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懾
繡會大樓三樓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會議室,足夠容納下二十人進行開會,今天楊雪豔召集項目所有成員過來,說是要宣布一件事。
臨近約定的時間,大家差不多都到了,由于還沒開始,相熟的人湊在一起說着話,聊的都是些家長裏短,但也有些人在聊項目相關的信息。
姜潤坐在靠前的位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時不時瞄一眼前方牆上挂着的時鐘,終于秒針越過九點整的門檻,滑向新的圓圈。
“都久等了吧?”楊雪豔今天穿着一套正式的灰色女士中山裝,胸前別着一個精致小巧的胸針,是繡會前些年發下來的紀念品,所有人都有,但是會長和副會長的卻是最為獨特的,上面刻有她們的名字。
一個胸針就足夠說明她的地位了。
“我們都才剛到,哪兒談得上久等了?”坐在主位右手邊的繡會會員笑着開口将這話給繞了過去,楊雪豔也笑了笑,沒有再繼續,直接開門見山道:“今天我們項目要加入一個新人,你們都認識,來,愛雲進來吧。”
一邊說着,一邊沖門外招了招手。
衆人下意識地朝着沒關上的門看去,只見楊雪豔話音剛落的瞬間,一個穿着白襯衫搭配鵝黃色外套的女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兩步路的距離,姿态良好,脊背筆直,看上去像是亭亭玉立的千金小姐。
一頭黑發盤在腦後,耳朵上戴着兩個珍珠耳環,襯得她整個人溫潤又乖巧,實則,确實如此,她一開口就跟所有人打了個招呼,腰肢微彎,笑容也非常得體。
“各位前輩好,我是繡會的成員林愛雲,很高興也很榮幸能有這個機會和大家共同完成項目。”
林愛雲生了一把好嗓子,既大氣又帶着南方的軟糯,稍稍一示弱,那聲音就帶上了絲絲撒嬌的意味,卻嬌的剛剛好,不讓人産生反感,反而還讓人忍不住心軟,依了她。
這一屋子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女人,看她就跟看自家小輩一樣,哪兒說得出什麽重話,再加上林愛雲旁邊站着的可是繡會的副會長,擺明了是來撐腰的。
除了會長以外,就她最有權威。
誰還敢有異議?
“好好好,我想起來了,上次大典那個項目就是你和姜潤想出來的點子對吧?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有想法,一個比一個有能力,咱們繡會有你們這樣的後浪,我們也放心了。”
“誰說不是呢?新鮮血液頂上,我們才更安心。”
蕭文娟這次也在這個項目當中,就數她支持的聲音最大,一個勁地誇,都快把林愛雲誇上天了。
姜潤坐的位置離林愛雲近,一擡眼就能看清她輕顫的睫毛,見狀,唇角不自覺地往上勾了勾,他還以為她多從容不迫呢,原來也緊張啊?
笑過之後,腦海中又不禁想起早上看到的蕭城,呵,林愛雲怎麽可能跟那樣的人扯上關系。
怎麽說呢?一只小白兔,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灰狼,怎麽看怎麽不搭。
想明白後,姜潤唇邊的笑意越發深了,一直壓在心口的大石頭都松動了些,手搭在椅背上,靜靜等着楊雪豔讓林愛雲落座,在他看來,這件事情就是板上釘釘的了。
可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變故發生了。
“我不同意,一個剛進繡會沒多久的黃毛丫頭憑什麽可以參與這樣重要的項目?”說話的是坐在主位左手邊的繡會會員,她眸中帶着憤怒,徑直将手中的鋼筆重重摔在桌子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頓時所有人都朝着她看了過去。
楊雪豔面上的笑容凝固下來,看向那人,語氣淡淡開口:“紅霞姐,在繡會靠的是能力,而不是資歷。”
這話一出,其他人贊同地點了點頭。
“呵,這點我當然知道,她能有什麽能力,才二十出頭吧?難道就憑上次在大典上耍了點兒小機靈就能夠稱得上能力了?那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繡會,參與我們的項目了?”
陳紅霞翹起二郎腿,雙手撐在桌面上,眼神掃過楊雪豔,最後落在林愛雲身上,帶着濃濃的打量和不屑。
“是啊,紅霞姐這話說得也有些道理,我們繡會一向是公平公正的,要是全靠關系進來,那豈不是亂套了,以後還有什麽威懾力可言?”
