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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83 383 投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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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加西亚的拳头似乎捏了起来, 看上去仿佛有一句红海脏话不吐不快,叶槭流立刻轻轻咳了一声, 假装没有看见,迅速转移话题:

    

    “你和阿努比斯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一起打牌了?”

    

    考虑到加西亚的等阶迟早会超过自己,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说这种话了,所以叶槭流决定趁还能说就多说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阴阳怪气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加西亚总算松开了拳头:

    

    “算是吧,不过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他暂时找不到别的牌友。祂说祂以前经常和另一位月神的神灵侍者, 还有祂们的一位朋友打牌,对了, 这个朋友就是和祂聊过很多将军八卦的那个人。”

    

    这是什么牌佬, 牌友的层次都这么高……叶槭流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他居然真的有个朋友……所以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月神的神灵侍者名叫狄安娜,另一个的名字是西塞罗,阿努比斯说不能让西塞罗当发牌员, 因为对方是个作弊的行家……”加西亚一边娓娓而谈, 一边仿佛随意地瞥向叶槭流。

    

    和他想得一样, 这个话题吸引了叶槭流的注意。

    

    加西亚觉得, 他的思维似乎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正在和他的朋友闲聊,于是另一部分能够以更客观的视角, 观察叶槭流脸上的每个表情。

    

    很显然, 叶槭流似乎没有意识到,教会阿努比斯这门游戏的人, 就是把它带去红海帝国的阿维兰。

    

    不同于留在第二史、有很长时间可以去调查的他,某人离开第二史离开得很仓促,加西亚不觉得他会知道阿维兰最终的下落。

    

    他当然应该把这个结局告诉他, 毕竟那是他们的朋友的结局。

    

    直到这一刻前,加西亚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伦敦,以及叶槭流和他说起阿维兰消失在多重历史之门后时的神情。

    

    刃道路的天命之人理应多少有点控制欲,可惜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他能够掌控的,加西亚也早就习惯了。更多时候,他会选择去接受,无论那会是一个深夜的梦魇,还是一个朋友的死亡。

    

    可是那时候,他看着那双蓝紫色的眼睛,嘴里不受控制说出的话语,却和他的想法毫无关系。

    

    “那么他可能现在就在某一重历史里活蹦乱跳,说不定还活得很好……”

    

    即使那时候加西亚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他也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好。

    

    既然叶槭流相信阿维兰还可能活着,那么他有什么必要要去打破这个希望?

    

    就像是在海上迷失方向的人看到了远处的灯塔,他不会去当那个熄灭灯塔的人,哪怕他没有去希望的能力,只要注视着那道光芒,他也能够知道自己的方向。

    

    徘徊在嘴边的话语又悄无声息地滑了回去,加西亚收回思绪,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很难想象月神打牌的样子。”

    

    我觉得我也很难想象……狄安娜的打牌风格居然是这样的,真是和她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叶槭流嘴角抽了抽,说:

    

    “我见过狄安娜,她在罗马郊外的内米湖畔有座神庙,看外表真是看不出来……她居然有这种爱好。”

    

    提到这个,加西亚顺势把话题转到了叶槭流身上,诚恳地问:

    

    “你似乎在罗马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是打算在这座城市待到晋升七阶吗?”

    

    叶槭流瞬间切换了语气,轻描淡写地说:

    

    “那倒不是,但这是一座如此伟大的城市,在我欣赏完它的全部美丽和壮观之前,我怎么能匆匆忙忙离开?”

    

    加西亚做沉思状:

    

    “你说得对。不过顺便问一下,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翻译成‘在我杀够半神之前我还不想离开’?希望罗马的半神都有在盛夏外出度假的习惯,否则等他们度假回来,在这座城市里恐怕看不到几个熟人了。”

    

    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一直在杀人一样,我只不过是做了点该做的工作,而且如果不是我干掉了阿尔贝托,你现在还晋升不了第六等阶呢……叶槭流在心里腹诽,表面若无其事地说:

    

    “那是之前的事了,最近我都在家里写作。”

    

    提到这个,叶槭流就觉得自己很有话说,不禁和加西亚吐槽起了写作有多难。

    

    虽然不知道叶槭流为什么忽然去写作,不过加西亚一向不怎么好奇,没有打算询问叶槭流原因。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很快结束了单独交流,重新回到众人之间。

    

    他们一回来,正好听到布莱克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海洋的景象。

    

    听起来是奥格的梦的后续——既然奥卢斯是西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那么帝国距离尘世之蛇带来的大灾难也不远了,然而对于这位在古老年代陨落的神灵,没有什么人有太多了解。

    

    反倒是布莱克提供了出人意料的情报:

    

    “……祂曾经是异种信奉的神灵,在祂死后,异种才和静默之主拉近了关系。不过我们并不信奉祂,仅仅信奉冬之道路,可能根本原因就是这个。

    

    “尘世之蛇的准则是分裂,祂能够从每一次分裂中获得更多力量,在祂发疯之前,人类的王国之间从未停止过战争,特别是信奉祂的罗马帝国从未停止过征服周边国家,所以祂的力量也一直在膨胀。”

    

