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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7章
    第337章

    回了家,剛一進院,那幾人就跪了下來。

    方子晨很不能适應,跳着躲開了,雖說這是他第二次去牙行那種地方了,但他依舊是沒能習慣,每去一次,心情都說不出的沉重。

    人如貨物一樣被明碼标價,這時代,當真是人如草芥,命比紙薄。

    方子晨從未想過要買人,即使最開始家裏很忙那會兒,他想的依舊是請,可楊掌櫃說的也沒錯,這獨門手藝的活兒,請了外頭人來,即使簽了文書也不保用,他洩密,賠個幾百兩的,對家若是能幫着給,又許了更優渥的好處,幫工很難不變心,身契捏在手中,拿着命門,對方就翻不出花樣,這時代,沒有‘産權’維護,被出賣了,都找不到地兒去說理。

    這牙行做的買賣,有些是被迫着進去的,有些卻是遇了禍事過不下去了,不得不自賣自身,通過出賣自己的人生自由來換取一碗飽飯,到大戶人家做奴仆,還能有口吃的,擱外頭就是死,你買了,給人一口飯,倒也是做了好事兒。

    當初楊掌櫃這般勸,方子晨一聽覺得有理,就去了。

    趙哥兒讓人起來,站在臺階上,問了姓名。

    牙行管事說這一批人大多是從西北過來的,帶回來的這幾個,雖都同屬西北邊界下的幾個小村子,但彼此并不相識。

    南邊臨近朝國,邊界毗鄰,西北卻是不一樣,西北邊界遼闊,同五六個小國接囊,半年多前,大原突然撕毀兩國合約,對臨和縣發動襲擊,一路直擊南下,打到了西和鎮,上月前線剛傳回消息,說是已把大原從國土內趕了出去。

    戰争帶來的多是民不聊生,大原官兵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家園被毀,臨和縣下百姓流離失所,為得求口飯吃,有些自賣為奴,有些被賣為奴。

    陽哥兒丈夫死在大原刀劍下,大原人被趕出去後,陽哥兒婆家為得求口飯吃,将陽哥兒和他的孩子秀哥兒賣給了牙行。

    一路兜兜轉轉入了京。

    在牙行雖說的有口飯吃,但也不過一天半個饅頭。

    這次被賣的哥兒和姑娘多得緊。

    另外兩哥兒,都是十六左右的年紀,一個叫豆哥兒,一個叫魚哥兒,那姑娘叫大米,聽見她自報姓名,方子晨和趙哥兒就怔忡了。

    方子晨試探着問:“你家中還有兄弟姐妹嗎?”

    大米回答:“有,俺下頭有兩個妹子,三個弟弟。”

    方子晨好奇了:“他們叫什麽呀?是不是一個叫大豆,一個叫大白菜,一個叫大蘿蔔?”

    大米瞪大了眼:“老爺你咋地曉得啊?”

    方子晨:“······”

    趙哥兒噗嗤笑了出來。

    他靠在方子晨耳邊:“夫君,你猜得真準。”

    最後那中年婦人是個寡婦,叫姜姨,同陽哥兒差不多,都是被婆家賣入牙行的。

    之前趙哥兒問過她,曉得她會做針線活兒。

    他讓唐阿叔找了幾件衣裳帶着他們先去整理一下,幾人洗漱後瞧着幹淨和精神了許多,他們穿身上的是唐阿叔的衣裳,趙哥兒覺得不好意思,唐阿叔雖說是下人,但穿着實在是好,他塞給唐阿叔三十兩,讓他自個去買幾套,唐阿叔推脫着不要。

    孟如清待他大方,他無兒無女的,是真不缺這麽幾身衣裳,而且這幾人瞧着也是可憐,就當他送的。

    他執意不要,趙哥兒只得作罷,想着明後兒得了空,再買幾身給他。

    家裏院子不夠住了,趙哥兒讓乖仔把房間讓出來,買了兩竹席,打算讓人湊合着睡一晚,休息好了,明兒去常安街那邊把院子打掃出來,大後兒搬進去,那邊房間多,每人一條腿睡一間,都是綽綽有餘。

