的彷徨困頓也逐漸被瓦解,回歸最本質的知識學海中。

    也和小栗兒處成了忘年交。

    剛好小栗兒說阿文也在讀書識字,他課間也教阿文。

    “李先生說鐵杵都能磨成針,心裏那點疙瘩,只要努力也能磨完。”

    阿文願意去喜樂村做事,自然是幫助良多。這樣宴緋雪就不用自己親自跑了。

    “行,明天你和衙門裏的錢糧師爺,一起去喜樂村丈量土地。”

    喜樂村包括附近的村子,十幾年沒收賦稅,魚鱗圖冊也沒更疊。

    此番衙門也是借機丈量編列入冊,方便今後作為征收錢糧的依據。

    丈量的工具只能拿着木質大圓規一步步測量,一跨為一米。

    書吏和錢糧師爺以及村長見證為一組人,一天下來估計能測量完六七戶農家。

    要完工的話,算上雨天延遲估計得近一個月。

    宴緋雪這邊派阿文去見證,阿文知道是宴緋雪信任他。

    “測量土地期間,你可以回來住或者就在村子裏住。”

    “今後,你要是還想跟着我在外面做,喜樂村後面開荒種果苗的事情,我叫別人來做。”

    阿文摸摸後腦勺,“我後面還是想跟着夫人多學一點,我現在什麽都不會。”

    “你這一身武藝就是看家本領。”

    更難得是,阿文生于土匪窩卻有着善良淳樸的心性。

    這份心性經歷人性險惡,險些死于獸口;幾經生死磨砺後,越發如磐石堅定質樸。

    宴緋雪道,“謝謝你。”

    阿文啊了聲,疑惑不解的望着宴緋雪。

    宴緋雪笑笑,轉身出門了。

    到酒樓後,宴緋雪巡視了一圈白微瀾日常注意的點;沒問題後,開始去賬房看書。

    這些書都是錢莊相關的。有些相關術語,即使白微瀾注解了,他還是拿捏的不準确。

    偶爾也會請王掌櫃來賬房向其請教。

    王掌櫃對宴緋雪畢恭畢敬的,佩服他的學習理解能力,但凡他求證的,基本都是準确無誤。

    這次東家去了聞登州,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酒樓有夫人看管到也無事。

    只是年底開錢莊的打算,不知道還能不能順利推進。

    王掌櫃這麽想着,只聽宴緋雪問道,“王掌櫃,年前要開錢莊,你有沒有合适的檔手推薦。”

    王掌櫃聞言思索,其實內心盤算了下盛雪樓的賬本,盈餘約四千出頭。

    一時間也不确定白微瀾身家到底多少。

    但是錢莊也不全是依托股本。

    以前趙家當鋪投入的銀子也不過一萬左右,但周轉流動的銀子達到了幾十萬之高。

    白家經過前期鋪墊布局,吸收存款的能力比趙家只多不少,外加衙門公款肯定是存入錢莊的。

    白家錢莊,未來一定是炙手可熱,甚至沖出遙山縣在州裏揚名的。

    此時宴緋雪問起有沒有合适的檔手,王掌櫃有些心動。

    要是他能抓住這個機會,他比在趙家更加風光無限。

    王掌櫃沉浸在暢想中,一時間面色都有些激動。

    但很快,他餘光見宴緋雪那雙洞察人心的目光正望着他。

    王掌櫃心裏咯噔一聲,忙點頭道,“老板娘,不好意思,我剛剛走神了。”

    面對年輕後輩,王掌櫃心裏下意識選擇了坦誠。

    兩口子都是人精。和這種人溝通,玩心眼是最低級的,坦誠以待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

    王掌櫃有些汗顏道,“錢莊一旦開張定是紅紅火火,我剛被這巨大的誘惑給沖昏了頭,竟也想争一争這檔手位置。”

    宴緋雪道,“為什麽又放棄了?”

    王掌櫃讪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老板娘毒辣的眼神。

    “我那套行事作風,估計也不适應錢莊。不過,要說推薦的,之前在趙家當鋪做的一個小夥子,我覺得老板娘倒是可以試探看看。”

    宴緋雪神色好奇,問道,“為什麽推薦他?”

