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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5章
    第275章

    孔夫子看着趙哥兒,眉眼之間稍顯不耐,語氣嚴厲:“上次老夫便言,此乃習文受禮之地,不是你等婦道人家随意踏足的,如今你競擅自闖入不說,還如此吵鬧,同下人糾扯,潑婦之舉,實乃失禮,怪不得膝下之子,也是頑劣不甘,公然同夫子頂嘴,全然不知禮數。”他拔高了聲,一甩衣袖:“來人,給老夫将他趕出去。”

    趙哥兒都來不及說什麽,就被下人推了出來,臨至大門,還被門檻絆了一些,險些摔倒。

    趙哥兒抱緊乖仔踉跄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他看着還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厮,有些沮喪,又深感自己無能,只覺得對不起孩子。

    哥兒到底是不同于男人,除了較為矮小瘦弱,力氣也是差人一大截,他在馬大壯手上吃過幾次虧,被他打得像條狗一樣卷在地上不住求饒時,他就曉得了這一事實,村戶間,地裏的活兒多是漢子操勞,趙哥兒以前做的事兒同他們并無差異,馬家沒有牛,他在前頭拖着繩子,馬大娘扶着犁,他一天能犁半來畝地,農忙時,他得不停歇的做上大半個月,于是村裏有些漢子見了他,常常對他豎起拇指,說他厲害,他們都比不得。

    但事實卻是——哥兒确實不比男子,以前也不是他有多厲害,只不過是搏了命的做而已,拼一把子力氣,不要命的事兒,誰做不得?哥兒到底是弱了些,那兩漢子推搡他,牢牢拖拽着他的胳膊,他抱着兒子用力掙紮、反抗都不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孔夫子甩袖離去,連個說法都讨不得。

    他也就只能和馬大娘那樣的打。對上漢子,他就吃虧了。

    而且,就算他真闖進去了,他能做什麽?他一旦罵了孔夫子或打了他,不管其初衷如何,都有罪了,他怕是前腳從孔家出來,後腳就直接去了牢裏。

    他不行。

    得叫夫君來!

    “爹爹。”乖仔看他受了欺負,哭得更厲害了:“我們回家,回家告訴父親,讓父親來。”

    趙哥兒扭頭看着方才推搡他的幾個下人:“你們給我等着。”

    溜溜抓着趙哥兒的褲子,學他:“你們等着,我們回去叫方叔叔來收拾你們,敢打乖仔,你們完了。”

    趙哥兒贊同的點點頭。

    他心裏憋了一團火,給乖仔抹幹眼淚,這才往家走。

    乖仔兩手疼的緊,一直曲着手肘舉在胸前,小手一直在抖,他張着不敢合攏也不敢動,光手指一動,整個手都疼。

    趙哥兒此刻也冷靜了下來,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兒子。”他在乖仔額頭上安撫性的親了一下,問:“他為什麽打你?”

    “他系老壞蛋他就愛打仁,”乖仔說起孔夫子都還氣,小臉氣鼓鼓的,一個勁兒的罵他:“老禽獸,老禽獸,老禽獸~”

    趙哥兒瞧着他像是氣性上來了,只得問溜溜。

    這兩小竹馬同一課室同一桌,乖仔為什麽被打,溜溜自是曉得。

    “他說乖仔不聽教······”

    ……

    義莊外頭少有人走,大家總覺得這地兒晦氣,不幹淨,尋常路過都是遠遠的繞道而走,因此外頭道路兩旁裏蟲兒多,趙哥兒來時帶了幾只母雞,買了個大籠子養在院角裏,他和李豔梅勤快,一得空了就打掃,倒也沒什麽味,它們天天都會下蛋,乖仔可稀罕它們了,他央着趙哥兒給他弄個小竹筒,每天晚上同方子晨和趙哥兒去守義莊,便把竹筒放書包裏帶着,若是訓練結束得快,他便會抓些蟋蟀塞到竹筒裏,想着拿回家喂雞。

