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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們老板出來
距離招待奕王世子一行,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城裏從頭到腳都發生了很多變化。
秦家因為救了奕王世子,一時間變成了炙手可熱的商戶,門庭若市。
正好恰逢秦不著四十大壽,酒席辦的熱鬧哄哄,那門口的鞭炮從早上到晚上就沒停歇過。
其中往來的不乏外地好些商人以及州裏的一些官員,聽說連知府大人都托人帶了一些禮品。
秦不著多年仰人鼻息,一朝得勢,挺着肚皮走路。原本十指都是各種扳指,現在全都不戴了,逢人就挺起腰間的肚皮。
腰上挂着的正是奕王給的信物,一截兒玉笛吊墜。
因為他家要擺酒席,他讓管家帶人封了家門口對面的菜市口。緣由是影響出入,臭氣熏天影響貴客。
一些攤販憤怒道說要報官。
那管家一聽就來勁兒了,說你報官啊,前些日子縣令召喚,秦老爺動了沒?
說的就是那晚在盛雪樓鬧事找茬兒的審判。
來鏡明一番審問下來,種種證據直指秦不著。
但衙役上門傳喚,結果他掏出奕王世子信物,說自己一直和世子在一起,直說被誣陷不肯去衙門。
結果這件事就不了了之,那找茬兒兩人吃了一頓板子然後就放了。
這件事無疑給秦不著莫大的信心,奕王世子信物的威懾力竟然如此厲害。
他又試着給當天同行的一些官員,送了些禮物,然後又送請帖告知四十大壽。
本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哪知道一個個都回了書信說會抽空前來。
以前這些官員對秦不著正眼都不瞧上一眼,經過世子一行後,這些官員廟門都對秦不著打開了。
這奕王世子的救命之恩,果真如孫梓沃說的,讓他在州裏橫着走。
秦不著未得勢的時候就斷了盛雪樓的茶酒,這下子更是不得了。想要從各個行業鋪子絕了盛雪樓的口糧。
誰要是給盛雪樓供冰、鹽、油、米、醬料等,誰就是和他秦家為敵。
不僅如此,他還拿到了茶葉批文,正派親信快馬加鞭趕去京城。還下了死命令,務必要趕在白微瀾前頭把茶葉運回遙山縣。
秦不著一時風頭無兩,甚至還想要把他兒子秦敦送回學院;可山長的态度很堅決,品行不端不符合入學要求。
這下,百姓倒是對閱林書院高看了一眼,不再是纨绔子弟的樂園,人家也是門檻的。
城裏百姓人人擔憂盛雪樓,要是盛雪樓垮了可怎麽辦,他們的錢還指望着白家啊。
一時間,人心惶惶。
但悲喜并不相通,城裏還刮起了一陣白家風潮。
首先是去秦家祝壽的外地商人、官員們,去了秦家後吃酒席後,還特意跑去盛雪樓打牙祭。
各個要點之前奕王一行吃的三十二珍寶招牌菜。
其中很多菜不是點就有的,需要提前預約十天半個月。
很多食材就得提前從各地運來,就像莼菜,還得從海杭運。
所以,這些外地商人老板是有錢也吃不到,最後反而提議把價格炒上來。
來了一個價高者得。
這已經不是吃美食了,而是吃一份殊榮。價格越是高,越顯得出手闊綽,彰顯自己身價。
盛雪樓的夥計一個個看着這些老板官員們争地面紅耳赤的,心裏自豪又美滋滋,他們都有幸吃過!
這消息傳到秦不著耳朵裏,聽說氣的長壽面都給掐斷了。
長壽面斷了可不吉利,于是又聽說秦不著連夜上寺廟祈福捐香火,求菩薩保佑。
不過,他回來後,見到秦敦在吃冰飲,又是一頓血壓升高。
“吃吃吃!你就管不住你自己嘴嗎?這白家的東西,你就不能有點骨氣,不吃嗎!”
秦敦腳被打骨折了還沒好,此時手裏的冰飲被秦不著一掌拍在地上,他氣的直跳腳,結果又崴的更嚴重了。
“我看你這腳幹脆不要了!就這樣還跑去盛雪樓買冰飲!”