    “那小夥子很聰明,圓滑世故但又有自己的原則。并且能經得住磨砺。”

    宴緋雪一聽,笑了。

    “有人脈關系手藝過硬,能抵擋住誘惑。能扛得住老一輩的打壓,抗壓能力強。”

    聽着宴緋雪的總結,王掌櫃尴尬一笑,“我洗心革面了。踏踏實實做人才是出路。”

    宴緋雪道,“歷盡千帆見真章,返璞歸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王掌櫃一聽面色緩和多了,笑着拱手道,“謝老板娘擡舉。”

    秋風起,落葉黃,濛濛幾場秋雨倒還沒生涼意,反而秋老虎更加熱的厲害了。

    不過也正好,盛雪樓的冰飲倒是能再持續一段日子。

    從賬面上看,冰飲的收益已經在下滑了。

    不過,宴緋雪倒是沒着急。

    那雙層翁,夏天可以裝冰水,冬天也可以裝熱水保溫。

    翁裏放些提前做好的熟食飯菜,叫夥計去官道上擺攤售賣,也是一個銷路。

    宴緋雪這個想法剛成形,就見燕鎮敲門進來了。

    “老板娘,最近外地行腳商來的很多,都是慕名前來的。但有很多商人又趕開船時間,有很多沒吃完或者因為等不及上菜就走了。”

    “我想着,咱們能不能把熱銷受歡迎的招牌菜做好,食客來了可以直接吃或者帶走。就算趕路也不耽誤時間。”

    宴緋雪自己剛剛就在思索類似的問題,燕鎮此時提出來,無疑于兩人想到一塊去了。

    出發點不同,但是解決方法确是相似的。

    宴緋雪沒有先回答燕鎮的問題,反而笑道,“大哥最近鑽研很費心思,這個細微點确實蘊藏着商機,我都沒注意到。”

    燕鎮最近很努力,一方面是好好幹不辜負宴緋雪的信任;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年底婚事。

    他也想拿多點庚節包,到時候酒席辦的熱熱鬧鬧的。

    被宴緋雪肯定,燕鎮神色高漲,又道,“我和三個廚子詢問過了,提前把飯菜做好會影響口感。現在秋天還好,但是到冬天就冷的快了。”

    宴緋雪點頭,“這倒是沒關系,雙層甕倒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燕鎮面露喜色,“那這樣就好辦了。”

    宴緋雪道,“之前白微瀾叫采購的三十二道招牌菜食材,目前都到了嗎?”

    “嗯,海蟹都是用氈子密封運來的,還是鮮活的。”

    除此之外也采購了很多蛏幹、大蝦、鮑魚等海貨。

    日行三百裏已經是至速運送過來的。

    中間運輸成本已經超過了貨物本身,足以看出來盛雪樓對這次宴席的重視。

    不過,宴緋雪倒是對外面沒透露一點風聲。

    但經過上次世子一行,樓裏的夥計倒是有些敏銳的察覺出來了。

    等到傍晚的時候,只見到三位少爺帶着一群同窗來了。

    夥計們都知道兩位少爺是撿來的,但沒人拿這件事嚼舌根子。不過三個孩子裏面,還是最喜歡小栗兒。

    此時見到一群孩子,也是先喊了小栗兒小少爺。

    小栗兒笑着打招呼後,就說道,“年叔,麻煩把我的同窗們帶去三樓吟月軒。”

    那叫年叔的夥計一笑,彎腰道,“小少爺,今天不行哦,老板娘吩咐了這是給貴客留用的。”

    小栗兒疑惑,“可是爹爹說,下學了就來吟月軒吃飯啊。”

    小栗兒扭頭望放鶴和谷雨兩人,兩人也摸不着頭腦。只知道今天要給他們過生辰,喊他們帶玩得好的同窗來吃飯。

    可能是小栗兒聽岔了。

    能上三樓的,都是在遙山縣排的上名號的商戶,他們一群孩子怎麽能上去。

    這時候正是飯點,門口時不時有客人進來;見到一群水藍衫孩子站在大堂,一個個目光探究還有些新奇。

    半大孩子正是自尊心強的年紀,此時有些同窗被食客們打量,覺得有些尴尬和局促。

    不會是場烏龍吧。

    給放鶴和谷雨兩人過生辰,能在二樓吃已經很驚訝了,小栗兒竟然要夥計帶他們去三樓。

    三樓,他們家裏的父母都沒吃過。

    不過很快,小栗兒把宴緋雪從賬房喊出來了。

    一群孩子看到宴緋雪眼睛都亮了,心裏滿是羨慕放鶴和谷雨兩人,能有這麽好又漂亮的哥哥。

    只聽宴緋雪道,“小年,給他們确實準備的是三樓的吟月軒,今天是提前給兩倆孩子過生辰。”

