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桌

    第二天傍晚。

    盛旸從片場回來, 傅其羽就上樓告訴他，已經跟《梧桐樹下》的制片陳總約好了見面時間，就在下周三晚上。

    兩人仔細讨論了一下關于這部劇的相關事項, 以及陳總這個人的性格愛好等。

    盛旸幾乎是倒背如流。

    走之前, 傅其羽道：“盛旸, 你一定會大紅的。”

    盛旸站在門邊, 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傅其羽勾了勾唇角, 轉身走了。

    盛旸目送他進入電梯後，正要關門, 旁邊卻突然竄出一道身影：“等等。”

    “你每次就不能有正常點的出場方式？”盛旸看他。

    周知遠難得沒有反駁。

    只一雙眼睛把他從上而下，又從下而上的打量了好幾遍，才“啧啧啧……”好幾聲，其中不遮掩的陰陽怪氣。

    “看不出來啊，盛旸旸同學。”

    盛旸：“……”

    這人又發什麽病了。

    “想說什麽直接說。”

    周知遠：“你居然敢在房間裏偷偷藏個美男，還是個看着年齡比你大好幾歲的, 看不出來你原來是這種口味啊。”

    “……”盛旸。

    半晌, 盛旸大概明白過來了, 冷臉道：“你說剛剛出去那個，那是我經紀人。”

    傅其羽是他生日第二天去京城的, 這些日子剛好和周知遠完美錯過, 難怪周知遠不認識他。

    周知遠不信：“哪有經紀人長那樣的, 比一般藝人還好看？而且你不是我哥的人嗎，你的經紀人也應該是天行的吧, 剛剛那個我以前根本沒見過？”

    盛旸神色淡淡解釋：“你哥是群力的個人股東, 我經紀約也一直在群力, 跟天行無關，傅其羽是今年新聘進來的, 他的合同也挂在群力。”

    周知遠揉了揉滿頭烏發，滿眼迷茫：“聽不懂，頭好癢，感覺要長腦子了。”

    盛旸：“……”

    盛旸勉強擠出笑容：“周知遠同學，你來究竟幹什麽的？”

    周知遠：“我吃完晚飯，沒事幹找你聊聊天啊。”

    盛旸無奈：“進來坐吧。”

    “好，對了，記得要開着門啊。”周知遠嘆氣：“我哥說了，我要是有事來房間找你玩，必須一直開着門，以免那些狗仔發癫亂說話。”

    聽到周虞淵。

    盛旸表情好看了幾分：“嗯。”

    周知遠跟在他身後進去，一眼看到桌上放着的劇本：“還真是你經紀人啊？來送劇本的。”

    盛旸：“不然？”

    “這個劇本之前好像給我郵箱發了好幾次邀請。”周知遠笑嘻嘻道，“不過我都拒絕了，煩得很，校園劇再怎麽弄，也頂多就是S級投資了，也爆不到哪裏去，沒什麽意思，不符合我咖位，我要麽演S+，就算要演青春校園，那也得是電影才行。”

    盛旸眯着漂亮的眸子，看他一眼，沒說話。

    周知遠：“我說的是實話啊，你眼神為什麽帶殺氣？”

    盛旸盯着劇本，暗暗道：一定要狠狠紅，然後反過來讓周知遠來撿他不要的劇本。

    周知遠歪頭：“你在想什麽？”

    盛旸神色漠然：“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真得好紅哦，好羨慕哦。”

    “好假哦。”周知遠撇嘴。

    一直耗了快一個小時，盛旸才終于把這個話痨送走。

    然後，直接精疲力竭躺在了床上。

    周虞淵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嗯……

    主要是周知遠這個家夥太煩人了，他一個人應付不來。

    這麽想着，他忍不住打開手機，又不小心點進了周虞淵的微信朋友圈。

    跟他幾個月都發不了一條不一樣。

    周虞淵的朋友圈雖然設置了半年可見，但基本每隔兩三天就有一條新內容，所以看着還頗為熱鬧。

    看得出來，是個十分享受熱愛生活的人。

    往前翻了翻，盛旸發現周虞淵似乎很喜歡拍植物，所有的朋友圈內容裏，植物起碼就占據了大半以上。

    周虞淵回京至此已經五六天，朋友圈也多了三條新內容，而其中有兩條都是植物相關。

    第一條，“你好，又見面了。”

