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魅影(2)
桑伊醒來後有些悵然。
他總覺得自己睡着的時候做了個夢,但是那個夢桑伊已經不記得了。
休息室的蠟燭依舊點燃着,看起來好像一夜未熄,但是桑伊注意到,蠟燭上的蠟是新滴下來的,所以蠟燭是熄滅過的。
可是他沒有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
桑伊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那燭光,坐起來。
難道,這個劇院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而且系統還讓他把匕首帶好。
他把匕首收到袖子中。
今日要演的曲目是費加羅的婚禮。
桑伊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在時空旅行中,他總能遇到各種各樣的人,他音樂的啓蒙,也是來自于他在某個時空遇到的一個男孩。
也不知道那個男孩怎麽樣了,應該已經好好長大成人了吧……
他來到了舞臺之上。
臺下的人很多,出乎桑伊的意料之外。
他不着痕跡地吐出一口氣來,把心底的緊張給吐出來。
已經練了很久,肯定沒問題的。
歌聲從上方傳到了地下。
在地底下的男人握緊手中的帕子,他輕輕地嗅着帕子上的味道。
是那個人嗎?
還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針對他的陰謀。
那張臉,這股香味,還有那個名字,無論哪一樣都在告訴男人,這就是那個人。
時隔這麽多年,為什麽一點都沒變老呢?
對了,那是他的天使。
天使是不會老的,天使永遠年輕漂亮,所以就算是過去了很多年,桑伊的模樣也不會變。
他低低地吟唱着,跟随着上面的聲音。
他聽見了歡呼聲,他知道,那些人都會為這個人着迷。
就像年少時候的他一樣。
馬戲團團長醒來後找了許久打暈他的人無果,最終又把怒火發洩到了埃裏克的身上。
埃裏克只是用那雙兇狠的眼睛看着團長,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打。
“你還看,你還看,就是你把我打暈的對不對?你不是和那個男婊子認識嗎?他怎麽迷惑你的?”
團長一邊罵着一邊打。
埃裏克地耳朵動了動,他聽見團長在罵桑伊。
這個惡心的渣滓,在罵桑伊。
埃裏克一把取開了腦袋上的麻袋,惡狠狠地咬在了團長的手上。
痛呼聲和咒罵聲一起響起來,埃裏克也不松口,團長的手上被他咬得深可見骨,他也被人踹得很慘。
埃裏克迷迷糊糊地想,我不能死,死了就見不到桑伊了。
“埃裏克,埃裏克?”
桑伊輕輕的聲音響起,“你在這裏嗎?我聽說你又被打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埃裏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想起來了,他的臉……他的臉沒遮住,被桑伊看到了。
肯定會被讨厭會被惡心,以後他再也見不到桑伊了。
所有人都讨厭他,都惡心他,現在唯一對他好的人也不會再來了。
埃裏克幾乎是自暴自棄般地捂住臉,然後崩潰地蜷縮在一起。
他就是一個怪物,一個惡心的怪物,他怎麽能奢望桑伊對他好呢?現在再也不會了。
“埃裏克。”
埃裏克想,一定是幻覺,桑伊已經走了。
“你只是臉受了傷而已。”桑伊的聲音又輕又柔,“你把手松開。”
埃裏克在桑伊的手下顫抖得不敢松手,他怕看見桑伊惡心又反感的目光,他一定無法承受桑伊那樣的眼神。
“你看,這裏長得很好看哦。”面前的年輕人含笑着,手指摸上埃裏克的半張臉,“以後一定會是很英俊的人。”
但是還有半張臉像怪物,像鬼魅,像惡魔,被人看到會覺得惡心。
“你知道嗎?天才都是孤獨的,身上也總有一些不完美。”桑伊的手摸上另一半張臉,“你只是臉上受了傷而已。”
臉上的手指溫暖又柔軟,面前的年輕人眼中沒有同情可憐,也沒有惡心,就像看到一個正常的人一樣,帶着些微的笑意。
這不是嘲笑。
“如果很介意的話,戴上面具遮起來就好了,這樣可以隔絕一些人異樣的目光。”
埃裏克地聲音卡在喉嚨裏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着桑伊。
桑伊又揉了揉埃裏克的腦袋,他笑盈盈道,“那麽現在你要跟我去吃東西嗎?”
