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趙哥兒讓方子晨進私塾裏把溜溜帶出來,這才回了鋪子。
這會未到下午,一天最熱的時候,鋪子裏也最是忙,趙哥兒匆匆忙忙喝了碗粥,便到前頭去忙活了。
直到下午客人少了些,趙哥兒才踱步到烤鴨攤前,把今兒的事同周哥兒說了。
他把三十兩遞過去:“對不起,我們連累溜溜了。”
周哥兒瞪了他一眼:“你這說的什麽話。”
孔夫子能對個孩子下手,又說的那般君子遠庖廚的言論,已然不是個好的了,周哥兒原本就沒想再把溜溜送過去。
他不求溜溜有什麽出息,就是見着溜溜好讀,不忍耽誤孩子,這才給他尋了書院,若是說讓溜溜像小榕村的王書生那般,一心撲在仕途上,明知家裏貧苦,農忙時節回了家,見着父母妻兒忙忙碌碌也不曉得幫把手,依舊蹲屋裏等着人回來伺候,周哥兒也不願意。
這種人,即使是有出息了,以後又還能指望他什麽?
周哥兒是萬萬不想再把孩子送孔夫子哪兒了,今兒還是溜溜囔着要去的,他說方叔叔今天肯定要殺上門去,他要去助威。
先頭交的三十兩束脩,就是同趙哥兒借的,周哥兒便沒拿。
“書院難找,若是找不到,就等他大一些了再送去也是行的。”劉嬸子在一旁也道:“反正也不急這兩年,他同村裏孩子比,起碼已是好太多了,兩年而已,也耽誤不了什麽。”
劉叔也點點頭,怕着趙哥兒多想,難得話多了。
劉家人不覺得有什麽,趙哥兒就放心了。他就怕升米恩鬥米仇,但劉家一家子都是樸素心善的,要不然那些年也不會不求回報的幫了他那麽多忙。
乖仔沒學可上了,方子晨就帶着他,順帶溜溜一起,但溜溜接受能力沒乖仔強,有時候方子晨只弄張小卷子,乖仔兩個多小時就做出來了,他得在屋子裏呆一整天,手指頭不夠數,還得數腳趾。
乖仔腦瓜子大,裏頭也似乎都是腦漿,方子晨教什麽,簡單的一遍,難的兩三遍他就都會了,這可把方子晨驕傲得不行——兒砸聰明是一方面,可若不是他教導有方,兒砸也不可能如此優秀,說來說去,都要誇自己。
但外快該賺的還是得賺。
趙哥兒勸他不要那麽拼,店裏生意好,也穩定,烤鴨冷飲,辣醬全加起來,一天都有差不多二十兩的收入了,夠他花用。
可是這二十兩這裏頭含着成本,外塊就不用投入成本了,就一把子力氣的事,零投資,純收入,白領工資,不賺白不賺,天上掉下來的銀子,不撿不就傻了嗎?
這天大熊又來喊方子晨,問他還賺不賺外快,方子晨二話不說,帶着乖仔就走。
趙哥兒送這父子兩出門,看着他倆急吼吼的,走路都要帶風,似要去撿銀子的樣,不由覺得好笑。
大熊見着乖仔也跟來,愣了一下,拉過方子晨,悄聲說:“你怎麽把孩子也帶來了?”
“教導孩子啊!”方子晨說。
他現在即是孩子的父親,又是孩子的老師,他就得做個好榜樣,言傳身教,以身作則,孩子不跟着,怎麽見他言傳身教,以身作則啊?而且跟他呆久了,沐浴多了他的優良之風,以後長大了,定是個品德兼優的五好青年。
大熊只覺得他在胡鬧,但見着他心意已決,就由着他去了,反正這小子力氣大得很,孩子走不動了背着也行。
這次又是跟着風水師去找穴。
還是在城外的牛頭山上。
乖仔背着書包,亦步亦趨跟在方子晨身後,他們走的快,乖仔腿短,幾乎全程小跑跟着。
大熊見着孩子滿頭汗,臉被曬得紅撲撲的,又氣喘籲籲,想抱他,乖仔搖頭說不累。
牛頭山山路嶙峋彎曲,見着開始爬山了,方子晨照舊扛着鋤頭沒有要抱孩子的意思,好幾次大熊都怕孩子跟不上,但每次一扭頭,乖仔像只小鬼一樣,陰魂不散似的,總墜在他們身後。
他個頭小,都沒有路旁的野草高,有時回頭看,只見着一撮小揪揪,而且書包裏不知道裝了什麽,鼓鼓的,瞧着都像能把他壓出大腸來。
這山大人爬着都累,但乖仔卻是一句累都沒喊。
這就厲害了。
大熊連同主家的漢子,都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
中午了,依舊沒尋到好地,大家找了棵大樹坐底下歇息。
都是自帶的幹糧,方子晨摘了幾片樹葉鋪地上,這才抱着乖仔坐下。
乖仔拉着袖子給方子晨擦了下汗,又從書包裏掏了一水囊出來。
這水囊多是用豬、牛、羊皮或膀胱制作的,比葫蘆好用。
他把水遞給方子晨,等他喝了,又連忙把書包裏的包子拿出來給他,然後揮着小手兒給方子晨扇風。
那點風都沒有一口氣大,但他圍着方子晨忙前忙後的,委實孝順得緊。
大熊幾人就見着他像貼心的丫鬟,伺候着方子晨,方子晨美得不行,接過包子,才捏了捏他的臉:“我兒砸累不累啊?”
“不累不累~”乖仔抱着方子晨的脖子,同他蹭蹭臉,說:“父親才累累滴,父親最辛苦鳥。”
大熊他們瞧得羨慕,這兒砸真是跟個閨女似的,貼心又可人,他們家小子,可是皮實得緊,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哪像乖仔這般。
都是生的兒子,怎的就差別這麽大?
