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呆呆望着加百列，也望着那个身材单薄的青年，良久无语。
凡勒诺斯张了张口，却不由回头，目光望向了人群中几条魁梧汉子，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菲利普也觉有异，微微蹙眉：“怎么了？”
凡勒诺斯面有古怪，反问道：“大人已将我等调查得彻彻底底，难道不知他们几位其实是军伍出身？你难道不知他们几位，从前正是效力于克罗利恩家族最后却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才落草为寇干起这低贱营生？”
正说着，几人已缓步上前，皆须发花白身躯挺拔，年逾半百。
王都帮派众多，菲利普当然不可能认识所有人，而他对这些大佬的甄查却是来源于真理教的协助，或许其中也有诸多不详哈亚却未留意，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几人除了黑道应有的凶横与冷厉，还多了几分沉稳，确是军人气质。
他望着他们，他们也望着他，面上神情变换频频，有困惑，有不解，有不信，还有恍然。
终于有人鼓足勇气，颤声问道：“你的父亲是？”
菲利普叹息：“家父保罗。”
那人眼角迸出泪花，再问：“可我听说保罗死了！死在二十五年前，你可知死因为何？”
菲利普再叹：“因为他率兵劫救被困的奥莉公主，触犯天威自是死罪难逃，不过他其实没死，他与奥莉逃亡多年辗转去了佛隆塔耶躲在一个边境村落，而他真正死去是在七年前。”
这人深深呼吸，已是热泪盈眶：“这些年来，克罗利恩家族遭到宫廷打压已经濒临灭亡，偌大一个家族里里外外数百口人竟是死得只剩一个！”
菲利普点头道：“不错，只剩下我的叔叔雷蒙德，而他现在更是被发配到南部的皇家马场，像个马夫一样放牧荒野，但我已经与他取得联系。”
几条大汉偷偷抹着眼泪，却是勉强笑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眼熟，因为你的相貌和奥莉极其相似，一样是金发碧瞳身形纤弱，不过你是男子自然要显得阳刚许多，可偶尔流露的神态笑容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就像我们当年见到那样……”
菲利普大感愕然，忙问：“你们到底是……”
汉子猛然一正身形，行军礼道：“属下海因茨，原隶属王国狮鹫骑士团先锋营第一小队，军职中尉，亦是王国军少将保罗?克罗利恩近卫队队长！”
夜半，风清云淡。
他们换了个僻静所在，同样是豪宅，同样是金碧辉煌富丽端庄，不同的是这场深夜的会谈已少了几分压抑，却是变得更加严肃，而在不经意间彼此的距离竟有所靠近。
与会者就是王都众帮派大佬，其下属无一跟随，这在往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虽是黑道，可作为盘踞王都的地头蛇每每出入还不是前呼后拥气势滔天，岂会如今夜这般低调。原因很简单，菲利普身份隐秘，所谈论的话题更是秘而不露，不是谁都有资格听闻！
凡勒诺斯开口便为会议定下了基调：“原来菲利普大人也是塞波加尔人，那咱们就交心深谈，不再客套。”
菲利普颔首道：“好，那就畅所欲言。”
海因茨沉声问：“你就不怕我们去告密？要知道但有风声走漏就是灭顶之灾！”
“不怕。”，菲利普缓缓摇头：“我既然来到塞波加尔就没打算隐藏，倘若那国王知道我的存在更好不过，因为他杀不了我，反倒会终日战战兢兢唯恐我出现在他的面前！至于你们手下人想要告密尽管去，我出手杀了即可。”
凡勒诺斯捋须笑道：“大人放心，我等虽是黑帮却有极多规例，帮众无论老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都知道轻重，定然不会四处宣扬，如果真有人找死请大人只管动手！”
菲利普淡淡点头，问向海因茨：“你们怎会加入了黑帮？”
海因茨眸中隐有痛恨，咬牙道：“不加入黑帮，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当年公爵大人一死，宫廷对克罗利恩家的肃清很快展开，首先开刀的就是近卫队，大家死的死逃的逃，而我们几人不愿远走，便投靠公爵大人昔年好友，苟活于世。”
“好友？是谁？”
“是城中一个中型帮派，老帮主叫做辛克思，已在几年前病逝，我们便脱离出来自立门户，蒙城中老辈照应，几年下来也算有口饭吃。”
“那帮派叫什么名字，可还存在？”
人群中，一名长相儒雅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微微躬身：“小人艾比?辛克思，忝为黑铁兄弟会现任当家。”
菲利普长施一礼，郑重道：“大恩不言谢！”
辛克思大为惶恐，连声道：“大人言重，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家父早年间是一名行商，有一次遭了盗匪险些丧命，是老公爵路见不平施以援手才得活命，从此便有了交情。哪怕父亲后来成立黑帮此情谊也不曾变淡，说起来，是我家高攀大人！”
凡勒诺斯感慨道：“老公爵急公好义在整个王都都是有名，而克罗利恩家族更是威望不凡，就算是我们这些下三滥也知道若无军神克罗利恩，佛隆塔耶恐怕早就打到这安托法拉塔尔，又哪里还有太平日子？也因此，当克罗利恩遭难我们亦是深感惋惜，后来得知海因茨他们进了黑帮便多加关照，此乃义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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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好！”，刹帝利踩着桌子高声赞道：“你放心，就凭你这番话我定要对你等严加训练，保证虐的你们死去活来哭爹喊娘！”
