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趙哥兒不懂:“怎麽了?”
周哥兒往四周看,路邊田野上稀稀疏疏有幾個人,正在翻地種蘿蔔,留着冬季裏吃,他便壓低了聲音,說:“我上次跟王嬸子聊天,她不小心說漏了嘴,這河慧慧好像跟吳家那個合離了。”
趙哥兒詫異:“真的假的?”
這年頭少有合離的。
合離後難嫁,但也不是說就再嫁不出去,只是失了清白身子,找不着條件好的,多是嫁鳏夫,或跛腳斷手,娶不上媳婦的懶貨,除非自身條件很好,可村裏人家,一沒錢財,二沒門楣,哪有條件很好的,說好的,也不過隔三差五的碗裏多塊肉,合離回來,被人指指點點不說,有的娘家還嫌丢臉,容不下人,這也是很多姑娘哥兒在夫家即使被罵被打也不願合離的原因。
“應該是真的。”周哥兒說:“王嬸跟河嬸雖然有點不對付,但也不至于拿這種事兒來瞎說。她剛一直問你夫君的事,我就怕她打着壞主意,防着點總沒錯。”
河慧慧什麽人,趙哥兒不清楚,可周哥兒卻是門清。
沒出嫁前,就是個不太安分的,走路沒骨頭一樣,一步三晃,騷氣外溢。
仗着自個的美色,撩得村裏年輕漢子分不着北,每趕集日,總巴巴的買東西給她送過去。
這人撩漢技術也是高深,行為舉止不出格,可話裏話外,又給人一種若即若離,對自己有好感的感覺。
再加上河慧慧從未開口跟他們說要,只是說喜歡這個東西。
河慧慧沒逼着他們,是他們自己送的,加上漢子愛俏,村裏雖有人看不慣,可也說不得什麽。
趙哥兒又想起了憐娘的事兒。
方子晨說他是臭雞蛋,可照周哥兒那麽一說,明明夫君才是臭雞蛋。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趙哥兒,”剛說完,前頭跑來人,是王大梅。
“你家來客人了。”
馬車進村的時候,大家夥都瞧見了,馬匹高大,毛發紅亮,除了常去鎮上找活的漢子,大家幾乎都沒怎麽見過馬,進村時,還有小孩跟在後頭跑,不過怕沖撞到了貴人,大家也沒圍上去。
趙哥兒到家時,楊銘逸正在看乖仔溜單車。方子晨站在廚房門口,離吳老遠遠的。
“趙哥。”楊銘逸率先喊了一聲。
趙哥兒是認得楊銘逸的,不過吳老卻是不認識,楊銘逸介紹了一番,吳老看着趙哥兒,見他杏眼圓溜,目光單純幹脆,暗道:跟方子晨這樣的人過日子,這小哥兒不知是該說幸還是不幸,但能同他過了大半年還沒離開,想來也是個心态好的。
有客來,趙哥兒把昨兒剛做的烤鴨拿了出來。吳老趙哥兒是聽方子晨說過的,他是個舉人老爺,家境應是不錯。
他們來的突然,家裏也沒準備些什麽東西,就只烤鴨,趙哥兒覺得寒碜,怕招待不周。
村裏沒有賣肉的,平常大家要吃肉,都是跑鎮上買,雞呀鴨呀的,想來人家也都是吃膩了。
趙哥兒同方子晨這富少爺住一起,知道這些人不愛吃肉,就喜歡些的新鮮素菜。
趙哥兒扛了鋤頭,要去挖些魚腥草來。乖仔說要去幫忙,楊銘逸也沒下過村,便想跟着趙哥兒去。
他們走到門口,吳老也跟來了。
趙哥兒突然回去拉方子晨:“夫君,你也去!”
方子晨猛搖頭:“不去不去。”
“真不去?”趙哥兒問。
魚腥草常長在濕潤潮濕之處,這種地兒,裏頭也多是泥鳅。
方子晨第一次吃魚腥草的時候,聞着味沒敢下嘴,覺得味道怪得慌,不過吃了一口後,就喜歡上了,隔天跟着趙哥兒去挖,一鋤頭下去,土塊一番,三四只蚯蚓露了出來,不停翻卷扭動,方子晨呼吸一窒,要不是為了在趙哥兒面前留點面子,怕是當場就兩眼一番,昏厥過去了。
一次他就印象深刻,至今不忘,現在哪裏還敢去。
一口吃的,還不足以讓他戰勝恐懼。
當然了,裏頭要是埋着幾十斤黃金,讓他去挖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趙哥兒回頭瞅了一眼,見楊銘逸他們都出了院子,拉着方子晨的手臂,不停晃:“夫君,你去嘛,去嘛!”
楊銘逸跟着去,都是哥兒,還能說上兩句,可吳老······
想着人家那身份,趙哥兒總有些放不開,拘謹得很,可晾着人家,總歸失禮。
他一說軟話,撒嬌似的時候,方子晨就沒轍了。
這時候,趙哥兒真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是能去得的。
方子晨迷糊糊的跟了出去,半路回過神來,只得嘆了口氣。
色令智昏,這話沒毛病。
他真是被趙哥兒拿捏得死死的。
哎······
乖仔牽着楊銘逸,走前頭蹦蹦跳跳的,指着路邊的野菜:“楊豬,這個系雷公根。”
“可以吃嗎?”
