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趙哥兒掀開籮筐一看,三個孩子擠成一堆,擡起頭來。
賈老太家養了一頭大肉豬,家裏人就指望着過年賣了它賺些銀子,喂得可好了,天天給它割好幾背簍的草,趙哥兒想着過年的時候買一頭回家宰了過年,因此跑去賈老太家看過,他一靠近豬圈,那頭豬以為是主家來喂食的,就哼哼叫着跑到欄栅旁擡頭朝他看,那豬當時就是這般模樣了,同他三個孩子是如出一轍。
嘟嘟的嘴,肥頭大耳,眼睛都被擠成一條縫。
趙哥兒心頭一哽,瞬間的說不出話。
這三個可能是豬妖,或者是他掀籮筐的方式不對。
一蓋再一掀,趙哥兒想哭了。
他可可愛愛的三個孩子,只一上午,就都不見了。
孩子腫得方子晨都不敢認,抱回家了,小風更是被吓了一大跳,唐阿叔心疼得要掉眼淚,趙哥兒讓張泉套了馬車,想帶孩子去鎮上看看。
張泉平日也最疼這幾個孩子了,這會孩子都沒個人樣了,這般嚴重,他絲毫不敢耽擱連忙的去了。
車上方子晨看着乖仔,他臉都腫了,但腫的最厲害的,就是那小嘴巴了,重災區,像四根香腸釘在上頭一樣,估計被蟄了不少次。
以前在小河村,他們趴草叢裏抓蛐蛐,摸到了馬蜂窩,那馬蜂別的地方都不蟄,就蟄他小粉嘴,如今也是,是他兒砸這張嘴特別招馬蜂恨嗎?
而且好端端的,怎麽跑村西頭玩去了,一問,方子晨頓時想揍他。
掏馬蜂還敢帶着兩拖油瓶去,不蟄你蟄誰?剛才馬蜂那麽多,烏泱泱一片,那馬蜂窩恐怕是也挺大,他兒砸真是得他精傳了,這膽量普天之下怕也是沒誰。
趙哥兒看他批評孩子,可說着說着,又誇起自己來了,無奈的嘆了口氣。
到了鎮上,乖仔扭扭捏捏的:“爹爹,乖仔頭發亂鳥,爹爹給乖仔綁一下先好不好?”
趙哥兒:“······”
方子晨:“······”
都什麽時候了,他兒砸竟然還有心思關心自己的發型。
怎麽這麽臭美?什麽德性啊!
三孩子一抱下來,周邊人看見了,都是倒抽一口涼氣,接着就想笑了。
實在頂不住,三個娃娃腫得讓人忍俊不禁。
方子晨聽見了,要換別人家的孩子,這模樣·······三個孩子眼睛都看不見了,腫得像雞蛋,又像奧特曼,遠遠瞧着就看見一張嘴,肥溜溜的招風耳,鼻子還冒着泡,他準是要笑話一番,可自家的,他到底是笑不出來。
老大夫全程抿着嘴,忍着給三個孩子看了,開了些藥,說回去給孩子擦擦就行了,以後看着點孩子,這被馬蜂蟄多了,會死人的,先頭一孩子也是被馬蜂蟄了送他這裏來,不過那會大熱天的,孩子穿得薄,全身都被蟄了,送他這兒來的時候,都沒氣了。
這話讓趙哥兒都後怕,一路回去都緊緊抱着乖仔。
“爹爹,對不起,乖仔惹禍鳥,還害鳥弟弟。”乖仔低着頭,紅着眼眶道歉:“乖仔沒有保護好弟弟。”
趙哥兒摸他頭,掌心下的頭發軟乎乎的:“下次別去了,馬蜂很危險,你沒有臨陣抛下弟弟,爹爹很欣慰,但沒有保護好弟弟不是你的錯,你還小,不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出了什麽事,你最先保護好自己,只有自己保護好了,才能保護別人,所以你不用跟爹爹道歉。”
乖仔哪裏曉得那馬蜂窩那麽大,幾個小夥伴胸脯拍得啪啪響,似乎很厲害很牛逼的樣子,那馬蜂窩快有背簍大,一打下來,那馬蜂就嗡嗡的跑出來,小夥伴們吓壞了,四處跑,乖仔還想拿尿呲那馬蜂窩,但後頭覺得自己這行為可能有些自不量力,淹不了馬蜂窩,趕忙的也拎着弟弟跑了。
滾滾蛋蛋這會兒擦了藥睡了,方子晨把乖仔抱過來,親親他沒能幸免于難的手背,乖仔埋到他懷裏,奶奶的喊了他一聲。
方子晨笑了:“這會兒你當不了最靓的仔了,只能當小叼毛,怎麽辦啊!”
