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門口傳來響聲,方子晨同趙哥兒看去,就見乖仔扒拉着門框,正伸着個腦袋在看他們。
他望向方子晨時,眼裏有崇拜,有敬佩,有孺慕,也有一絲絲的不安和委屈。
方子晨只覺得怪,乖仔黏他,平時下工回來,一見他就要往他腿上撲,這會兒······
他朝乖仔招手:“兒砸,過來。”
乖仔跟個姑娘一樣,羞答答的,垂着脖頸,攪着衣角,緩緩地走過去。
這樣子實在眼熟,他第一次喊方子晨起床、第一次喊他父親時,就是這番模樣。
方子晨有些感嘆!
乖仔來到方子晨一米開外的距離,就死活不肯往前走了,像是刻意保持着距離,回避他。
方子晨擰了擰眉頭,一把夾住他腋下,将他舉起來。
乖仔驚呼一聲:“啊~”
“怎麽了?”方子晨問:“是不是長大了,不想跟父親親了?還是你見了帥哥,知道害羞了?”
乖仔不說話,他朝趙哥兒看去。
畢竟是從自己肚子裏蹦出來的,又養了整整三年,總是形影不離,趙哥兒最是了解他,他一撅屁股,趙哥兒就知道他要放的什麽屁,也知道他因何這樣,但他沒有替乖仔開口的意思,只道:“父親問你話呢!”
乖仔又看了方子晨一下,而後垂下眸子,兩只小手交握着,犯錯一樣,很輕又很低落的說:“······乖仔臭臭了。”
“啊?”方子晨愣忡住,而後反應過來了,昨兒他吐的那一下,怕是讓他兒砸誤會了。
“沒有臭啊?哪裏臭,我聞聞。”他說着,便去嗅乖仔的脖子。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脖頸上,乖仔覺得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方子晨嗅完左邊嗅右邊:“不臭啊!我兒砸香噴噴的,哪裏臭。”
乖仔又掀起衣服,露出他白溜溜的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小肚子,方子晨會意,低頭聞了一下後吮吸了起來:“也沒有臭啊!”
乖仔笑了起來,鼓起勇氣,捧着方子晨的臉,問:“真滴嗎?”
“嗯!”方子晨眼神極為認真,摸了摸乖仔柔軟的鬓發,溫聲細語哄道:“就算臭也沒有關系啊!臭男人臭男人,不臭怎麽是男人。”
趙哥兒:“······”
又在亂教兒子了。
乖仔再次被糊弄住,高興了,大大的眼睛散發着明亮的光澤,他猛點頭:“對滴對滴,男仁就系要臭臭滴!”
趙哥兒聽得滿頭黑線,菜都要炒不下去了。
方子晨抱起乖仔,雄赳赳,氣昂昂,大手一揮,說:“走,父親給你報仇去。”
趙哥兒往廚房的小窗戶朝後院看去,就見方子晨來到茅房外,踹了茅房兩腳,左右看了看,又抄起根木棍,對着茅房抽了兩下。
“氣死我了,連我兒子都敢吃,反了天了,你信不信老子等下炸了你。”
乖仔從他懷裏蹭下來,也伸出小短腿兒,踢了茅房兩下,奶聲奶氣說:“踢你,踢你。”
方子晨對着茅房,恐吓道:“以後我兒砸來蹲茅坑,你就乖乖給他蹲,再整幺兒子,我就掀翻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嗎?”乖仔狐假虎威:“你臭臭滴,乖仔不跟你玩,你下次再敢吃乖仔,我就叫我父親打你,給你哭。”
趙哥兒:“······”
這兩父子,怕是大傻叉來的吧!
他以前覺得乖仔聰明,認東西很快,兩歲多就知道很多種野菜了,教他認一遍,他就能記得牢牢的,人也勤奮,可這會兒······
他緊了緊手裏的鍋鏟,緩了口氣,好像已經接受了,妥協了般,等方子晨牽着乖仔回來,他問:“你會教兒子嗎?”
“我有什麽是不會的?”方子晨插着腰,浩氣橫秋,說:“教孩子,我最擅長教孩子了。”
……
晚飯簡單,一炒一湯。
人要學會認清現實,方子晨對于從富二代穿成窮屌/絲這事兒,已經接受良好。
一個炒菜他都能吃得噴香。
最近沒那麽熱了,胃口也好了些,幹了兩大碗白米飯後,方子晨說要去村長家一趟。
趙哥兒想了想,說:“我們要不要給村長家交點銀子?”