    鋪子那邊每天都殺幾十只鴨,鴨腸鴨腎要鹵着賣,但鴨血鴨心這些兒就留着自個兒吃了。

    家裏就四個主子,沒有什麽妾室庶子,實在好認,一個老爺,一個主君,一個小少爺,還有一大少爺聽說是不在

    這會都快七點多了,剛幾人是洗的冷水澡,要是用熱水,得排到晚上,方子晨讓唐阿叔快快的做飯,不然他要涼了。

    見着唐阿叔在廚房忙,幾個人也跟着進去。

    他們之前是村裏的,做活兒利索得很,沒一會兒就做好菜了。

    趙哥兒不是摳搜的,方子晨雖是,但他也沒在這種地兒上摳,吃食都是同一個鍋煮出來的,這會見着桌上擺着三菜一湯,湯是排骨熬的,孕夫容易缺鈣,方子晨特意讓唐阿叔買些骨頭回來炖,其他菜,一個蔥花炒雞肉,一個血豆腐,一個鴨肝炒酸筍,皆是油汪汪的。

    先頭大家瞧着唐阿叔炒,一大鍋,還以為都是主子們吃的,沒成想······

    他們過年都吃不得這麽豐富。

    個個站在桌邊滿是躊躇,都有些不安了,肉香味一個勁的直往他們鼻子裏撲,饞死個人,幾人本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聞了這味兒,肚子咕嚕嚕作響,光是咽口水,喉嚨都要禿嚕掉一層皮。在牙行呆了一個月,大家都曉得主仆有別,這會咋地主子吃啥他們也跟着吃啥呢?

    唐阿叔笑了,招手讓他們坐下:“吃吧。”

    大米猛咽了一下口水,雙眼直盯着桌上的菜看,肚子響得跟打雷一樣:“這,我們真的能吃嗎?”

    “自是能的。”唐阿叔說:“快坐下吧!”

    他大戶人家裏伺候了幾十年,體态得宜,笑呵呵的雖看着很親近,但那氣質,讓幾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秀哥兒沒敢夾菜,吃着白米飯也吃得香,他都沒吃過白米飯的。

    碗裏突然多了一塊肉,秀哥兒睜大了眼,不知所措的看着唐阿叔。

    他是個哥兒,以前家裏過年過節買了肉,他都不能吃。

    奶奶說要留給弟弟和叔叔們吃。

    唐阿叔看着他:“吃點肉,大家都吃。”

    秀哥兒朝陽哥兒看去,陽哥兒心中酸澀:“吃吧。”

    魚哥兒捧着碗,低聲道:“老爺和主君真是好人。”

    “自然是好的。”唐阿叔趁機道:“只要你們聽話,不動些歪心思,主君和老爺自會待你們好。”

    豆哥兒濃眉大眼,鄭重道:“叔,我們知道了,我們也沒想着啥,就想有口飯吃就行,主君帶我們從那地方出來,我們肯定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兒的。”

    “這般就行。”唐阿叔說。

    乖仔已經很久沒和方子晨和趙哥兒睡了,這會興奮得不得了,在床上滾來滾去,而後又跟着方子晨玩兒,方子晨一被單罩頭上,扮演着怪獸四處追他,乖仔滿屋子的竄,一下跑桌子上,一下藏到床底下,後頭還爬到了柱子上,趙哥兒看他剛洗了澡,這會又滿頭大汗,頭上罩滿了蜘蛛網,眼皮跳了跳,喊他們停下來。

    方子晨和乖仔正玩得起勁,哪裏會停。

    幾個哥兒把廚房打掃幹淨,剛出來,見着方子晨和乖仔跪在正屋門口,都愣了。

    唐阿叔剛聽見趙哥兒吼聲,就知道這父子倆怕是要遭,這會看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乖仔這會髒兮兮的,小花貓一樣,都這麽晚了,也難怪趙哥兒生氣。

    唐阿叔回廚房摸了一個包子出來給乖仔,乖仔往房裏看了一下,見着屋裏沒動靜,趕忙接過,笑嘻嘻的:“謝謝唐爺爺。”

    方子晨都跪習慣了,過了半會趙哥兒出來,他腆着臉過去:“親愛的趙鍋鍋,小方子明兒還要上值,可以網開一面讓小方子回房歇息嗎?”