乖仔:“······”
乖仔捂住他嘴巴,不想給他說了:“父親大壞蛋。”
“大壞蛋也是俊俊的大壞蛋,不像某些人,醜醜滴。”方子晨閉上眼,受驚了一樣:“哎呦,太吓人了,不敢看。”
乖仔呵呵笑,去掰他眼皮,硬是想讓方子晨看他。
兩父子又鬧了起來。
村裏人大病小病都喜歡熬着,這會兒見孩子‘沒事’,大概是不會帶他們來看大夫,趙哥兒讓大夫多開了些藥,又在點心鋪裏買了幾斤糖和果幹,到家後拿着藥又帶了饴糖果幹去串門了。
幾個孩子娘問清楚事件後,曉得是連累了乖仔,這會兒人當爹爹的來敲門了,大家都慌,忐忑着,以為是來問罪的,後頭曉得人來送藥,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的說對不住。
趙哥兒覺得沒啥對不住的,幾個孩子初衷是好的,沒誰架着自己兒子去,既不是誘騙也不是強迫,就怪不了。
而且也是他沒教孩子這玩意兒危險不能碰,乖仔便也不曉得馬蜂的厲害。
經了這一遭,他以後見了馬蜂怕是都要繞道走了。
他帶着饴糖和果幹貴,雖一家只送了半來斤,可一瞧就知道了,不是那等便宜的,往常大家在店裏見過,問了價從來都沒舍得買,要是尋常時候,大家定是要收起來留着過年走親戚那會兒送一點,這算是分體面的禮,也不用再花銀子去鎮上置辦,但孩子這會兒沒個人樣,疼得還在那殺豬一樣的嚎,到底是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是心疼,便拿了一些去哄孩子。
小家夥們一吃了糖,立馬就不哭了。
滾滾醒來後,倒也懂事,還摸着乖仔,問他痛不痛,要給他呼呼,蛋蛋側爬到床底下把自己偷偷藏起來的半個已經長了毛的包子摸了出來,遞給乖仔:“鍋鍋,西,不痛。”
他們只看見乖仔腫了,看不見自己腫,而且擦了藥涼嗖嗖的,一點兒也不痛,乖仔那個樣子,他們便覺得乖仔遭罪了。
看着三難兄難弟抱成團的互相安慰,趙哥兒心頭也暖。
家裏孩子多,說是兄弟多了能相幫,但也不全然是,有些家庭是兄友弟恭,有些兄弟卻是為了父母的關注,家裏的銀兩田地,把着對方視同‘仇人’。
不說大戶人家才如此,村裏也不外如是,村裏還比較講究,父母在不分家,幾兄弟住一起,媳婦總是為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摩擦不斷,多做頓飯都覺得吃了虧,當家的漢子不管又不行,不管晚上房裏的就要鬧,可管了就要和兄弟吵起來,到底是房裏的和孩子重要些,不得行了分家,又是爹娘,你們憑啥給老三村頭那片地,為什麽不分給我,那片地最好,你們太偏心了,老三,你從小都是我照看着長大,你要是還把我當二哥,就把那地讓我。
可小時候的事兒誰能記得?
就是記得那些情分,在這種事兒面前,大多都覺得不值一提了,不讓。
好啊!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以後別再喊我哥,我沒你這樣的弟弟。
村裏分完了家,有多少兄弟還能往來的?
