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魅影（8）
桑伊心頭一滞，卻不是因為魅影，他的第一反應是……魅影真的受了許多的苦。
桑伊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偏向，但是人都會偏向某一方的，他就是理所當然的偏着魅影。
殺人是不對的，但是魅影沒有胡亂殺人，他只是為了自保為了拿回自己的東西，小時候的埃裏克又做錯了什麽要被虐待，要被搶奪唯一的禮物呢？
什麽都不做，就能站在道德至高地了嗎？
沒有人拯救魅影，沒有人願意帶他離開那個地方，也沒有人告訴他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可是到底什麽是錯什麽是對呢？為了保護自己殺了一直以來虐待自己的人……是錯的嗎？
“桑伊，他很危險，特別危險。”勞爾聲音微重，“你絕對不能單獨和他待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桑伊微微地後退了一下，他微微擡眸，“抱歉我要讓你失望了，我得……帶着他一起離開。”
“我會管好他，不讓他出現在你們面前，也不會讓他做壞事。”桑伊說着，笑了一下，“勞爾，抱歉。”
勞爾不可置信地看着桑伊，“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他殺過人，他會殺了你的。”
桑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不會殺我的，他也殺不了我。”
“可是他殺過人。”
“歸根到底，并不是他的錯。”桑伊表情沉靜，“你不知道他幼年時的經歷……”
“那是他殺人的理由嗎？”勞爾看着桑伊的表情格外震驚，“你在為他辯解，你……”
桑伊垂下眼眸，“抱歉，我比你更清楚為什麽，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解釋給你聽。”
“我不想聽，你已經被他迷惑了。”勞爾說，“他欺騙了你，讓你這樣信任他。”
“他沒有。”桑伊輕嘆口氣，“那張面具是我送給你他的。”
“你為了他騙我。”勞爾看起來似乎是失望透頂，“他那個時候多大，你又有多大，你怎麽送給他一張面具？”
“那的确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至少不是馬戲團團長的。”
“你不用替他開脫了。”勞爾打斷了桑伊的話，“我不會相信一個殺過人的惡魔。”
桑伊意識到自己和勞爾無法解釋。
他說，“他也不是惡魔。”
勞爾看着桑伊，“我不相信你這樣包庇着一個壞蛋。”
桑伊沉默以對。
“你相信我好不好？你把他趕走，你不要留他在身邊，他會傷害你的。”勞爾近乎祈求一般，“他就是一個惡人，這樣的人不會被你感化的。”
桑伊平靜道，“我既然選擇留下他，那麽所有的後果我都能承擔。”
勞爾閉嘴了，桑伊的表情沒有半分動搖，勞爾許久說，“桑伊，你會後悔的。”
桑伊靜靜地看着勞爾離開。
系統忽然開口，【其實，如果按照本來的走向，魅影的确不只殺了一個人，因為你的介入才沒有發生那些事。】
【他會忠誠于你的。】
萦繞在桑伊心頭的那股陰郁突然就散去了。
“桑伊。”
魅影的聲音響起，“你們談完了嗎？”
桑伊回頭看了魅影一眼，微微一笑，“談完了，我們走吧。”
魅影答應了一聲，他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
桑伊朝魅影伸出手說，“拉拉我。”
魅影有些不安又歡喜地握住了桑伊的手。
桑伊看着魅影的表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
魅影放了水給桑伊洗澡。
自從上一次溺水之後，他再也不讓桑伊一個人待在裏面了，就算是背對着桑伊站着，他也要站在裏面。
身後的水聲嘩啦嘩啦，魅影忽然問，“會讨厭我嗎？一直這樣黏着你。”
