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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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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談

    今天晚上村子裏很熱鬧。

    一群婦人跟着裘桂香想看熱鬧,結果什麽熱鬧都沒看着,還被威脅吓了一頓。

    回到家裏,從采石場做工的男人聽後還呵斥一番,說不要得罪燕哥兒一家。

    婦女們嘀咕自己只是看熱鬧,但是男人們還是面色嚴肅叮囑,白微瀾可不好惹。

    不過這裏面,最難看的還是裘桂香和李嬸子。

    裘桂香家裏一向早睡,今夜确是最熱鬧的。

    原本家裏油燈都舍不得點,就是兒子成親時,多的紅喜蠟燭也被萬杏收箱底裏。

    今晚,那紅蠟燭點了半夜,周圍鄰居都被吵架聲震的睡不着。

    不過冬天沒事,索性裹着被子聽婆媳紛争了。

    瞅瞅,之前戲做的那麽好,現在還不是撕破臉了。

    就說天底下哪有婆媳不吵架的。

    還有那個李嬸子看着老實巴交的,但是旁人別想占她一絲便宜。

    每年開春都還沒到,她就先挖了舊田埂。年複一年的把田埂往裏推一點,最後那田埂都不能走路了,薄薄的一層把妯娌家的田分開。

    她家妯娌大大咧咧的,起先前幾年李嬸子挖的時候,還誇人勤快,等後面旁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提醒那妯娌。

    結果李嬸子不認賬,非說這田埂又不是她一家挖的。一個刀背薄兩邊,只是單薄他們一家的嗎?

    就算要再用新泥貼扶田埂,那兩家都要貼,最後還是李嬸子占便宜。

    村裏屁大一點事兒都能吹好久的風,李嬸子這個事情着實做的不地道,但是人家得實惠了,還管旁人背後說三道四不成。

    就算背後指指點點,村裏人見面還是三分笑。偶爾村民上山砍柴,曠野寂寥的分不清今夕何夕,下山碰見熟人像是見到了親人,這不痛不癢的隔閡早在路上消磨完了。

    一起吃苦流汗,路上有伴,就是給一口水喝都能感激好半天。

    是以,李嬸子面上還是有玩在一起的村民。

    雖然,每次閑聊的時候免不了扯上燕哥兒。

    說燕哥兒那臉看着就不安分,勾引她男人;

