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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在寂静的圣所里飘荡, 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这个理由……叶槭流忍不住别过了脸,单手扶额,假装完全没有觉得尴尬。
对这个回答的不同反应, 大约能看出信徒之间的差异。
比如说加西亚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很难说他到底信多少;狗狗则一副“我们不在乎但是我们觉得没问题”的信任神情;费雯丽看起来在走神,不难猜测,她的思绪正在一句句经典台词之间翩跹起伏;托里亚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只是眼底流转着复杂的神色, 介于“不相信”和“被打动”之间;卡特的反应就毫无参考价值了,只能说他对这个回答很欣赏,嘴角笑意都比之前要多一点。
不过让叶槭流有些意外的是, 虽然奥格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和不理解, 但他确实对这个回答深信不疑。
哪怕他并不理解这份爱,他已经先一步相信了它的真实。
奥格到底在芙拉维亚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话说回来,梦中的人难道也会有完整的记忆?这些记忆是哪来的?芙拉维亚本人,还是赤杯?叶槭流很快转回思绪。
“除了这些, 你有看到别的东西吗?”他无情地扮演了那个不解风情的角色, 问道, “第三史的神战里, 白焰是女祭司的盟友和支持者, 她的记忆里有相关的信息吗?”
奥格回过神, 眉头紧蹙, 摇了摇头:
“没有, 她现在关注的只有怎么让我成为罗马皇帝。”
也对,梦里的这个时间点太早了,芙拉维亚还没有到能够登上神战舞台的标准,恐怕要到奥卢斯成为皇帝之后, 她才能拥有足够的权力,野心会在权力的滋养下进一步膨胀,那时候她才会萌生出新的欲望……叶槭流微微颔首,不再继续提问。
半神,对于现世来说的确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强者,但在多重历史之中,还远远不够资格成为诸神的棋子。
费雯丽比较关注奥格眼下的情况:
“那你接下来还会做梦吗?你现在还在第一史吗?”
“先生把我接回来了,我会待在祂的圣所里,”奥格也恢复了正常,停顿一下,说,“但就算在圣所里,我还会做那个梦。”
圣所和多重历史也隔绝不了这种联系?叶槭流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圣所的“隐秘”第一次失效。
就算墨绿桌面显示,“关闭”奥格的确有效阻止了赤杯,赤杯并不能把手伸到墨绿桌面上,叶槭流心中依旧充满了焦虑和紧张。
费雯丽倒是不怎么担心,很有信心地说:
“如果这会有危险,老师肯定会出手帮助你的。”
不好意思,你的老师正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虽然很高兴你这么相信我,但你对我真是有太多信心了……叶槭流哭笑不得地想。
“我知道。”奥格当然也不会怀疑这点,接着又说出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这次见证我晋升的不是先生,是赤杯见证了晋升。”
这句话一出口,对信仰有诸多了解的信徒纷纷面露异色。
“这是正常情况吗?”费雯丽惊讶地问。
“不是,”托里亚回答了她,“这并不正常,特别是,你们都是天地之灯的眷属,其他神灵留下的印记会与祂的印记互相冲突,除非放弃一种信仰,并且接受随之而来的神罚,否则信徒的身心都会在这种冲突中崩溃。”
可奥格好像没有经历这些?还是说他已经经历了……费雯丽有些不确定,迟疑着问:
“还有别的可能吗?”