    配圖是一棵高大的盆栽綠植，葉片寬大，碧綠光滑。

    盛旸打量植物周邊的背景，猜測這應該是在京城周虞淵天行傳媒的辦公室裏。

    第二條是轉發的行業相關信息，盛旸點進去看了一會，昏昏欲睡。

    退出來繼續看周虞淵最新一條朋友圈，正是今天中午發的，圖片上花朵紅豔欲滴，翩翩欲燃。

    配文只有簡單一個字，“火！”

    不知道是在哪裏拍的，但是這株植物盛旸認識，他忍不住得意翹了翹唇角。

    石榴花。

    以前外公家的院子裏有栽，他還拿長竹竿敲過上面的果實。

    盛旸手指點了點，在下面評論：“石榴花拍得非常好看。”

    既順其自然拍了老板的攝影技術馬屁。

    又滿足了自己突然爆發的好勝虛榮心，顯擺了僅有的那麽點兒植物方面的知識。

    盛旸覺得自己這一下做得應該不錯。

    他高傲冷酷地關了手機屏幕。

    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了片刻，又忍不住握住了手機點亮屏幕。

    卻在這時，那個熟悉的、但卻許久沒再閃過的熊貓頭像，忽然輕輕跳動了一下，提示着有新消息過來。

    信息內容十分直接，開門見山。

    Zhouyy：“聽傅其羽說，你最近正在争取下一部劇《梧桐樹下》？”

    周虞淵在千裏之外，也接收到了關于盛旸新劇的信息。

    盛旸立刻回：“是的，已經約好下星期和制片人見個面。”

    Zhouyy：“競争很大？”

    盛旸回答很簡單：“還好，我會盡一切努力。”

    周虞淵看着來言，輕笑了笑。

    盛旸這樣的性格，他說會盡力，那就是真的會拼命。

    Zhouyy：“具體哪一天，時間方便的話，我跟你一起過去，去壓個陣。”

    演員接劇，尤其在這種上升期，除了自身實力、咖位之外，公司本身也是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談判條件。

    資源是可以相互置換的。

    有些談判條件，傅其羽和盛旸沒法做主，也不值得信任，但周虞淵是大領導，他可以。

    而且，他去了也是一種表态，表示公司對于這個資源和演員的重視，到後期聯合投資、甚至劇播合作宣傳，都是可以考慮的，非常有信服力。

    盛旸目光一亮：“下周三晚上。”

    Zhouyy：“可以，我剛好周三下午的飛機回影視城，傍晚應該能到。”

    說完這句，周虞淵直接關閉了微信軟件。

    鄭曉婷剛好從外面走進來：“周總，張總回來了 。”

    周虞淵點頭：“好，我現在過去。”

    周虞淵和張泰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進去總裁辦公室後，先給他泡了杯茶，才坐到一旁沙發上說話。

    張泰端着杯子，滿足地嘆口氣才道：“你這一趟去影視城，一走就是快兩個月啊，劇拍得怎麽樣了？”

    “張叔記挂我呢。”周虞淵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面上帶笑道：“劇按計劃是拍100天上下，我在現場管理統籌相關，目前拍攝進度很順利，或許能提前殺青也說不定。”

    張泰也忍不住笑：“為了這個A級劇，你也真算是沉下心了，不錯不錯。”

    周虞淵：“張叔這麽誇我，可別讓我志滿氣驕了。”

    張泰搖頭：“我昨天參加大會碰上程總了，他也跟我誇你呢。”

    周虞淵笑：“那看來确實不錯。”

    “你這小子。”張泰哈哈笑了幾聲，才繼續說正事：“這次叫你過來，主要是說一下《青雲訣》的事，江緒那邊過來聯系公司了，問項目的籌備情況。”

    周虞淵挑了挑眉：“催得很緊啊？”

    張泰道：“他在拍的劇好像是快殺青了，他希望我們《青雲訣》劇組最後能在三個月內籌備好開機，讓他無縫進組，阿淵，反正你手上這A級劇進展順利，也拍得差不多了，也是該考慮《青雲訣》的事了。”

    原先他怕周虞淵心不定，一味只想和唐邵鈞争強鬥狠。

    但現在周虞淵卻是穩得有點過分了，為了A級劇花那麽長時間，《青雲訣》這部才是他們公司今年的王牌項目，也該動起來了。

    “嗯，我這次回京，也正是要跟您商量有關《青雲訣》的事，”周虞淵笑點了點頭，突然道，“我打算縮減給《青雲訣》的投資。”