“闊以滴!”他蹙着眉頭,皺成個小老頭:“不過苦苦,不好西。”
以前冬季裏沒什麽野菜,雷公根味道不好,沒什麽人吃,趙哥兒常摘回來,乖仔是吃怕了。
楊銘逸年紀到底也還小,第一次來村裏,瞧什麽都稀奇。
“這個呢?是什麽?”
“這個系黃花菜喲,好西滴。”
楊銘逸指着一棵差不多一尺來高,長了幾個黃豆大的小紅果,問:“那這個呢?”
說起野菜,乖仔就沒有不認識的,但這玩意兒不能吃,大家說有毒,村裏人也不知道它叫什麽。
他噠噠跑後頭去拉方子晨,他覺得方子晨厲害,無所不知,肯定能懂。
可方子晨哪裏會懂,沒穿越的時候,鋤頭他都沒見過,能知道玉米長玉米杆上,他自個都覺得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迎着乖仔和楊銘逸的視線,他那聲‘我也不知道啊’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不能在兒砸面前丢臉啊!
況且趙哥兒也看過來了。
吳老就聽見他咳了一聲:“這叫紅果果草。”
“哇~”乖仔眼睛要冒光:“父親果然西道,那這個呢?”
“這個叫叽裏咕嚕。”
乖仔和楊銘逸有十萬個‘這是什麽’,方子晨差點成了百科全書。
“這個叫咕嚕叽哩。”
“這個叫動死打死。”
“這個叫雅蠛蝶。”
“這個叫達咩。”
“這個叫哎喲喂。”
“這個叫哈喽!”
“這個叫泥不懂。”
乖仔跳起來:“父親都說對鳥,父親好膩害喲~”
吳老:“······”
這兩父子~
沒眼看,真真是沒眼看。
他雖不通農務,可一聽,就知道方子晨完全在瞎掰。
這孩子自個都不懂,怎麽知道他父親說的都對?
不過他們這個家,還算是有個靠譜的,他朝趙哥兒看去······
算了,他收回剛才那句話,什麽禍就配什麽蓋,不是一家人也不進一家門,趙哥兒能和方子晨過這麽久,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趙哥兒眼裏崇拜之意,委實過于明顯了。
乖仔問完了,又去路邊摘了幾朵花送給楊銘逸。
也不算得有多好看,路邊常開的小野花,花骨朵就湯圓大,平平凡凡的,比不上後院裏載的月季牡丹,但楊銘逸還是接過了,珍視般淺淺聞了一下,只有淡淡的青草香:“謝謝乖仔。”
他們一行人惹眼,村民們遠遠瞧着。
“那老伯和那小哥兒應當就是方才來的客人了吧!”
“他們是誰啊?我瞧着穿那衣裳,料子不錯啊!”
“不知道,但是坐着馬車來,想來也是有錢人家的,那小哥兒長得可真是标準,比我見過的姑娘哥兒都要好些。”
這一趟,挖個魚腥草,像打仗一樣,方子晨是不停跳腳,嗷嗷叫,幾度吓暈。
最後還是楊銘逸和乖仔去撿了。吳老背着手,對着方子晨搖搖頭:“沒出息的玩意兒。”
方子晨:“······”
你出息?
一大把年紀,他就說了兩句話,氣就差點喘不上來,還好意思說他?哪裏來的臉啊?
村裏雖是貧瘠,但風景确實是好的,路邊綠意盎然,野花怒放,田地裏稀稀拉拉站着幾個正在幹活的人。
小河村這邊玉米水稻都是只種一季,八月份收割後,地裏就空下來了,離家近的,婦人夫郎們會開耕,種些時下的小蔬菜,像蘿蔔白菜這些兒。
春夏兩季山上野菜多,地裏倒也不必種的多,可到了冬天就不行了,霎時天寒地凍的,人願不願跑山上去的先不說,即使願意跑,也沒野菜可摘,而且冷了,山裏小動物們躲起來,大型動物沒了吃的,便會經常跑出來,危險得緊。
農家人勤勞慣了,家裏貧窮,把地兒看得緊,一天不幹活兒,就不得勁,即使還不耕種,大家也會來地裏除除草,翻一翻,土松了,倒時會好種些,莊稼也容易長。
方子晨之前就覺得他們這行為,純屬是吃飽了沒事幹。
野草長得快,現兒除了,鋤頭除不盡,春風吹又生,不到一周就又長出來了,白忙活。
可他們願意白幹活兒,求個心裏踏實,旁的人也就說不得什麽。
這會活不急,大家也不嫌累,鋤兩下,又同隔壁地裏的聊兩句,離的遠,說話嗓子就大。
唠嗑像吵架一樣。
不過倒是熱鬧。
吳老只覺心境開闊,心情舒暢。
這會下午,魚腥草挖完了,他還不願回去,說難得來一趟,想逛逛,趙哥兒便讓乖仔帶着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