埃裏克手忙腳亂地拿起麻袋套在腦袋上,桑伊沒有阻止他,這個少年人在維系他為數不多的自尊心。
等他套好了,桑伊才握着他的手起來。
“你真的不覺得我惡心嗎?”埃裏克聲音沙啞。
“為什麽要覺得你惡心?”桑伊轉過臉笑了起來,“你又不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怪物我也……”
他的聲音忽然停下來了,埃裏克不知道桑伊準備說什麽,他只看見桑伊的眼裏閃過了一絲茫然。
很快,桑伊又說,“總之你不要擔心。”
埃裏克聲音極低,“你……要離開的話,會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桑伊揉了揉腦袋,“得看接我的人帶我去哪裏吧。”
“你走的時候可以跟我說一聲嗎?”埃裏克眼中帶着期盼,“不要悄無聲息地就離開了。”
桑伊微微一頓,他說,“好啊,我會努力告訴你的。”
埃裏克這下表現得像個孩子了,他看起來很高興。
桑伊也微笑起來。
他帶埃裏克吃完飯後問,“你現在真的不離開馬戲團嗎?”
埃裏克想,他甚至想和桑伊一起走。
但是桑伊憑什麽帶他一起走呢,
最終他只是說,“暫時不走。”
桑伊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我留些錢財給你可以嗎?你能藏好保護好嗎?”
埃裏克低下頭說,“我不要。”
桑伊聞言不再說這話。
在馬戲團想要把錢財藏好太難了,桑伊沒有辦法替埃裏克做決定,畢竟他也只是和埃裏克萍水相逢而已。
但是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桑伊笑盈盈地看着埃裏克說,“我送你一件禮物。”
小狼崽坐在那裏,一雙眼透過袋子看着桑伊。
“喏。”
桑伊取下埃裏克腦袋上的麻袋說,“只取一下。”
埃裏克咬着牙,就算桑伊已經見過了,他還是自厭自棄着自己的臉,他不願意讓桑伊看見自己的臉。
他努力地想要把臉藏起來,躲起來。
直到冰涼的東西貼上埃裏克的臉,埃裏克茫然地看着桑伊。
“這樣就遮住了。”桑伊系好面具的帶子,“你看,神秘感這不就來了。”
面前的男孩戴着雕刻着神秘花紋的金色面具,那雙眼睛露出來,果然顯得神秘不已。
埃裏克伸手去摸面具,他摸到了上面繁複的花紋,他怔怔地看着桑伊,心底有什麽東西莫名地開始生根發芽。
桑伊沒注意到埃裏克的眼神,他把地上的麻袋撿起來說,“這個……”
“還要。”
埃裏克把麻袋又套上了。
桑伊微微歪了歪腦袋,埃裏克低下頭,“他們……會搶。”
桑伊明白了。
這個可憐的孩子有東西會被搶走,更何況還是一張面具。
他說,“那就先留着吧,等你離開了馬戲團再把它露出來。”
埃裏克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個念頭又冒出來了,他想和桑伊一起走。
他想……能一直留在桑伊身邊。
桑伊被熱情的觀衆擁簇着,他臉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禮貌。
“桑伊,或許我能邀請你吃晚餐嗎?”
“玫瑰花,玫瑰花送給桑伊。”
“桑伊明天還有表演嗎?”
“你踩到我了,走一邊去。”
“你才是,你滾開——”
七嘴八舌的聲音讓桑伊頭疼,不知道是誰擠到了他的肩膀,這讓他微微蹙眉,“那個,可不可以先讓我出去。”
勞爾從人群中擠進來,他握住桑伊的手大聲說,“這是桑伊第一次登臺,你們這樣會吓到他的。”
一聲尖叫聲響起打破了吵鬧聲。
頭頂的幕布掉了下來。
桑伊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見一個戴着銀質面具的男人在上面一閃而過。
“是魅影,是劇院的魅影。”有人惶惶不安地叫着。
“肯定是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是因為他。”
魅影?