“就是,前段時間大領導都親口誇過咱繡會,這壞了規矩,不是打他的臉嗎?”
陳紅霞在繡會待的年歲比會長還長,她自然也結交了不少好友,這會兒站出來幫她說話的全是資歷和能力擺在那兒的老會員,一時之間竟沒有人敢接茬。
眼看她們把事情格調都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楊雪豔差點兒被氣笑,眸光也看向了始作俑者陳紅霞,自打當年當上會員後,或許是知道端上了鐵飯碗,便開始偷懶耍滑,繡技十年如一日,不見半分長進,不然也不至于連個會長和副會長的職位都撈不上。
她這人能力是有,但就是喜歡貪小便宜,仗着資歷老,常常在繡會作威作福,想法設法從普通成員那裏撈各種好處。
偏偏又沒犯別的什麽大錯,讓人抓不住大把柄,處置不了她。
可謂是一顆人人皆知的臭老鼠屎,藏在繡會裏,卻令人無可奈何,只能平添惡心。
這件事情也不能說陳紅霞針對林愛雲,或者說是針對她這個副會長,而是上個星期,陳紅霞收了好處,想将繡會一個普通成員塞進來,沒成功,所以這次惱羞成怒了,想找點兒存在感。
但就據她們自己所說,繡會是個公平公正的地方,陳紅霞想塞進來的人能力不夠,繡技不到位,再加上慌張當衆出了醜,所以才沒有成功加入。
這又能怨得了誰?
要是有足夠的能力,那麽她想塞進來,別人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興許還會感謝她幫繡會挖到了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現實總是事與願違。
這次項目參與的人,都是繡會會員,剩下的則都是快夠上會員及格線的普通成員,能力和資歷都沒話說。
要不是楊雪豔對林愛雲的能力有足夠的信心,再加上上次在大典上她的出色表現,她是萬萬不會把她塞進來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這種好項目可遇而不可求,她怎麽着也想幫林愛雲争取到,有了這個契機,到時候林愛雲拜入會長門下時,也名正言順些,不會讓人看不起。
“副會長當初推薦這丫頭進繡會也就算了,怎麽?現在還要推薦她進項目,以後是不是還要推薦她當會員,當會長了?”陳紅霞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現在林愛雲和楊雪豔正巧撞上來,那就別怪她了。
而且要不是萬婷芝和楊雪豔,那位成員早就進項目了,如此,那寶貝也早就進她兜裏了!
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稀世珍寶,她們讓她損失了多少錢!
陳紅霞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噤聲了,大氣不敢出一下,這可是公然跟楊雪豔副會長叫板。陳紅霞有這個膽子,她們可沒有,剛才幫忙刺兩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紅霞姐說笑了,林愛雲進繡會是靠着真本事,那幅牡丹圖和荷花錦鯉圖大家都是看過,認可了的,怎麽?這才多久,都忘記了?”楊雪豔雙手撐在桌面上,眼神犀利一一掃過衆人的面龐。
陳紅霞面上閃過一絲難堪,眼神躲閃一瞬,她當然沒有忘記,甚至當初還當着所有會員的面誇過,那些贊賞的話如今像是刀子一般扇在臉上,疼得很。
但是這不代表她就這麽讓林愛雲順利加入項目當中了。
“那又怎樣?我們在座的,誰不是積分多的都能砸死她了,她拿什麽加入項目?繡會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有作品的成員,要是個個都嚷着要加入項目,擠都擠死了。”
“該不會真的以為大典那件事加的積分就能讓她躍龍門了?算個啥啊……”
陳紅霞尾音未落,突然對面傳來“刺啦”一聲椅子劃過地面的響動,打斷了她的話,擡眼看去,就見一向笑面虎的姜潤冷着一張臉,不緊不慢地扣上了西裝外套的扣子。
“陳會員,大典在你口中就如此一文不值?”姜潤站得筆直,似笑非笑地歪頭,似乎非常不解。
陳紅霞聽在耳中卻是咯噔一下,心都快飛出來了,下意識地跟着站起來,磕巴道:“這話我可沒有說過。”
“哦?是嗎?”姜潤雖是笑着,眸中的冷意卻是實打實的,“大典的項目是我和林小姐負責的,我覺得甚是重要呢?”