秦不著吩咐下人不讓帶秦敦出門,怕他出門做出什麽過激沖動的事情,只把人關在家裏。
可現在,竟然跛着腳也要去仇人家裏買冰飲,這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砰地就燃炸在胸口。
秦敦見那手掌起勢,立馬抱頭急急解釋道,“我沒出門,就是在門口買的!”
“那白家就是存心挑釁,專門在我們這條街上叫賣,還說我們家吃不起,氣的我一下子就給全府都買了一竹筒。”
秦不著頓時猶疑,“穿街賣?冰飲不會化?”
“反正我拿到手的時候冰冰涼的,他們用一個壇甕裝的。”
秦不著眼睛眯着,眼裏有些算計。掏錢給小厮,叫他去給自己也買杯來。
“爹,再給我來一杯呗。”
“滾!”
“爹自己都吃,怎麽還不讓我吃。”
秦不著看着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就暴躁,奈何就一個獨子,沒辦法下狠手教訓。
他不耐煩道,“那些冰行完全拿我的話當耳旁風,還給白家供冰。”
秦不著說着只見孫梓沃來了。
“秦兄有所不知,這些冰行,現在最大的供銷處就是白家,人家怎麽可能自斷財路。”
孫梓沃手裏提了幾杯竹筒,“瞧,就這東西,一杯就得十五文。”
“我今日特意出門步行,從我家到你家不過一刻鐘距離,我連路看到很多婦孺手裏拿着冰飲,基本人手一杯。”
孫梓沃說着,額頭熱的冒汗,此時打開竹筒喝了一口,确實感覺熱昏的魂兒又被冰鎮回來了。
秦不著見他舒爽滿足的樣子,取來喝了一杯。
西瓜汁兒裏放了冰,眼神存疑但嘴皮子已經不由自主哆嗦着吸了。冰涼爽意順着咽喉直下,真個肺腑都涼飕飕的。
脾氣也瞬間沒那麽暴躁了。
秦不著舒坦一口氣後,陰沉道,“這東西,怕不是給盛雪樓賺了不少銀子。”
一旁秦敦道,“要不咱們給裏面投毒,毒死幾個老百姓,看他們還敢不敢賣。”
孫梓沃笑着誇贊秦敦好氣魄,但開口道,“白微瀾那麽狡猾的人,這點他肯定有所防範,到時候別偷雞不成蝕把米。”
秦不著道,“這個冰飲方子應該不難,要不了多久,城內冰飲鋪子就遍地開花,白家這進項自己就會垮下去。”
孫梓沃點頭,“我也有此意,背後扶持一些百姓鋪子,要他們去分走白家這項進項。”
不一會兒,秦不著的夫人就頭戴帷帽進來了。
“你這是什麽東西,奇奇怪怪。”秦不著看着一頭白紗帷帽的夫人不解道。
秦敦道,“這好眼熟啊,像是學院裏遮鳥屎的帽子。”
秦夫人道,“現在夫人都戴着這個出門,天氣熱了還可以防曬,風一吹,缥缈仙子一樣。”
秦不著板着臉沒說話,一臉皺紋還仙女。
結果秦敦突然想起來了,“這也是白家的東西!”
秦不著眼裏頓時火就升起來了,急眼呵斥女人,“把它給我燒了!”
