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孔夫子到了前,略微疑惑:“你們是?”
他五官端正,一張國子臉,瞧着就很正義的樣子,比吳老頭稍顯年輕些,下巴照舊留着一簇山羊胡。
大概是教書育人的,面色瞧着很嚴肅,很有教導主任的風範。
他先時沒瞧見乖仔,這會見方子晨牽着乖仔,立馬就曉得人是來幹什麽的了。
小厮見着他臉色不是很好,急忙恭敬道:“老爺,這位公子和夫郎想送孩子過來求學,小的正領他們參觀參觀。”
這小厮是新來的,不過半個多月,孔夫子聽了這話沒說他什麽,只目光落在趙哥兒身上。
“這位夫郎,你可曉得這是什麽地?”
他突然的詢問讓趙哥兒有些愣。
“我······”
孔夫子似乎并不想讓他回答,趙哥兒剛吐了個字,他便打斷道:“此乃教書育人之地,并非市井街頭,你怎的亂進?”
趙哥兒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不舒服:“孔夫子,我們并沒亂進!是你家小厮領着我們進來的。”
“我家小厮不懂規矩,但你怎地也不曉得?”孔夫子兩手背于身後,提醒道:“此乃習文學禮之地,并不是你們哥兒姑娘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出去。”
趙哥兒臉色難堪,低頭道:“對不起。”
他扭頭就要出去,手卻被拉住了,趙哥兒微微偏頭。
“夫君?”
方子晨神色陰沉沉。
他一直都曉得古代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們強調品行,認為讀書多了思想活泛,容易萌生不安定的因素。
封建思想和儒家觀念裏言女子的地位低下,程朱理學極力主張“存天理、滅人欲”,在婚姻家庭制度方面,蔑視婦女的權益,甚至提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種在方子晨看來簡直可笑的言論。
人是裹小腳,這孔夫子怕是裹大腦。
當着他的面,就敢這般對他夫郎說話,簡直是找罵的。
他剛要說什麽,趙哥兒扯了他一下。
乖仔仰着頭,看看趙哥兒,又看看方子晨,最後蹙着眉朝孔夫子看去。
“夫君。”趙哥兒蒼白着臉色,勉強笑道:“我去外面等你,孩子的事要緊。”
他這話明顯的就是不讓方子晨鬧,方子晨心裏憋了氣,但到底還是松了手。
孔夫子見着趙哥兒出去了,這才看了方子晨一眼:“孩子們正在上課,不宜打擾,你們随老夫來吧!”
……
趙哥兒在門外頭等了半個時辰,方子晨才出來,乖仔留課室裏了,孔夫子說,先讓他适應一天,看看情況,若是不鬧騰,明兒就可以送來了。
“方老爺您慢走。”小厮送到門口說。
若換了平常,方子晨聽了這話,肯定還要返回去讓人改口,可這會他沒心情,出了門就走,也沒叫頂着烈日,一直站外頭等他的趙哥兒。
趙哥兒見他直接走,竟是不給自己半個眼神,也未曾喊他,只以為他沒看見自己,連忙叫他。
“夫君。”
方子晨沒有停。
趙哥兒心裏一沉,追了上去,又叫他:“夫君?”
方子晨像是沒有看到他,也沒有聽見,目不斜視,沒有應答。
趙哥兒伸手拉他:“夫君,怎你麽了?”
方子晨這次終于看他了。
“他那麽說你,我想給你讨個公道,你為什麽不給?”
趙哥兒定定看他,沉默了一下,啞聲道:“夫君,我曉得你心裏有我,你不忍我受委屈,我也知道,但孔夫子說的沒有錯,那種地方,就不是我們能進的,其實這種事兒,我都習慣了,這沒什麽的,你跟他鬧,我們還怎麽把孩子送他那兒去?”
方子晨垂下眼眸。
他知道時代如此,這裏對姑娘哥兒近乎苛刻,但如果他身份高貴,今兒同趙哥兒一起去,不看憎面看佛面,那孔夫子,還敢這般嗎?
他若是當個什麽三品大官,孔夫子都得給他夫郎下跪了,哪裏還敢如此放肆。
說來說去,沒地位,終究還是要讓家人受委屈的。
趙哥兒那一瞬間的難堪和無措,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罵一句他都不舍得,那死老頭,憑什麽敢這般?
看來還是要努力,給趙哥兒争個诰命什麽的當當,讓他走路都帶風,再不受今日這種鳥氣了。
哼!!
趙哥兒小心翼翼看他,道:“夫君,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方子晨悶悶的:“我是生我自己的氣,都怪我沒出息。”
“才不是,夫君你已經很厲害了,你都不知道,我經常在店裏聽客人講起你,說你是源州近五十年來,第一個小三元,也是第一個打破清河書院永占第一的不敗神話,大家都說你學識不凡,可厲害了。”趙哥兒神采奕奕的說,每次在店裏聽着客人們談起方子晨,他是無論聽多少次都不會覺得膩,而且······大家都在誇贊的那個小三元,可是他夫君呢!他與有榮焉。
方子晨一聽好話就忘了氣,他揉揉鼻子,接着又擺擺手:“哎,這幫人真是的,總是愛說大實話,其實小三元什麽的,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事。”
趙哥兒看他一副飄飄然的樣子,笑了起來。
夫君真是很好哄。
他伸出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期待:“夫君。”
看着他眉宇間帶笑的神色,同額上曬出的汗,和固執的停在半空中的手,方子晨心裏一軟,抓住了他的手。
趙哥兒卻反手握住,五指扣着他的手不肯放開。
讀書人,最是講究,有些也最是死板守舊,他們固執己見,又自認清貴高尚,端着一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樣,做的卻又與此相悖,這個瞧不起,那個看不上,自命不凡。
然真正文人雅士,便又言:“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方子晨有時候想想,好像也确實是如此。
那孔夫子給方子晨的第一映像就不怎麽好,方子晨不太想把孩子送他那兒去,可轉念一想,這兒乃封建時代,大多夫子也應是如此。
想想吳老頭,他雖是疼孩子,但對吳佳怡吳佳樂所教的,還不是持家相夫之道。
現代哪裏這樣啊!
