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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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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風

    秦敦在牢獄沒受什麽刑罰,罵罵咧咧好一通後,果然他爹帶着錢來贖人了。

    他趾高氣昂回到家裏,還沒轉頭就被他爹從背後拿着竹條打。

    “給你說了,不要招惹白家的孩子,結果你雇打手打人!”

    “給我跪祠堂去!”

    一旁秦敦他娘哎呦一聲,心疼的心肝兒一顫顫的。

    她摸着秦敦手臂上炸起的紅痕,哭着道,“老爺,孩子已經進牢獄受到驚吓了,更何況白家孩子根本沒被打到一下。”

    秦敦憋屈到了極點,大聲道,“爹,你不是和舅舅有法子了嗎,怎麽還怕白家啊!”

    秦不著眼睛瞬間驚恐瞪大,随着祠堂大門砰的一聲,人和聲音都消失了。

    當天晚上,秦敦被罰跪祠堂。

    不過,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被下人發現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秦不著只這一個兒子,此時心肝寸斷,臉色鐵青道,“這一定是白家派人來打的。”

    “這筆賬我一定會加倍奉還!”

    當天,秦家少爺被打的癱瘓在床,全城的大夫絡繹不絕趕至秦府的消息傳開了。

    孫正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惱怒。

    他急步到書房,只見他一向暢通無阻的書房,門口站着他爹的心腹管家。

    孫正清焦急地在庭院來回走動,等了好一會兒後,只見書房出來一個陌生滿身匪氣的男人。

    孫正清只看一眼,就被後者兇橫的眼神吓得後背生寒。

    不過他此時沒想那麽多,只是三步做兩步,急匆匆進了書房。

    “父親,你下手這麽狠,秦敦雖然蠢,但是他也是表弟啊,秀姑姑肯定傷心難過極了。”

    孫梓沃正雙手背後,仰頭望着牆壁上挂着的千軍萬馬圖。他語調柔柔帶着點陰冷,“婦人之仁。千軍萬馬所過,目标一往無前,哪會管腳下鳥獸雜草的死活。”

    “打的越狠,秦家就越恨白家,只有這樣,秦家才會堅定被我拉上船。”

    “咱們家,就非得走這一步棋嗎?這樣維持下去不也挺好的?”

    孫梓沃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兒子,“你知道趙家為什麽動李家嗎?我們孫家至今被人指着後背罵忘恩負義,見趙家有難不幫忙,罵我們數典忘祖。”

    “我們給趙家當了近百年的孫子,外人都忘記了我們姓孫,不是真孫子。”

    “與其溫水煮青蛙坐以待斃,比如主動出擊。”

    “白微瀾那小子,腦子确實靈活,沒有局勢就創造局勢,那麽,同樣,我也可以創造屬于我的局勢。”

    孫正清聽後,半晌沒出聲。

    孫梓沃看着躊躇心軟的兒子,出聲道,“沒什麽好猶豫的,你這次做的很好。”

    白家起勢帶着銳不可當的迅猛,他得做兩手準備。

    成,擊潰白家。

    敗,秦家背鍋。

    同時還叫孫正清賺了個人情,去官府報官,主動承認之前的所作所為,主動給白家示好。

    此時,全城都知道白家與秦家之間的矛盾,他孫家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卻敗在一個啼笑皆非的小事上。

    當晚,白微瀾确實派阿文去秦家打人。

    但因為阿文不識路,在秦家院子好找了一通。終于找到祠堂的時候,祠堂裏正有響動。

    阿文腦子雖然不是很機敏,但也是正常人。他根據自己經驗判斷,這是有人在渾水摸魚嫁禍給白家。

    阿文蹲在屋檐上,皺眉望着月亮,一邊聽裏面漸漸聲小的呼吸,一邊看着快繞出院子的黑衣人,內心十分糾結。

    是現在下去接着補一刀,拿着證據嫁禍給前面那個人,還是追着前面那個人看是誰在背後搗鬼。

    時機一閃而逝,阿文最後選擇追了出去。

    “小的看着那人進了孫府。”

    “孫府?”