秦不著這些日子出門都是坐馬車,要是他走路出門,就會發現城裏悄然無息的發生了很多變化。
原本學院裏學生戴的帷帽,在城裏後宅流行起來。最後各家刺繡坊利用這個商機,推出了很多款式。
還有被安定侯府世子誇的水扇,很多人在盛雪樓見了也去找工匠制造。可惜這個有些門檻,輕易模仿不了。
不過,據說遙山村一個姓王的跛腳木匠會做這個,一時間好多人去找他做。
最後王木匠說這是盛雪樓白東家給的圖紙,還是人家心善體恤他家裏有個錢窟窿,把這圖紙給他賺錢。
這事兒一時間被人津津樂道,盛雪樓的生意越發好起來了。
盛雪樓的飯吃不起,但是一杯冰飲的錢是花的起的,還有免費小曲可以聽,炎炎夏日,盛雪樓生意也很火爆。
這冰飲生意這麽好,就算沒秦孫兩家在背後推動,有好些鋪子開始自發模仿起來。
這簡單的榨汁兒沒什麽工藝,西瓜汁兒橘子汁兒什麽的也很簡單,再加幾塊冰就可以了。
但是這樣也只能做幾種簡單的果汁兒。像盛雪樓招牌的飲品,模仿出來的口味還是有偏差。
而且他們也只能在鋪子裏賣,也試過用壇子保溫,但沒多久就融化了。
盛雪樓裏的夥計看到有鋪子嘗試失敗,面色別提多開心。
這些方子,他們看着萬梨沒日沒夜的研究。光一個品種,東家試飲都要試吐了,哪是這麽輕易就調配出來的。
結果白微瀾自己推出了一個法子,将這熱眼紅的生意讓了出去。
花二十兩銀子,百姓和鋪子老板可以從盛雪樓學;盛雪樓包教包會,還提供保溫壇子的秘法。
夥計們紛紛不解,二十兩銀子雖然不少,但一戶商鋪基本能拿的出來。這樣一來,城裏都能開冰飲鋪子了。
疑惑不解歸疑惑不解,但老板的決定他們哪是能幹預的。
正是白微瀾這一舉動粉碎了秦孫兩家的計策,化被動為主動,自己還賺了錢。
即使後面旁人研究出來了口味,但是百姓已經認定了盛雪樓的招牌。
即使不在盛雪樓買,也會在盛雪樓名下的學徒鋪子買。
而且,白微瀾始終認為,錢是賺不完的。
只有把市面活躍起來,老百姓口袋裏有錢,他的大頭生意才能做起來。
順便,他還帶火了雙層甕。城郊那燒陶瓷的老匠人,生意突然就好了起來。
一下子被上門的客人問的暈頭轉向。
一問才知道,是盛雪樓的夥計推薦過來的,說這裏老板手藝好還公道實惠。
老瓦匠本來好幾個月生意慘淡,這下來了好多單子,忙的不亦樂乎。
旁人問他這甕叫什麽名字,他就把這雙層甕取名為盛雪甕。
城內悄然發生着變化,一切都向着越來越好的發展。
但是盛雪樓裏的茶葉和酒卻告急了。
秦家不給白家供貨,其他茶葉鋪子也不敢賣給白家。
“白爺,茶葉和酒最多只能撐十天了。”燕鎮道。
白微瀾不慌不忙道,“着什麽急。”
宴緋雪笑着給燕鎮倒了一杯冰水,“來喝喝。”
一口冰水下肚,燕鎮冷靜不少。
只聽白微瀾道,“一般老百姓叫喝茶,有錢人喝茶叫賞茶、品茶,所以百姓的重點不在茶,而是在喝。茶只是剛好能解渴。”
“但此時冰水和冰飲,無異于可以替代茶水。”
“晏晏,給咱們燕總管說說這個半月來,冰飲賺了多少。”
宴緋雪道,“連帶學徒費,一起是五百兩八十三文,已經超過了上月的總和。”
白微瀾點頭,慢悠悠道,“秦家此刻定以為我火燒眉毛了,殊不知,我等的就是這個契機。”
“現在天氣越來越熱,每天消耗茶水銀子得十兩往上走。”
“更別提每斤炭火就得二十文,一天光燒茶水就要不少銀子。”
“但現在百姓都知道盛雪樓沒茶葉了,減少茶水供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茶水減少,食客為了解渴會購買冰飲。這點我們又可以賺錢了。”
“當然,我們可以免費提供一壺涼白開。”
“把節省下來的十兩茶水費,分攤在夥計身上吧,這些日子炎熱,他們也辛苦了。”
“竈房多加幾個水扇,但是給兩個廚子說下,不能光着膀子,萬梨平時大咧咧的,說到底是個哥兒。”