“据我所知,没有。”托里亚说,“但我不否认,我的知识面还不足以覆盖所有方向,这个世界还存在着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尤其是涉及神灵和奥秘。”
“可祂是怎么办到的……”费雯丽带着疑惑自言自语。
如果只要神灵注意到我,就能轻易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想到这种可能,费雯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
加西亚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的惊讶并不比任何人少,并且还附赠了更多更深的顾虑。
他清楚奥格这段时间一直停留在第一史,难道任何进入第一史的生命都会带着赤杯的印记?如果是这样,出生在第一史的他恐怕也……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猜测,这里有比我更了解这些的人。”托里亚说。
他没有看卡特,但这句话有着明确的指向。
好在卡特也没有恍若未闻的意思。
“如果这点浅薄的见识能够对你有帮助的话,那么我很乐于分享一点个人见解。”他笑了起来,“是的,通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我们在讨论的是那位众生之母,那么我不由自主地有了个奇特的想法。”
他看向奥格:
“你的父亲是谁?啊,别误会,他是谁并不重要,只不过我建议你去了解一下你的血脉,也许会有些特别的发现。”
“你的意思是,赤杯能够做到这件事,不是因为那是祂的历史,而是因为对象是奥格?”加西亚追问。
“谁能肯定他可以完全揣测神灵的想法呢?不过根据我的看法,赤红之母并不怎么喜欢麻烦的事,制定复杂的计划并执行,会削减做一件事的趣味性,无论是为了什么,祂都不让自己去忍受无聊,所以这是更有可能的答案。”卡特摊了下手,面带微笑说道。
这样的话,我和叶槭流都是安全的……绷紧的手背慢慢放松下来,加西亚垂下眼睛,片刻后抬头说:
“我知道了,感谢你的解答。”
家族的血脉……难道奥格的家族和赤杯有关系?叶槭流有些怔愣。
在把奥格从他父亲手中救出,看着他亲手弑父后,叶槭流就没有再想过那个男人。毕竟对方只是个连开启道路的天赋都没有的凡人,就算他一直在用虐待奥格来感悟杯之道路,直到死他也没有触碰到奥秘的面纱。
但这一刻,叶槭流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和奥格还有费雯丽的接触,都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卵为他安排的信徒。
只是叶槭流一直以为,费雯丽特殊在她的使徒身份,特殊在她和安娜的关系,而奥格大概仅仅是一个随意的选择,毕竟开启第一门关,也不需要高阶遗物,也许只是那时他正好需要被拯救,而他无疑会对拯救他的存在全心全意,愿意将自己献给神灵。
可如果奥格的家族真的和赤杯有关系,那他之前就想得太简单了,奥格不会是卵随便选择的信徒……卵的剧本里从来没有例外!
不期然的,叶槭流脑海中浮现出奥格卡牌上的描述。
……一切答案都在血中。
布莱克看了叶槭流一会,忽然转向费雯丽和奥格,说:
“对了,我们忽然想起来,你说奥卢斯被施加了除忆诅咒,所以关于他的记忆被从当时的人脑中抹去了,也就是说,关于他的记忆被遗忘了对吧?”
费雯丽稍稍一怔,旋即想起了布莱克刚刚说过的话,瞬间睁大了眼睛:
“被遗忘的记忆最终都会流进海洋!”
布莱克咧起开心的笑容:
“是的!我们有可能在海洋找到关于他的记忆!这样就能知道你会经历什么了!”
还可以这样……不过这样布莱克简直像是回收站清洁工……费雯丽心中充满了惊叹,接着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奥格也在怔愣后意识到这句话的价值,专注地盯着布莱克:
“我会需要这个,你想要我用什么和你交换?”
布莱克暂时没有想法,迟疑一下,含糊道:
“这个可以等我们找到之后再讨论!”
一人三狗简单达成一致,叶槭流这时开口提醒道:
“既然你还会做这个梦,那么在梦里,你可以注意看看,有没有一个叫‘奥多亚克’的人,他应该是蛮族,发色较浅,绿色眼睛,芙拉维亚在未来会选择他成为盟友,不过现在他应该只是个角斗士。”
叶槭流不是不想提供更多信息,但《启明星之歌》里没描写过将军的更多信息,既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个角斗场当角斗士,可能是作者也不知道。
相比之下,他好歹知道将军的名字,虽然这个也是月神提供的……
“为什么要注意他?”奥格疑惑。
叶槭流言简意赅:
“‘奥多亚克’是将军作为凡人时的名字。”
神灵的名字如此轻易地从他嘴里吐出,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不同程度的心潮。
作为前将军信徒,加西亚算是感想比较多的。
他第一时间涌现出的感想,类似于“当牛做马十七年终于知道前上司叫什么”,并且很快联想到了他刚从阿努比斯那里学到的新手艺,觉得自己大概很快就能用上。
托里亚同样有着比较多的想法,不过集中在“怀特·克朗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一位神灵的名字的”上。
“我知道了,我会的。”奥格很快回过神,记下了这个名字。
关于赤杯的话题告一段落,叶槭流转头看向加西亚,拿捏着语气问道:
“你晋升第六等阶了吗?”