    白微瀾看着低頭的阿文,見他腳底的靴子冒出了一個洞,露出的腳指頭上還蹭了一塊青苔。

    “給你的銀子花哪了兒,一雙鞋子都舍不得買。”

    “讓夫人看見又說我虐待下人是吧。”

    給下人的衣服鞋襪都是一季兩套,一套一兩銀子,這待遇李管家聽到都要眼紅。

    阿文支支吾吾,半晌道,“小的該死。”

    白微瀾見阿文不願意說,只重新掏出一錠元寶。但阿文卻不推辭不要,最後還是白微瀾冷臉命令才堪堪雙手接住。

    宴緋雪進書房的時候,就見阿文低着頭,紅着眼眶。宴緋雪腳步一頓,從虛掩的門看進去,白微瀾神情嚴肅眼裏滿是狠辣的算計。

    顯然阿文辦事不力,惹惱了白微瀾。

    宴緋雪推門而入,“你兇阿文了?”

    白微瀾回頭收斂神色,雙手一攤,無辜道,“我冤啊,夫人。”

    “那我看他低頭眼睛紅紅的。”

    白微瀾拉過宴緋雪的手,嘀咕道,“那你可看得真仔細,人家低着頭你都瞧的真切。”

    宴緋雪無語,看着書案上的稿紙上,有幾個力透紙背殺氣磅礴的字跡。

    白微瀾見宴緋雪感興趣,像是小栗兒上交自己練習作業似的,雙手捧着給宴緋雪,“請媳婦兒過目,這是目前整理的思路。”

    白微瀾優哉游哉的,宴緋雪知他心裏也痛恨不爽,不然剛剛怎麽那副神情。

    一夜過後,宴緋雪心裏的郁氣散冷靜了些。

    有波折困難不可畏、不可擾亂心神。他和白微瀾齊心,總不至于因為憤怒失去對周邊親人情緒的感知。

    他們大人怒結于胸,孩子們自然受到影響;一屋子都悶悶不樂像是有什麽邁不過去的坎。

    有時候,還得有一個人穩住氣氛局面。

    宴緋雪看着白微瀾深深期待又黑亮的眼神,心中一動,仰頭親了親他嘴角,“我知道,你總是能交出滿意的答卷。”

    “但是,別一個人悶着,總是千頭萬緒繞不開的時候才肯對我洩出一二。”

    白微瀾得了一個賞,眼裏笑意深了幾分,捏捏宴緋雪的臉頰,誇張的捂着自己胸口感嘆似的,“啊~!媳婦兒,我這兒怦然心動。”

    “我每次沒有辦法才問媳婦兒,那自然因為你是我家最厲害的啊,一般小事自然不用驚動到當家主母嘛。”

    “什麽當家主母,我有那麽老?”

    白微瀾正準備打趣,但宴緋雪已經認真看着稿紙了。

    上面寫着秦家茶葉、孫家河運和鹽、來鏡明官府批文、來鳳州山場。

    這幾個關系裏很多雙箭頭,上面簡單标注了日期和利益關系。

    宴緋雪沒看懂,“這些是什麽意思?”

    白微瀾嘴巴微張,宴緋雪就知道他要說什麽,“可別給我扯什麽默契之類的。說正事。”

    白微瀾只得收了神色,反而問宴緋雪,“如果,你是秦家,你的靠山沒了,眼見發財路岌岌可危,你會怎麽做?”

    宴緋雪沉思了會兒,看了眼來鏡明三個字,其人如名,坦蕩清廉。這個縣令靠不上,那只能另尋靠山了。

    “所以是來鳳州?”

    白微瀾遲疑了下,“我也想過,但是,我之前翻衙門甲庫資料的時候,來鳳州山場來遙山縣收茶的官員,并沒在秦家酒樓公款吃喝。”

    “你那時候就注意到秦家了?”

    白微瀾得意道,“自然,我說過全縣城重要商戶的過往和一些可查資料,我都了熟于心。”

    “最重要的是,山場來的官吏,給的批文存檔筆跡公正,往來車船費用和收茶裏産生的細枝末節賦稅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意思是說,秦家沒打通來鳳州山場的門路,因為對方為人正直?”