白微瀾說着,只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爹爹,我下學啦。”
小栗兒下學也不回家了,家裏冷冷清清,叫阿文帶他來酒樓。
酒樓裏的夥計見到小栗兒都喜歡的不得了,軟萌可愛嘴巴還甜甜的,完全是縮小版的老板娘。
白微瀾開門,只見兩人熱的滿頭大汗的,小栗兒手裏還拎着帷帽。
小栗兒沿路看好多人都在吃冰飲,他這個盛雪樓的小公子饞的不得了。
在酒樓門口望着自家冰飲攤子直舔口水,可是夥計不敢賣給三歲半奶娃,要是吃壞肚子可不得了。
小栗兒此時眼巴巴望着白微瀾,嘴皮舔的水光滑亮的,“父親,我可不可以吃冰冰。”
“可以啊。”
白微瀾脫口而出。
但與此同時,宴緋雪一口否定,“不可以。”
白微瀾悠哉的臉色一收,立馬嚴肅道,“不,不可以。孩子的腸胃太脆弱了,爹爹也是為你好。”
“哦,好吧。”驚喜還未綻放,小栗兒聞聲只得一臉不情不願的應下。
白微瀾從阿文身上抱下小栗兒,帶着兩人去後院竈房水池子擦洗。
路過後廚的時候,萬梨幾人正在吃冰。
樓裏對私自吃拿的規矩,定的很嚴格;但白微瀾賞賜很大方。每天夥計可以吃一次冰飲。
此時小栗兒見到他們正在喝冰飲,抱着白微瀾的大腿走不動道;可憐巴巴的望着白微瀾,話也不說,口水就從嘴角流出來了,嘴皮子愈發水潤了。
萬梨看到了,哈哈笑,“看把小栗兒饞的。”
小栗兒慌忙捂了下嘴巴,看起來更加可憐兮兮的,圓溜溜的眼裏滿是渴望。
“父親~”小栗兒腦袋蹭着白微瀾褲腿,濕漉漉的眼裏滿是撒嬌。
白微瀾無奈,“好好好,但你不能給你爹爹說。”
小栗兒眼裏瞬間冒出欣喜,雀躍跳起來,“好!”
萬梨給小栗兒一杯招牌冰雪冷元子,少放了些冰,孩子吃了不至于冷的拉肚子。
給阿文也來了一杯,阿文要掏錢,白微瀾道,“不用錢,等會兒回去也給王婆帶一杯。”
小孩子吃冰吃的很慢,小口小口嘬着寶貝似的,白微瀾時不時看下門口,像是把風似的。
小栗兒見狀就不免想吃快點,白微瀾立即道,“慢點吃,小心噎着。”
“可是爹爹來了怎麽辦?”小栗兒雙手抱着碗,嘴裏含着冰元子含糊皺眉問。
“你就說這是我的,我給你拿着的。”
白微瀾剛說完,就見小栗兒腮幫子鼓鼓沒動了,眼睛心虛的望着白微瀾身後。
“小栗兒不能吃太多冰的。”
宴緋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後廚門口。
白微瀾冷不丁回頭,臉色作則心虛似的,一臉讨好道,“沒多少就兩口。”
白微瀾說着,就搶過小栗兒的碗,嘩啦啦一口全都吃下肚子了。
他腮幫子撐滿,冰塊凍的張嘴直哈冷氣。
小栗兒意猶未盡的舔舔嘴角,乖巧望着宴緋雪,“爹爹,我只吃四個元子。”
一旁萬梨和萬杏看得心都萌化了,怯怯又讨好的望着宴緋雪,他倆連聲道,“快,讓叔叔抱抱。”
萬杏一抱沒抱動,小栗兒咬着手指頭無辜看他。萬梨說他來,畢竟是拎鐵鍋的廚子,一下子就把小栗兒抱起來了。
宴緋雪看着他們笑的開心,也不掃興。只道後面不能吃超過三個。
白微瀾和小栗兒立馬應聲,乖的不得了。
“你手上提的是什麽?”白微瀾指着宴緋雪手裏提的竹籃子問道。
宴緋雪把竹籃子放案板上,“大伯母托燕鎮給的雞蛋,還有山上出來的枞樹菌,還有幾根家裏的黃瓜。”
這些,開酒樓的怎麽都有,但是大伯母給的也是一番心意。
但宴緋雪最後拿出來的東西,大家都沒見過。
“這紫色像是荷花苞苞的是什麽東西?”萬梨好奇道。
“這個,是春天李潤竹送給我的,我給了大伯母種,沒想到現在就可以吃了。”
“燕鎮說炒起來味道不錯。”
萬梨接過聞嗅了一番,很期待晚上做着吃。
一旁萬杏卻感嘆道,“哎,燕燕和大伯母家關系真好,我和二叔家真是死結沒辦法解了。”