前頭賈老太家的四個孩子剛鬧騰呢!
趙哥兒看得多了,只想着把孩子教導好些,滾滾是哥兒,終究要嫁出去,蛋蛋卻是要留家裏,他希望兩個孩子相親相愛,互相扶持,以後就算自己和夫君先走一步,乖仔也不至于舉目無親,孤零零一個人。
乖仔大了,懂得愛弟弟,如今看着蛋蛋,倒也是個講義氣的。
畢竟這小子視吃如命,這半個包子藏了大半來月都沒舍得吃,平時餓了,趙哥兒還常看見他往床底瞄,有幾次實在頂不住,都要伸手去拿了,要摸到包子了又硬生生的強忍了下來。
這會能拿出來‘哄’乖仔,可見也是知道疼哥哥的。
方子晨去隔壁買了幾斤幹玉米回來,讓趙哥兒給三個孩子做點爆米花吃。
就是沒零嘴,才吃了這個苦。
爆米花做的簡單,家裏也還有糖,一做出來,別說三個孩子喜歡了,就是趙哥兒和小風都愛吃。
乖仔坐在方子晨懷裏,晃着兩只小短腿,吃得很是滿足,還記得喂了方子晨一顆:“好好西咯,父親也西呀。”
看見乖仔又沒心沒肺笑起來,方子晨算是松了口氣。
隔天各村漢子黑壓壓的一片往鎮上湧,衙門剛一打開,大家都囔着要要報名。
方子晨瞧着都感覺有些怕,超市打折的時候,大媽大爺們搶貨時架勢都沒搞這麽大的。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這裏是征兵,不是招工啊。”
“大人,我們曉得。”
“考慮清楚了?跟家裏人商量了嗎?”方子晨又問。
“商量了,我娘說大人你是好官,征兵是為的我們老百姓好,我娘就讓我來了。”
“我爹也是這麽說。”
“俺爺爺讓俺來的,說這是出路咧,是個難得的機會。”
這幾人生面孔,沒見過,不像是之前來做工的,一問,原來是離平詳村老大遠的萬新村來的。
“化肥的事都傳到那邊去了?”方子晨詫異。
小漢子說:“我姐前幾天回來說的,她嫁在牛裏村。”
村裏就是這樣,像平詳村,從安平村娶了媳婦,媳婦回娘家一說,安平村就都知道了,可安平縣又在隔壁村娶了媳婦,媳婦再回去一說,隔壁村就又都知道了。
這種事兒,大家哪裏還能等到初二回娘家了再說啊!
都是像李翠花、陸氏、王哥兒那般,一傳十,十傳百,造紙廠建了大半年了,牛裏村這些偏遠的地兒都還沒有人曉得,可化肥廠這事兒才出了多久啊,大家就都知道了。
造紙廠面向的都是附近幾個村子招工,牛裏村離平詳村遠着呢!知道了、說了有啥用?而且他們也不用什麽紙,與之無關,也撈不着半點好,平詳村的外來媳婦自是不會跑娘家說,沒準兒說了,人當顯擺,或者娘家人估摸着她們漢子會進廠裏幹活兒,到時總找借口來家裏借銀錢咋辦?或開口讓幫襯,那幫是不幫?
化肥就不一樣了,即使不能到化肥廠裏做工,可他們村裏人,專門種地讨生活的,能讓地頭莊稼長得好的東西誰不用?這對老百姓是真真切切的有好處的,與之相關密切,自是要傳了。
而且這兵征的是為了做他們涸洲的後盾和防護線,又不是去的邊境,有啥來不得。
“大人你是好官,我們聽您的。”
方子晨膨脹了,覺得整個人都飄飄欲仙。
就問問誰能像他這樣,一呼百應?