    白微瀾搖頭,“這個不敢斷定,茶稅是繼田、鹽、酒稅最重要的朝廷稅收來源,能沾邊這個差事的,都是人精而且有派系人脈的。”

    “有可能是看不上秦家這三瓜兩棗的。不過,還是派人去茶農那裏打聽下收茶的官吏做派……”白微瀾說着,才發現自己沒心腹,不知道派誰。

    宴緋雪道,“這種事,自然去找劉嬸兒啊。就沒她問不出來的話。而且她身上的感覺,村裏人熟悉,沒有戒備心。”

    “但是她嘴巴大,村裏不全知道了?”

    “唔,你就說咱們也想做茶生意,不清楚門道,扯一個是似而非的幌子。”

    白微瀾一聽,眼睛頓時亮了,“晏晏,你果然是我的幸運星!”

    宴緋雪一頭霧水,白微瀾反應也太大了,他說了什麽?

    看着白微瀾手指輕而急促的敲着桌子,一臉篤定胸有成竹的樣子,他知道,白微瀾定是對秦家有了計策。

    白微瀾眼神像是捕食的野獸般危險,又帶着一擊必中的信心。宴緋雪沒出聲打擾思緒泉湧的白微瀾。

    見日頭,孩子們也快下學了,準備去外院看看王婆今天做的什麽菜。

    一個多月來,他們家的口味王婆摸清楚了。宴緋雪也不規定每日菜單,要王婆看着天氣看着菜市場的情況,自己來安排。

    宴緋雪準備轉身出去,白微瀾猛的起身,俯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得意道,“秦家,哼哼,不管他找不找得到靠山,都會被我逼至絕境。”

    宴緋雪道,“下一個趙家?”

    白微瀾附耳,“你猜猜。”

    宴緋雪看了白微瀾一眼,“行,我靜靜坐着,看你搭臺唱戲。”

    白微瀾勾了勾唇角,手指點了點自己臉頰,“獎勵。”

    宴緋雪親了親,“走吧,孩子們也要回來了,看他們早上出門都愁眉不展的。”

    白微瀾點頭,“也是,今後還是在孩子們面前控制下情緒。”

    白微瀾拿宴緋雪的手撫了下自己臉頰,一臉淡定從容的樣子,“我今天開始,要在孩子們面前做一個臨危不亂處驚不變的泰山。”

    宴緋雪莞爾一笑,“行了,平時就不着調,還泰山。”

    “你要是泰山,家裏天天都地動山搖。”

    兩人出了書房,此時已經六月下旬,日頭正烈。在院子裏走一遭,袖口扇動熱風,青石板灼熱。

    不過,孩子們倒是沒怕,一下學就沖回來。

    額頭冒着細汗,嘴角幹的把嘴皮舔的水亮。一回到家裏應該興沖沖去喝水,但他們都跑來內院找大人了。

    “瀾哥,他們都說秦胖子被我們家打的半身不遂癱瘓在床上了!”