“是的,一切顺利,”加西亚淡定点头,“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结束,最好祈求天地之灯开放单独交流的场所,让我们去那里谈谈。”
听着他们的对话,托里亚终于对辉光信徒的实力有了清晰的了解。
费雯丽和奥格起点比较低,目前已经是第五等阶,布莱克、加西亚和怀特·克朗则是第六等阶,此外是身为神灵侍者的卡特·拉斯维加斯……放眼现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拥有这种实力的密教了。
什么交易?和晋升有关,难道是怀特先生出售给加西亚一件3级刃遗物?这么短的时间里,怀特先生就又干掉了一个半神吗?果然被怀特先生盯上的半神都要小心……费雯丽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淡定了。
叶槭流不知道他的学生在心里怎么编排他的,构建出和加西亚单独交流的场所,周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终于呼出一口气,向后靠在座椅里,姿态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撑着白王冠的面具。
加西亚和他也差不多,肢体语言放松了不少,在他旁边坐下,随随便便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丢给叶槭流。
“这是什么?”叶槭流接过他丢过来的东西,端详了一下,发现是一个中间用细绳绑住的亚麻布小包。
“按你信上写的,你说那件遗物就借给我晋升用了,我只要给你随便带点什么红海帝国特有的东西当做纪念品就行。这就是你要的纪念品。”加西亚云淡风轻地回答。
叶槭流确实是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的,也很怀疑加西亚能不能买得起阿尔贝托的遗物,最后干脆放弃计较这种小事了,以他们的关系,帮朋友一把很正常,让加西亚给自己带点特产就好。
但这是什么东西,看着也不大……叶槭流不禁猜测:
“护身符?”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亚麻布小包,随着布料滚落,他看到亚麻布中间躺着一只不大的芦苇编织物。
【一件可怕的诅咒物】
“……”叶槭流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某人格外气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编织用的芦苇是红海帝国特有的,编织者也是红海帝国本地的神灵,我想了很久,依旧认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纪念品了。”
叶槭流:“………………”
“阿努比斯手工诅咒”能算当地特产吗?你送我这个是想干掉我吗……
但抛开这件“特产”的危险性,一位神灵侍者制作的诅咒物,价值也可想而知,用得好的话,甚至可能够起到扭转战局的效果。
想到这里,叶槭流开始好奇加西亚到底是怎么从阿努比斯那里得到这件诅咒物的了。
“用布料裹着就行,我问过阿努比斯,这样就能阻隔诅咒逸散了。”加西亚伸出手,过来指点叶槭流。
“你怎么拿到这个的?”叶槭流谨慎地收好这个编织物,打算出了圣所就丢到墨绿桌面上去。
他希望加西亚不是直接和阿努比斯说要给他,否则他真的要怀疑一下这件出自月神眷属之手的诅咒物,会不会在解决敌人之前先解决掉他……
听他这么问,加西亚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语气微妙地回答:
“打牌赢的。”
……原来你每天都在打牌吗!加西亚啊加西亚,你这也太堕落了!
叶槭流无语:
“我以为你在和阿努比斯学习密传……算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回现世吗?”
加西亚幽幽地望着他,话语透着一股惨痛的意味:
“要是能给你个回答,我会直接告诉你的,但我觉得这不是由我决定的。不出意外的话,这要看阿努比斯什么时候想换个牌友。”
叶槭流:“………………”
他充满同情地拍了拍加西亚的肩膀:
“往好处想,至少你还可以接着研究刃之准则,现世很难找到比阿努比斯更好的老师了。”
说着说着,叶槭流仿佛找到了感觉,语气也变得慈祥起来:
“好好学习,快点晋升吧。”
加西亚:“……?”
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刚刚才晋升第六等阶,顺利追上他了吧。
“我想询问一下,”他真心实意地问,“鉴于我刚刚才晋升第六等阶,而你似乎和我等阶一样,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关怀我的?”
“比你晋升快那么一点的人,”叶槭流一秒都没有犹豫,亲切地说。
加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