桑伊感到好笑，他看着魅影的背影，“現在才想起來問我會不會讨厭你嗎？”
魅影的身子僵硬起來，他聲音又沙啞，“我……我，我無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你。”
“你過來。”桑伊說，“轉過來，靠近我。”
魅影更僵硬了，他同手同腳地走到桑伊身邊，整個人像是一個提線木偶。
桑伊把水瓢給魅影，“幫我。”
魅影低下頭，觸及到桑伊光滑圓潤的肩，肩在水霧暈染下泛着紅，魅影的心跳一陣又一陣地快速跳動着。
他舀了水從桑伊肩上淋下來，不敢再多看。
唯恐自己的目光亵渎了桑伊，又怕自己無法控制心中那隐秘的念頭。
他絕對不能讓桑伊讨厭他。
“魅影。”桑伊微微轉過頭來，他問，“你為什麽這樣離不開我？是因為我曾經幫助過你嗎？”
“不是。”魅影否認，“如果是因為幫助我，吉莉夫人也幫助過我。”
桑伊繼續問，“那麽是因為什麽呢？”
“……”魅影低聲說，“我就是離不開你，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跟在你身邊。”
“如果我沒有答應呢？”桑伊問。
魅影一時沉默，他不知道，如果桑伊沒有答應，他會在劇院繼續做魅影嗎？還是會難過得死去呢？
他不知道。
桑伊伸出手按住了魅影的手，“我一直告訴你，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擁有自我，不該讓所有的情緒都被一個人牽扯着。”
魅影微微張了張嘴，“我……”
“你看你這樣。”桑伊回頭看着魅影，“你知道你像什麽嗎？”
魅影茫然，他問，“像什麽？”
“就像菟絲子。”桑伊的眉眼在水霧中如畫一般，“你知道菟絲子嗎？這種植物只能寄生于其他的植物，一旦離開其他的植物便活不下去了。”
“我不希望你這樣。”
魅影低下頭來。
他想是的，他就是缺了桑伊就活不下去的菟絲子，只有在桑伊身邊他才像是活着一樣。
“擡頭。”桑伊又說，“不要總是低着腦袋。”
魅影擡起頭來看着面前的青年，他也想擡頭，這樣可以更多地看着桑伊。
“我……”
“算了。”桑伊輕嘆一聲。
他這一聲算了卻吓得魅影臉色驟白，魅影以為桑伊不要他了。
“靠過來。”桑伊的聲音很輕。
魅影蒼白着臉靠近桑伊。
桑伊微微擡起頭，親在了魅影的面具上，這個親吻一觸即分，魅影并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神秘的魅影，是天才，你無所不能。”桑伊說，“所以，不要被面具下的那半張臉束縛。”
魅影怔怔地看着桑伊，滿臉恍惚，他沒有聽清楚桑伊說了什麽，滿腦子都是那個他沒有感受到的吻。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臉上的這張面具來，如果沒有這張面具，桑伊的唇就是落在他的臉上……不，沒有這張面具，說不定桑伊不會親他。
桑伊朝魅影伸出手，他輕聲說，“抱我起來。”
桑伊願意讓魅影覺得自己需要他。
這不是魅影第一次碰到桑伊，上一次溺水的時候他已經抱過了，但是此時此刻，魅影卻頭腦昏沉。
眼底是桑伊，心底是那個親吻。
“魅影。”桑伊坐在床上，擡頭看着面前神色恍惚的男人，“你在發呆嗎？”
魅影茫然地看着桑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桑伊說了什麽。
桑伊微微一頓，又輕聲問，“剛才我親你，讓你感到被冒犯了嗎？”
魅影終于回過神來。
“沒有，沒有冒犯。”沒有被面具隐藏的那半張臉有了些許別的顏色，他聲音輕不可聞，“我、我很喜歡，很遺憾，很開心。”
他的話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但是這是魅影最真實的感受。
喜歡桑伊的人很多，沒有人能被桑伊親吻，他這樣的怪物怎麽能被桑伊親吻、盡管桑伊只是親了一下面具。
他是被天使吻過的人。
桑伊伸出手指輕輕地拉住魅影的衣服，他擡頭看着魅影，“你對我的感情太沉重，對你來說，這并不是件好事。”