    放鶴着急确認道。

    早上在學館的時候,秦敦的位置空着,很多同學都問秦敦是怎麽了。

    後面山長召集學生公布了開除秦敦的消息,并将他嚴重違反院規的惡劣事件做了說明;同時又說學院會加強安全措施。

    但是學生們後面都沒聽進去,先是震驚秦敦的目無王法,竟然把打手帶入學院裏公然打人。

    可這個話題還沒議論完,另一個小道消息炸開了。

    ——白家為了給兒子出氣,半夜裏差點把秦敦打死,聽說現在是進氣兒少,出氣兒多,全城大夫都請了去。

    有的人說秦敦從前作威作福欺負人慣了,這回踢到鐵板活該。

    有的人覺得白家下手太重了,更何況白家三個孩子一點事兒都沒有,事情做的太絕太狠了。

    還有的人問放鶴三個,白家是不是真的派人打了;他們三個一臉懵,但又覺得像是白微瀾的做風。

    放鶴咬死不承認,說不知道,又說自作孽不可活。

    谷雨和小栗兒都一言不發,顯然放鶴成了對外唯一解釋的出口。

    但是放鶴越否認,學館裏的學生越好奇追問,有的還覺得下手打重了。

    放鶴這暴脾氣是越發随了白微瀾,當即臭臉說你要再多嘴多舌,我砸你了信不信。

    那學生吓的厲害,心裏又憤懑不平,沒多久就遇見了孫正清。

    孫正清安慰他,放鶴一家也是遭受不白之冤,心裏有氣肯定脾氣不好。

    孫正清因為他父親的計劃通宵難眠,腦子裏兩個小人在打架拉鋸。

    一邊是他從小處處比趙家子強,但是無時無刻不以趙家為尊。這份不甘正如他父親一般,受夠蟄伏讨好的做派了。

    這個小人在說,父親說的沒錯,這或許是孫家傲然獨立的契機。千軍萬馬何須在乎腳下的遍地生靈。

    另一邊,他想起自小疼愛他的姑姑。

    他娘親早逝,父親三妻四妾,但都忌憚他。只有嫁入秦家的姑姑偶爾回娘家的時候,給他的童年帶來些溫馨。

    他父親的計劃,要是成功了,秦家也一起發財;要是失敗了,秦家肯定是誅滅族之罪。

    如此兩方拉扯,最後從黑夜到天亮,他心裏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

    他一夜沒睡,氣色恹恹,那人以為他在為秦敦擔憂。

    “白家下手如此狠毒,是在太過分了。”

    孫正清嘆了口氣,“我表弟他,哎,他那性子總是要遭這麽一回,不過,我姑姑恐怕是要以淚洗臉了。”

    山長那天囑咐當事學生,不要對外說是孫正清報官了。這也是為了不讓孫正清夾在中間為難。

    不過這正好符合孫正清想的。

    此時他面色惆悵,明明擔憂自己表弟,但也不偏私說白家孩子不是,更加迎的周圍人好感。

    放鶴聽見周圍人誇孫正清君子如玉人如其名,簡直氣的要炸了。

    他一下學就沖了回來,此時看到白微瀾兩人,心裏暴躁的怒意消減了很多。

    “瀾哥,秦敦真的被打那麽慘嗎?”

    三個孩子都一臉迫切的望着白微瀾,希望他告訴不是的。

    日頭晃眼,孩子們清澈的眼裏盛滿了憤懑不平,皺起的眉頭滿是氣滞不順的心情。

    放鶴額頭一顆汗珠滑至鼻尖,他也顧不得擦拭,只一瞬不瞬的望着白微瀾

    “進書房說吧,看你們一個個熱的,像是從熱水裏撈起的蝦子,嘴巴都幹的起殼了。”

    “大人的事兒,你們小孩子……”

    白微瀾說道這裏,故意頓了下,就果然見到了三張皺巴巴的臉,像是燙過火了,焦黃發皺又發黑。

    宴緋雪看了白微瀾一眼,“你就是要吓唬他們嗎,沒看到都急得水都不喝了。”

    領着三個孩子去了他們書房,放下肩膀上褡裢,接過宴緋雪給他們倒的茶水。

    一個個喝的咕咚咕咚聲響,邊喝邊看白微瀾,示意他快說,真的急死了。

    宴緋雪見他們這樣子,八成是周圍學生都在問他們,還起了不順心的小摩擦。

    宴緋雪示意白微瀾把孩子哄好。

    白微瀾點頭眼神保證。

    他慢悠悠打開書案上的麒麟香爐,再點上一粒安神香丸,合上麒麟肚蓋後,只見肚子裏盤升起袅袅煙圈;煙絲穿過镂空的肚皮,騰升在半空中,悄無聲息的散開,帶起幽幽檀香。

    “你看,你們現在像不像這麒麟崽?急得胡須都蜷縮成波浪了,一雙黑溜溜眼睛瞧着自己肚皮冒煙又無計可施啊。”

    三個孩子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香爐點燃煙,此時一看,倒是覺得可愛,又覺得同病相憐,簡直就是他們臉譜寫照啊。

    小栗兒還下意識摸了下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皺眉道,“都可憐巴巴的。”

    白微瀾笑道,“我要鄭重澄清兩件事情。”

    三個孩子見白微瀾開口,眼睛一亮,一副果然不是我們家打的神情。

    “秦敦确實不是我打的,是背後有人渾水摸魚。”

    “果然,就是說瀾哥怎麽會下如此重手。”

    宴緋雪道,“重嗎?我看棍子沒落在你身上,你倒是說重了。你最好看清你自己想法;是因為不想被周圍同學說狠,才覺得打重了。還是你本來就覺得打重了。”