    昨兒他抓了滿滿一竹筒放背包裏,今兒早上回家忙,便忘記拿出來了,他把那一節竹筒也背到了書院,晚上下堂,他正把書塞包裏,那節竹筒掉下來,咕嚕嚕滾到孔夫子腳下。

    孔夫子撿起來,仔細瞧了會,見上頭塞着一團雜草,便朝乖仔招手,問他裏頭是什麽。

    乖仔猶豫了一下,靠近了他一點,無措的絞着手指,如實回答了。

    “系蟲蟲。”

    孔夫子臉沉了下來,自己拔開草團看,竹筒裏頭的蟋蟀被困了一天一夜,這會有些已經挂了,還有些腿兒還在動。

    孔夫子二話不說,直接将竹筒從窗外扔了出去。

    那是趙哥兒在義莊的後山裏找了許久,親自砍了竹子做的,乖仔用着都小心翼翼,這會心裏着急,想要跑出去撿,卻被孔夫子一把拉住。

    孔夫子訓斥他,說他‘不務正業’,有那時間,不知好好學習,竟是去抓那腌臜物,是不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會了?

    乖仔朝他鞠躬道歉,說對不起。

    孔夫子依舊沒放手。

    孔夫子很嚴肅,對學生要求也高,每天下堂都會布置些‘作業’,要不是熟讀某頁某頁,便是讓他們寫幾張大字。

    乖仔聰明,晚上回到家都會先把孔夫子交代的任務完成了,再做別的。

    大前兒孔夫子收了他寫的大字兒,見着他不同其他孩子,練了快一年了依舊歪歪扭扭,乖仔的字不說有多好看,但起碼瞧着就大氣,整齊,孔夫子瞧着心中歡喜,便多嘴問他,每天晚上回去,都做了什麽呀?是不是刻苦鑽讀?勤于練字?

    他舉着乖仔的大字給其他孩子看,就是想着,讓其他孩子以他做榜樣。

    只這年紀,便寫得這般好字,想來沒少下功夫,誰知乖仔搖了搖頭,說沒有,這字兒是以前父親抓着他的手,教他練的,他找到感覺,就寫的好了,現在爹爹做生意,很忙很忙,他每天晚上回家,都會在廚房幫忙洗洗菜或者看看火。

    孔夫子就呵斥他,說他即是來私塾,那想來以後是要科舉走仕途的,怎可進那廚房,做那些婦道人家的活計?

    即使不走仕途,也當君子遠庖廚,如今你年紀還小,也是不該,須知有些事兒,是要從小教起的。

    乖仔覺得他說這話不對,他也不是要頂嘴,只是疑惑的道,可父親說鳥,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父親說,它的意思系有血氣的東西你都不要去殺它,推崇的系不忍之心,讓君子不要造殺孽。系一種不忍殺生的心理狀态,這系孟幾勸誡齊宣王實行仁術。而不系說做大事的君幾和堂堂男子漢應該遠離廚房,而女人才系廚房的主人,夫幾,你這樣說不對,系斷章取義。

    父親也說鳥,人不分九等,女仁做得滴事,男仁也做得,女仁做不得滴事,男仁更要做得,人不可吃白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要愛爹爹,愛父親,要學會幫忙,做些力所能及滴事,而不系等着白西白喝。

    乖仔一直都很勤快,方子晨又教他,說他也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做家務也是他的義務,一家人應互幫互助,于是他就更勤快了。

    以前洗碗就方子晨和小風輪着來,在驢了乖仔一頓,又摔了十幾個碗後,乖仔如今已掌握了真正的‘技術’,方子晨親自檢驗一番,給他發了張榮譽證書,自此,乖仔喜提洗碗工的身份,方子晨自認大人了,就不再和兩個孩子搶洗碗的活兒。

    乖仔不覺得進廚房洗菜,幫忙看火有什麽不對,畢竟方子晨經常做。

    孔夫子同方子晨教的相悖,但乖仔覺得他父親說的才是對的。

    因為男仁也要吃飯飯,他洗菜做飯,有什麽不對?要西飯,就要幹活,不幹活,飯飯難道自己從天上‘砰’滴掉下來嗎?

