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難得回來,方子晨跟着趙哥兒在涸洲城裏住了一段時間,偶爾的會帶幾個兒子跑城外訓練區看看,石林傑被訓過一頓,如今嚴格起來了,訓練雖是苛刻了些,但進度是喜人的,起碼這會兒才過去半年,那些小夥子瞧着就是清神明目,脊背挺直昂然,黝黑的臉上滿是剛毅果敢,氣質大不如以前了,站有站姿,一身淩然,瞧着就是跟普通漢子不一樣。
要說之前唐大娘這些姑娘哥兒被送來訓練區時,不說原先被征來的小漢子們,就是石林傑和黎師傅都吓壞了。
怎麽的還有哥兒姑娘過來了?
黎師傅年紀是上來了,但不是那種守舊的,就詫異了一瞬。
這地兒陌生,先頭這幫姑娘哥兒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鎮上,這會兒一路走好,心頭不是不忐忑。
為了趕時間,帶隊的官兵是一路趕,幾乎都不怎麽歇,而且也看不慣這事兒,路上并未對幾個哥兒姑娘有特殊關照。
甚至還更加趕,故意似的。
就想着最好走不動了,直接哭着鬧着回家最好。
可後頭走了兩天,幾個官兵心裏就不是滋味兒了。
為啥?
其他小漢子都頂不住囔着喊‘官爺,休息一下吧!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可那幫姑娘哥兒沒有喊過,一句都沒有。
第二天晚上歇路邊,有一姑娘脫了鞋,幾個官兵不輕易的瞥了一眼,然後就震住了。
那腳起的泡早破了皮,嫩肉又被磨出了血,血都滲了出來。
村裏人衣裳都是磨人的粗布,鞋子就更是算不上好了,有幾人穿的還是草鞋。
見着還在冒血,那姑娘直接在路邊找了點土敷上去。
村裏人大多都是這般止血的,要不就是找些蜘蛛網黏上去,沒啥子講究。
旁邊一哥兒腳底也起了三四個泡,那姑娘還好心的幫他。
都是可憐人,大家是抱成團的取暖,一路都互相幫助着。
幾個官兵面面相觑。
要是沒看到這一幕,他們都以為人一點事兒都沒有,畢竟這兩天他們一點不對勁兒都沒看出來,這些哥兒姑娘也沒吱一聲,走得那也叫一個快,可結果呢,腳都要廢了。漢子們沒事,為啥,都是家裏的寶,爹娘的曉得村裏離涸洲遠,一路走來定是不容易,那鞋是新納的,鞋底厚得緊。
這會兒官兵一看,漢子身上、腳上穿的,那料子不算好,有的甚至打滿補丁,但到底還算暖和,能禦寒,再看姑娘、哥兒那邊······
官兵的這會兒心頭佩服的同時,又感覺說不出的沉重。
雖是姑娘哥兒,但這忍耐力,不得不說,比漢子們都強。
這樣走路不是不痛,可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能回去,除了走下去,她們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這一百多人,幾乎大半都是和唐大娘差不多的情況,年幼便開始給家裏當牛做馬,大了,卻又像貨物一樣,被代價而枯。
誰給的彩禮多,家裏就把她們嫁給誰,哪管得對方是好是賴。
好賴都無所謂,好了又如何?要是那婆婆苛刻一點,也就一年到頭的能提斤肉回家,他們當父母的也占不得啥子好,還不如多要點彩禮實在。
反正是嫁出去的,便是潑出去的水,是別人家的了。
于是這幫哥兒姑娘們雖是有家,但回不去,來了,還有一條活路,因此她們只能孤注一擲,孤身一人,去往那只聽過的,但從沒去過的未知之地。