    他狗腿得緊,趙哥兒不說話,他就左一句親愛的,右一句親親小夫郎,趙哥兒哪裏頂得,抿着嘴讓他回房了。

    方子晨不顧道義,抛下乖仔跑了。

    乖仔屁股貼着牆,盡量降低了存在感想要默不作聲的偷溜進去,被趙哥兒一把攔住。

    乖仔讨好的喊了一聲:“爹爹~”

    “去洗澡。”趙哥兒說:“不洗我就讓你去隔壁王婆婆家的豬圈睡。”

    “喲~”乖仔磨磨蹭蹭的不想去:“爹爹,你不要驢乖仔呀,隔壁王婆婆都沒有養豬豬,西莫會有豬圈呢!”

    趙哥兒不同他廢話,彎腰作勢要拖鞋,乖仔立馬跑廚房打水了。

    趙哥兒瞧着想嘆氣。

    他兒子以前都不這樣的,都是跟夫君學壞了。

    隔天方子晨去上工,趙哥兒領着幾個人去了常安街,院子大,洗洗擦擦的,沒個四五天的做不完,不過這會急着住,外院留着先沒整理,只掃了內院,趙哥兒跟着幹了半會,腰酸得不行。

    魚哥兒小聲道:“主君,您先歇息會兒吧!這活我們做着就行。”

    他們原先開口奴婢閉口奴婢,方子晨聽着不習慣,讓他們改了口。

    趙哥兒也實在做不動了,回了屋裏休息。

    在廣福街安頓下來的時候,趙哥兒剛讓人打了一套家具,用了不過一年多,還能用,這會直接搬過來就行,幾個哥兒的床卻是得重新買。

    這事兒唐阿叔領命跑了,一些細瑣事兒趙哥兒勞累得都沒想到,他都能先行辦好,到底是有經驗,有他在,趙哥兒都覺得輕松不少。

    這處院子之前修繕得挺好,只待得家具送來,就可以住進去了。

    趙哥兒晚上算着銀子,心頭不由嘆氣。

    之前源州寄了幾百兩來,皇上也賞了幾百兩,加上這幾月鋪子賺的和打劫來的,快兩千多,不過之前也花了不少,這會兒購置家具,又去了些,如今手頭竟只剩八百多兩了。

    好像都沒怎麽花,可銀子就是不見了。

    月底,他們正式從廣福街搬到了常安街。

    入住那天,賓客盈門。

    都是親戚嗎?

    那自然不是,除去趙家那幾個,剩下的都是方子晨‘喊’來的。

    “月底那天我新房入住,到時候大夥來吃個飯啊!也別帶什麽太貴重的禮。”

    大家夥一聽,就曉得他什麽意思,特別提醒過了,上門這會誰都沒空着手。

    他平日閑得緊,在翰林院裏浪不算,偶爾的還蹿到禮部和戶部去,在裏頭也認得些人,今兒都叫過來了。

    他一六品小官兒,尋常自是請不了這麽多人,但趙大人應當是會去,左相應是也如此。人又同秦家交好······

    這趟得去。

    皇上壽辰将近,這段時間各部各院忙得緊,原以為不會有多少人來,沒成想着,送了帖子的竟是都差不多來了。

    方子晨收禮收得手發酸,這些人就是上道,而且也真的是客氣。

    一平日同方子晨比較聊得來的官兒送了一金錢樹,沉甸甸又黃燦燦,方子晨掂了掂,幾碼十一二斤重,倒賣出去,五/六百兩不是問題。

    “你說你,來就來了,咋還帶這麽重的禮,客氣了不是。”方子晨不贊同的說。

    那官兒哽了。

    那你別笑得那麽開心啊?

    也別抱得那麽緊,這話兒沒準我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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