“嗯?”方子晨沒明白:“什麽銀子?”
趙哥兒便說了。
方子晨救了村長家老爺子一命,因着這個恩情,村長才将老屋整理出來給他住。
可也不能這樣,就一直霸着人家的房子。
這樣總歸是不太好。
雖村長家沒有什麽意見,可外頭那些人難免會覺得方子晨挾恩圖報。
恩情是恩情,房子是房子,方子晨當初将老爺子從山裏背回來,就是随手的事兒,也沒想着要從他身上要什麽好處。
當時那種場景,是個人,但凡有點良心,都不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方子晨無所謂道:“你做主就好,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
趙哥兒說:“嗯!那你等會帶四百文去。”
給銀子,房子就當是租的。
鎮上房價方子晨倒是了解一些,但村裏沒有租過房的先例,自家房都不夠住,而且尋常也少有人會來村裏租房子,像村長家這麽大的房,再搭一個這麽寬敞的院子,一個月房租多少,方子晨是不太懂的,不過趙哥兒說一百文,一個肉包兩文,兩個雞蛋三文,按着這個物價,一百文也是夠了。
方子晨拉着凳子靠到趙哥兒身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還是你想的周到,你真是我的親親好夫郎。”
他笑得賤兮兮,趙哥兒臉色駝紅,羞怒的給了他一拳:“胡說八道些什麽,兒子還在呢!”
他常年幹活,力氣不小,他也控制着力,方子晨雖不覺得疼,但還是道,
“你這動不動打人的毛病哪裏學來的啊?我現在身強體壯,你捶兩下倒是不要緊,我老了你可不能再這樣了,到時候我腿腳不便,柔弱無力,骨質疏松,你再一拳頭過來,我得癱瘓了。”
“你癱瘓了我伺候你。”趙哥兒說。
方子晨:“······”
方子晨試探道:“你這什麽意思啊?意思是,我老了,你也不放過我啊?”
趙哥兒笑了,很愉悅的樣子,他說:“你惹我,我照樣打你。”
方子晨舔了舔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哥兒女人,結婚前和結婚後,變化還真的是巨大。
想當初趙哥兒剛來時,唯唯諾諾,溫柔體貼,羞羞澀澀的,說兩句話小臉蛋兒就發紅,一天不見他就想得不行,他扛大包回來晚了,還要跑村口蹲着等他,這會得了他處男之身,知道自己離不開他了,就開始本性暴露了,一言不合就一拳頭。
啧······
這哥兒真是好壞的,不過,他喜歡。
家裏銅板多得很,方子晨數了四百個出來,臨出門前,乖仔手裏拿着個九連環,跑過來抱住他的腿,奶奶的說:“父親,乖仔也要去。”
方子晨對于自己這個繼子那是寵到了骨子裏,有求必應,當下拎着乖仔就往外頭走了。
這個時辰飯點剛過,天還沒黑,家裏的事兒都忙活完了,一幫子人便去曬谷場那兒唠嗑,孩子們在一旁追追打打。
村裏雖窮,但這幅光景看着倒是祥和。
曬谷場左側靠着一個小坡,上兒有條小路。
河大愣見方子晨抱着乖仔經過,遠遠打了招呼。
“方小子,去哪啊?來聊聊天啊!”