來涸洲不過一年呢!他真是史上最強王者了,這會兒要是能滾個床單,乖仔再給他洗個腳按個肩,那真是直接到達人生巅峰了。
先頭怕這着沒人來,只要還能呼口氣的都先收下了再說,這會兒,得挑一挑。
未滿十六不要,超過三十不要,身子必須健康,無缺陷和隐疾。
雖說三十在現代正直壯年,可村裏人太過勞苦,三十歲身子已經多多少少有些虧損了,再去接受艱苦的訓練,怕是身子遭不住。
大家一聽,大概也能猜到原由,都沒鬧。
鎮上的大夫都被召集過來了,一關一關的檢查。
陣仗浩大,檢查嚴苛,大家都嚴謹了起來,心裏還很緊張,就怕着官老爺說他們不合适。
條件有限,自是無法做到現代那般,最後四個縣一共招了三千多來人,最積極報名的就屬安和縣那九個村,還有蜀南的百姓,他們遭受匪患迫害多年,大概也是曉得,人土匪子那麽猖獗,一是官老爺沒用,二也是他們蜀南沒有兵,于是人上街下村的去搶,也沒那官兵護着他們。
他們如今參軍踴躍,三年後大原夥同北契連攻下吉洲數個縣,無數難民衣衫褴褛逃了過來,靠近吉洲的地兒,甚至還能瞧着吉洲那邊大火燎原,濃煙滾滾。
眼看着快打到涸洲邊境,朝廷遲遲不派兵過來,這些兵跟着方子晨守在涸洲邊境上,敵人遲遲打不進來,甚至被方子晨追着打到老家門口的時候,大家才萬分的慶幸,當初還好大人征了兵,為他們涸洲建立起了一堅不可摧的防護盾,不然如今涸洲怕是也要淪陷同着吉洲一樣了。
……
四千多近五千人,實在是超出預期,方子晨整理了一下隔壁幾個縣交上來的名單,有些家裏三四個兄弟,都來報名了,但這種情況,即使都符合條件,方子晨也不會全要,最多只收兩人,不然家裏年輕的漢子都走了,家裏就剩老弱病殘,地裏的活兒誰幹?
劃掉了一部分,最後剩下三千八百多人。
看着好像很多,可還是未夠,大夏一洲,守衛軍大多達至八千及萬數以上,這批人帶回去訓練好了,然後下放到各個縣上,一個縣三百至五百,城裏的話,就多一些,如今只三千多人還差得遠,但也只能先這般了。
先頭打算征兵開始,方子晨就讓同知招人在涸洲城外做了訓練場,但住宿的房屋未建起來,只能先住原先士兵住的地兒,就是離城外遠了點,但也沒辦法了。
訓練場又寬又大,裏頭所有訓練設施都是按照現代來的,方子晨被他爺爺壓去部隊裏頭訓練過一段時間,懂。
方子晨想派石林傑帶着秦家兵過去給新兵訓練。
這會看着紙上的新兵訓練章程規劃,石林傑有些不太懂。
現代新兵訓練主要包括隊列、體能、戰術、投彈等訓練。
如今就是列隊和體能的訓練,這兩個先練起來,戰術稍微擱後。
一個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一個就是體力。
古代打仗,可不像現代,在戰場上,要不是被追着敵人打,就是自己追着敵人打,一場仗也不是說打個半來時辰就能完,揮刀動手間,皆需體力,等會兒剛打兩下,就沒力氣了,手軟綿綿,一刀砍過去,敵人皮都沒破,這不就搞笑了?敵人砍過來,還能喊一聲‘不打了不打了,給老子喘口氣,稍後再戰’嗎?
把體能和耐力提上來,最簡潔快速的方式,就是跑步了。
這訓練方法同石林傑接觸的不同,他在秦家,時常在隊裏幫着訓練士兵,秦家并未這般做,但上次剿匪他跟着去了,乖仔殺在前頭,那一棍子一個的架勢整得他都害怕。
尋常孩子能這樣嗎?
那棍子打過去,沒有力道和巨大的殺傷力,土匪能直接起不來?