    為什麽說提前,因為新鮮的海貨經過長途運輸還活着實屬不易,得盡快食用。

    而且,距離放鶴生辰只三天了,谷雨生辰只比放鶴差五天。

    這次就幹脆一起過了。

    把兩個孩子的生辰安排在世子一行人吃過的吟月軒,是宴緋雪提議,白微瀾實施的。

    吟月軒裏擺放的家當都是紫檀木,就連香爐地墊的布料都是綢錦。

    寬大的圓桌上鋪着細竹布,架着銀筷的止箸是綠翡翠制成。

    圓桌上珍馐羅列,色香味撲鼻,看得孩子們直流口水。

    不過礙于宴緋雪在,半大少年們都很矜持。

    宴緋雪只是說幾句類似都是放鶴和谷雨的好朋友,盡情吃喝的話語。

    孩子們紛紛點頭,但沒一個人落座。

    一路下山來這裏,熱的面紅耳赤,好像和雅間清幽的氣氛格格不入。

    不一會兒,侍者推着一個雕花推車進來,上面擺了好些冰飲。

    秋老虎熱的厲害,此時少年們瞬間望着冰飲口舌生津。

    宴緋雪笑着道,“平時他們三個都念叨你們的口味,這次也是按照你們各自口味準備的。”

    林子雅瞬間就開心起來,“那我喜歡吃什麽?”

    他像胖墩墩的白包子軟乎乎很可愛,宴緋雪端起一碗冰奶酪道,“這是你喜歡吃的。”

    不止林子雅,宴緋雪一一叫出了其他少年的名字,送來他們最喜歡吃的口味。

    原本生澀拘束的場景,頓時活躍起來。

    宴緋雪走出雅間的時候,收獲了好多聲燕哥哥。聽得放鶴直皺眉頭。

    不過放鶴也能理解。要是他第一次去別人家做客,對方家長不僅能喊出他的名字,還準備他喜歡的口味,他一定喜歡的不得了。

    就連沉穩的王謙都有些受寵若驚道,“老板娘真的能記住我的名字。”

    王謙見放鶴吃味悶悶不樂的,出聲道,“老板娘這是用心良苦。準備這麽多,都是在說你和谷雨兩人和小栗兒是一樣的。”

    有人嘴裏已經開吃了,含糊點頭道,“是啊,以前不是還有人說你們是小栗兒家的仆從嗎,誰家仆從過生辰這麽盛大隆重啊。”

    林子雅正盯着侍者手裏的螃蟹膏,用蟹八件給他們處理好,放盤子裏。

    他百忙之中抽空道,“對啊,這一只螃蟹就得十兩,我平時都吃不到呢。”

    一旁侍者笑道,“這一桌子,可是按照世子一行宴席的規格準備的。”

    一聽這麽說,孩子們話都不說了,驚訝後立馬動筷子。

    以前在家裏吃的最兇的放鶴,此時倒是不慌不忙,給小栗兒剔魚刺,又給谷雨夾菜。

    谷雨捧着碗,看着同窗們一個個吃的歡快,眉間有些憂愁。

    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好心疼。

    一旁林子雅見谷雨好像沒食欲的樣子,把嘴裏的蟹腿拿出來,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谷雨猶豫道,“你準備給我們送什麽禮物呀。”

    三天後,放鶴生辰到了。

    三個孩子中午就下學回家了。

    家裏,宴緋雪正在外院竈房裏下廚。

    以前在村裏的時候,逢年過節宴緋雪才下廚。後來白微瀾來了,下廚次數多了些。

    再今年端午搬來長琴巷子後,宴緋雪還沒下過廚房。

    孩子們洗手後也跑進廚房幫忙揉面粉,放鶴興奮問道,“宴哥哥,今年是我們自己做鍋盔嗎?”