    放鶴一頓,半晌才小聲道,“我覺得就該狠狠打,要是那天阿文叔沒來,衙役沒來,半死不活的就是我們了。”

    “我是因為周圍都在說我們,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打重了。”

    白微瀾見宴緋雪自己冷臉都不知道啊,他擡手給宴緋雪捏肩,小聲附耳提醒臉色。

    宴緋雪聞言一頓,緩和了神色,抿了口茶開口道,“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向來都是有自己主見的,錯與對,不會随便被旁人所左右。”

    放鶴聞言心中大動,宴緋雪基本沒這麽嚴肅認真的誇他。

    此時腦子裏滿是宴緋雪說的堅持自我,再也不會為同學們議論而動搖了

    “秦敦找打手打我們,他現在被打也是活該。我才不會再在意旁人怎麽說了,總不能還受那些看戲人的憋氣吧。”

    “要是誰敢再說,我一定打回去。”

    他眉眼浸透着汗漬,說狠話的時候像個小狼崽子似的。

    宴緋雪道,“嗯,很好。不過,過剛易折,暴躁傷身;不信你看你瀾哥,是不是脾氣都好很多了。”

    白微瀾啧了聲,腰靠書案邊緣,捏着宴緋雪的肩膀道,“沒辦法啊,繞指柔啊繞指柔。”

    不等宴緋雪瞥他,白微瀾就對放鶴道,“我現在都是用腦子解決問題,很久沒暴躁脾氣了。也就遇到你們的事兒才控制不住脾氣,其餘我已經完全泰然自若。”

    “不過,給你們說這些,你們也做不到。你們年紀閱歷太小了,哪能像我這樣文武雙全,又足智多謀呢。”

    白微瀾說的得意洋洋,還帶着一點高高在上的指指點點,就是說放鶴做不到他那樣子。

    放鶴一身反骨又欽佩白微瀾,此時拙劣的激将法,對他很是受用。“哼,我也會!動腦子誰不會,我就是懶得動腦子,能動手絕不動口。”

    “嚯,我覺得谷雨這點就做的很好,遇事冷靜沉得住脾性。”

    谷雨連忙否認,擺手開口,但是一向喜歡反駁的放鶴,破天荒的思索沉吟了會兒。

    谷雨吶吶的看着放鶴,後者卻點了。

    “是,谷雨最近膽子大很多,算籌和射箭都很厲害,陳先生和李師傅都誇谷雨性子沉着冷靜。而且,好幾次都是谷雨拉住了暴躁中的我。”

    放鶴說道這裏,一頓,而後正眼看谷雨,“好了,我承認你是我的對手了。今後我會努力和你比的。”

    “啊?”

    谷雨躲避的發懵的神情,落宴緋雪眼裏有些好笑,“他說,他像你看齊。”

    放鶴被毫不留情拆穿,好沒面子的洩氣看着宴緋雪。

    但是看着谷雨面色亮堂起來了,頓時眼裏都星星閃光似的,放鶴也沒多別扭。

    “對啊,谷雨你以前只會做家務,但你現在會很多了。”放鶴說道這裏有些沮喪,“從前我在村裏打架第一,現在這點優勢也沒了,讀書一般打架還打不贏。”

    谷雨連忙安慰放鶴,“你很厲害,嘴巴很厲害,我說不過你。”

    放鶴哼了一聲,“你這是說我平時經常欺負你麽。”

    “啊?不是啊。”

    小栗兒茫然的轉着腦袋在幾人中間望來望去,幾人說了一堆話,他像是聽懂了又沒懂。

    宴緋雪看小栗兒摸不着頭緒的樣子,對拌嘴的兩人道,“行了,以後放鶴就負責教谷雨,怎麽破解你那套話吧。”

    放鶴道,“我才教不會他,笨死了。”

    “我才不笨……”

    “我說了,證明個啥啊,下意識找自己問題,難道你不應該說我性格不好,暴躁脾氣沒耐心教?”

    “哦,知道了。”

    小栗兒眼睛一亮立馬道,“放鶴哥哥要是暴躁的時候,我們兩個就說暴躁鬼上身了。”

    谷雨點頭,“好。”

    “不是,你們問過我意見了嗎?”