    “你說要縮減投資？”張泰蹙了蹙眉，略驚地擡頭看他，“縮減多少？”

    周虞淵淡淡道：“縮減小一半吧，總投資不超過3億，最好能維持在2.5億上下。”

    張泰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看着周虞淵，有些搞不明白了：“這項目是S+級，所以按慣例會由我和周董來挂名出品人，但具體組織卻是你事業三部，也就是你來負責制片的項目，你年初那會，不惜動用私産購買群力股份，難道不就是為了讓公司資金周轉開，讓這部大劇順利開機嗎？現在這又是玩得哪一出？”

    五年前，原身海外名校碩士歸來，便直接進入天行事業部，被帶着從大劇組的監制做起。

    花了兩年時間，搞清楚項目運作全過程後，又開始獨立擔任小、中成本項目的總監制和制片人。

    接着，在去年初的股東大會上，升任事業三部總監。

    所有人都清楚，待原身再操盤幾個大項目後，慢慢的便是副總、總裁，甚至董事長。

    這是一條早就丈量好的道路。

    總監已經是公司高層。

    而為了更增加原身的履歷光彩，讓他新官上任三把火，《青雲訣》作為天行這一年度的主打S+項目，便由原身來擔任制片。

    尤其在去年寒假，唐邵鈞首次監制的《靈劍奇緣》大火後。

    原身更将這部《青雲訣》視作打敗唐邵鈞、一雪前恥的最大武器。

    只是在原著劇情中。

    《青雲訣》上線之後罵聲連天，并且超級大撲街。

    而當時，還剛好和唐邵鈞監制、宋庭晚主演的那部仙俠劇《白鷺行》前後上映，直接成了對方踩一捧一的工具。

    到最後，連帶着原本如日沖天的頂流男主江緒，都被翻舊賬罵得擡不起頭來，事業就此停滞了一兩年。

    至于原身，別說想借《青雲訣》雪恥了，這結果，簡直是把臉丢在地上給唐邵鈞踩。

    要不是因為劇買賣合同早就簽了。

    再加上原劇IP大，播前招商很好，讓天行傳媒播前就回了本，那原身恐怕總監位置都要坐不穩了。

    不過，雖然當時沒虧錢，但事後附加影響卻難以想象。

    就因為這部劇播放效果太差，導致觀衆對他們公司、以及制片人導演都産生了不信任感。

    更重要的是，讓綠光視頻購劇部的人，對他們公司接下來的作品審查嚴格很多。

    之後連續幾年，天行傳媒都再沒能和綠光視頻有S+級以上的合作，只向他們賣出了幾部S級劇、A級劇。

    對于這樣一個肉眼可見的賠本買賣，周虞淵自然不可能繼續走下去。

    他對張泰露出個無可挑剔的笑容：“張叔厚愛，正因為這部劇頗為重要，所以更希望有個好的結果，不辜負公司和張叔的期待。”

    這情況真是有趣。

    一般的制片人都是為了項目，死命的朝董事會伸手要錢，這還是第一次嫌棄錢多的。

    張泰看他：“如果只有兩億多的投資，其他方面縮減倒好說，但是最初談合作時，江緒的片酬就有四千多萬，雪意和男二也分別有兩千萬左右，這就占了快将近一半去，就算不提宣發成本，但你也知道《青雲訣》這種男頻劇的最大頭，可還是在後期的特效制作，這你要怎麽處理？”

    周虞淵輕笑了笑：“除了換主演，還能怎樣呢？”

    張泰眯眼，不解地看他：“你要換掉江緒？”他想了想，又道：“江緒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

    周虞淵：“張叔，跟江緒無關，我要換的不止他，還有其他幾位大咖也一起。”

    張泰皺眉：“嗯？你要讓純新人來演？這風險太大了吧？”

    周虞淵搖頭：“并非如此，只是不想要咖位太大、背景太大的，熱度差不多夠用就行了。”

    張泰想了想，開口：“其他人換就算了，江緒還是不要輕易動吧，他目前的流量可真不小，價格也沒有其他幾位那麽高，性比價不錯的啊。”