    放鶴每年過生辰都要吃鍋盔,因為在他饑腸辘辘的時候,是宴緋雪遞來了一張鍋盔。

    以前在村裏沒條件,宴緋雪知道放鶴想要吃鍋盔,只能帶着他來城裏買。

    現在直接把酒樓裏的鐵爐子搬到家裏,一家人慢慢烤。

    有王婆在一旁指點,雖然第一次做,但也做的有模有樣。

    餡料就調了四個木缽,每個孩子吃的口味稀奇古怪的。

    放鶴要吃肉餡裏放蝦仁、香油、荠菜、梅幹菜整個大雜燴。

    谷雨吃不習慣香油,他的餡料裏只放了五花肉和梅幹菜。小栗兒的餡料全部是雞蛋。

    原本三個孩子都圍在案板前,看宴緋雪拿着擀面杖攤面皮盒子的,小栗兒看着看着就眼淚汪汪的。

    宴緋雪一邊擀面一邊和孩子們說說笑,還以為小栗兒被擀面杖碰到了,丢了擀面杖忙問他怎麽了。

    小栗兒睫毛濕濡一片,可見偷偷憋了好久的淚意。他憋憋嘴道,“我想父親了。”

    “已經十三天沒見到父親了。”

    “父親是不是回京城不要我們了。”

    他說着,一顆晶瑩的淚珠滾出了眼眶,在下睫毛上顫顫巍巍的。

    宴緋雪啞然,才過去十三天嗎?

    他彎腰用手指抹掉淚珠,結果面粉花了小栗兒一臉。

    他笑道,“小栗兒這麽可愛,他才舍不得呢。”

    “估計他這會兒也在想小栗兒,但是他沒有辦法,只能留在聞登州做事。”

    “聞登州據說很亂,百姓餓的沒辦法都啃樹皮,父親去那裏就是幫他們過好日子,能吃上一口白米飯。”

    小栗兒一聽還有人啃樹皮吃爛菜葉子,頓時覺得好艱難,翕動着粉紅的鼻尖道,“父親一定能幫到他們的!”

    剛剛還在哭,現在就轉而擔心旁人。

    清澈的眼裏滿是鼓勁兒打氣的堅定,發髻上的絲帶一晃晃的,十分乖萌可愛。

    宴緋雪準備擡手摸摸腦袋,不過一手面粉,之後改輕輕捏孩子臉頰了。

    小栗兒嘴角吃到面粉呸呸了幾聲,一旁放鶴還準備那面粉糊小栗兒臉頰,卻被小栗兒止住了。

    “我們不可以浪費,還有好多人米飯都吃不上。”

    飯後,小栗兒把自己準備的禮物送給放鶴。

    放鶴猜都不用猜,又是一片樹葉子。

    但當小栗兒拿出來的時候,放鶴一臉不高興,“樹葉子我還能放百寶箱裏,你這一坨青苔,我怎麽放啊。”

    小栗兒手裏拿荷葉捧着一團青苔,圓潤鼓鼓青嫩的水靈,上面還有幾根纖細白色根莖,支撐着淡黃色的小花。

    “我可是專門在後山上尋了好久。放鶴哥哥必須把它養活。”

    放鶴接過,勉為其難道,“行吧。放在水池旁邊養着。”

    谷雨往年是送石頭的。從河裏摸出好看的石頭給放鶴,但是今年送的很特別。

    他自己去陶瓷廠,自己捏泥人然後燒了好幾個陶瓷。

    捏了一家五口還挺像模像樣的。

    放鶴仔細看了又看,不滿意道,“為什麽兩只大黃狗,都比我那個看這好看?”

    谷雨道,“不是呀。”

    放鶴疑惑的又仔細比對一番。

    只聽谷雨又道,“為什麽要拿自己和狗比呀。”

    放鶴立即瞪眼,谷雨嘿嘿閃開笑了。

    宴緋雪送的是一塊開光玉牌吊墜,白微瀾送的是一把輕劍。

    劍鞘雕刻的紋理是鶴鳴九天,放鶴驚喜拔劍,發現沒開刃。

    即使這樣,劍光銀亮,也看得出來是材質難得的好劍。

    “沒想到瀾哥還提前給我準備了禮物。”

    宴緋雪嘴角彎彎,“他都提前備好了。”