不能喊疼,喊了官老爺會趕她們走。
不能走,她們想活下去。
再苦再累都無所謂。
蝼蟻尚且偷生,何況是個人。
而且這根本算不得什麽,在家裏幹活都累習慣。
晚上也不敢熟睡,就怕着官老爺将她們抛下,一路戰戰兢兢,又如履薄冰。
到底還是心軟的,隔天官兵特意照顧了,走兩時辰便歇一下,晚上歇在山裏,看她們穿得單薄,夜裏冷得很,讓人生了火,煮些熱水給她們喝。
歇荒郊野外,多是要生火,一是取暖,二是若是山裏有那野獸,見了火也不敢過來,安全。
但幹柴撿得不多,火堆生得少,往常姑娘哥兒們都搶不到火堆旁的位置,幾百個漢子,也不是個個都有那禮讓之心,加上不敢滋事,因此她們多是歇在遠遠的外圍,壓根取不了暖,晚上總冷得瑟瑟發抖。
這會官兵發話了,漢子們才不情不願讓了地。
到了涸洲,已是四天後。
那會兒李豔梅還沒來,到了訓練區裏,一切都是陌生的,怎麽忐忑害怕,暫且不提,後頭別說秦家兵,就是新兵們也不敢再随意小瞧輕視她們了。
佩服。
雖是姑娘、哥兒身,但那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讓人由衷的佩服。
黎師傅晚上回來還一直誇,說這幫姑娘哥兒做啥事兒都勤快,他教導的時候大家可認真了,人性子瞧着也是好,一點都不比那幫小漢子們差。
這會方子晨得了空特意來看了,新兵們剛練完體能,旁兒訓練區的漢子們都累直接躺在了地上,可這幫姑娘哥兒卻是争分奪秒似的,歇息的空擋,還不忘掏小本子看起來。
嘴裏嘀嘀咕咕,念着藥名。
方子晨默默看了片刻,同李豔梅詢問了兩句才道:“上進是好,但你也得看着些,讓她們該休息的還是要休息,務必保證身體健康。”
這會方子晨和李豔梅交代着事,乖仔左手滾滾,右手蛋蛋,乖乖跟在方子晨旁邊,有人喊了他一聲:“小少爺。”
是唐大娘他們,這十幾人是乖仔招上來的,這會兒還認得。
“哎呀,是柳哥哥和唐姐姐呀。”
這裏算是自己的地盤,乖仔也不怕,跟方子晨說了一聲,牽着滾滾蛋蛋就過去了。
李豔梅殺豬最是麻溜,訓兵是半吊子,雖是差了一點,可她跟秦家兵——朱正取過經,前期也都是鍛煉體能,戰術這個,自然還是得秦家兵來,李豔梅這會兒帶隊是沒問題的,不用操心。
方子晨和李豔梅說完了,又喊了朱正和石林傑,交代了一些事,瞧着快到午時了,想帶三個孩子回去,回頭一瞧,方子晨額頭青筋直跳。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滾滾蛋蛋現在說話都有一股乖仔風,老是喲喲喲,擱現代,以後沒準的還能去說個唱,可在大夏,那就是喲個鬼。
這會蛋蛋學着乖仔躺在一哥兒的大腿上,笑眯眯的朝旁邊一姑娘招手,噘着嘴,怎麽看怎麽猥瑣。
“姐姐,來喲,蛋蛋香你一口。”
那姑娘給他親了,還挺高興,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
兩個姑娘又湊了過來,蛋蛋左看右看,然後美了,呵呵笑起來。
乖仔也被一群哥兒圍着,兩只老鼠掉進米缸一樣,樂不思蜀的,左擁右抱,頗有些好色之徒逛青樓的味道。
趙哥兒見飯菜都做好了,父子幾人還沒回來,正要出去找,看見方子晨回來了,臉色有些郁悶和擔憂,乖仔和蛋蛋也都正常,只滾滾·······一頭的小啾啾,刺猬一樣,先前剪了光頭,這會兒那頭發都不足拇指長,這會全紮起來了,那頭繩是花花綠綠,啥子顏色都有。
趙哥兒簡直要沒眼看了,瞪大了眼睛看方子晨:“你給綁的?”