“不了。”方子晨說:“我要去村長家,找他有點事。”
他走稍遠了,有個漢子啧啧道:“這方小子,看着好像挺寵他那繼子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村裏漢子大多都是抱孫不抱子,孩子小時候可能還會抱兩下,可等孩子大了,會走路會跑了了,好像看一眼都嫌多一樣。
哪像方子晨,乖仔明明都三歲了,還抱着,這也就算了,還給他買羊,不過就是一個繼子,身上不流着自己的血,不是自個的,那怎麽養都是養不熟的。
他語氣酸溜溜,話落了,卻是沒一個人附和。
都說隔牆有耳,更何況這兒連面牆都沒有,人又那麽多,誰都不想說方子晨的壞話,說了怕被打。
被揍疼了是輕的,就怕像劉癞子和馬家那般,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臉都丢光了。
劉癞子臉皮厚,腿好了又在村子裏晃蕩,可他們做不到劉癞子那般,沒臉沒皮的。
而且這人是周哥兒他爹。
聽說這老東西之前一直在慫恿周哥兒合離回來,周哥兒未嫁人那會,他天天嚷着周哥兒是賠錢貨,養他不如養頭豬。
豬養一年就能出欄了,養好的話,肉多了還能賣上二兩銀子。
可哥兒呢,一養就要養十幾年,到頭來也不過三四兩的彩禮。
周哥兒他爹以前嚷得厲害,這會看人能賺錢了,又上趕着巴巴的,只以為那點心思別人瞧不出來。
河大愣看不慣他這德性,拉着從家裏帶出來的小板凳默默坐遠了些。
得不到附和,周叔郁悶得不行。
他又扭頭去看方子晨已經走遠的背影,心中怒氣騰騰。
周哥兒為什麽能給醉宵樓送菜,還不是因為趙哥兒這層關系。
周哥兒這會一個月能賺一兩多差不多二兩的銀子,可是賺的那些銀子,全便宜劉家了,自己這個親爹卻是沒撈得半個子,這方小子也真是的,知道幫襯劉家,卻不幫襯自己,沒有他,周哥兒能自己蹦出來?
周哥兒若是合離回來,到時候賺的銀子就都是他們周家的了。往少裏算,一個月一兩銀子,那過個半年,家裏就又能起兩間屋子了。
家裏兩個孫子大了,不能再跟兒子兒媳擠一間。
兩個孫子很聰明,讓周哥兒多種點菜,多賺些銀子,大了還能送他們去書院。
小河村還沒有讀書人,到時候他們周家就是獨一份了。
周叔越想越覺得是那麽回事,拍了拍屁股,天也不聊了,還是回家找老婆子商量商量,怎麽再去把周哥兒哄回來。
來到村長家院子外,方子晨就見村長家那個小哥兒正端着一碗雞蛋羹,追着一個小胖子在喂。
這小胖子是河西他大哥的兒子,也是三歲了,不知道吃什麽長的,胖乎乎,臉上的肉都在往下墜,手臂也是一節一節的,瞧着還比乖仔高一個頭。
方子晨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河哥兒追得滿頭大汗,雞蛋羹喂到嘴邊,小胖子又扭過頭去,死活都不肯吃,即使喂到嘴裏了,也要吐出來。
瞧這模樣,應該是雞蛋羹吃得膩了。
村長家在村裏條件算是頂頂好,可怎麽的也沒好到雞蛋随便吃的地步,想來是極疼這個小胖子的。
方子晨摸了摸乖仔滑溜溜的小臉,還是他兒子懂事些,雖然矮,可吃飯是吃嘛嘛香,給什麽吃什麽,什麽都不挑,好養活得很。
若是乖仔吃個飯還要像那小胖子一樣滿院子的跑,他非得一巴掌往他屁股上招呼不可。
河哥兒看見他了,走過來招呼:“方哥,你怎麽來了?是來找我爹的嗎?快進來。”
“我不找你爹。”方子晨說:“我找你三哥。”
河西雖是村長的二兒子,但他上頭有個親哥,還有個堂哥,家族排名,排老三。
河哥兒臉有點紅:“那你進來坐,我三哥在後院喂牛,我去給你叫。”
“謝謝。”
村長和王大梅在屋裏聽見動靜,出來喊方子晨進去坐。
他們說話乖仔聽不太懂,剛見外頭路邊有些草騰,羊咩咩好像特別喜歡吃,他想出去扯點回
方子晨放他下來,拍拍他小屁股:“去吧!小心些,別扯到手啊!”
王大梅看着噠噠跑出去的乖仔,笑了笑:“這孩子,看着好像胖了些。”
“有嗎?”方子晨一邊掏荷包,一邊道:“我感覺沒胖啊!”
他兒砸這會瘦得跟猴一樣,哪裏胖?
要說胖,也是外頭那小胖子胖。
“你天天跟他呆一塊,自然是沒感覺的,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樣。”王大梅說。
方子晨沒養過孩子,不過一天一個樣這就誇張了吧!
難道他兒子還能今天像大師兄,明天像二師兄嗎?
村長和王大梅見他在桌上呼啦啦倒了一堆銅板出來,有些懵。
“方小子,你這是?”