桑伊手指蜷縮了一下,他心頭有些害怕,是有鬼怪嗎?
剛剛那個影子就是那個鬼怪嗎?
【我就知道,白眼狼!】系統大怒。
桑伊的情緒從恐懼中抽離,有些莫名其妙,“什麽白眼狼。”
【沒什麽。】系統怒氣沖沖地閉了嘴。
它在心底把魅影狠狠地罵了一頓,為了克裏斯汀,現在竟然要來對付桑伊,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你沒事吧?”勞爾把桑伊拉離了人群之中,他上下打量着桑伊,看上去有些着急,“剛剛好像被人擠到了。”
“沒事。”桑伊揉了揉肩膀,“是不小心擠到了。”
“走,回去我給你看一下,上點藥。”
勞爾拉着桑伊往休息室走。
桑伊有些無奈,“不用不用,也不是什麽很嚴重的。”
勞爾只當做沒聽見。
他拉着桑伊進了休息室,然後說,“你自己把衣服解開,還是我幫你?”
桑伊:“……”
他把衣服脫了,露出圓潤漂亮的肩膀上,只是現在肩上多了一抹青紫之色,綴在雪白之中,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勞爾皺起眉來,他伸出手來,“那些人真是沒輕沒重的,你下次別讓他們碰到你——”
話音未落,勞爾的手還沒碰到桑伊的肩,休息室裏的蠟燭一下子又滅了。
休息室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桑伊想起劇院的人說的關于魅影的傳言,心頭有些發慌,他叫道,“勞爾,你在嗎?”
“我在的,害怕嗎?”勞爾摸黑道,“別着急,我把蠟燭點上,可能是沒有什麽空氣所以火滅了。”
是這樣嗎?
桑伊伸出手摸上肩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了他,呼吸就落在他的頸項。
桑伊僵着身體,聲音顫抖起來,“勞爾,你還在嗎?”
“在,奇怪,怎麽找不到……”
冰冷的手如同毒蛇吐出來的信子,按上了桑伊的肩。
桑伊已經快吓哭了,這裏真的有鬼魅,他不該住在這裏。
同樣冰涼的藥膏抹上桑伊的肩,緩解了肩上的疼痛。
桑伊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滿腦子都是他要搬出去這樣的想法。
他絕不要在這個劇院住下去。
蠟燭重新點燃。
“怎麽哭了?”勞爾連忙來到桑伊面前,他看着桑伊淚眼汪汪的眼停頓了一瞬才問,“很疼嗎?”
他又擡眼看去然後一愣,“怎麽自己抹上藥了,黑漆漆的。”
桑伊也看過去,他有些呆,這是……那個鬼怪給他擦的藥嗎?
一個鬼……會擦藥?
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緩緩放松僵硬的身體。
鬼……
也許是人?
也許劇院發生的事情都在人在搞鬼。
“我沒事了勞爾。”桑伊說,“你先回去吧。”
“我……”
“對了,克裏斯汀就在隔壁,你也可以去找她聊聊天,你們不是許久未見了嗎?”桑伊微笑着,“我現在累了。”
勞爾戀戀不舍地站起來,“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桑伊點了點頭。
勞爾替桑伊把門關上了。
桑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鏡子。
“系統,這個世界有靈異事件嗎?”桑伊問。
【沒有。】系統目睹了魅影的做法,心頭還覺得古怪,【如果真的有什麽,那也是人為的。】
果然是人為的。
桑伊若有所思地想,看來這個劇院有很多秘密。
“會很危險嗎?”
【……或許。】系統也不确定魅影在想什麽,它說,【總之你把匕首随時拿好。】
桑伊把匕首藏進袖子裏,他喃喃,“不管了,如果再來吓我我就、我就……”
他有些沮喪,“好吧,不敢殺人。”
系統噗嗤一聲笑出來,它安慰道,【沒關系的,也許不一定有事。】
說不定那個小白眼狼還是記得桑伊的,要不然怎麽會來給桑伊上藥呢?