在将軍府和小兵切磋那會兒也是,打了大半天的,小兵都累得大喘氣,行動也明顯遲緩了,可乖仔小少爺還活蹦亂跳,整一沒事人一樣,大少爺一激他,他三兩下立馬就把小兵打倒了,然後都不坐地上休息一下,直接跑大少爺跟前,說想吃雞,大少爺帶着他去了正廳,然後和着主君一左一右坐在他旁邊,他笑得眉眼彎彎見牙不見眼,連着幹了一只雞,主君疼他,掰着包子一口口喂他,他也吃了兩個,竟是都沒有噎死,他們訓練累得很了的時候,有時候連粥都喝不下,更別說雞和包子了。
他打聽清楚了,乖仔小少爺是大人親自訓練出來的,而且只短短幾年。
石林傑這會兒雖是不曉得用意,但二話不說就照做了。
被征上的小漢子都高興壞了,回家收拾了包袱,又呆了兩天,該道別的道別,隔天家裏人送到了鎮上,又是依依惜別。
涸洲離着他們安平縣遠着呢!騎馬都要兩天半。
漢子們第一次離開家,又去往那麽遙遠的地方,心頭有些恐慌,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向往。
他們終于能離開村裏去看看外頭的世界了。
家人們也不舍,紅着眼眶,叮囑着漢子們在外注意身體。
秦家兵維持着秩序,讓大家都列好隊,發了每人八個包子。
人多,馬車運不贏,只能一路走過去,這包子算是路上的吃食。
方子晨又來鼓舞士氣了,你們是好樣的,是真正男子漢,是我們涸洲百姓堅強的後盾,人生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死并不可怕,貧窮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白白的來這世上走一遭,活着事事無成,死了沒人記,先頭大原殺到我們隔壁洲,屠殺我們大夏子民幾千人,這是悲痛,是恥辱,也是教訓,我們要強起來,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大夏的子民,和涸洲的男人,是最強的,最不好惹的,我們男人,要保衛家人,保衛百姓,保衛我們大夏,誰敢動我們,我們就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當兵衛國,此乃豪傑,你們能誇出這一步,很了不起,本官替大家感謝你們······
底下新兵原本還有些離別的愁緒,這會一聽這話,全激動完了。
那些沒被征上的漢子,今兒也來湊熱鬧了,這會也捶胸頓足,眼裏蒙上了一層水霧,羨慕的看着那些被征上的漢子。
方子晨話頭一轉,又鼓勵起那些沒被選上的漢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是當兵為官才是為國奉獻,大家沒有被選上也不必心灰,老百姓勤勤懇懇,老老實實種地,不做危害他人和大夏的事,也是在為國貢獻,為民做事。”
所以人都聽懵了。
他們種地的,啥時候這麽厲害了?他們怎麽都不曉得?
方子晨擡手,示意大家安靜:“當兵的不是鐵打的,也是要吃飯,要穿衣,大家之前也可能不曉得,我們朝廷征稅是為了什麽,你們交上來的糧食都到哪裏去了,交上來有什麽用。”
這種事兒,鎮上人估計還曉得,但村裏人大多确實是不懂的,只知道要交稅,不交稅就得被押走。
涸洲這邊實在是窮的,從一村之長,字卻不識一個,就都曉得了。
方子晨聲音沉穩有力:“你們交的稅,是我們這些官員的口糧,糧食我們朝廷運往前線,囤于國庫,你們辛勤勞作,養活了自己的家人,了不起,養活着我們朝中幾百官員,了不起,養活了萬千保家衛國的官兵,讓他們付出有回報,不用餓肚子,了不起,前年闫洲運旱,朝廷撥了款,運了糧過去,闫洲遇難的百姓們靠着那些銀錢米糧,渡過了難關,這些米糧哪裏來?就是你們老百姓交上來的,你們了不起,官兵保護你們,你們卻也是以另一種方式保護着他們,都是相互的,他們了不起,你們也同樣很了不起。”