之前給世子一行準備的備份菜,宴緋雪提前挑了些裝食盒裏,讓燕鎮帶回去給大伯母吃。
娟娘那邊也送了去,雖然她不見得吃驚,但是這份心意還是受用的。
雲蒸霞蔚,魚鱗雲團團疊疊飄浮在湛藍高空,街道下雲影随着風聲晃動。
臨近傍晚,正是盛雪樓人氣最旺盛的時候。
盛雪樓的食客這會兒上門不僅是吃飯,更多是想看看老板如何應對秦家的。
瞧現在門口茶水都改成涼白開了,這都被秦家捏着脖子欺負,怎麽盛雪樓還像沒事一樣。
一個脾氣火爆的食客一路罵罵咧咧,說老板再不想辦法,酒樓就要垮臺了。
白家就這麽一個行當,年底的錢莊還指望着酒樓賺錢開。雖然這是食客自己瞎猜測的,但是酒樓賺錢越多,錢莊也銀子多。才能更快兌換他們的票據。
“哎,老熊,你這急吼吼的,老板也着急啊,現在茶水都供應不上了,但是他們有冰飲賣啊,咱們買他們的冰飲,酒樓還是照樣垮不了。”
一旁有人說風涼話,“你們是魔怔了吧,為了兌換你們手裏的票據,還真把盛雪樓當自己家鋪子供着啊。”
那老熊本來就熱的汗珠子填滿臉上溝壑,此時一兇瞪眼,肥膘都一顫顫的,汗珠子就順着肥厚的下巴滾落。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自己站在哪裏、手裏提的什麽東西再說話?”
那食客讪讪,他也是來盛雪樓吃飯的,手裏還拎着冰飲呢。
他笑道,“哎呀,都是他們家東西好吃上瘾嘛。”
那老熊聽了才勉為其難降了火氣,他現在耳邊就聽不得旁人說盛雪樓一個不字。
盛雪樓就是他的錢袋子!命根子!三百兩!
老熊在門口冰飲鋪子買了一碗西瓜碎碎冰,把西瓜冰嚼在嘴裏嘎嘣脆響,闊步進了酒樓。
他一落坐,就有一個夥計上來添水,熱情道,“喲,熊哥,今天又是老三樣?”
醬香肘子、燒鵝和白斬雞。
那熊哥見夥計動作麻溜,白開水清清透透的注滿了杯子。
他煩的抿嘴,嘴角剛好夾了一塊粉紅的西瓜冰,在一圈胡茬裏顯得猛漢反差可愛。
這人看着火爆脾氣,牛高馬大的,都可以算是盛雪樓的編外夥計了。每次有他在,那些喝酒的都不敢鬧事。
但此時熊哥不滿拍桌子道,“叫你們老板出來,一起商量怎麽擺脫秦家打壓。”
他這話說的,小夥計哭笑不得。
但不止這食客這麽想,其他人聽見熊哥起頭,也紛紛扭頭道,“是啊,叫老板出來,總得給大夥一個交底不是。免得總是心驚惶惶的。”
一旁秦家派來的食客坐在人群裏看熱鬧,心想這盛雪樓靠着票據拉攏食客,此番也要承受食客們的鬧翻不滿了。
只聽那夥計道,“熊哥,你這話說的,我們老板有自己的打算和規劃,我是夥計負責跑堂打掃伺候好您,您呢,就舒舒服服的吃好喝好。我們老板英明誠心,該兌現的承諾絕不會食言。”
經過上一次鬧事找茬兒後,盛雪樓專門對夥計們培訓了。把會遇到的各種問題進行了話術訓練。
只不過,有的人天生口齒伶俐,有的內秀勤勉;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訓練起來的,只能在實際遇見問題中打磨。
夥計這番話說的中肯,态度也是笑呵呵的。
但那熊哥不滿意,拍桌子道,“盛雪樓都要被擊垮了,你叫我怎麽好吃好喝!去把你老板叫來,一個夥計懶得跟你扯。”
那夥計尴尬,這點小事絕不能麻煩白爺的。
可這會兒,酒樓裏一個主事的都不在,全都去老板家吃飯去了。
他六神無主之際,只聽門口傳來一個莺轉啼鳴又滿是不屑的聲音。
“盛雪樓姓白不姓熊吧,這聽的我以為盛雪樓創建的時候,你出三瓜兩棗了。”
熊哥一聽聲音轉頭,臉色一喜,殷勤揣手道,“時莺公子你來啦。”
時莺在盛雪樓裏名氣很高,很受歡迎。
熊哥道,“這不是心裏緊張嘛,大夥都擔心盛雪樓啊。”
時莺看着他,“你這是擔心?我看你是在故意挑事找茬兒吧,就算盛雪樓垮了,跟你熊大頭有什麽關系?”