系統回到桑伊身邊的時候,桑伊在教埃裏克識字。
埃裏克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特別是在桑伊誇獎他之後,他每天學習的時候更有勁了。
埃裏克很喜歡和桑伊兩個人待在一起,而且和桑伊待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需要套上那個麻袋。
這一幕被馬戲團的人看見了。
那個人跑到團長身邊小聲說,“惡魔之子臉上戴着金面具,黃金做的。”
團長眸光一閃,“你确定?他不是每天都套着一個麻袋嗎?”
“我确定,肯定是天天來找他的那個年輕人送給他的,就是那個很有錢很漂亮的年輕人。”
團長微笑起來,“我知道了,不過我們馬上要離開鎮上了就不在這裏惹事了。”
他盤算着,等離開了小鎮就把那個面具搶過來。
埃裏克對此一無所知,他現在正陷入另一種恐懼之中。
桑伊說接他的人來了,他用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埃裏克握緊手中的筆,擡頭看着桑伊,他問,“什麽時候走?”
桑伊搖了搖頭,“也許明天也許過幾天,馬戲團也要走了對嗎?我會等馬戲團走了我再走。”
“我……”
埃裏克地聲音沙啞難聽,“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聽見這句話桑伊的心頭有些酸澀,或許這個孩子已經把他當做家人或者朋友了,但是現在這個人要走了。
“抱歉埃裏克,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桑伊輕聲說,“我無法帶你離開。”
“我什麽都會得。”埃裏克着急地抓緊桑伊的衣服,“我什麽都會,我什麽都能幹,當牛做馬你把我當做一條小狗也行,我真的想和你走。”
面前的少年眼底都映着祈求,他似乎已經把桑伊當做了他的救世主。
桑伊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埃裏克的腦袋,“你是人,你也很聰明,你以後會站在舞臺上唱你想唱的歌,并且會有很多人聽到。”
埃裏克意識到了桑伊的意思,桑伊絕對不會帶他走。
“很抱歉埃裏克。”桑伊說,“但是我無法帶你走。”
眼淚順着埃裏克的臉滑落下來,小狼崽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小狗。
桑伊低聲說,“抱歉,讓你在快要分別的時候難過了。”
“我、”埃裏克地聲音沙啞,“我能抱抱你嗎?”
從來不敢主動觸碰桑伊的男孩,怕自己髒的男孩,自卑壓抑的男孩,現在終于說出來了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這是他的天使,漂亮又聖潔的,與他格格不入的。
埃裏克擁抱着桑伊,他恍惚地聞到了桑伊身上的香味,他從來沒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埃裏克。”桑伊說,“我會先等你們走的。”
埃裏克沒有說話,他只是松開了桑伊,然後轉身離開。
桑伊定定地看着男孩瘦弱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來。
系統目瞪口呆,【你怎麽……怎麽……】
“他是一個受到許多不公平事情的孩子。”桑伊低聲說,“所以我忍不住幫助了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
【應該、沒問題吧。】系統有些語無倫次,【希望他長大後,還能記得你的好。】
但是桑伊沒想到,當天晚上馬戲團就離開了鎮子。
彼時桑伊還在睡夢中,他說好了埃裏克離開的時候他會去送埃裏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桑伊才發現馬戲團走了。
他聽見鎮民們議論着。
“惡魔之子昨天晚上又被打了吧?真是可憐的孩子。”
“聽說他偷了團長的東西,正是因為這樣馬戲團才會離開得這麽快。”
偷東西?
桑伊更傾向于是他送的面具被馬戲團的人發現了,所以是因為他,埃裏克才被打的。
桑伊呆呆地站在原地,鎮民們散去了。
【我們走吧。】系統說。
說好的告別和送別都沒有,埃裏克不是任人宰割的小貓,而是一只會蟄伏的兇狠小狼崽,他會過得很好的吧?
桑伊沉默了許久才說,“走吧。”
上章忘了……新世界評論區掉落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