    谷雨道,“我們兩個定的,為什麽要你同意啊,如果你也說的話,那我們可以定一個你同意的。”

    放鶴悶悶。

    我為什麽要跟着你們喊啊,好羞恥。

    宴緋雪和白微瀾相視一笑,谷雨看着呆呆的,但是有自己一套邏輯。他和放鶴兩人,真是南轅北轍但是感情默契确實越來越深。

    孩子們俨然已經沒了開始焦躁不安的心情,有放鶴這個主心骨,谷雨就很好引導。

    小栗兒更別說,骨子裏就覺得自己父親永遠正确厲害,孩子心性單純反而堅定。

    此時王婆端着一盆洗漱水進來了,三個孩子剛好需要洗臉洗手。

    清水洗淨後,孩子們各個鮮活水嫩,聞着寧神的檀香,此時都心神平和。

    谷雨還記着白微瀾沒說完的話頭,“瀾哥還有要澄清的是什麽啊。”

    白微瀾清了清嗓子,從桌沿直起腰身道,“我很厲害的對不對,你們也不用擔心,就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大人就是撐起小孩子的世界。”

    宴緋雪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說着,着實佩服白微瀾臉皮厚。

    不過,确實如此。

    宴緋雪補充道,“咱們一家在瀾哥的帶領下,沒有過不去的坎。”

    剛剛還有些難為情的白微瀾,此時看着一本正經的宴緋雪,媳婦兒就是媳婦兒,厲害啊。

    白微瀾道,“對,咱們家風就是宴哥哥說什麽都是對的,

    要堅定不移的貫徹他的理念——戒驕戒躁,斬妖除魔。”

    放鶴興奮道,“什麽是斬妖除魔啊。”

    “打小鬼。你後面就知道。”

    白微瀾眼神一閃,此時想起阿文說的孫府。他問三個孩子,“孫正清你們認識嗎?”

    “他和秦敦是表兄弟,平時關系怎麽樣。”

    三個孩子頓時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放鶴不屑鄙視,“哼,就是個小人,背後搞手段。”

    然後放鶴把孫正清的事情說了出來。

    “小栗兒都聽到他背後給秦敦出主意。”

    “我就不信他真的良心發現,報官幫助我們。”

    放鶴始終不認為孫正清救了他們。此時也不說救字,就算孫正清是真心,頂多也是幫了他們。

    白微瀾看向宴緋雪,“你怎麽看?”

    宴緋雪凝眉卻問放鶴,“喬遷宴那天他打你了?”

    放鶴癟嘴,谷雨和小栗兒已經添油加醋把那天情形說了。

    谷雨道,“放鶴被打哭了。”

    小栗兒也氣道,“臉上五指印,放鶴哥哥都不想出去見人,飯都是谷雨哥哥端來的。”

    宴緋雪看着放鶴委屈又憤恨的眉頭,拍拍他肩膀,安撫道,“今後不要憋在心裏,有什麽事情第一時間給我們說。”

    白微瀾掃了眼三個孩子,擲地有聲道,“你們的事情永遠是排第一位。”

    放鶴和谷雨眼裏有淚花浮現,小栗兒則是原地轉圈圈,要白微瀾抱。

    白微瀾沒抱他,反而一手環住宴緋雪的腰,然後下巴磕他肩膀上,小聲道,“可以了不。”

    宴緋雪頭都沒回,直接用手撇開了邀功的腦袋,白微瀾心裏八成在想,又把孩子們弄感動了呢。

    小栗兒見白微瀾不抱他,轉而抓着宴緋雪的褲腿,腦袋在宴緋雪膝蓋上蹭來蹭去。

    宴緋雪身後趴一個,腳下抱一個,面前還有兩個渴望摸腦袋的孩子。

    宴緋雪伸出兩只手,笑道,“來來,不厚此薄彼。”

    白微瀾趁亂,偷偷在親了下宴緋雪臉頰,而後正身一本正經。

    “孫正清打人,但是後面又找官府報官了,這裏面有些貓膩,現在,還不宜找他對峙。”

    “不過,孫家藏頭露尾的,我會要他狐貍尾巴露出來的。”