    秋老虎過後一場秋雨一場寒,荷花池子已經枯敗染上了寂靜。

    聽雨軒也許久沒等來主人賞秋雨。

    白微瀾不在,宴緋雪确實沒閑情逸致搞這些。

    今天,難得秋高氣爽。他約了周煥,也就是王掌櫃推薦的檔手小夥子。

    周煥看着和燕椿差不多大,二十七歲左右,身材不高不瘦,臉型圓敦,濃眉大眼帶着點精明的和氣。

    宴緋雪先是同周煥拉家常,一邊煮茶一邊談天說地,各種沒頭沒尾的話頭都聊了一遍。

    一個時辰後,周煥還是和和氣氣,眉目間不見絲毫疑惑怨怼,并且每次話頭都接的很穩當。

    幹檔手需要和各個商號東家們打交道,耐心和靈活是必須的。周煥這點就很适合。

    最後,宴緋雪問他家中情況,周煥一一作答。

    上面有三個姐姐兩個哥哥,家在隔壁縣的一個村子裏,來遙山縣是住在姑媽家裏。

    後面順着一問,才知道姑媽就是王婆。更湊巧的是,周煥已經考中了童生,曾經在朱秀才手裏讀過一段書。

    後來家裏實在揭不開鍋,加上秀才幾次沒考上,不到二十歲就去趙家鋪子當學徒。

    宴緋雪看了半年相關書籍,加上平時和王掌櫃聊天,也大概知道當鋪是怎麽操作的。

    裏面的崗位永遠只一人,分工卻很細致。

    按照物品珠寶分類保管可細分數項,每一項的夥計一輩子只做這一項。典進贖出的朝奉也各司其職。

    所以一個夥計在裏面學的東西有限,宴緋雪想要測測周煥的底子。

    不過,他沒有端着老板娘的架子,反而虛心請教拉家常聊天一般,“錢莊和當鋪有什麽不同?”

    典當行運轉的銀子主要來源于吸收存款和從錢莊借款。和錢莊盈利一樣都是靠息差。

    典當行業務也有淡旺季區分,以年為周期來看,典當行春季銀子緊缺秋季寬松。

    青黃不接的時節,有農戶揭不開鍋或者買農具、谷種需要典當。加上春天暖和,棉衣用不着也可以當了。

    秋收後就是農戶大量贖回的時間,銀子自然豐裕。

    以月而論,商戶老板之間業務往來,都是月初借銀子,月末還銀子。

    以當鋪的吞吐量來把控存款,總有不方便的時候。所以當鋪短期銀子緊缺的時候就會找錢莊通融借款。

    當鋪銀根富裕時,也會把銀子存錢莊賺生息錢。

    不過這些,周煥都沒說。

    反而一針見血道,“當鋪是物資典當借貸,根據客人手裏的東西朝奉估價給出貸款。”

    “換句話說不管什麽客人,只要手裏有東西都能在當鋪裏當。即使客人到期不能歸還,當鋪也不會虧本。這屬于風險後置。”

    “錢莊則是信用借貸,會根據這客人的信用評級,他的家底、品行、貸款用途、個人賺錢能力等評判,給出相應的借貸銀子。”

    “這就是屬于風險前置。”

    宴緋雪道,“那這樣說來,客人信用是關鍵成敗點。”

    周煥始終恭恭敬敬的點頭,然後解釋了錢莊管這類職位叫做跑街。跑街是錢莊最重要的職位之一,也是晉升錢莊檔手的必經歷練。

    要是對客人信用調查沒摸準,那就是一筆爛賬壞賬了。

    周煥對此也有自己心得,側面調查客人的交友、品行以及是否有不良嗜好等方面着手。

    周煥說完,見宴緋雪點頭,逐漸松懈下來。

    不過他目光一掃,卻見到宴緋雪背後書架上,全是貼滿書簽的相關書籍。

    那他剛才有些班門弄斧之嫌,但他只是鎮定道,“遙山縣做跑街調查不難,周圍人知根知底,沒有路引也出不了城。但是州裏的錢莊,對接的都是商號老板,這跑街就更加考察能力了……”

    周煥滔滔不絕的說着,宴緋雪時不時點頭,偶爾給周煥添一杯茶水。

    宴緋雪半吊子半生不熟,周煥畢竟是有多年經驗的。

    不過宴緋雪倒也有底氣,識人方面他自信無疑。

    聽雨軒原本是沒有書架的,這也是為了鎮住周煥,宴緋雪特意叫夥計幫忙搬出來的。

    在書房談事情,顯得壓抑緊繃。外加上和陌生人獨處一室,兩方都顯得拘束,反而不利于話頭熱絡。

    此時聽雨軒紗簾卷起,秋風穿堂而過,茶香盈袖,兩人都聊的很投機。

    宴緋雪道,“今年收成是好,但也有貧困的農戶沒辦法完糧納稅,如果你們村子的人找你借錢繳稅,你會借嗎?”