“不是,訓練區裏那幫姑娘給綁的。”
滾滾摸了摸頭上的小啾啾,很高興,蹦蹦跳跳的,小臉紅撲撲,一路騎馬回來,個個都瞧他,可把他美壞了:“爹爹,明天滾滾還想紮多多。”
趙哥兒:“······”
那他一天估計啥都不用幹了。
晚上方子晨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床上似乎有釘子似的,趙哥兒輕輕踹了他一下:“幹嘛呢?睡不着嗎?”
幹嘛?
他感覺他兩個兒砸做派像老色狼,如今哪裏還能睡得着啊!
趙哥兒笑了起來:“你就是會瞎想,你不是說你是正道的光,好榜樣嗎?”
“是啊!”方子晨看着趙哥兒:“但有些事很難改的,遺傳你知道嗎?如果他爹爹是個色狼,那······”
趙哥兒給了他一拳:“你胡說八道,誰是色狼。”
“誰是誰知道,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親我就像啃豬腿一樣。”
趙哥兒一巴掌蓋住他的嘴,兩人又嬉鬧起來,方子晨那點煩心事兒也飛了,隔天精神氣爽,剛吃過早飯,黎藝盛拿了本子過來,問方子晨,說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兒好?
方子晨哪裏會知道啊!
黎藝盛想了想:“乖仔叫蘭澤,那滾蛋叫啥?”
方子晨噎住了,黎藝盛看他表情,吃驚道:“不會我兩個小兒子還沒有名字吧?”
方子晨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忘記了。”
來了涸洲後一直在忙,這事兒真是給忘得幹幹淨淨。
黎藝盛真是服了他了。
不過這事兒也不急。
“我想給孩子取個名。”
“那你就想啊!我也沒攔着你。”
“我這不是想着你狀元郎嘛!肚子裏有墨,想讓你幫我想想,取個啥名,能豔壓群雄那種。”
這種事兒自是當父親的來比較好,方子晨便笑了笑,直接道:“黎有財?”
黎藝盛:“······”
“黎有福?”
黎藝盛:“······”
這人還狀元呢!
這名兒村裏一抓一大把,他管的那個水泥廠,就有六個叫有福,九個叫有財。
後頭黎藝盛連熬了三夜,給孩子取了名,叫黎煜熙。
這名字是夠繁瑣的,要是擱現代,考試人都寫到第二頁了,他還在和名字杠。
方子晨:“有什麽寓意嗎?”
黎藝盛搖頭:“沒有。”
“那你還熬了三個晚上?”三個晚上就想出來這麽個名,剛還牛哄哄的,還以為他取了個什麽驚天地泣鬼□□兒呢!
哎!
黎藝盛看他搖頭晃腦的走了,恨不得踹他一腳。
這名不比滾蛋好聽啊?
謝肖宇要坐月子,鋪子裏忙,馮嬷嬷一個人管不來,蜀南帶回來的幾個姑娘哥兒還是有些怕人的,尋常要是婦人夫郎進店來,他們還能招呼一二,可若是看見那留着胡子且面相較為兇悍的漢子,幾人就不行了。
先頭一姑娘見着了客人,大概是身型同之前□□她的漢子相似,直接定在了當場,臉色煞白出了一身汗,那漢子倒是好心的,還問她啥了,結果剛一開口,那姑娘就尖叫着跑開了,抱着頭縮到角落裏瑟瑟發抖,這事兒發生的突然,好些客人都被吓着了,不曉得原委,這幾姑娘哥兒都是可憐的,那種事馮嬷嬷也不能跟外人說,那幫客人受了吓,罵罵咧咧的。
後頭馮嬷嬷便把她們安排到後院裏頭,想着自己之前是急了,這事兒還是得慢慢來才行,只兩個從先頭的事兒中走出來了,能心平氣和的在鋪子裏幫着招呼客人。
但還是忙,造紙廠那邊來時也都安排妥當,倒也不急着回去,趙哥兒便過去頂些時日。
這會兒正在算賬,一老爺模樣的人帶着一小厮走進來,趙哥兒以為他是來買吃食的,結果人看他兩眼,直徑走到他跟前。
“你是這兒管事的?”