    白微瀾覺得孩子們情緒通的差不多了,外頭夏蟬嘶鳴,青石板磚都泛着焦躁的炙熱的白光。

    真是熱。

    兩只大黃狗趴在書房門口,一直不斷的吐着舌頭散熱,見白微瀾看過來,扭頭咧嘴搖尾巴。

    白微瀾道,“它們也很熱,要不,咱們去把兩只狗都洗洗。”

    一聽到耍水,孩子們開心的立馬道好。

    自從來城裏後,孩子們要上學,白微瀾要忙着酒樓和其他事情。酒樓開業後,宴緋雪也過去幫忙。

    一家五口在一起耍的日子,只有傍晚吃晚飯後,一起在院子嘻嘻鬧鬧。

    很久沒有白天一起玩耍了。

    “走,大黃小黃,咱們洗澡去。”

    放鶴朝狗叫了一聲,兩只狗立馬起身,跟着他們身後颠颠的走。

    路過外院的時候,王婆說井水裏冰鎮有西瓜,現在吃還是等會兒吃。

    白微瀾道,“現在吧,切好了送梧桐樹下的河巷來。”

    三個孩子一聽有冰西瓜,仿佛嘴裏清甜的,大聲對王婆說王婆婆真好。

    王婆笑着點頭,心想三個小少爺心情又變好了。

    他們早上出門愁眉苦臉的,打招呼都霜打茄子似的,現在倒是又鮮活開心了。

    想來白爺兩人今天沒去酒樓,也是留下來陪孩子們吧。

    白微瀾去竈房裏,提了兩個小馬紮,放鶴去找王婆要了塊胰子。

    五個人像是螞蟻搬家似的,從宅子挪到了河道邊。

    梧桐樹撒陰涼,日光透在枝繁葉茂的圓葉随河風翩跹,光斑落在河面盈盈閃動,像是一條流動的銀綢子。

    白微瀾兩人坐在河邊,一旁手邊放着小桌子,上面是冰的葡萄、荔枝、西瓜。

    白微瀾給宴緋雪剝一顆葡萄,正等着誇獎,但宴緋雪一直看着孩子們玩狗笑。

    兩只黃狗很聽話,先是被孩子們放水裏游了一圈後,然後被勾着手指頭喊上岸。

    兩只大黃狗渾身濕漉漉的,乖乖蹲在原地,看着三個小主人的小手拿着胰子打泡沫。

    不一會兒,渾身白泡泡的黃狗又被孩子們搓搓揉揉。它們一動不動像個石雕似的,只黑溜溜的兩只狗眼睛開心的轉來轉去。

    白微瀾喊道,“可以把它們放水裏了,不然小心它們堅持不住,一個抖身,濺得你們臉上全是泡沫。”

    “好嘞。”

    “下水下水。”

    兩只狗一個噗通跳進水裏,泡沫和水花四散,很快又被上游嘩嘩流水沖刷,河水又清澈見底了。只見毛毛閃動的四肢在河裏狗刨劃動。

    孩子們洗了手,也圍着白微瀾兩人吃水果。

    炎熱的夏風透過梧桐樹葉一吹,沙沙作響,從河面傳來的涼意,一個對沖,熱風也清爽舒身了。

    小栗兒一過三歲就很少生病了;此時在學院鍛煉兩個月,小身板更加堅韌;像樹芽冒頭,小小的風吹雨打也不礙事。

    此時見他一屁股坐在石頭上,腳丫子在河裏晃悠,大人也沒說什麽。

    白微瀾吃了一口宴緋雪喂的西瓜,只覺得人生圓滿,口齒沁甜。他美中不足道,“要是搬一把躺椅來就好了。”

    宴緋雪看他肩背挺直,在外面還挺死要面子的。

    “是不是還要一把大蒲扇,還要一雙草鞋,再搞一個帷帽,放一把躺椅,再弄一釣魚竿?”

