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还在哭吗？”

    奇洛扯过被子，哭声却似乎更大了些。

    托多枕着脑袋，轻声叹道：“其实我倒觉得没什么。”

    “那是你！”

    托多偏过头，看到奇洛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

    “老大，你还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吗？”

    “不记得”，奇洛抹了一把眼泪：“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不光是你，很多人都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吧。”

    托多也翻身坐起，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明月，有些伤感。

    “可是我记得，甚至出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跟我的血脉有关系。”

    托多侧首看着奇洛，漠然道：“所以我记得，在我出生的那个夜里，全村老少都来到了我的家里面，你猜猜他们想干什么？”

    奇洛感觉托多今晚有些反常，不由反问：“干什么？”

    “他们想杀了我。”

    托多面无表情，继续述说：“他们觉得我是怪物，当然不只是我，我的父亲更是怪物中的怪物。”

    奇洛一愣，低声安慰道：“你当然不是，半兽人并不罕见……”

    托多笑笑：“是，不过我的村子比较荒僻，和外界很少交流，很多村民一辈子也没见过半兽人。”

    “后来呢？”，奇洛其实有些不敢问，可托多竟头一次主动说起往事，他忍不住想继续听下去。

    圆月已经渐渐西沉，倒映在托多的眼中，如同春池中的冷光。

    托多擦拭一下眼角：“后来，村里的大人把爸爸的皮剥了下来，挂在村口的梧桐树上，而妈妈却被他们捆在石柱上，活生生地烧成了焦炭。”

    奇洛瞳孔一缩，有些惊悸。

    托多语气平静，继续道：“有人用烧红的烙铁刺穿了我的胸膛，随后把我当垃圾一般扔在了野外，算我命大，烙铁偏了几分，我没死透，一群野狗把我捡了回去。哈哈，你能相信吗，竟然是野狗救了我！”

    托多再度躺下来，淡然道：“后来，我在林子里躲了几年，在五岁的时候开始到处流浪，我曾悄悄回到村子，却发现爸爸的皮还挂在那儿，居然没有腐烂，现在多半也还在。”

    奇洛的眼泪倾泻而下，却是有感托多的悲惨遭遇，哽咽道：“兄弟，你比我命苦。”

    “命苦？不，我不苦，我活的很自在，我还要感谢这些人，是他们让我明白了生命的重要，但是我恨他们！”

    红绸歪过头，瞪了菲利普一眼，似乎有些责怪。

    菲利普耸耸肩，嘴唇一张一合，分明是在用唇语问：“关我什么事？”

    黑绸也用唇语道：“只是单纯的母性泛滥。”

    红绸从长发里摸出来一柄小刀，狠狠掷了过去，黑绸伸出两根指头轻巧接住：“你发什么疯？”

    红绸懒得理他，彪悍地比了个中指，又张大耳朵伏在了门上。

    黑绸和菲利普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黑绸用唇语问：“你就这么关心这俩小子？”

    菲利普笑笑，并不答话。

    奇洛有些疑惑，皱眉问道：“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父母要回到村子里？”

    这个问题也是菲利普等人想知道的。

    托多摇头：“我也不明白，或许是妈妈想家了，又或许是妈妈想让村里人都能接受我和爸爸。”

    顿了顿，托多长叹道：“大哥，我是想告诉你，正如菲利普老大所言，好人和坏人真的很难分清楚。”

    “我的父母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被杀死？”

    “村民因害怕怪物而杀了他们，可难道村民就一定是坏人？”

    “如果他们不是坏人，那我到底该找谁报仇？”

    奇洛心神剧震，脑海里嗡嗡作响，托多一连串的发问深刻而现实，他竟然一个也回答不了，其实在大部分世人眼中，这些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但奇洛没敢说，他清楚托多一定也知道，可是他们是兄弟，他如何忍心说？

    看到红绸询问的目光，菲利普轻叹一声，用唇语道：“半兽人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人作为万灵之长，拥有非常可怕的排他性，我们可以容忍其他动物的存在，但必须以家畜的形式，而不是智慧生命。”

    黑绸默然点头，用唇语道：“不错。”

    铁磨看着几个人窸窸窣窣做贼一样，不由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鄙夷道：“你们无不无聊，都这么八婆？”

    三人齐齐转身怒道：“闭嘴！”

    门外的声音吓了奇洛一跳，托多平静说道：“他们听了好半天了。”

    奇洛瞪眼：“怎么不早说，这不是很丢脸？”

    托多笑道：“丢脸又如何，只要不是丢命就好。我觉得你应该跟老大好好聊聊，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而这一切我们也当承受。”

    奇洛沉默下来，他头一次发现托多原来不傻，他只是对很多事情看得很淡，而反观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聪明。

    默默抽泣一会，奇洛走出了卧室，看到几名老大似笑非笑地望过来，脸霎然通红无比。

    菲利普淡淡道：“我说过让你别后悔，而你自从下定决心跟我，也就由不得你后悔。”

    奇洛讷讷道：“我也说过我只杀坏人……”

    红绸笑了：“小弟弟，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哪里顾得了许多？”

    铁磨不耐烦道：“你小子别婆婆妈妈，我告诉你，有人惹了你，你就宰了他，就这么简单。”

    菲利普问道：“这两个小子怎么样？”

    铁磨狰狞地笑：“奇洛脑子还算机灵，医术的提升是不成问题的，我刚好认识几个朋友，或许可以给他一些帮助。不过这小崽子胆量太小，需要再磨练。”

    红绸接口道：“托多天赋出众，的确是个天生的战士！。”

    菲利普点点头，默默思忖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一道苍老的声音喊道：“大人。”

    菲利普朝黑绸微微示意，随即黑绸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一闪身就从窗户跃了出去。

    雕爷虽然年迈，可行动效率却非常高。

    他第一时间通知了本地的守备官，在许诺了一些好处之后，已经没有人愿意趟这浑水，之后他连夜对其余三个帮派进行了弹压和收服，凭借雕爷的威望和手段，过程很顺利。

    几个时辰过去，如今的托梅市只有一个大哥，他就是雕爷！

    当雕爷来到郁金香大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酒店所有的客房只有二楼尽头还亮着灯，他知道那些人就在那里，这让老者的心中再度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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