凡勒诺斯擦着额头冷汗，勉强笑道：“大人，如今我们已得知你身份尊贵，那您的目的，还请明言。”
加百列嘿嘿一笑，阴声道：“菲利普的打算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他要去杀他外公啊！”
众大佬不搭理他，皆都目光灼灼盯着菲利普。
感受着一道道热情的视线，菲利普腼腆笑笑：“不错，我就是要去宰了那混蛋老头，不瞒各位，其实我的老师是这大陆一流的大魔术师，等我杀了他，我就让老师抽出他的魂魄带去我父母坟前谢罪。”
话说的平平淡淡，却透着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是杀气腾腾！
凡勒诺斯擦着额头冷汗，勉强笑道：“可那是国王啊……”
菲利普腼腆笑笑：“那又如何？不满各位，其实我都开始行动了，这些天不断前往城东勘察地形也顺手杀了数十名宫廷密探，对整个外围的布防已经有所了解。”
众人大惊：“原来人是你杀的！”
凡勒诺斯擦着额头冷汗，勉强笑……
他已经笑不出来，他发现菲利普看着年轻其实是个疯狂的家伙，想来也是，敢在巴尔奇克大闹的人又怎么可能正常？不过只身一人就敢前去行刺，这胆量，这气概，真他妈不服都不行，是个人物！
凡勒诺斯叹息道：“如此看来，大人是志在必得，那我们知道了大人如此多的秘密，想要撤局恐怕已是不能，老朽问问大人，倘若有人心生畏惧踟蹰难决，大人是否会下手杀人？要知道你这完全就是造反，一旦失败就是灭族的大罪，如果跟着你等若是自寻死路，也是卷进这场天大的是非当中！”
菲利普想了想，摇头：“就算不跟着我我也不会杀人，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这话谁信呐？
“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力量，可在我的计划中，你们的战场却是在别的地方。”
“此言何解？”
望着一张张迷茫的脸，菲利普也不隐瞒，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讲述一遍，讲了昔年变故，讲了家族情仇，讲了苏美拉之眼长久以来的阴谋诡计，也讲了他的决心与誓言，讲到最后已是全场哗然，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犹如亲身经历，直把众人骇得手足冰凉满心惶恐！
凡勒诺斯冷汗如雨，能够保持平静已然不易：“这么说，行刺国王陛下只是大人私事，你真正的计划是要剿灭那传说中的杀手组织而不惜烽烟四起？”
“不错。”
“大人方才说，那个组织的创始人就是当年刺杀国主的天下第一刺客摩根？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跟他一样？”
“不错。”
“大人方才还说，这全天下刺客早在数百年前就已化零为整，到的如今却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组织，而是一个左右时局的恐怖集团，甚至佛隆塔耶之乱也是那组织一手造成？而他们下一步极有可能就会针对塞波加尔？”
“对极，你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嘛，我的对头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他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而我手下智将分析，他一定会将目光瞄准塞波加尔，就在不久以后！”
“大人又说，除了在座几位你还有很多兄弟，而他们也都是那组织的精锐杀手？你已在默默培养自己的军队打算和他们一决雌雄？”
“现在不是了，因为我们已经脱离组织，而且也谈不上军队，毕竟人数实在太少。”
“方才大人还提到，你有很多敌人都是强的离谱？”
“对，但我也不算太差，我老师是大魔术师，我的朋友是佛隆塔耶继任新王，我与他有着共同的仇人也意味着有了共同的目标，我和神圣教会的教宗陛下还有交情，而这大陆另一个神秘教派真理教亦然，我在废土领有五千手下，未来或许更多，因为我不日就打算抽空前往废土领进行收编改造。”
“原来如此……”
加百列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语重心长道：“你傻不傻呀，这老头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还听不明白？他不是傻子，或者说在座之人除了你就没有傻子！他们当然知道这时局已经乱糟糟，也知道或许在不久之后战争即将来临，他是要问你，倘若天下大乱，你有没有征战四海的决心，你有没有勇气去争夺天下开创不世之功，如果他们跟了你你能给他们什么？当然了这番话水分极多，或许只是安身之言，可你要知道在座那么多人一定也有不怕死的家伙想要跟着你干，因为这是改变命运的良机，百年不遇！”
菲利普无奈道：“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啊，这让我怎么答，我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如果诚心做我兄弟，我亦披心相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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