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奇珍这边的一行四人来说，这一枪无论如何都要完整地刺出来。

    只有完整地刺出了这一枪，才有可能使独眼中年人的剑锋不刺穿枯槁的中年人身体，才有可能迎接下一次挑战，才有可能保护宫家姐弟安然无恙地离开柳生宗。

    顾奇珍只有疯狂地压榨神湖里的真元。

    他能感觉得到，此时的神湖已经接近枯竭。

    每个修士都知道，神湖一旦枯竭，生莲修士神湖里的莲花就会开始枯萎，直到神湖里的真元再次充盈或是莲花完全枯萎。

    莲花的枯萎就意味着修为境界的跌落。莲花完全枯萎就意味着跌落回化湖期。

    别人可能不知道顾奇珍的生莲机缘有多么难得，但他自己知道。因此他明白，再想像这样依靠天一真水之类的绝世奇药突破境界是再无可能了。

    是选择修为境界跌落，还是选择继续压榨神湖里的真元？

    这看起来是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

    在生死面前，尤其是这么多人的生死面前，什么都不是问题。

    于是，顾奇珍继续压榨真元。

    神湖里的真元像烈日下的雾气一样，在一刹那之间就被蒸腾一空。然后，顾奇珍感觉到了神湖开始干涸。接着，感觉到神湖里的那朵莲花开始枯萎。

    伴着莲花枯萎的是整个肺腑像灼烧一样的疼痛。

    从感到力不从心到感到疼痛，也就是一刹那的时间。

    但在这一刹那之间，独眼中年人驭使的长剑已经飞到了枯槁中年人身前三尺之处。

    若是这一枪再不能完整地刺出来，下一个刹那，长剑就将刺中这个像羽毛一样附着在铁柱子上的人。

    来自大陆的青年修士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压榨真元。

    飞向枯槁中年人的长剑越来越近，二尺半、二尺、一尺半、一尺、九寸、八寸、七寸半、七寸……

    顾奇珍身后的宫家姐弟都是强自控制住自己不发出惊呼，不过担心之情已经溢于神色。

    就在这时，来自大陆的青年修士突然感觉到那朵莲花滴出了一滴水。

    下一个千分之一刹那，这滴水便无声地落到了神湖里。

    神湖瞬间便充盈了起来。只是没人能够看到，那朵莲花中黑色的那一半颜色淡了一些。

    与此同时，顾奇珍感觉到了自己的真元变得前所未有的浑厚和精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大和精纯。

    于是，这一枪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大意味完整地刺了出来。

    这是枯槁中年人第三次看到璇天宗的青年修士刺出这一枪。

    他第一次看到的是风雨交加，第二次看到的是带有锋锐意味的风雨交加，这次则是带有汪洋意味的风雨交加。

    这一枪像是卷起了千层海浪一样，向前冲刷而去。

    此刻，感受着许久没再听说过的那种意味，他内心的隐忧终于淡去了很多。

    这一枪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独眼中年人驭使的长剑。

    所以，在长剑距离枯槁中年人还有半尺的时候，就已经被惊涛骇浪一般的枪意砸落在地，折为数段。

    然后，这一枪毫无停留地刺向了第二个目标——独眼中年人。

    面对这样的一枪，即使独眼中年人没失去最顺手的法器也无法抗衡，所以他只能闪避。

    不过这一枪实在太快，远远快过了他的身法，终于还是在下一息触到了他的胸膛。

    似乎是想到了枯槁中年人“别打死”的叮嘱，在铁柱子的顶端触上左穆胸膛的时候，顾奇珍改刺为扫，将他扫得侧飞了出去。

    这种侧飞对飞虹修士异常强韧的身体并造不成多大伤害。因此，顾奇珍这一扫的羞辱意味要远远大于伤害的意味。

    顾奇珍认为这就是对无耻的最好惩罚。

    “对你的年纪来说，你太过强大。若非碍于班天光在天棹大神面前起的誓，我会杀了你。”董颖基没有理会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左穆，而是盯着顾奇珍道：“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离开这儿。”

    不管是像左穆昨天所说的自断双臂，还是像枯槁中年人那样被困阴牢，顾奇珍都绝对无法接受。

    “除非我死，否则一定会离开。”顾奇珍很坚决地作出了回应。

    董颖基笑了，向着枯槁的中年人道：“清羽兄当年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枯槁中年人道：“就算现在，我也还是这么说。”

    “在阴牢十几年，还能一招破掉不动大阵，自然是每天都忍着阴寒之毒强行修炼。”董颖基道：“在阴牢强行修炼十几年，想必寒毒早已淤积在神湖。今天你若再强行运转真元，只怕就要陨落在此。”

    枯槁中年人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顾奇珍知道，这是璇天宗开山祖师曾说过的一句话，包含着很丰富的含义，甚至有个俗世的秀才曾根据这七个字写出过一篇煌煌大作，赢得了很高的名声。可是在修真界，都认为这句话说的是为了自己推崇的道义去死是无憾的。

    董颖基显然也听懂了这句话。他叹了口气，道：“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真不愿意跟你们这样的人成为敌人。”

    枯槁中年人道：“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的余地。所谓的没选择不过是压根没考虑其他可能而已。”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为了海外的苍生，我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说到这里，董颖基的表情显得异常的庄严肃穆，跟昨天左穆在山洞前提到牺牲时一样，眼神里也泛出了光辉：“即便为了这条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颖基也无怨无悔！”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枯槁中年人只对顾奇珍说了“这一枪要更强”，便开始闭目养神了。

    这一枪当然要更强，因为对手很多，也很强。

    枯瘦的柳生宗新任宗主将一把长刀握在手中的时候，山门下站着的所有柳生宗修士——包括左穆在内——都有序地移动了起来。

    眨眼间，他们就组成了一座阵法。

    这座阵法与山洞前那座阵法一模一样——不动大阵。

    两座阵法唯一的不同，是这座阵法更加强大。如果说这座阵法是巍峨的高山，那座法阵就只能算是小孩子玩耍时垒砌的小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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