熊哥吶吶,不敢觸時莺脾氣。
“在這兒吆五喝六裝老大,也是這些夥計脾氣好,換做我早就把你送對面衙門。”
“白微瀾承諾五年之內兌換你們票據,現在盛雪樓有難處,你們只擔心自己錢取不取的出來,反過來準備逼老板是吧。”
“老板當初承認兌換票據是做善事,可哪知道只是微微風動,你們這些人就着急跳腳。”
“狼心狗肺,好心許諾給你兌換銀子,你還蹬鼻子上臉以為白家欠你的了。”
時莺腔調婉轉又昂揚,此時夾着怒氣充斥着整個大堂。
“你要是擔心盛雪樓撐不下去,就自己多在樓裏花錢,而不是在這裏嚷嚷叫老板。”
熊哥被吼了一頓,見周圍人都看着他,他準備反駁,結果時莺道,“閉嘴,老子才不想聽你說半句狗屁話,看到你就煩。”
堂裏的食客都知道熊哥在追求時莺,但時莺一直對他愛搭不理的。結果頭一次說話,就被訓斥一通。
旁人不管熊哥的處境,但是紛紛為時莺拍手鼓掌。
可下意識鼓掌完後,才意識到愁苦的是他們啊。
時莺聽到夥計剛剛說老板和管事的都不在,現在酒樓明明是最需要人的時候,竟然都跑去家裏聚餐吃飯了。
真是匪夷所思,有這麽心大的嗎?
時莺曲兒都不彈了,交給同行的姐妹撐場子。自己去長琴巷子,怎麽也得抓一兩個管事的回來。
時莺一進宴緋雪家裏大門,就被阿文攔住了。要請他在門口稍等片刻,進去看主子們是否在忙。
時莺一路氣沖沖的,這會兒直接拍開阿文的手臂,“我找宴緋雪,我還要在門口等?”
阿文道,“你要是夫人朋友,我怎麽沒見過你。”
時莺氣急就準備往裏面沖,被阿文一攔,結果就扛在肩上了。
阿文也吃驚了,這時莺怎麽這麽輕。
他着急忙慌把時莺放下,就見人身形靈活溜了進去。
阿文臉色立馬就變了,着急想攔住時莺,但時莺已經在外院看到摘菜的衆人了。
“時莺哥哥來了。”
阿文一見小栗兒喊的親熱,就知道又攔錯人了。
他撓撓頭,守在一旁大門口內側的小桌子上,繼續讀書寫字。
時莺揉揉胳膊,“你們家這仆人勁兒這麽大。”
宴緋雪見他這小脾氣突突的,一路走的額頭冒細汗,給他端了盆水找了巾帕擦洗。
“誰得罪你了?”宴緋雪問。
清清爽爽的淨臉淨手後,時莺稍稍安穩了心神。
一旁萬梨萬杏、燕椿兩兄弟見到時莺這樣子也很好奇。
因為時莺平時感覺誰都不放在眼裏。底下叫座一片,他也就懶散再彈一首,還不情不願似的。
他們知道時莺與宴緋雪相熟,但平時兩人說話也差不多一個調調。慢條斯理的偶爾一笑眼鈎子抓人,和他們關系也不遠不近,見面點頭的關系。
此時見時莺這樣火爆脾氣,心想到底是什麽事情。
時莺道,“你這酒樓老板娘怎麽當的,老板不管,幾個管事的也不管。要不是我正好碰見,看你們夥計還怎麽應對熊大頭的刁難。”
他一說熊大頭,幾人都意有所指的望着他。因為熊大頭幾乎是天天來給時莺捧場。是镖局裏走镖的镖頭。
但宴緋雪知道,時莺是瞧不上熊大頭的。
應該說時莺是瞧不上任何男人。男人都只是他無聊打發時間的玩物。
宴緋雪手裏剝着蒜頭,開口道,“是不是熊大頭說要找老板,要問怎麽對付秦家?”