    還說放鶴真是萬人嫌,從小不學好,長大當混子,還沒聽見一個哥兒當混子的,八成是要幹不正經的事情。

    還說谷雨話都不會說,看着就蠢笨不行。

    最後幸免于難的,就只有小栗兒了。但是她還是找到了口子,說從小見人就笑,像燕哥兒慣會來事兒做面子功夫,長大了定又是個妖精。

    這些事兒,基本沒人附和她。

    甚至隐隐有看小醜笑話,找樂子的圍觀。

    也不看看她家男人彎腰駝背面黃肌瘦的,給人家燕哥兒提鞋都不配。

    家裏三個孩子,聽話的沒谷雨懂事,機靈的沒放鶴聰明,長得不錯的沒小栗兒可愛。

    擺明了就是嫉妒。

    李嬸子不厭其煩的造謠,但是村裏人都懶得傳了。

    擺明了就是她家男人自己心術不正,肖想不成還造謠。

    村裏人最開始還覺得荒唐開什麽天大的笑話。

    但是說多了,還有鼻子有眼的,都開始隐隐懷疑莫非真的有這回事情。

    甚至後面村裏孩子都知道了,于是,放鶴帶着一群孩子鬧事;把李嬸子家剛冒荷葉尖尖的種藕拔出來,丢太陽下曬幹了。

    後面宴緋雪也知道了,上門對峙,男人當場道歉說是誤會。

    但是家裏沒男人的寡夫郎,不欺負你欺負誰。只是李嬸子還是忌憚宴緋雪,一直沒敢當面說。

    這次不同了,寡夫郎家裏有男人了。

    經過白微瀾的警告威脅,沒有人再敢傳謠言了。

    很多人還看到白微瀾去找李嬸子家男人,結果人家死活不出來,躲在家裏拿扁擔打女人。

    人家白微瀾一句話都沒說成,聽着屋裏的哭喊慘叫,站了好久才回去。

    衆人趴在自家窗戶松了口氣,要是動手打人了可怎麽辦。

    村裏人擔心的情況,蘇大夫也目睹了,提着藥箱跑來給宴緋雪說。

    “晏晏,來活了來活了。”他眉眼激動道。

    宴緋雪見他那興奮勁兒,開口道,“看你這樣子,是撿錢了?”

    “嘿嘿,可不是,你家男人又準備照顧我生意了。”

    宴緋雪沒聽明白,“他不是出門買醋去了?”

    “他買醋?我看他買藥還差不多。”

    “你沒發現,他這幾天不對勁兒嗎?”

    宴緋雪想了下,白微瀾除了一天黏糊他外,沒什麽異常。

    “你認真點吧,自家男人想什麽都不知道。”

    “我前天去城裏藥鋪,和他前後腳打了個照面,一問相熟的藥鋪夥計,你猜猜你家男人買了什麽?”

    宴緋雪淡淡哦了聲,表示知道了。

    “幹的漂亮,要不是他已經買藥了,我還想給他配一劑。”

    “看你面子上友情免費。”

    蘇大夫說完就看見白微瀾一臉平靜的回來了,身上沒一點動手打人的痕跡。

    看來今天是開不了張了。

    他走的時候笑眯眯的看着白微瀾,企圖把人發展成老顧客。

    “放心揍,只要沒斷氣,我都能救。”

    白微瀾掀開眼皮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你還頗擅長獸醫一道。”

    白微瀾一句話罵了兩個人。

    蘇大夫罵罵咧咧走後,白微瀾一直沒敢看宴緋雪。

    夜裏,白微瀾還是給宴緋雪說了李家的動靜。

    “惡人自有惡人磨,李嬸子的兩個兒子過不了幾年就大了,他家男人自有苦頭吃。”

    “翻篇過去了,你不用再糾結這件事。”

    “晏晏,你對我說話最好注意點語氣。”

    “嗯?”

    安靜半晌沒動靜,宴緋雪從書案畫卷中擡眸朝床望去。

    只見白微瀾背對他,留下倔強不屈的背影。

    “怎麽了?”

    宴緋雪筆尖未停,一心二用顯得優哉游哉,顯然靈感噴薄得心應手。

    那身體似山不動。

    悶悶的嗓音透過寒夜帶着點控訴,“從不哄我,從不管我,從不尊重我,我還是你男人嗎?”

    “怎麽又生氣了。”

    “怎麽,我現在生氣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又繼續幽幽道,“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惹不得,現在我自己生氣都不得了。”

    宴緋雪噗的一聲就笑了,好在他及時把筆擱在了筆架上,才沒手抖暈染了筆墨。

    “這是你的‘三從四德’嗎?”

    白微瀾氣結,扯被子埋頭。

    白微瀾一時控訴點太多,讓宴緋雪有短暫的失神,想起白天蘇大夫說的,自己沒察覺到白微瀾的情緒異常。

    這個人情緒如此外露,他就是想忽略都難。

    這幾天白微瀾看着情緒穩定平常,像是造謠事情已經翻篇,他也沒放在心上。

    但是蘇大夫說白微瀾買了陽痿的藥粉,想讓人家一輩子當太監。

    顯然平靜的面上,心底耿耿于懷,一直蓄意報複。

    白微瀾,這是故意掩藏起了情緒?

    還是說,白微瀾只讓自己感知到,想讓他感知到的情緒?

    宴緋雪腦子一時有些亂,沉默半晌,不知道何時白微瀾已經轉身側望自己,那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堪堪回神只抓住了重點,“我怎麽沒尊重你了?”