    江緒是演耽改劇出身的頂流，雖然因為去年才紅不久，暫時沒有其他代表作品，國民度、咖位什麽的暫時不如唐邵鈞、周知遠穩固。

    但耽改粉絲向來聲量大又死忠，僅在流量和數據上來說，他比之唐周兩人卻一點不差了。

    “他的演技撐不起大男主。”周虞淵直言：“此外，有頂流在的劇，其他聯合投資方、關系戶，就會拼命塞自己的人、整天飛頁改戲想趁機蹭個流量，到時候關聯方面太多，只怕想推都推不了，否則不免就會得罪人。但是任他們亂來，那劇就直接毀了，《青雲訣》的原書IP和書粉團體已經夠大，我完全沒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張泰聽他說完，明白過來，知道他是想真正拍一部精良的戲。

    嗯……

    不像他們老了，一切都是以穩妥為主。

    喜歡找頂流，只是因為指望他們的熱度，能保證劇的下限就行。

    上班啊，多做多錯，能不出大問題就得了。

    如果是原定的五億大投資，卻不要頂流主演，那風險簡直太大，董事會估計都要吵起來。

    但是，縮減投資之後，2億多的項目，也就是一個正常S級投資，還是可行的。

    他盯着周虞淵，斟酌許久，方道：“你們年輕人還是有沖勁，這是你的項目，你願意縮減投資，公司只有高興的。”

    “那對外就說公司資金不流通吧，不過江緒那邊，你還是要去好好溝通一下。”

    現在是流量熱潮時期，各大公司對頂級流量演員還是想打好關系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合作。

    雖然認真說起來合同也還沒簽，但雙方意向已經确定了，現在換人的話，怎麽也算是他們這邊理虧。

    說到這裏，張泰又笑了笑道：“你應該可以的，我記得，你跟他關系不錯的。”

    周虞淵對上張泰帶笑的眸子，無奈輕搖了搖頭。

    關于原身和江緒，私下到還是有一段關聯。

    他點頭淡聲道：“這件事，我會處理好。”

    ……

    接下來幾天，盛旸白天照常拍戲，晚上回去揣摩第二天的劇本，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看《梧桐樹下》的原著小說。

    也當做是放松了。

    周三轉眼就到。

    這天下戲卸妝之後，盛旸去洗了個戰鬥澡。

    傅其羽又帶着早就準備好的造型師過來，重新給他做發型、化妝、搭配衣服。

    造型師在給他做頭發，盛旸拿着手機，無意識又刷到周虞淵的朋友圈。

    幾天過去，周虞淵又新發了兩條。

    一條是上周日發的，拍得一副茶具，配文“喝茶”。

    盛旸想起之前錄綜藝時，周虞淵說得，他最喜歡喝茶和喝牛奶，所以也愛喝奶茶。

    而最新一條是昨天發的，又是植物。

    拍得是一株冠幅巨大的樹，鮮綠枝葉配着盛放的叢叢粉色花朵，美輪美奂。

    配文“樓下合歡，夏天來了。”

    盛旸暗道：原來這個就是合歡花，确實很漂亮。

    他之前倒是聽過合歡的名字，但沒注意過。

    嗯，從今天開始，多認識一種花。

    大概是為了配合《梧桐樹下》的劇本，今晚造型師給盛旸的整個造型打理，全都是往簡單少年的方向去做，清清冷冷、幹幹淨淨。

    潔白襯衣，淡色牛仔褲，褲腳往上卷了兩層，些許碎劉海垂在額前，完全是少年人的朝氣蓬勃。

    盛旸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這模樣，似乎應該挺讨喜。

    他想了想，對着一旁的全身鏡，十分難得來了張全身自拍，然後發到了大半年沒動過的朋友圈。

    不過，一直到他跟着傅其羽到了那家私人會所，還是沒有等到想要的留言。

    盛旸和傅其羽在事先定好的房間裏等了近一個小時，那位陳總陳制片才姍姍來遲。

    而且，身上還帶着些許的煙酒和香水味，可見如今正是熾手可熱。

    “哎呀，我好像是來晚了，真不好意思。”陳總全名陳昌文，看着大約四十歲上下，有着中年人普遍的微發福體型，一進來便笑眯眯道。

    “沒有沒有，陳總您貴人事忙。”傅其羽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盛旸也起身，挂起笑容十分客氣道：“陳總，您好。”

    陳昌文目光從傅其羽身上離開，側頭看了盛旸一眼，而後眼睛微亮：“盛旸是吧？”

    盛旸許久沒見過這種目光了，低眉斂目道：“陳總，您多關照。”

    “關照關照……”陳昌文不住地點頭，笑容似乎更盛，“好了，我們都芋沿。坐下說話吧，來，小盛，就坐我這邊。”

    傅其羽面色變了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