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纵然有这样那样的症结，可终究底蕴深厚。一旦开战，即便海外能靠着突袭占住一些地盘，甚至像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一样控制一些修真宗门。可一旦陷入僵持，海外耗得过大陆吗？”枯槁中年人又给董颖基浇了一盆凉水。

    董颖基笃定地道：“三百年来，海外修士励精图治，为的便是一举征服大陆。这次再度出击，岂能再像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一样旷日持久！”

    “天下没有必胜的战争，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已经告诉我们了这个道理。如果还不够，可以看看俗世。俗世的历史上从来不乏以弱胜强的战争。”

    董颖基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天下没有必胜的战争，但这次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去试一试、争一争，不光是海外的后来人，恐怕很多修士也不会甘心。”

    枯槁中年人叹息道：“说来说去，还是欲念难平。”

    董颖基道：“我们不是圣贤，自然会有欲念。其实即便是圣贤又如何，你最尊敬的那位文成公都说过人类繁荣的源泉正是来自于争先。争先岂非就是一种欲念？”

    “文成公的确说过这句话。可惜世人只记得这一句，而忘记了后面还有一句。”枯槁中年人道：“若繁荣要以牺牲别人为代价，我宁可不要繁荣。”

    “若是让我们拿到那件物事，会少死很多人。”

    对有些人来说，同类的生存比自己的名誉、地位、财富甚至的生命都重要。柳生宗的宗主这么说，便是看准枯槁中年人便是这种人。

    枯槁中年人却坚定地道：“若是你们拿到，只会死更多的人。”

    董颖基叹息道：“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

    当拿人的生命都换不来他的合作之时，的确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枯槁中年人没有再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明确的态度。

    所以，董颖基转向大陆青年修士，道：“后山传来消息，说你以一人之力击败了我们柳生宗三名飞虹修士。”

    来自大陆的毛头小子道：“若非他们有伤在身，我不见得能赢。”

    “何必太过谦虚。我们的大陆朋友来信曾提到，中原第一大宗门璇天宗有个叫顾奇珍的少年修士，在揽玉山的断崖边上力敌宗门长老而不落下风。”董颖基微笑道：“而这个少年修士此战之中逃向了海外方向。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就是足下。你既然曾力敌璇天宗的长老，今天在清羽兄的帮助下，胜过我柳生宗的三名飞虹修士也算不得什么。”

    顾奇珍没有说话。柳生宗长老所说的情景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回忆，又有什么话好说？

    枯槁中年人却道：“我并未帮助他。”

    董颖基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既然清羽兄说没帮，那自然不会有假。只是他既有越级挑战飞虹修士的实力，我柳生宗就更不能让他离开了。”

    枯槁中年人平静地道：“有我在，你留不下他的。”

    董颖基身旁的微胖老者终于按捺不住，讽刺道：“十几年了，连你自己都没能离开，还能保谁离开？”

    枯槁中年人道：“那就试试看吧。”

    微胖老者看了看董颖基。

    董颖基却看了看独眼中年人。

    于是，独眼中年人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枯槁中年人的对面。

    这种形势下，独眼中年人这种姿态便意味着挑战。

    枯槁中年人却毫无应战的自觉，反而扭头向顾奇珍叮嘱道：“别打死。”

    这声叮嘱虽然突然，却不突兀，就像是长辈对晚辈，也像是战士对袍泽，更像是师长对弟子，虽是要求，却很亲切。这使得顾奇珍更加确信枯槁中年人就是他猜想中的那个人。

    退一步说，即便眼前这个枯槁中年人不是猜想中的那个人，仅仅为了借助他的力量保住宫家姐弟，璇天宗的青年修士也必须尽量去配合他。

    顾奇珍“嗯”了一声之后，再度抱住了千年寒铁铸造的柱子。而枯槁中年人则像上次一样，放弃了所有对铁柱子的控制，像一根羽毛一样附着在了上面。

    独眼中年人对两人言语之间的轻视很是不满，便没有再讲究什么风度，直接伸手一指，斜插在背后的长剑便离鞘而出，飞刺枯槁中年人。

    枯槁中年人既是放弃了对铁柱子的控制，便不能再随意鼓动真元，否则就会对铁柱子下一步的运行轨迹产生影响，或者说会对顾奇珍的出招产生干扰。

    枯槁中年人只能选择不鼓动真元。

    他选择信任璇天宗的青年修士，就像方才在三名飞虹修士突然发难时一样。如果这个并肩战斗的青年修士连那样的局面都应付不了，也就不可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他只能选择信任青年修士具备独自逃离的能力。

    独自逃离，就意味着能够在面对那样的情形时保住性命。

    青年修士不仅以事实证明了他所说的独自逃生并非吹嘘或狂妄，而且展示了超凡的战斗天赋和修真才能。

    既然同伴有那样的天赋和才能，为何不能继续信任？

    当然，身处独眼中年人和大陆青年修士之间的枯槁中年人选择了不鼓动真元之后，便成为了累赘。

    这使得独眼中年人显得有些无耻。

    可没人在意。

    只要能留下一名强大的修士和另一名未来很可能会更加强大的修士，到底用什么方式做到其实并不重要。起码很多人是这么看的。

    可顾奇珍并不这么看。他自小就喜欢春天的清风、秋天的皓月、夏天的莲花、冬天的冰雪，不仅是因为这些很美，更因为这些很干净或者说与高尚很接近。

    喜欢干净的人难免厌恶肮脏，倾慕高尚的人一定痛恨无耻。

    顾奇珍就很痛恨一切无耻的行径——不管目的是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便刺出了那如风似雨的一枪。

    他满怀愤怒地刺出了这一枪，但刺出之后却发觉真元有些枯竭。

    这样的一枪，即便是一般飞虹修士的真元也支撑不了几次。顾奇珍固然因神湖的特别开阔和莲花的特别奇异而真元特别精纯、特别深厚，可本身毕竟只是生莲三层修士，刺出那样的两枪之后，终于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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