“嗯!可是有事?”
“我姓餘。”
趙哥兒想起來了,馮嬷嬷前頭提過一嘴,這姓餘的家裏好像有一兒子,說是幾年前從馬上掉下來,之後就癱了,說癱也不像,不會說話不會動,方子晨當時在場,就說了,是植物人。
趙哥兒也不知道什麽是植物人,方子晨解釋了一通他才懂。
餘老爺底下就兩個兒子,這會兒癱的還是他最寵的孩子,餘老爺真是為他想盡了辦法,上次跑了店裏來,說算命的說了,這事兒得找個面相好的沖個喜,他兒子就能好起來,那找誰啊?他說了姚丫頭。
姚丫頭模樣是不錯的,先頭在廚房裏頭幹活,想安心的在方家過,主動賣身給了趙哥兒,既是自己人,那鹵料啥子弄,馮嬷嬷自都交給了她。
不過先頭太忙了,早上在廚房裏忙活完後她便到前頭鋪子裏幫忙,然後不知道咋的,被餘老爺看上了,還帶着個老道來,說她面相好,旺他兒子,想娶。
這會兒又提了,趙哥兒晚上回來跟方子晨說:“餘老爺說,要是我們答應了,可以給我們五十兩銀子,他在西街那邊有三處宅院,也認得些人,要是答應這事兒了,以後能罩着我們,也會好好對待姚丫頭,她嫁過去就是當少奶奶的,一月能給她二十兩零花錢。”
他說着不由嗤了一聲,方子晨看他:“這裏面有問題?”
“那餘老爺恐怕是不曉得我是誰。”趙哥兒來了涸洲之後,一直呆村裏,村裏人都認得他,可涸洲城裏的老百姓卻是沒怎麽見過他的。
那會兒方子晨剛來,還沒做出什麽事,謝肖宇鋪子開得也‘隐秘’,客戶們只以為他是外頭來的,怕曉得他們和知府大人有關系會被打,謝肖宇馮嬷嬷幾人晚上回府那是偷偷摸摸,蒙頭蓋臉,而且也沒人關注這個,如此過去一年了,那買鹵肉的吃食鋪子背後站的人是誰,外頭人沒一個曉得。
“今天跟餘老爺來的夥計身上有鹵肉味,衣裳胸上和袖子上還有些油漬。”
那味跟他們店裏的味道不一樣,趙哥兒聞出來了。
而且那油漬的位置——穿了襜衣,砍肉時,偶爾的還是會被濺到衣領下,外頭人穿的襜衣和他在方子晨指導下做出來的圍裙很像,襜衣只遮到胸口,脖頸處還有袖子這些地遮不住,偶爾的也會油水被濺到。
趙哥兒一看就覺得不對勁了。
一月二十兩零用,要擱京城那地兒,算不得什麽,一盒胭脂都抵不上,可在涸洲城,即使是王家,也沒闊到這地步。
說這話時,餘老爺說的很大聲,明顯就是想給姚丫頭聽的,又許了五十兩的好處,要真是做生意的,一丫鬟能賣出這般價,怕是早樂得找不着北了,當場應下。
趙哥兒沒應,送走了餘老爺,問了姚丫頭怎麽看,姚丫頭說她不想嫁,就想呆家裏,她這輩子都是主君的人,不走。
趙哥兒心裏就有主意了,派人查了一下,餘老爺家裏就是做吃食生意的,開了兩家客棧,而且還在他們烤鴨店街對面有家賣熟食的鋪子。
先頭生意挺好,後來自是拼不過他們烤鴨店了。