“當然,當然重要。”陳紅霞幹笑兩聲,此時除了附和,她還能說什麽?況且這個姜潤很是厲害,是史上最年輕的男會員不說,還是如今會長的兒子。
種種身份擺在這兒,就連她這個年紀和資歷大到可以做他奶奶的人也要給幾分薄面,只是,他為什麽要站出來維護楊雪豔,不,林愛雲?
“這不就對了,我還以為陳會員真的那麽覺得呢?”姜潤轉身将椅子擺正,語氣不鹹不淡,甩出一枚重磅炸彈,“而且今天這個決定,不光是楊副會長下的,還是會長大人出差前叮囑下來的。”
“會長?”陳紅霞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會長說過這個項目還差一個關鍵部分的缺口需要補上,在座的各位覺得繡會當中還有誰比林愛雲更适合?”楊雪豔用食指骨節敲了敲桌面,清脆的響聲砸進衆人耳朵裏。
缺口?所有人茅塞頓開般猛地看向了一直乖乖站在主位旁邊,未發一言的林愛雲。
是啊,除了她,還有誰?
繡會當中擅長繡花的人很多,但是能将花繡“活”的人卻屈指可數,靈氣和生氣都必須達到一種境界,才能碰到這個項目的繡布,不然別來沾邊。
而林愛雲,兩次嶄露頭角都是靠着“花”,大家都有目共睹,她是真真切切掌握其中竅門的繡者。
“我贊同林愛雲加入項目。”蕭文娟率先舉起了手,其餘人陸陸續續都舉了起來,包括最後的陳紅霞。
一錘定音,沒有任何異議。
“去吧,那是你的位置。”楊雪豔笑着為林愛雲指了指會議室尾部的一個空位。
林愛雲颔首點頭,在別人看不見的位置沖楊雪豔露出感激一笑,然後在路過姜潤的時候沖他禮貌性地彎了眉眼,後者深深望了她一眼,笑了笑。
她落座後,楊雪豔轉身拿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正式開始”。
只是才剛剛寫完,楊雪豔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眉梢一挑,“對了,紅霞姐剛才提到過積分?”
陳紅霞不想提起剛才的話題,但耐不住楊雪豔一直盯着她,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頭。
“大家或許沒有關注,但是我們愛雲同志作為一個新人,如今的積分可是高的吓人。”楊雪豔把粉筆扔進粉筆盒裏面,濺起陣陣白灰,嘴唇一張一合吐出一個數字。
“什麽?”蕭文娟捂着唇驚呼一聲,不敢置信地探出身子看向林愛雲,這丫頭進入繡會後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暗暗攢着大招呢?
這個積分就連當初的姜潤也是花了一年時間才達到的吧?
這下原本還心存不服氣的人,徹底心服口服,望向林愛雲的視線也多了兩分認可。
靠能力和水平說話的行業,就是這點好。
林愛雲始終淺淺笑着,她不說話不是因為她膽小怯弱,而是因為這樣的場合,一來她沒有資歷說話,二來她說了只會起到反作用,還不如借力打力,因為她知道,按照嬸子的性格,肯定不會讓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吃虧受委屈的。
只是……
她的視線不自覺望向斜前方的姜潤,一望過去,就對上了那雙丹鳳眼,眼尾的淚痣搖曳生姿,妥妥的男狐貍精長相。
林愛雲率先收回了目光,她唯一沒搞懂的便是姜潤為什麽要幫她,還是一副不怕得罪陳紅霞的架勢。
難道是看在會長的面子上?對了,他身為會長的兒子,肯定知道會長将在不久之後收她為徒,到時候兩人就是名正言順的師兄妹了。
師兄幫一幫師妹,也無可厚非。
自以為将前因後果想得很明白的林愛雲已經在琢磨着該怎麽感謝楊雪豔和姜潤了,只是她不知道,姜潤這個人,向來幫親不幫理。
此處的“親”不是指親戚或者是親近的人,而是他姜潤親愛的人。
只有他喜歡的,他才會出手。
瓜子在這裏祝大家節日快樂,開開心心過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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