    爹爹系爹爹,他又不系下仁,專給人燒飯的,他幫爹爹幹活兒,有西莫不對?

    孔夫子見他不受教,竟還公然頂嘴,左一句父親說,右一句父親說,不由氣惱,也覺面子挂不住。

    “你父親又何許人?只一區區小商,如何識得文人之道?你即信奉與他,覺得他所言既是理,又作何的來我這裏。”

    乖仔不敢再說話了,他曉得趙哥兒和方子晨為了給他尋書院,愁了好些天,如果惹惱了夫子,被逐出門,父親和爹爹又該煩了。

    于是他又道了歉。

    孔夫子雖是還氣,覺得他頗有些不尊師重道,但當着滿屋的孩子的面,乖仔已是認錯,他到是也不好再揪着不放說什麽。

    今兒乖仔把竹筒帶來,算是違反了私塾裏的規矩。

    課室裏不可攜帶與之無關的東西。

    孔夫子找到了借口,訓了乖仔一頓還不夠,又拿戒尺抽他手心。

    ……

    乖仔一到家,謝肖宇瞧着他眼眶紅紅腫腫,都不需要多嘴問,一看見他的手,謝肖宇就曉得他在私塾裏挨夫子訓了。

    可訓就訓,打兩下也不要緊,但是,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把孩子打成這樣,都委實不該。

    趙哥兒就看他跟乖仔坐在屋檐下,像喝了二兩酒一樣,大着舌頭你唱我和,一下老東西,一下老畜生老禽獸,一直罵着孔夫子。

    謝肖宇朝乖仔掌心吹了吹,又去摸他有些汗濕的頭發。

    “他打你,那你打他沒有?上次你不是都把陳偉東打得牙都掉了嗎?”

    乖仔搖頭,吸了下鼻子,說:“不能打老仁,父親說鳥,打老仁不對,系畜生,乖仔要做仁,不做畜生。”

    謝肖宇看他說的嚴肅,只覺得這孩子懂事了,往常在家也不鬧騰,乖乖巧巧的,就是偶爾會幫些倒忙,咋一到了外頭,不是被同窗欺負,就是挨夫子打呢?真是個命途多舛的。

    可憐了。

    劉嬸子見着他手這樣,動都動不了,一直張着,剛是掌心腫,這會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兒,手指也腫了,都要抹眼淚,劉叔摸了一下他的臉,進到廚房,去給他烤了個紅薯。

    乖仔一有吃的,也不想着罵人了,坐在劉嬸懷裏,劉小麗坐他跟前,拿着紅薯喂他。

    “慢點吃,熱不熱?要不要姨姨給你吹。”

    “不熱,”乖仔沒心沒肺的朝她笑:“紅薯甜甜滴,好西,姨姨也西啊!”

    劉小麗搖頭。

    這紅薯是劉叔在外頭買的,城外農戶挑着擔子,在街頭那邊賣,一個個的,都人手臂大,剛出的紅薯,有些貴,若換了往常劉叔是舍不得花那些個冤枉銀子來買這玩意兒,但想着乖仔和溜溜都喜歡吃,以前這兩娃子,天天都要啃,他便買了。

    劉小麗見識過乖仔的胃口,曉得他定是能吃完。

    在劉小麗又把紅薯遞過來時,乖仔用手背把紅薯推過去。

    “姨姨也西,奶奶也西,乖仔不能多西。”

    “是不好吃嗎?”

    “不系喲!紅薯好西滴,”乖仔很是苦惱的說:“不過西紅薯會放屁屁,父親說臭臭,會打乖仔滴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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