姚丫頭常在廚房裏忙,身上的鹵肉味自然是重一些,餘老爺怕是打聽到了什麽,自家又琢磨不出鹵肉的配方,才想對着姚丫頭‘出手’,不過先頭看謝肖宇和馮嬷嬷對她們好,有時午間忙,謝肖宇他們直接端了碗在外頭吃,一盤鹵肉放櫃臺上,誰吃就夾,同個盤吃,這是當自己人一樣啊,餘老爺自是不敢輕視,拿了‘誠意’來——雖是沖喜,但一過來就是做少奶奶的,一月二十兩,随便花,你們放心。
趙哥兒不傻,餘老爺打的什麽算盤,他幾乎是在看見夥計衣裳上的油漬時就大概猜到了。
姚丫頭要真過去沖了喜,那就是餘家人了,就是不願意說那鹵肉怎麽做,餘家逼一逼,就不信她還能嘴硬。
“那你就拒了。”方子晨說。
被拒了的餘老爺臉色鐵青,還問趙哥兒是嫌給的銀子少了,還是怕他們會對姚丫頭不好?這都可以好商量的。
趙哥兒找了借口,餘老爺見對方死活不松口,似乎真不願把姚丫頭嫁過來,又看向姚丫頭,這家鋪子對下人好,要是下頭人自己願,怕是也不會攔,可見姚丫頭面無表情,趙哥兒拒了這事兒她竟一點都沒有着急和失望,餘老爺就曉得人也是不想做這少奶奶的了,呸,就個下人,還瞧不上他餘家少奶奶的位置,倒是傲得很啊!
餘老爺氣憤填膺的走了。
姚丫頭本來緊握的拳頭緩緩松了開來,等餘老爺消失在門口,才到趙哥兒跟前鞠了一躬:“謝謝主君。”
趙哥兒扶她起來:“自家人謝什麽。”
姚丫頭面上有幾分掙紮,考慮了半晌,才緩緩道:“餘老爺給了銀錢。”
五十兩啊!
誰能不心動。
趙哥兒拍拍她肩膀:“要是個好的,你也願,我貼了銀子,我都願讓你去,但人若是打着旁的算盤,你又不願,就是許我一箱黃金,我也是不會應。”
姚丫頭覺得眼眶酸澀發燙,定定看他,而後垂下眼,把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主君和小少爺都一樣呢!”
一樣的好。
總是讓她心頭暖乎乎的。
本以為這事兒也就這樣過了,可後頭幾天,店裏卻是突然沒了客人來。
生意是一落千丈,這會兒天氣回暖了,做出來的吃食隔夜就能馊,損失了好些,太過突然,那天開門,馮嬷嬷帶着幾人照舊是鹵了好幾鍋大腸和鴨脖鴨爪,烤鴨也是做了十來只,可一整天,店裏稀稀拉拉的就來了幾個人,這不得奇怪?畢竟店裏賣的吃食花樣多,總能招來客人,先頭說是人滿為患都不為過。
可這會兒竟是沒啥子人,一連過了幾天都是這般。
趙哥兒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兒,但也知道不對勁,正合了賬本想派人去查查,就見一客人買了半只烤鴨正從店裏出去,都沒走到街上,一漢子沖過來拉住他。
“老許,你膽子可真大啊!還敢來這家鋪子買肉吃。”
“咋的了?為啥不敢啊?”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
“哎呀,這家鋪子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
“啊?這不能吧?”