魅影的所有感情都系于桑伊一身，他不認為這不是一件好事，相反這讓他感到安心。
桑伊看着魅影，魅影一動不動地看着桑伊，那雙眼眸裏也只有桑伊。
桑伊其實想過，魅影是不是有雛鳥情節，是不是把自己當做了可以給他安全感的長輩。
但是……
不是這樣的。
“是好事。”魅影的聲音極低，他聽話地不再低着頭，看着桑伊的眼睛，“是好事，我很高興的……幫助你，被你需要，我很高興。”
但是真正需要桑伊的人是他，桑伊就算沒有魅影也能好好地活着，但是魅影沒有了桑伊就會死。
“睡覺吧。”最終，桑伊只說出來這麽一句話。
算了，他想，不要再糾結這件事情了。
那個可憐的小孩就算是變成了人人懼怕的魅影依舊可憐。
桑伊不想可憐魅影，可是他的一切行為，似乎都是在可憐魅影一樣。
不僅僅是如此，桑伊想，絕不僅僅是可憐而已。
他不會因為可憐一個人就這樣縱容對方。
懷裏的青年在魅影的歌唱聲中睡去，魅影也閉上了嘴。
他很想悄悄地親一下桑伊，就像桑伊親吻他那樣。
但是他不敢，他怕桑伊忽然醒來，更怕桑伊因此不要他。
他可以忍耐着……
被他看着的唇輕輕地擦過了他的嘴唇，魅影睜大了眼，他知道這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但是柔軟的唇就那樣碰到了他。
就像接吻一樣。
那股香味讓魅影的腦子更昏沉了。
他握着桑伊的指尖，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做。
他無法承受一點點被桑伊抛棄的可能性。
直到半夜的時候，懷裏的人忽然抱緊了魅影。
魅影驟然驚醒低頭。
他感受到了……
貓兒般的輕吟，還有滾燙的身體。
桑伊就這樣不得其法地嗚咽起來。
魅影滿腦子空白，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就這樣等待着桑伊結束嗎？還是應該叫醒桑伊？
肯定不能叫醒桑伊的，如果桑伊發現自己在他的懷裏做出這樣的事，肯定不會再和他一起睡覺了。
他也因此有了感覺。
他為自己感到羞恥，他憑什麽在這種時候有……他這樣，明明就是亵渎了桑伊。
魅影沒有動手，他繃着身子一動不動地等到了許久，終于聽見桑伊夢呓般的聲音，“幫幫我……”
柔軟的嗓音哭着，可憐巴巴地，“幫幫我。”
他不是對魅影說的，因為他在做夢。
但是魅影的腦袋又混沌一片了，等到魅影反應過來的時候，魅影已經聽話地上手了。
幫他。
懷裏的人輕輕地哭出聲來。
魅影手指黏膩，喉結滑動。
很想親一下桑伊。
能親一下嗎？
只一下就好。
魅影覺得他好像在做夢一樣。
他湊過去，輕輕地親了一下桑伊的額頭。
下一刻，他看見桑伊的睫毛顫抖着，睜開了那雙微微濕潤的眼。
他……偷親桑伊，被發現了。
他的心底萦繞着巨大的恐慌，桑伊會把他趕走的，桑伊、桑伊會不要他的。
魅影知道自己的感情無處隐藏，早晚有一天會被桑伊發現，但是他從沒想過這麽早，甚至他們還沒有從這裏搬出去。
“魅影。”
桑伊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輕而柔軟，“你……”
“別不要我，別不要我，我可以忍住的。”魅影的聲音哽咽，他看起來可憐透了，“我不是故意的，別不要我。”
因為擔心被桑伊趕走，所以壓抑着自己的感情。
桑伊輕輕地嘆了口氣，湊過去親吻魅影。
魅影的聲音一下子卡在喉嚨，他不知所措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桑伊近在咫尺的臉。
桑伊縮進魅影的懷裏，手勾上魅影的脖子，他輕聲說，“是、喜歡我對嗎？”
聽見桑伊的聲音，魅影才如夢初醒一般，他有些惶恐又欣喜，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喜歡桑伊。
不，他愛桑伊，他深愛着桑伊。
“你能分辨自己的感情嗎？”桑伊又啞聲問道，“對我的感情是依戀還是把我當做救命稻草，或者——”