孔夫子這兒不去,又還能去哪裏?
再挑三揀四的,兒砸怕是都沒學可念了。
而且,孩子總不能一直留家裏浪啊!
再浪下去,他家這個得送山裏當猴了。
乖仔坐得住,安安靜靜的,捧着本書,不用人督促,就能看一天,孔夫子曉得他已認了字,甚至百家姓,三字經這些書兒都看過,更是滿意,如此這般,教導起來,要容易許多。
晚上方子晨來接,他便直言,讓他明兒帶着束脩過來吧!
方子晨就哦了一聲。也不熱絡,孔夫子只蹙了蹙眉,倒也沒多說什麽。
給孩子找到了書院,趙哥兒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周哥兒見他們辦事快,不由羨慕,劉小文不識路,在小河村那麽個地方,他都繞不明白,即使私塾離鋪子不遠得太遠,周哥兒還是不敢讓他帶着孩子去。
劉叔又是個寡言的,周哥兒也曉得書院那種地他不好去。
聽了趙哥兒回來說,知道孔夫子講究,他只能拜托方子晨,讓他帶着溜溜過去。
見着孩子有去路了,趙哥兒就高興,他心情一好,連帶着收拾方子晨的次數都少了。
這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方子晨更是高興。
可是這高興勁都沒能過沒兩天。
這天方子晨又去賺外快了,傍晚趙哥兒去接孩子,然到時辰,其他孩子都陸陸續續的出來了,卻一直未見着乖仔的身影。
趙哥兒先時也未多想,以為是夫子留他考校,或訓話,直到旁邊幾孩子嘀咕着從他跟前經過。
“哎,這次方蘭澤肯定要挨打了。”
“嗯!孔夫子最讨厭我們頂嘴了,他這頓打跑不了。”
“他好可憐,戒尺打人老疼了,上次夫子打我,我屁股腫了整整三天才好。”
“屁股肉多又不是很疼,方蘭澤挨打手心呢!那更疼。”
趙哥兒眉頭緊蹙,心髒跟着緊了起來,想問幾孩子,但見着候在外頭的父母,幾孩子都不等趙哥兒開口,就嘩啦啦的跑開了。
趙哥兒無法,擡了腳就要往課室那邊去,忽而想起孔夫子那天說的話,他又收回去,想托守門的小厮進去看看,恰巧這時乖仔背着書包,哭着從課室裏出來了,溜溜跟在一旁,出言安慰他,見着小竹馬哭得委屈,他也跟着掉眼淚。
兩個遠遠瞧着,就像難兄難弟。
“乖仔。”
乖仔一見着趙哥兒,就沖了過去,用手腕抱住他的腿,小臉埋在他膝蓋上,哭得越發委屈了。
“爹爹······嗚嗚嗚······”
趙哥兒蹲下身,安慰着輕輕拍他後背。
“我們乖仔怎麽了?被夫子打了啊?”
乖仔哭得直打嗝,哽咽着道:“嗯!乖仔,乖仔被打咯。”
趙哥兒不可抑制的心疼起來。
“給爹爹看看。”
“孔夫幾大壞蛋~”乖仔說完,吸了吸鼻子,攤開手心,顫巍巍的舉着給趙哥兒看:“爹爹,乖仔痛痛,爹爹給乖仔呼呼。”
他手本來就不怎麽大,手指頭短乎乎的,握起來的時候,只堪堪跟土雞蛋一樣,孔夫子用的戒尺有些寬,尋常孩子他打時還能一掌心左右打兩條,但乖仔手小,一戒尺下去,他整個手心就都被打滿了。
孔夫子只能照着一地方一直抽,乖仔這會兩手心是又紅又腫,跟豬蹄似的,裏頭甚是含着淤血,像遭遇重物砸擊到手指頭上,含了烏青的淤血包。
趙哥兒幾乎目赤欲裂,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他曉得孩子不聽話,可能會遭訓斥一二,打兩下沒什麽,但打成這個樣子,他委實是心疼又不服氣。
當下就抱着乖仔帶着溜溜沖了進去。
他想讨個說法。
見着他面色不善,懷裏的兒子又正在抽泣,似乎要鬧,裏頭的小厮見狀伸手攔住他,趙哥兒呵斥:“讓開。”
“這位夫郎,請你冷靜。”
趙哥兒啞聲道:“冷靜?我要怎麽冷靜,我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
之前應是有家長這般鬧過,小厮見慣不怪,只道孔夫子嚴苛,孩子不聽話,只是要訓斥一二,你即是把孩子送來給我們老爺教導,老爺便有責罰他的權利,而且,這也是為了孩子好,你莫要鬧,若是惹了夫子不開心,他以後疏忽您孩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趙哥兒不聽,同小厮鬧起來,這會學生都不在,沒了書聲,這吵鬧聲就顯得大了,孔夫子陰沉着臉從書房裏出來,見着趙哥兒和乖仔,便曉得所謂何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方子晨:我兒砸和‘學校’估計是八字相克的,最後還得是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