    白微瀾眼睛一亮,“好主意!這樣就沒人發現是我了。”

    “不過,我不愛釣魚,你這說的來鏡明吧。”

    宴緋雪懶得理他。

    白微瀾笑嘻嘻的,而後給宴緋雪剝了一顆荔枝,誇贊道,“王掌櫃說晏晏很有算賬天賦啊。”

    “那龍門賬,初學者很多要學半個月的,晏晏沒兩天就明白了,王掌櫃一直感嘆自己差事是不是又要丢了。”

    龍門賬以“收”、“付”為記賬符號,賬目分為“進”(收入)、“繳”(支出)、“存”(資産)、“該”(資本和負債)四類。

    王掌櫃見到宴緋雪第一反應,就是容貌過盛,應該存在後院深宅供主子賞心悅目的。

    但王掌櫃也是人精,并沒表露出來,反而仔細介紹了龍門賬。

    做掌櫃的,最擔心不會管賬的外行人插手賬本,但是很多老板娘又喜歡這樣幹。

    王掌櫃一是想展示下自己能力,二來也讓宴緋雪知道賬本不能随便動。今後自己也只一位老板,聽白微瀾的就行了。

    他存心想看這位老板娘頭腦如何,是不是也像白微瀾天賦卓絕。

    把龍門賬介紹的很仔細,但是四項之間的關系,遲遲未說。

    但宴緋雪卻自己悟出了“進”“繳”之間差應該等于“存”“該”之差的平衡等式。

    一天之內,就把進繳結冊與存該結冊摸得一清二楚。龍門賬可比以往的賬本計算複雜多了;宴緋雪一天摸清楚,王掌櫃這下真擔心自己飯碗不保了。

    不過宴緋雪說每月月末做結算預算的時候,賬本給他看就行了。

    “我媳婦兒真聰明。”白微瀾摸着他後背長發,驕傲自得道。

    青絲柔順冰冰涼涼的,夏天消暑利器。

    宴緋雪道,“不難,注意下就得了。”

    酒樓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尤其是晚上的時候,燈火璀璨,歌舞絲竹喧耳。

    時莺的名頭越來越響亮,不僅彈的好一手琵琶,那嗓音曼妙繞梁,吸引很多百姓前來駐足。

    就算不去吃飯,免費看看熱鬧,還有一杯茶水喝。

    盛雪樓生意好了,李家酒樓自然生意淡了下來。城裏好些人開始一副坐等看熱鬧戲的樣子,想着白李兩家如何應對。

    尤其是秦家徹底和白家鬧到明面上,在夏季最需要茶葉的時候,斷了白家的茶葉。

    就在衆人想白家沒茶葉,怎麽辦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消息——白家自己要經營茶葉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秦不著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急吼吼找到了孫家。

    “奕王世子還有多久到地界,你找的流匪可靠嗎?”

    孫梓沃摸着他的玉骨扇,淡淡道,“這下着急了?”

    秦不著怎麽不着急。雖然知道白微瀾可能要搶他茶葉生意,但是沒想到動作這麽快。

    茶葉是他主要賺錢門路,更何況他現在還沒拿到遙山縣的批文;就算拿到了再去京城,再去來鳳州山場取茶,再把茶葉運回來,這時間也支撐不住了。

    夏天茶葉好賣,倉庫裏的庫存告急。

    他可不能讓白微瀾比他先拿到,競價相殺,最後利潤就沒那麽可觀了。

    孫梓沃一副運籌帷幄的語氣道,“難道秦兄就沒發現,白李兩家的矛盾?”

    秦不著摸着他手上的瑪瑙扳指,冷哼了聲,“利益相争親兄弟都逃不掉,更何況這兩家。我沒少在外面放風聲,說白家搶李家生意。”

    孫梓沃道,“巧了,我也是。”

    “所以秦兄想想,事情還有轉機。白家去京城,最快的路線是走江水一路北行,到橫水支流小章口換陸路,而後北行到京城。山高水遠,一路兩千多裏。”

    “就在秦兄來之前,我才收到風聲,白家要租用李家船隊,但是李家卻獅子大開口,擺明了就是為難鬧翻了。”

    “他白家想要獨吞茶葉生意,李家難道不會眼紅?”

    “所以,只要他兩家互為犄角,就能為咱們争取到時間,不出半個月,保證秦兄能拿到專賣批文。”

    “可白家手裏已經拿到了。”

    “到時候有奕王世子一句話,白微瀾別說還沒出城,就算出了城,只要茶葉沒拿到手,一切都不過是奕王世子一句話的事情。”

    秦不著眼睛幽深轉溜了下,看着孫梓沃半晌,“孫兄一直沒說,需要我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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