    白微瀾沒吭聲。

    身體躺平了。

    宴緋雪都說翻篇了,他再追究計較也顯得太過執着。

    他不說,宴緋雪也就沒繼續追問。

    難得靈感流暢,他停筆下來斷了片刻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過,宴緋雪還是沒放着白微瀾一個人東想西想,還給他丢了一冊話本打發時間。

    “乖啦,等會兒就來陪你。”

    “嗯?”

    白微瀾仰頭,吭哧吭哧的要了一個吻,然後拿着話本乖乖的躺下了。

    等他臉上熱意消退後,白微瀾才反應過來,他要的是一個吻嗎?

    不過,媳婦兒哄他了。

    白微瀾瞬間忘記之前的郁結,滿心平靜的翻話本。

    以前無意間看到表妹的話本,全部寫的是窮酸秀才和千金小姐沖破世俗眼光勇敢在一起的情節。

    小姐為供秀才讀書漿洗刺繡熬瞎了眼,秀才高中後也厚待糟糠之妻。兩人恩愛更甚從前,世間多了一段佳話。

    他那嗑壞腦子的表妹哭的眼淚汪汪,天天想爬牆翻狗洞出去找她命定的秀才。

    無聊又俗套。

    不過是窮酸秀才寫來想賺深閨裏,單純的千金小姐哥兒少爺們不值錢的眼淚罷了。

    不過,此時無聊也是無聊,白微瀾還是手臂枕肩,翻開話本粗粗掃過打發時間。

    元宵佳節燈謎相遇,才子佳人一眼萬年;

    深夜隔門相思,琴簫合奏表明心意;

    偷偷在荒廢的寺廟祈福,暴雨把祈福樹打的嘩嘩作響,渺渺茫雨中只樹下癡癡相望的璧人。

    雨夜裏,火堆取暖,小少爺隔着跳動的紅焰火苗緩緩起身,輕解濕衣羅裳。

    書生跨了過去,兩人相擁。

    接下來寫的,讓人面紅耳赤血脈偾張。

    白微瀾顯得很躁動。

    這雕花木床不知道是傳了幾輩的老古董,嘎吱嘎吱的響,鈎簾上的紅色流蘇也晃個不停。

    宴緋雪捏了捏眉心,耐心道,“你睡不着?”

    “對啊,看這個怎麽睡得着?”

    宴緋雪道,“那你學的怎麽樣?”

    最近,白微瀾對他的畫冊子很感興趣,每次欲言又止,想詢問但是又不想暴露自己一竅不通,就這樣拉扯僵持着。

    真是死要面子。

    于是他就給白微瀾丢了個話本子,自己去學吧。

    可白微瀾臉又氣又紅,“這肮髒話本,學什麽學。”

    宴緋雪這會兒真是摸不着頭腦了。好在他已經用淺墨勾勒好人物衣着輪廓,不至于被外界影響到手抖。

    白微瀾的表情看着不像故意鬧別扭,而是真的很生氣。黑眸浸透寒意,暖黃的光暈把眉眼染的更加立體俊美。

    手裏緊攥着話本,一言不發的望着他。

    沒等宴緋雪問,白微瀾指着話本道,“惡心到我了。”

    宴緋雪沉默了會兒,嘴角微動,但還是沒問出口。

    不會真的不行吧。

    這是市面上最暢銷的話本。是蘇大夫搶破腦袋塞給他的,要他對着話本,畫出令人臉紅心跳的感覺。

    他這番神色落在白微瀾眼中,白微瀾滿腔的話都咔在了喉嚨,喉結滑動了下,沉默着找回了平靜。

    宴緋雪總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只是一眼便能壓下或者撫平他的暴躁。

    白微瀾再擡眼,黑眸沉沉無波無瀾,“你想知道我為什麽覺得惡心?”

    “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窮酸書生臆想出來的,貪慕虛榮渴望嬌妻美妾,但現實是名落孫山落魄不堪,走在路上哪個千金小姐看他們一眼?”