“我愛你。”魅影怕桑伊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愛你，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怪物，所有人都讨厭我，我不該愛你，我也不配愛你。我本來想好的，只要陪在你身邊就好了，做什麽都可，陪在你身邊就好。”
桑伊無奈，“你不是怪物，你要我說幾次呢？”
“對不起。”魅影下意識道歉，“我下次不說了。”
桑伊擡起眼來，在黑暗中，魅影的表情他看不真切，他只能感受到對方那熾熱灼然的目光。
桑伊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魅影就算說了這麽多，也沒有問自己一句怎麽想，是篤定了自己不會喜歡他。
或者說，魅影也不敢問。
桑伊聲音很輕，“你那個……還沒下去。”
因為桑伊而有的欲.望。
魅影不敢動也不想動，他擔心自己在桑伊的床上會弄髒桑伊。
他本想着，偷偷的親桑伊一下之後就好了。
但是……
被桑伊碰到了。
“魅影。”桑伊低低地叫着，“親親我。”
魅影恍惚地想，肯定還是在做夢，等到醒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在夢裏這樣膽大嗎？他竟然還幻想着桑伊幫他……
既然是做夢，那麽親一下也是沒關系的對吧？而且桑伊讓他親了。
魅影摟着桑伊的腰，親了過去。
他一邊認為自己做夢也這樣大膽，一邊腦子都集中在桑伊的手上。
懷裏的人似乎比他還熱一些，睫毛都濕潤不已。
桑伊手心發燙，他有些着急。
為什麽，還不出來。
“別哭。”
魅影舔舐着桑伊的眼淚，看起來可憐極了，“對不起，別哭。”
桑伊又急又好笑，明明是他在幫魅影，但是這個男人反而比他還可憐的模樣，真是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桑伊，我的主人。”
最後，桑伊聽見魅影這樣的一句話。
桑伊有些恍惚，很快他又反應過來，然後推了推魅影說，“洗澡。”
魅影準備好水，大腦才逐漸清晰。
不是做夢。
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做夢。
就算是他這樣的人，桑伊也沒有嫌棄他。
那麽……桑伊也喜歡他嗎？
人總是不滿足的，魅影壓抑的感情滲透出一點來，讓他心中難耐地想，如果不喜歡的話，桑伊也不會幫他的對嗎？
桑伊拒絕勞爾的時候也是那樣的明确。
難道是因為同情和可憐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桑伊能再多地可憐他一些嗎？
桑伊靠着浴桶，定定地看着魅影的背影，又緩慢地垂下眼來。
“桑伊。”魅影開口，“需要我幫忙嗎？”
這只困于己身的大狗開始試探性地走出來，為自己謀取福利。
桑伊的語氣平靜，“需要。”
魅影小聲問，“需要，幫忙做什麽？”
“你覺得我需要你幫我做什麽？”桑伊反問。
魅影偏了偏頭，“我……”
“過來。”桑伊有些無奈，“磨磨蹭蹭的，非得我開口嗎？總是我開口的話，我也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對的。”
魅影有些慌，他轉身對上桑伊布滿笑意的眼睛。
魅影在桑伊身後蹲下，他意識到，桑伊并不是很主動的人，因為他桑伊已經主動了很多。
至少他不必這樣小心翼翼，或許他可以再大膽一點桑伊也可以接受的。
他不想讓桑伊心煩和難受。
他愛着桑伊，他不能總是讓桑伊來遷就他，他應該主動一些。
魅影這樣想着。
他按着桑伊的肩，輕聲問，“這樣可以嗎？”
桑伊唔了一聲，他的聲音讓魅影的耳朵紅透。
魅影想，不要害怕，要主動一點。
他本來就是習慣掌控的人，只是在桑伊面前總是壓抑着自己的情感，他害怕自己做得不對讓桑伊不開心。
但是桑伊不會這樣對他生氣的。
魅影鬼使神差地低下頭，輕輕地舔舐了一下桑伊的頸項。
狗狗變狼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