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太陽沒落山那會,馬大娘和李氏孫氏三人就将谷子收了往屋子裏搬。
方子晨之前問過趙哥兒,趙哥兒說稻谷粒小,不像玉米那般需要曬很久,谷子一般曬個四五天就行,前兩天下了雨,算起來這會過去一周,也是該曬好了。
晚上,方子晨洗過澡後坐在院子裏,他一直擡着頭,乖仔拿着矮凳坐在他腳邊,學他,可望的脖子都酸了,也沒看見什麽好看的,他擠到方子晨兩腿間,問:“父親,你在看西莫呀?”
“看天象。”方子晨道。
乖仔歪着大大滴腦袋:“什麽系天象。”
方子晨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糊弄兒子一點都不嘴軟:“你還小,這事兒深奧,說了也不懂。”
趙哥兒洗了腳,拎着張凳子過來,房間裏悶得很,便想跟着他們一起乘會涼,誰知才坐了不到一會就被方子晨拉回屋:“今晚兒早點睡。”
趙哥兒只當他困了,然後剛至半夜,他便被方子晨推醒。
“怎麽了?”他迷迷糊糊的問。
“快點起來,”方子晨催促道:“幹大事去了。”
趙哥兒往外看了一眼,提醒他:“外頭天還黑着。”
“就是趁着天黑才好幹事啊,月黑風高,最适合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了。”方子晨說。
村裏沒有狗,趙哥兒只當他真的要去偷雞,整個人都呆了。
方子晨這麽風光霁月的一個人,竟然也會做偷雞這種事兒嗎?
他要不要阻止?
方子晨是不是想吃雞肉了?這幾個月來,家裏确實沒有吃過一次雞肉,他若是想吃,自己手裏還有點銀子,雖然不多,但買只雞還是夠的。
……
直到來到馬家院牆外,趙哥兒都還是呆呆愣愣的模樣。
方子晨見他一副還沒睡醒的迷糊樣,戳了戳他的包子臉,小聲問:“你知道哪間是廚房嗎?”
這幾天他拎着乖仔假裝散步,實則是在馬家附近踩點,只可惜馬家泥搭的院子有點高,隔的遠了,看不到裏頭。
馬家人多,房子搭的也多,六間挨着一起,實在叫人分不出廚房到底在哪兒。
上次來馬家教訓人,他也只顧着耍威風了。
趙哥兒回過神來,毫不猶豫的直接擡手指了最右手邊的一間小屋子,有種舍命陪君子的氣度,回:“那間。”
“嗯!”方子晨道:“你在這兒等着。”
話落,趙哥兒就見方子晨從懷裏掏出個像小竹筒似的東西,中間還插着一根線,然後左手撐着牆,一個利落的翻身就進去了。
方子晨把炸/藥從廚房窗口扔進去,又往馬家堂屋扔了一個,将引線拉到牆外,掏出火折子一點,火線嘶嘶嘶燃了起來。
“快跑!”
趙哥兒只聽他喊了這麽一聲,然後手被牽住,被方子晨帶着一起跑。
跑出去不遠,他還是未搞清楚方子晨到底在幹什麽。
趙哥兒扭頭疑惑的正要開口詢問,身後就傳來‘砰’的一聲震天巨響。
腳下的地似乎都在波動,耳朵被震得嗡鳴,在這寂靜夜裏,爆炸聲響蕩在整個小河村。
塵土散去,馬家的廚房還有緊挨着廚房的堂屋全塌了。
趙哥兒目瞪口呆,遲遲說不出話來:“這···這···”
“哼,讓他們欺負你和兒子,”方子晨拉着他的手往回走,道:“幫你教訓教訓他們,給你出口氣兒。”
他原本是想半夜摸上山炸了馬家祖墳,可是想想,此舉有缺大德的嫌疑。
炸/藥他早做好了,等了這麽久才對馬家下手,就是想來個大的。
來了小河村幾個月,他懂了很多事,知道糧食對于莊稼人來說有多重要,馬家辛辛苦苦将稻谷收回來,又辛辛苦苦将它們曬好,若是全被炸成了灰,看他們還吃個毛。
糧食被炸了雖然浪費,但他總不能去偷出來,再說了,給馬家那幫人吃,其實跟浪費也沒什麽區別,與其拿去養那般畜生不如的人,倒不如炸了個幹淨。
沒穿越前,他奶奶是官家小姐,爺爺是軍人,養母是財閥千金,家教嚴厲,接受的也都是頂級教育,又加上本身性子原因,教養素質這一方面是無可指摘的,他沒有架子,尊老愛幼,不小瞧任何人,但他也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誰若敢對他捅刀子,他也必然要把對方捅成篩子不可。
敢對他夫郎兒子下手,那跟直接打他臉沒有任何區別。
聞言,趙哥兒只覺得心口莫名的酸脹,胸腔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他以為······以為方子晨已經把這事忘了,原來,方子晨一直都記得,即便已經過去了好些天。
他喉嚨幹澀,講不出話,方子晨擡頭看了一下,月亮明亮,看着明天會是個好天氣,不過要是沒弄錯,下半夜應該就要下雨了。
到時候,火線燒過的痕跡會被沖刷得一幹二淨,這年頭還沒火藥,馬家人想破腦袋瓜子,估計都想不出來是他幹的。
“我們快些回去吧!被人看見了,可就麻煩了。”方子晨道。
爆炸的聲音很大,趙哥兒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
馬家婦女哭嚎的聲音,也看到遠遠有人舉着火把正往這邊趕來。
馬家這事他不知道方子晨是怎麽做到的,但大半夜的不睡覺,還在馬家附近晃悠,将兩件事聯在一起,難免惹人懷疑。
“那我們快走吧!”趙哥兒有點急了。
可他們終究慢了一步,在半路上,村長帶着家裏的漢子朝着他們迎面走來。畢竟是第一次幹壞事,趙哥兒臉色不由煞白,掌心都出了汗,他下意識擡眸望向方子晨,想問怎麽辦。
方子晨心理素質過硬,臉色沒什麽變化,好似這種缺德事兒他經常幹,對付意料之外的可能導致露餡的事兒經驗豐富,他捏了捏趙哥兒的手,道:“放心,我在呢!怕什麽。”
村長見到方子晨,有些詫異:“方小子,你怎麽···”
“村長,”方子晨先發制人,道:“馬家的房子塌了。”
村長擰着眉頭:“他家的屋子近幾年才剛翻修,怎麽會塌了?”