    “這些暗地裏惡心的蛆蟲,為了抒發自己的陰暗面,披着情愛癡心的幌子,蓄意欺騙涉世未深的小姐哥兒,讓他們沉迷并希冀自己,也能有段才子佳人的情緣。”

    宴緋雪認真聽後,緩緩道,“我認為這些,還不足以擾亂你心緒。”

    白微瀾嘆氣,嫌棄似的把書丢一旁。

    一臉我輸了的神情望着宴緋雪。

    “對。”

    “因為我從這話本裏,看到了令人作嘔的觊觎、意淫、妄想。”

    就像李嬸子家那怯弱又惡心的男人。

    他沒法說服自己就此翻篇。

    宴緋雪沉思了會兒,他雖然淨手了,但是身上還帶着淡淡的墨香。

    “你還在想白天的事?”

    “嗯。”

    “我無法不想。

    我心裏好不舒服。

    我恨不得拿刀殺了他。”

    宴緋雪親了親逐漸暴躁的眉眼,黑硬的眉毛有些紮人。

    他也不是什麽寬容大度的好人,但是這事兒他比白微瀾看得開。

    或許從小被觊觎垂涎,他見慣不慣。

    又或者,高高在上的神何曾注意過蝼蟻的貪婪?

    只要不犯到他眼前,他就眼不見心不煩。

    宴緋雪道,“管天管地你還能管人家腦子怎麽想?”

    “就是,他敢想,我就打。”

    宴緋雪發笑,“幸好你沒當皇帝,不然鐵定是個暴君。”

    白微瀾還是不爽,眼珠子一動不動漸漸陰沉,腦袋枕在宴緋雪脖子上,呼吸逐漸輕了——明顯在專心想謀劃什麽。

    宴緋雪輕拍了下肩膀上的後腦勺,“別想了,要是這次警告後他們還造謠,那我也會出手的。”

    暖黃的光暈落在白玉脖頸上,一絲青絲淌在玉色裏,紅唇、黑發、玉肌,宴緋雪眼尾弧度微微上挑,眼型帶着桃花眼的魅惑,眼眸多數情況即使笑着也淡淡的。

    此時更是帶着漫不經心,透骨的寒意。

    白微瀾擡頭怔怔出神,艱難的撇開視線後,才能稍稍換一口氣。

    “從此君王不早朝啊。”他吶吶感嘆道。

    “你什麽時候早起過。”

    白微瀾把人攬入懷,清爽的後脖頸上帶着點胭脂的香甜。

    這些氣味落在宣紙上成了一幅幅令人遐想、深夜慰藉的東西。

    白微瀾神色微動,似在思索什麽,猶疑開口道:

    “晏晏,你能不能……”

    宴緋雪側頭看他,卻只能看到流暢堅毅的下颚和性感的喉結。

    “嗯?”

    “哎,沒什麽。”

    就宴緋雪寒冬半夜來了靈感還爬起來作畫的樣子,他沒理由讓人不繼續畫了。

    暗夜寒意帶着幽香侵蝕着心神,白微瀾挑起一絲青絲放嘴邊親了親,慢慢道,“好煩人吶。”

    宴緋雪沒動,等着他繼續說。

    良久,寬大的手心慢慢的摩挲着他後脖頸,只聽頭上傳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聲音,“我會賺大錢,然後宅子裏只有我們一家人,晏晏每天就在家裏畫畫可以嗎?”

    這樣就沒人觊觎了。

    白微瀾肩膀得了一巴掌。

    “做夢吧。”

    白微瀾一副失落的口吻又笑着無奈道,“那好吧,晏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因愛怯因愛勇。

    “嗯,好夢。”

    宴緋雪說完又把結實有力的大腿放自己腰身上,然後用白微瀾的雙手圈住自己,腦袋縮在胸口處舒服的閉上眼。

    賺錢賺錢把月亮送上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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