可剛羨慕不過一炷香,大家就同情起方子晨了。
原先大熊瞧着他家有鋪子,生意好,他又秀才,一月二兩銀子的月例,咋地還那麽拼,這會看着乖仔一下幹掉了四個包子,個個都碗大,裏頭全是拳頭大的肉餡兒,他算是曉得了。
剛還想笑,出來一趟,就個午飯,怎麽帶了一兜的包子,如今是不必再問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話真心是不假。
就他們幾個漢子,怕是都比不上乖仔的,包子幹,天氣熱,加之累,人是沒什麽胃口的,但乖仔一個孩子,一下幹了四個包子,直把幾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滴乖乖呀!
這生了一個,就比得上四個了。
他們也是有點整不明白,這都沒有他們小腿高的小娃娃,怎麽這麽的能吃,四個包子,肚子怎麽裝得下,不撐嗎?
怪不得方小子那麽拼命,這孩子幹起包子那左右開弓的樣,不拼命咋的行嘛!
方子晨把剩下的包子放好,把乖仔抱到懷裏,輕輕捏他秀挺的小鼻子:“吃飽了嗎?”
“嗯!肚幾飽飽滴咯,乖仔已經有能量鳥。”乖仔貼着他的胸口,打了個哈欠。
方子晨摸摸他肚子,手感仿佛在摸着一個大西瓜,圓鼓鼓的,他笑着,寵溺道:“那睡會兒。”
“嗯~”
乖仔在他懷裏扭了幾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接着就不動了。
說到做到,說睡就睡,他兒砸真是好樣的,方子晨看他粉嫩嫩的小臉兒,忍不住親了一下。
這會正正大中午,實在熱得厲害,這找穴也不是急就能急的來的,山上的路本就不好走,大中午的,不歇會,今兒他們幫人找穴,明兒就該別人幫他們找穴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會風大,大家也不講究,靠着樹幹或躺草地上直接睡了。
乖仔睡覺總愛冒汗,方子晨過一兩下就得給他擦,明明放地上也可以,他怕石子硌着孩子,硬是抱懷裏。
大熊不習慣午睡,這會坐了過來。
“瞧着你挺疼兒子啊!”
方子晨看他,略顯無語:“就一個,能不疼?”
“那作何的帶他來,這種天,孩子不得受罪了。”
方子晨也曉得孩子辛苦,但男孩子就是要窮養,讓他知道做活不易,他才不會驕奢淫逸。
他以前不知道粒粒皆辛苦,做了活兒,他就曉得了,孩子也累幾次,他才知道,賺錢和當爹當父親的不容易,一味慣着,人比花嬌,有什麽用?
男孩子,就要上可行文,下可殺豬,若是只會滿口之乎者也,好像也不太好。
而且,孩子他訓練過,連跑幾公裏都沒事兒,這點程度是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內,若是真的危險,方子晨也是不會把他帶來的。
歇了一個小時,主家開始喊人起來了。
乖仔揉着眼睛,嘴巴動了下,還沒睡夠,方子晨怕他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捏着他鼻子,沒一下乖仔就醒了。
他奶呼呼的:“父親,壞~”
父子倆這一趟直接到傍晚才回來。乖仔一進門就跑廚房找趙哥兒:“爹爹,乖仔餓鳥。”
趙哥兒已經煮好了飯,這會正在炒最後一個菜,乖仔鼻翼輕動,惦着腳往鍋裏看,見着是自己最喜歡吃的雞肉肉,立馬迫不及待的洗了手,然後跑正堂裏擺凳子,端碗筷,積極得不得了。
家裏人多,桌子再大也坐不下十幾人,往常都是四個小的自個坐一桌,趙哥兒見着乖仔似乎餓狠了的樣子,捧着碗就吃,不由心疼。
小風摸了下他的頭:“慢,慢點。”
“餓多。”乖仔說:“乖仔要西一碗填肚幾先,我再慢慢西。”
趙哥兒在另一旁聽了這話,扭頭看方子晨。
“中午他沒吃包子?”
方子晨正啃着雞翅,含糊不清嘟囔着:“吃了啊!他背的九個,我就吃了三,剩下全是他吃的,我沒虐待兒砸啊。”
趙哥兒不擔心方子晨會虐待兒子,他只會擔心方子晨寵壞兒子。
但吃了六個包子,回來還喊餓,兒子胃口又大了。
這麽吃,真的沒問題嗎?
趙哥兒有點愁。
隔天下午,趙哥兒剛賣完鴨脖,一老頭進到店裏來,左右環顧一圈,想起王小虎說的:“他夫郎臉圓圓的,像個包子一樣,眼睛也大大的,很好認的。”最後站到趙哥兒跟前。
“你是方夫郎?”
趙哥兒擡眸看他,有些不解:“你是?”
“我姓秦。”
趙哥兒并不認識,老頭見他面帶疑惑,直說了,他是來找方子晨的。
趙哥兒進了後院把方子晨叫出來,一見着人,方子晨就想起來了,這老頭跟他一起給鄭老太畫過畫。
秦老來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同方子晨就畫技探讨探讨。
方子晨說沒空,他還要教孩子功課呢!忙的很。
秦老找過來,自是打聽了一番,便說方子晨能把那種畫法教他,而且孩子聽話不鬧騰的話,他可以給他孩子開個後門,讓他進山乾書院裏就讀。
周哥兒和劉嬸子在一旁聽了這話,是又激動又緊張。
他們在鋪子裏做了快一個月了,已不是剛來那會,什麽都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額~還有幾章左右,就要進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