他也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然後循着聲音過來,實際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最近趕着秋收,一直忙活到現在,村裏人睡得都早,也睡得熟。
“我也不知道啊!”方子晨也是一臉困惑,神色相當逼真:“我睡的迷糊呢就聽見砰的一聲響,後來拉着趙哥兒抄近路跑過來看,就看見他家屋子塌了。”
年輕人都愛湊熱鬧,平時幹什麽都不積極,一有個什麽小貓小狗打架的熱鬧,就跑得比誰都快,村長也不懷疑他的話,而且趙哥兒大汗淋漓,估計就是跑的。
為了湊熱鬧,趙哥兒也是不容易。
河西為了趕熱鬧,此刻衣衫不整,他從村長身後探出頭來問:“方子晨你要不要和我們再去看看啊!”
“有什麽好看的,”方子晨搖搖頭:“莫名其妙塌了房子,我嫌晦氣,才不去湊那個熱鬧,回家睡覺還香過。”
方子晨和趙哥兒跟馬家都不太對付,此時過去,也确實有那麽點看熱鬧和幸災樂禍的嫌疑,村長揮了揮手:“那你們快些回去吧!大晚上的。”
直到回到家躺在床上,趙哥兒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方子晨,他的夫君,給他出氣了。
他們一起去炸了馬家的房子。
而且還差點被村長他們發現了。
這一晚上,過得有點興奮,也有點刺激。是他前十九年人生從沒體會過的。
方子晨看他翻來覆去的不睡覺,便撐起上半身,越過乖仔湊過去,輕聲問:“怎麽還不睡覺?睡不着嗎?”
溫熱的氣息拂過臉頰,兩個人靠的極近,趙哥兒只覺得心髒砰砰跳,身子不由緊繃,呼吸不自覺放緩,他垂下眸子,道:“有點刺激,睡不着。”
他睫毛長且翹,擡眸垂眼之間,就像一只蝴蝶停靠在開放得正豔的鮮花上,輕輕揮動着雙翅,那雙翅膀是比鮮花還要吸引人的存在。
方子晨不由擡手輕松碰了一下,趙哥兒沒有阻止,反而乖順的閉上眼睛。
方子晨想,當真人比花嬌!他喉嚨有些沙啞的道:“高興嗎?”
趙哥兒點頭:“高興的。”
方子晨收回手重新躺好,聲音有些困倦的道:“高興啊!那等馬家把廚房重新建好了,我們再去炸它一次。”
趙哥兒:“······”
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同情一下馬
月光還很明亮,它還沒被空中忽然出現的黑雲遮擋,光從窗戶和屋頂傾散進來,照亮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趙哥兒聽着方子晨逐漸安穩的呼吸聲,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
方子晨已經睡着了。
他閉上眼睛安安靜靜的模樣很是溫和,是和睜開眼時有些淩厲的模樣不同。
他五官極盡出色,眉眼硬朗,平時總是一副笑模樣,看着很是乖張又沒心沒肺的樣子。
趙哥兒隔空描繪他的輪廓,心想,這麽好的一個人,是他的,真好。
隔天趙哥兒起床的時候,方子晨已經去上工了,是乖仔叫他起來的。
趙哥兒來到後院,見乖仔正蹲在雞圈外跟着小雞仔唧唧叫。
趙哥兒摸了摸他小臉:“吃過早飯了嗎?”
“嗯,”乖仔奶聲奶氣的道:“父親蒸小包幾,好次。”
哪裏是什麽包子。
就是昨晚做面條還剩的一團面,方子晨加了點糖,掰成拳頭大小一坨直接丢鍋裏蒸了。
沒什麽形狀可言。
趙哥兒點點頭,進了廚房,鍋裏還熱着兩個……包子,他心裏暖暖的,今兒不做血腸賣了,吃完後拎了點豬血去周哥兒家一趟,中午回來吃過午飯,又帶着乖仔去河邊洗衣服,回來一進到院子就捂着嘴呵呵笑。
這會滿村都在讨論馬家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