    周煥提起精神,看着宴緋雪,只見對方還是從容笑意的看着自己。

    但聊一個時辰多了,周煥早對宴緋雪改觀了。

    從第一眼驚豔的美人,到現在變成了游刃有餘處處挖陷阱話頭的,難纏老板娘。

    這問題,是想看他個人品行還是和錢莊相關的?

    最後周煥先是回答了這個話頭的表面答案,再把話頭引到了錢莊上。

    錢莊其實就是給別人借錢。和自己借出錢一樣,會有爛賬壞賬。

    或許老板娘問的就是怎麽控制風險?

    錢莊本質就是信用借貸,一般有信用的人都不會去當鋪。去當鋪說明已經山窮水盡不能取信于人了。

    去當鋪是羞于啓齒的,所以當鋪裏會有一個大壁罩,防止外街路人看到裏面客人的樣子。

    他剛剛已經說了跑街調查把關風險的事情……

    周煥心裏有些舉棋不定,但他只沉默一會兒,宴緋雪已經笑着問他對周圍錢攤子的了解情況。

    周煥立即脫口而出,城內有十七家錢攤子,負責小額兌換。一般多是碎銀子和銅幣之間兌,方便百姓買賣。

    他還說自己以前在趙家當鋪做事的時候,去過州裏的錢莊學習過一年。

    還對遙山縣附近的當鋪都了如指掌。

    宴緋雪道,“那看來趙家對你有知遇之恩。”

    這話說的周煥背後立馬崩的直挺,立即道,“是,沒有趙家,我現在不會有機會和老板娘交談。但趙家觸犯了律法底線,我經常和以前共事的夥計聊到這件事,都覺得惋惜。”

    “你還和以前的夥計有聯系?”

    “對,當鋪倒閉後,很多夥計自立門戶,開錢攤子了。”

    “最近倒是生意不錯,以前一兩銀子對一千銅幣,現在只能對個八百文了。”

    或許是白微瀾經常在耳邊說聞登州銅價的事情,宴緋雪對銅幣價格很敏銳。

    他道,“為什麽突然就銅幣上漲了?”

    “好像是聞登州銅價很高,周邊很多銅幣都悄悄流去那裏,導致地域性銅荒。”

    宴緋雪聽聞後,思緒如泉湧,但他面色看不出波動。笑着又和周煥拉扯一番,然後給周煥開出了俸祿。

    一年一百兩,年底還有分紅。

    周煥驚訝,而後立即推遲,直言太高了。

    他之前在趙家當鋪只二兩銀子,宴緋雪開出的簡直天價。

    宴緋雪擺手止住,“咱們說的是正事,裏面沒有人情水分。人手裏有錢底氣也足,你有銀子在手,想的主意也靈活些。”

    周煥明白宴緋雪說的,拿多少銀子幹多少活。

    又聽宴緋雪道,“你這些銀子,可以把家裏父母安頓過來,也省得妻兒老小分離兩地。”

    周煥連連感激,心中湧起豪邁幹勁兒。

    領了宴緋雪交給他的第一個任務,找一個适合開錢莊的地段,然後租借場地。

    宴緋雪送走周煥後,陷入沉思中。

    遙山縣距離聞登州六百裏,半個月銅價沒掉反而暴漲,銅荒已經開始蔓延到遙山縣了。

    還有燕鎮說最近多了些行腳的商人。

    這一切都說明聞登州有大動靜。

    宴緋雪想着,立即起身去了酒樓。

    他去後院馬廄問了牽馬夥計,那夥計說客人都說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好些還是京城人氏。

    好像都是去聞登州的。

    宴緋雪聞言,把自己關進賬房,不斷思索。

    白微瀾說過,聞登州一旦解禁,各地商戶會運送物資湧入聞登州。而遙山縣也是路過聞登州的必經之路。

    聞登州到底什麽情況?

    銅價在漲,物價也在漲,這就很奇怪。

    宴緋雪不清楚聞登州局勢,也理不出頭緒。但是看着各地商人紛紛湧去聞登州,他也不想錯過這個機遇。

    但眼下要是囤糧食入秋囤棉花,需要大量銀子。宴緋雪盤算了下賬面銀子,只是年底開錢莊就勉強維持。

    而錢莊最怕的是現銀緊缺,發生擠兌風潮,這樣錢莊立馬倒閉。

    宴緋雪揉了揉眉心,按捺下浮躁的心緒,正當他準備喝茶寧神的時候,夥計說李潤竹找來了。

    李潤竹?