“你怎麽知道?”
宴緋雪道,“因為白微瀾說的。”
白微瀾看宴緋雪,嚴肅道,“晏晏,我允許你重新說一次。”
宴緋雪從善如流,莞爾一笑,“阿瀾說的。”
時莺眼珠子在宴緋雪身上打轉,倒是不着急了,而是別有深意盯着宴緋雪看,“現在夫為妻綱這麽順從的?”
宴緋雪笑笑,見燕椿兩兄弟不遠處劈柴火,意味不明道,“你沒男人你不懂。”
時莺呵呵兩聲。
這甜膩的粘牙,真不懂。
時莺看白微瀾湊着宴緋雪身邊咬耳朵,不知道說什麽,宴緋雪睨了他一眼。
這嬌嗔勁兒,時莺看得以為宴緋雪鬼上身了。
“別打情罵俏了,你們盛雪樓啊,一點都不着急嗎。一窩人都在這裏。”
宴緋雪擡頭看他,“白微瀾……阿瀾都了如指掌。”
白微瀾道,“那些食客想跳腳就跳腳,對面就是衙門。而且我還想借機看看食客們的反應,作為今後錢莊對他們個人的信譽評判。”
“你沒發現嗎?我們樓裏的夥計都能喊出食客的名字,不僅僅是因為回頭客,更是因為我這裏有一份票據名單。”
時莺聽得一愣,不明所以,但覺得白微瀾好像真有自己的盤算。
“但是,你酒樓裏不能一個管事的都不在吧。”
白微瀾道,“你這和燕鎮他們一樣的反應。”
一開始白微瀾說一起來吃飯,幾人都說正是酒樓最忙的時候,他們都走不開。
但白微瀾可不這麽想,這個酒樓沒有誰是走不開的。
“能有多大事兒?鬧事兒直接找衙門。一般口角小事日常如何應對培訓過了,要給他們點時間自己磨煉。”
“将軍如何治理好千軍萬馬的,就是一個管一個人頭,頂上的抓下面一個,逐次遞減,每個夥計都要能訓練成獨當一面。”
“不然你以為我月錢津貼開這麽好,做善事啊,下面的人總要拿出他們的本事。”
時莺一聽有些道理,不然什麽事情都是老板親力親為,這酒樓倒是夠人忙活的。
“行吧,是我瞎操心了。”
宴緋雪道,“你這當衆吼熊大頭,這估計一戰成名,今後誰都知道時莺脾氣可不好惹。”
“你還打趣起我來了,顯得你脾氣多好似的。”
時莺說着,餘光只見萬杏去劈柴的地方抱柴火,那燕鎮立馬把斧頭甩一旁,忙說不用自己來。
兩人推搡間,不小心打了下手背,瞬間像是觸電似的,眼神慌亂避開。
時莺來了興致,悄悄道,“他倆我看就是有情況。”
宴緋雪人精,如何看不出來,他道,“就是上次酒樓找茬兒鬧事,萬杏幫燕鎮說話了,兩人一來一往客客氣氣多了份不同尋常。”
時莺回憶了下,“難怪,我看平時燕鎮總在大堂巡視,假公濟私啊。”
“燕鎮看着老實一板一眼的,不知道開不開竅。”
白微瀾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說完,朝萬杏喊道,“萬杏,你去把簸箕裏的豇豆擡去河巷裏洗下。”
一簸箕缸豆,有三十幾斤,嫩的用來切顆腌制做下飯菜;稍微壯一點的就用開水燙下,曬成幹貨。秋冬做扣肉底料或者炖雞吃都很好。
萬杏沒有猶疑,出聲道,“好。”
他正準備彎腰擡簸箕的時候,一旁燕鎮一言不發的就搶先了。
萬杏有些慌,站在原地沒動。
見燕鎮出門了,他腳尖要動不動的,還想着跟不跟去。
萬杏朝一旁正在殺魚的萬梨道,“萬梨你和我一起去洗吧。”
“啊,我要搞魚啊。”
萬杏不由分說就拉着萬梨,面色不自然道,“有王婆。你幫我洗洗吧,好多的。”
“哦哦,那好吧。”
不遠處三人看着情形,不約而同笑道,“有戲。”
時莺見兩人還有心思看旁人,又操心道,“你們這心真是大啊。”
“所以秦家,你們怎麽打算的?”