“真的,程老爺都看見了。”
謝肖宇當初選的這家鋪子在西街上,這邊人多也熱鬧,有很多吃食鋪子,西街街頭那邊還有家青樓,夜裏偶爾會有打更的和青樓裏的客人從西街經過。
前幾天往上,就有人看見一披頭散發,身着白衣的男子在那家賣很香的鹵肉鋪子門前飄來蕩去,打更的和好幾個在樓裏喝花酒正要回家的漢子都看見了,當場吓得肝膽俱裂,嗷嗷叫,拔了腿就跑。
隔天這事兒就傳開了。
老百姓說這不能吧!別是看錯了。
看錯了?那打更的如今還躺醫館裏頭昏迷不醒呢!
然後第二天晚上,也有人看見了。
之後就傳是不是這家店裏不幹淨,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總歸有那麽些膽小怕事的,不敢再上店裏來了。
趙哥兒煩得慌,着急上火,回來又扒拉箱子,想找當年他讓林小俠削的桃木劍。
方子晨聽他吩咐人去買黑狗血,便問了一嘴。
趙哥兒說:“鬧鬼,我要去抓它。”
這會談起鬼,趙哥兒可是一點兒都不在怕的,想起當初他壓着‘鬼’打的事兒,他還隐隐有些激動,想再來一次。
“你說有鬼?”方子晨問:“有人親眼看見的?”
趙哥兒點頭:“嗯,黃大爺和錢老爺都看見了。”
黃大爺是打更的,錢老爺是青樓裏的常客,他最愛去樓裏喝酒聽曲,常常半夜才回來。
方子晨擰着眉頭:“他們怎麽說的?那只鬼只在我們家店門口徘徊?”
趙哥兒答:“嗯!”
方子晨瞬間笑了起來:“有意思哈。”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趙哥兒不高興了:“最近好些客人都不敢來我們店裏買燒鴨了。”
方子晨見他嘟囔着小嘴兩夾鼓鼓,像含了雞蛋在嘴裏,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哪裏有什麽鬼,我估計可能是某些人眼紅我們家生意,故意鬧的。”
趙哥兒握住他作亂的手,不太确信的問:“真的假的,你怎麽知道世上沒有鬼。”
“我就是知道,”方子晨說得篤定:“每年死那麽多人,要真有鬼,豈不是滿大街都是了,那麽多的鬼,你見過一只沒有啊?”
趙哥兒:“······”
确實是,當初守義莊的時候,他也只見過假的鬼,真的一只都沒有見過,是不是······
“是有人扮的。”趙哥兒想到店裏馊掉的肉,那心肝都疼:“夫君,你去抓他,打他板子。”
方子晨搖搖頭:“這種勾不上大罪,我真抓了最多也只能關他兩日判他賠給我們一點銀子,受不到嚴重的懲罰,他下次指不定還要搞幺蛾子。”
趙哥兒沒主意,便望着方子晨,想尋求幫助:“那怎麽辦啊?”
方子晨摸着下巴,想了想,湊到趙哥兒身邊。
濕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上,方子晨身上淡淡的皂角味由鼻腔吸入肺腑,浸入四肢百骸,他的皮膚很好,油燈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在鼻翼一側投下微暗的陰影,整個人看着多了些許溫柔。
趙哥兒最受不了方子晨這模樣,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的幹什麽?
大半天的,他要是忍不住怎麽辦?
趙哥兒身子酥軟,日漸白皙的臉頰染上桃花般的顏色。
方子晨在他耳邊道:“我們這樣,這樣·····”
趙哥兒眼睛一亮,笑了起來,扭過頭來,戳了一下方子晨的肚子,誇他:“我就知道,你鬼主意最多了,一肚子壞水!”
方子晨:“······”
乖仔從門口噠噠噠的跑進來,剛在廚房吃了東西,這會兒嘴巴還油汪汪的:“父親,爹爹,你們幹什麽呀?”
方子晨:“今晚要去幹大事,你來不來?”
“幹大事?”乖仔眼睛都亮了,說:“那肯定要啊!乖仔最喜歡幹大事咯,沒有乖仔,父親和爹爹自己肯定幹不成。”
方子晨直接給了他腦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