    或許可以找李家借錢。

    宴緋雪起身,給李潤竹開門,請他坐下後添茶倒水。

    李潤竹忙道,“我自己來就行。”

    心裏越急,宴緋雪面上越淡定,他笑笑,“李兄這跑我盛雪樓來,不怕百姓揶揄李家酒樓老板,都被盛雪樓的美味吸引了嗎?”

    李潤竹反而沒心思打趣,他開門見山道,“聞登州有消息嗎?白兄去半個月了,有送回來什麽消息?”

    宴緋雪搖頭,“應該是送不出來。”

    李潤竹也沒吃驚,開口道,“聽說來鳳州附近暴雨連連,江河水位上漲,官道多處塌方。估計是卡着送不出來。”

    “最近船拉了很多外地商人趕着要去聞登州,這河水湍急正是洪流,很多船只卡在半路上。”

    李潤竹搞運輸的,消息自然比宴緋雪靈通。不光是他,整個遙山縣風調雨順的,哪知道別處在洪荒肆虐。

    宴緋雪立即道,“李兄,有沒有想過買糧買棉花?”

    李潤竹來問宴緋雪,也是想摸清楚聞登州底細,這個發財機會他也不想錯過。

    “當然,我上門來找你就是這個。”

    “你年底又要盤錢莊,估計手頭也不活泛,我們兩家聯手一起囤糧囤棉花。到時候銀子分你家一半。”

    宴緋雪驚訝住了,這簡直就是送來的,無本萬利的買賣。

    他看着李潤竹認真誠懇的樣子,開口道,“确實頭手不夠,你願意借給我很開心,那我們立個字據。”

    李潤竹連忙擺手,“白兄給我李家帶來的利益,哪是用銀子衡量的。”

    “原本茶葉批文他可以專賣的,也讓給我做了。一張官府批文,在黑市上炒出千金,有市無價。”

    “孫家現在被收押進京,遙山縣方圓三百裏全是我李家航運,李家河幫吞了趙家、孫家,現在是一家獨大。”

    “沒有你們就沒有李家的如今,一筆銀子屬實算得不什麽。”

    李潤竹言語感激,宴緋雪頭一次認真打量他,笑道,“我算是從李兄身上看出來,為什麽都說財源廣進了。心胸寬廣這財氣自然聚攏不少。”

    李潤竹汗顏,“我自知幾斤幾兩,經商天賦再努力也不可得,但是個人品行卻是能自我修養的。”

    宴緋雪眉間微動,眼裏浮現出笑意。

    李潤竹被他這滿意的神色看得後背冷不丁發毛,只感覺自己好像被盯上了的獵物。

    宴緋雪笑笑,沒說話。

    “李兄吃我盛雪樓口味可習慣?”

    李潤竹道,“萬梨手藝自是沒話說。”

    宴緋雪眼裏笑意更深,“我盛雪樓可不止萬梨一個廚子,其他兩位呢?”

    李潤竹愣住,“我每次來都是點萬梨做的。改日嘗嘗其他兩人的。”

    這時候,有一夥計敲門,說是有驿卒送來的信件。

    宴緋雪開門,接過夥計遞來的信件,外面包裹了一層桐油侵染的牛皮紙,帶着一股潮濕的黴氣味兒。

    封面上寫着盛雪樓老板娘親啓。

    本是正經的稱呼,但白微瀾寫出來有種莫名的缱绻。

    宴緋雪快速掃了一眼,果然是關于聞登州的消息。

    一旁李潤竹見宴緋雪神色欣喜,腦袋忍不住前傾想一睹為快。

    宴緋雪見他着急,遞給李潤竹道,“白微瀾說聞登州還會再亂一段時間,整個州物資匮乏解禁是早晚的事情。”

    李潤竹點頭,白微瀾信中詳細寫了聞登州的前因後果。

    快要看完給宴緋雪的時候,目光落到最後一段,李潤竹手指一哆嗦,面色局促的遞給宴緋雪。

    宴緋雪見他面色不自然的嘴角抽搐,接過一看,白微瀾最後寫道:

    沒有媳婦兒在的夜晚每天輾轉難眠。

    宴緋雪眉頭忍不住跳動,只見落款赫然寫着:

    ——想你的瀾,愛你的狗。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