大段的白話,大家都聽得懂了,心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就是眼眶濕潤了,委屈,高興,滿足,激動,振奮,所有的情緒都一股腦湧了上來了,從沒有人跟他們說這些,沒有人對他們大字不識,只會在地裏頭讨生活的窮苦百姓說一句其實你們也很了不起。
從沒有誰這麽說,連他們自己也不覺得自己了不起,可如今,大人說,他們也是有用的,他們不是一個對大夏沒有用的人,他們即使是種地,天天的一身汗,一身泥,髒污不堪,可他們也有用,他們也是為着大夏做出過貢獻,他們得到了肯定。
不是別人給的,是大人親口說的。
這話比化肥這事兒傳得還要快,只兩天功夫,隔壁幾個縣就都知道了。
默默無聞的窮人,最需要什麽?也許是一口飯,一兩銀,可給了他們這些,他們會高興,會感恩,但不會再有旁的。
可得到認可,方子晨的那些話,卻比那一口飯都讓他們更為滿足。
不是做官了,當兵了,才是對大夏對人民有用,他們老百姓也是有用的。
這些話,擱在別人身上,覺得沒什麽,但對于從未得到認可的,覺得自己活在最底層,覺得自己卑微到塵埃的人民而言,就像幹旱龜裂的田頭迎來了水露。
活過來了。
乖仔小小又腫腫的眼睛,都發着光,滿是崇拜的看着方子晨,從鎮上回來,更是一直牽着他的手,拳頭捏着,小心髒噗通噗通跳。
那些叔叔伯伯,姐姐姨姨說父親系好官,系他們見過最好滴官,都哭着給他們父親下跪咯!
趙哥兒也同樣激動,方子晨站在衙門前,那挺拔正直的身影,說那些話時,語氣低沉溫潤又威嚴,帶着魔力一般,整個人似乎都在發着光,讓人敬畏又不敢靠近。
趙哥兒挨近他,也牽住了他一只手。
方子晨左手夫郎,右手兒子,也覺得心都滿了。
“父親,”乖仔仰頭看着他:“你真厲害,乖仔以後也要做像父親這樣滴仁。”
方子晨笑了笑:“低調低調,今天我只是瞎吹了一下而已,你父親的厲害之處,可不止忽悠人這一點。”
趙哥兒:“······”
這話要是被旁兒人聽了去,怕是都白感動了。
方子晨回了家,村裏人個個看他眼神又不一樣了。方子晨也沒在意,又拿了籮筐,領着乖仔往山上去。
媽了個巴子的。
敢蟄他三個兒子,這些馬蜂不抄它們老窩,盤掉它們,是不行了。
乖仔一臉兇神惡煞,捏着拳頭跑在前頭帶路。
這會兒盆大的馬蜂窩已經掉在地上了,村裏人都想來拿回家整兩口肉吃,可不好動,那天上午發生的慘絕人寰的事兒,大家可都看見了。別說小孩,就是山上砍柴的,山腳下幹活兒的,都沒跑掉,被蟄了,全村人腫了大半,誰還敢動啊!
這會方子晨到了地,馬蜂前頭受了驚吓,這會窩邊還有十幾只工蜂嗡嗡的巡視着,方子晨掏了個竹筒出來,點燃了,竹筒裏頭突然冒出了濃煙,他扔到了蜂窩旁,不一會那十幾只工蜂就歇菜了,方子晨跑過去,一籮筐蓋到了馬蜂窩上,又點燃了一竹筒塞到了籮筐裏頭。
乖仔一直喊噢耶噢耶,然後跳着:“父親,盤掉它們,它們愛蟄人多。”
等了半個小時,想着馬蜂應該都暈了,方子晨小心翼翼掀開了籮筐,把馬蜂窩放背簍裏,帶乖仔回了家,還沒到山腳下,看見趙哥兒來了。
“沒事兒吧?”
方子晨哼了一聲:“我都親自出馬了,還能出什麽事?回家給孩子炒馬蜂吃吧!”
趙哥兒往籮筐裏一看,都驚了,沒想這馬蜂窩比預想的還要大,這幾個孩子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山腳下正有幾婦人在田裏種菜。
這田先頭拿來種了莊稼,這會收割了,空了出來,有些家菜地小,過冬吃的多,也沒啥野菜挖,就得種田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