傍晚夕陽把外院畫壁映的色彩濃墨,紅梅盛雪一副怡然自得的景象。
白微瀾手裏轉着扇子,餘晖落在他散漫不羁的眼神裏,眼眸格外黑亮。
“沒什麽打算,多多益善。”
“這一天我還盼了許久,終于等到了,秦家最好多支撐一會兒。”
時莺白了他一眼,“和你說話真費勁兒,晏晏,你給我解釋下。”
宴緋雪道,“現在秦家不供茶葉,我們家冰飲銷量直接翻倍了。”
“正如你看到的,盛雪樓出問題,最着急的不是老板,而是食客們。”
時莺一聽酒樓生意還越賺錢了,自是高興,可剛準備松一口氣,又擔憂起來了。
“目前看來是這樣,但是長期以往白家會被秦家堵死啊。秦家現在搭上奕王世子,前些日子大壽好多官員都來了。”
“他現在的風頭,連來鏡明都不放在眼裏。來鏡明也真是,以前虧我還以為他是個好官,現在看來也是趨炎附勢的。”
白微瀾擡手打住他,“哎,來鏡明可背鍋了,是我叫他這麽做的。”
時莺一臉不解,“你怕秦家了?宴緋雪的男人不至于這樣吧。”
時莺不信白微瀾,但是信宴緋雪。
被人貶低,白微瀾還暗戳戳對宴緋雪道,“這話刺耳又舒服。”
宴緋雪沒理他,對時莺道,“就是要麻痹秦不著,讓他覺得自己搭上奕王世子從此以後橫着走了。”
時莺道,“他可不橫着走了,聽說現在開始延遲推脫賦稅,還想用奕王世子救命恩人的名頭免除賦稅。”
“遙山縣的幾十種苛捐雜稅,來縣令上任後已經剔除改善很多,結果秦家不但不感謝,還蹬鼻子上臉,覺得來鏡明好欺負,還有想用世子名頭逃避賦稅。”
“來鏡明已經親自跑秦府好幾次了,結果人家最後幹脆閉門謝客,這什麽潑皮無賴。那來鏡明也是的,衙役不用光用嘴!活該被人欺負。”
天下承平的時候,商業稅一般都歸于雜稅,并不是國庫稅收的大頭進項。
不過具體到每個州縣又是不一樣的情況。
歷來遙山縣的地丁錢糧火耗僅占總賦稅的百分之十八,剩下的大頭全是商業等苛捐雜稅。
遙山縣歷任商業賦稅繁重,裱褙鋪月納稅三十兩,車院店逐月納五百兩,油坊、磨坊等逐月納滿五百兩,而酒樓這種按照季段來,每季段三百兩。
加在百姓身上的苛捐雜稅更是數不勝數。除去田稅外,還有車船費行腳稅、公費攤派稅等其餘雜七雜八匪夷所思稅目共近三十種。
來鏡明體恤百姓,秉承着便商民之利,對原有稅收條款逐條厘剔更訂,努力删裁舊規陋習。
就拿商業稅來說修改為三十稅一。
但他的好心,并未見效。反而引起了商戶們一再讨價還價。
“秦家自己想漏稅還不算,他背後還拱火,聯合其他小鋪子,要求來鏡明再減免賦稅。”
“真是說的我都氣憤。天生就見不得蠢人。”
時莺說完,只見白微瀾兩人都看着他,眼裏滿是替來鏡明的同情。
時莺氣頓了下,疑惑道,“不是吧,這也是白微瀾的計策一環?”
白微瀾抿了口茶水,點頭。
“不是,來鏡明怎麽對你言聽計從?你手上有他什麽把柄?一個縣令要這麽忍辱負重配合你?”
來鏡明本來就是這個行事作風。不過要說真有什麽把柄談不上,只是來鏡明也是人,也會有私心。
他調查到之前散播雲林受賄的就是秦家,此時經過白微瀾提議,自然就同意了。
秦家現在膨脹的像是摸黑走夜路,都自信有人給他鋪道。
果不其然,就掉進了白微瀾挖的坑裏。
沒過多久,就聽見秦家出事了。
白微瀾:挖挖挖
宴緋雪:你這叫小狗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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