“給你們的。”方子晨說:“你家祖屋我不能白住,這是四個月的房租費,一個月一百文,你們看看,這個價行不行。”
村長聞言,眉頭立即擰了起來,語氣嚴肅道:“拿回去,你救了我爹,這恩情大過天了,住個房子而已,我哪裏能要你銀子,拿回去拿回去。”
四百個銅板聽着好像不多,可量卻是實在的,這會兒在茶桌上堆成一小堆,王大梅眼都有點熱,但她還是道:“我們不要不要,你聽你叔的,拿回去。”
“不行啊!”方子晨抛出個重磅:“我明兒二月份要參考,到時候要是被哪個嘴碎的說我挾恩圖報霸占了你家祖屋,一住就賴上了,那我不得見鬼啊!”
他都打聽好了,童生考,要求四名村裏人和一名秀才聯保,縣試考師閱卷是不用糊名的,主考官會依靠考生平日裏的名氣和聲譽,來作為閱卷評分的主要參考。
也就是說,考生平時所作詩文的流傳度與知名度,以及聲譽的好壞,決定了是否能夠被主考官錄取。
村長騰的站起來,手都哆嗦了:“你說什麽?你說你要參加明年二月份的縣考?”
方子晨點頭:“是啊!”
村長:“你沒在開玩笑?”
方子晨撇了撇嘴:“你看我這麽嚴肅,這麽正經,像是在開玩笑?”
像,非常像!
村裏還從未出過一個讀書人,小榕村有個王書生,雖二十啷當還未考上童生,可每次見面,小榕村的村長可是牛氣得不行,往年收糧的官兵都會下意識的對他客氣一些。
哪像自己,官兵全程都在給他擺臉色。
村長原不願收他這個銀子了,這會倒是收得不含糊。
讀書人,名譽不得有損半點兒。
跟他們聊了會,河西來了。
方子晨跟河西來到門外面,問:“你最近有空嗎?”
地裏的活兒都忙完了,十月份到來年一月份都是農家人最空閑的時候。
一年最忙的時候,都是在三月中旬和八月中旬。
二月份天氣開始回暖,沒那麽冷了,才開始除草翻田,三月份開始育秧,三月中旬三月底就可以插秧了。
玉米也是三月中旬左右才開始種。
這會兒除了山上砍柴,備點冬日裏的柴火,其實也沒什麽可幹的。
河西搖了搖頭。
方子晨說:“我手裏有個賺錢的活兒,你要不要幹?”
“什麽活?”河西問。
方子晨:“你幫我收些南瓜。”
河西疑惑道:“要南瓜幹什麽?你想吃啊?想吃我家裏多得是,你随便拿幾個回去就是了。”
他家今年收了幾十個南瓜回來,這會全擱在倉房裏。
南瓜甜,平時就是拿來當個菜,或者蒸了解饞,吃不了多少的。
“我要很多。”方子晨說:“幾百幾千個那種。”
河西眼都瞪大了:“你沒開玩笑吧!要那麽多你吃得完嗎?”
方子晨少爺來着,聽說那些大戶人家山珍海味吃多了膩,就想吃些清淡新奇的。
可南瓜這玩意兒,吃個一兩頓的也就膩了。
他剛要勸,方子晨說:“我不是拿來吃的啊!我有別的用。”
南瓜小的一個四五斤,大的五六斤,他傻了買那麽多南瓜就為了吃,幾百上千個,吃到死都吃不完,剩下的拿去陪葬嗎?
擱以前他錢多那會,買回來吃不完,浪費了也無所謂,可這會兒不一樣了。
他成了窮光蛋了。
他在碼頭扛大包,三包才一個銅板,流血流汗,累死累活的,一天也不過幾十文。
現在他有夫郎兒子了,得養家糊口,日子要精打細算,誰想坑他一個銅板,別說門,TM連的一條縫都沒有。
聽他這麽說,河西就放心了,他‘哦’了一聲,問:“收多少,你要多少嗎?”
“嗯!”方子晨掏了四兩銀子給他:“要好的,破皮的,掉梗的,都不要,南瓜收回來了,你運我家去。”
他問過劉嬸了,南瓜不破皮不掉梗,能放差不多一年左右。
村長家有牛,運輸比較方便,不然他都自己上了。
可能是量産,也可能是吃膩了,加上這玩意兒不頂餓,這兒的南瓜非常不值錢,三斤才一個銅板。
四個南瓜他給河西一文錢。
反正這時候也沒事幹,河西也樂得賺點外快。
事情辦妥了,方子晨便要去接乖仔回家,誰知道剛一出來,他就見兩個小孩圍着乖仔,不停的推他。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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