    “但在罗马帝国分裂成了东西两个帝国后,祂突然就发疯了,并且就这样在疯狂中灭亡了。”

    

    一位神灵的尸骸沉在海洋中,听起来会是非常壮观的一幕……真希望能够看一看……费雯丽对于这种仿佛史诗的画面毫无抵抗力,想象力很快张开了翅膀。

    

    我也听说过异种并不信仰骨白鸽,但他们曾经信仰的居然是尘世之蛇……尘世之蛇的疯狂竟然和帝国分裂有关,可罗马帝国分裂过不止一次,只不过没有彻底分裂成两个帝国而已,而祂之前一直在从战争和分裂中获利……难道是那次分裂超过了祂的承受极限,所以让祂失去了控制……这段历史涉及的年代太过遥远了,连我都无从知晓,反而在辉光的教派里,这只是信徒之间随便分享的消息……托里亚微微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了一阵无奈。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东西罗马的彻底分裂,是奥卢斯的父亲弗拉维乌斯在位时的事,这意味着奥古斯都·艾尔利克很快就要面对那场险峻绝望的“神灾”。

    

    《启明星之歌》里没有准确写过第三史神战开始的时间,叶槭流自然也没有太多建议,只是布莱克的话触动了他的灵感,让他产生了更多的猜测。

    

    毫无疑问,尘世之蛇会发疯这件事,卵肯定是在背后掺和了……他在第三史选择了将军,总不能是看到尘世之蛇发疯了,才决定支持一位新神替换掉它,这不符合他以往表现出来的风格……问题是,他都做了些什么,才让尘世之蛇发疯了?

    

    目前来看,尘世之蛇的强大和疯狂都和罗马帝国息息相关,这倒是很符合“万事万物都互相联系”这一原则,但一个帝国的分裂居然会对一位神灵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怎么想都很难理解啊,月神还是红海女王,她也没有和红海帝国绑定,现世里红海帝国都没了,她这不是依旧什么事都没有……

    

    等等,和帝国绑定……该不会尘世之蛇将帝国的命运和它自己联系起来了吧?这样的话,罗马帝国就成为了它自身准则的具体象征……假设卵察觉到了尘世之蛇准则的改变,于是在幕后折腾罗马帝国,使它反复分裂又统一,对尘世之蛇来说,这基本上等于反复精神分裂,撑到罗马彻底分裂成两个帝国终于撑不住发疯,接着卵就培养出了将军收割胜利成果……

    

    这样来看,七神对于人类的态度是在不断改变的,炎海打算用大洪水毁灭一切生命,无声之月也在压制奥秘和人类,所以到了尘世之蛇,它察觉到无法限制奥秘扩散,于是转而选择把自己和凡人绑定了吗?考虑到奥秘扩散对辉光是有利的,这在初始七神里多少算个投降派吧……然而卵也没有因此改变想法,照样把尘世之蛇折腾疯了……叶槭流沿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不禁感叹尘世之蛇简直死得和晨星差不多冤。

    

    就是不知道其他神灵有没有察觉到它发疯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让新神上位替换发疯的旧神比较好,所以才支持了女祭司和将军。

    

    到此为止,叶槭流对于几重历史旧神陨落的原因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唯一依旧充满谜团的,就只有第六史征服者的陨落和守夜人的成神了。

    

    但以卵的作风,很难相信守夜人和他毫无关系……叶槭流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转向了正在走神的费雯丽。

    

    “我更好奇现实中它的遗骸在哪里,如果将军把它带去了漫宿,他有足够宽阔的博物馆来展示那具庞大的遗骸吗?”他噙着笑意,语调舒缓地说,“不过我想它的遗骸应该不会像活着时那么吵了。”

    

    费雯丽果然感兴趣地问道:

    

    “为什么遗物会很吵?”

    

    “我听说4级遗物会留存一部分无意识的灵魂,会带来一些过去的回响,使它看上去像是有自我意识,似乎它还是活着的。”叶槭流轻声说,“但那只是一种错觉,逝者的灵魂只会前往海洋。如果用这件遗物晋升,这种仿佛活着的错觉也会彻底消失,用这种方法能够判断一件4级遗物是否用于晋升过,我猜神灵的遗骸应该也是这样。”

    

    他希望能够借此提醒费雯丽,让她意识到,她手里的唱片“白昼的叹息”或许是一件4级遗物。

    

    猜到这件事后,叶槭流就有些怀疑费雯丽随便捡到这件遗物背后是否有别的阴谋。

    

    之前费雯丽还没有能力去调查这件事,但现在她已经是辉光教会的首脑,完全能够去调查“白昼的叹息”的来源。

    

    听到怀特先生这么说,费雯丽顿了下,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唱片身上。

    

    她从没有见过任何别的遗物像唱片一样生动活跃,这让她很早就对唱片产生了疑惑。

    

    可如果它是一件4级遗物,那它应该拥有恐怖的负面特性才对,但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而且它的功能只有播放电台,还被我折断过很多次……它真的是4级遗物吗?费雯丽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随随便便把它塞在自己身体里,瞬间激起一阵后怕,甚至没有想到她可能已经有了晋升第七等阶的遗物。

    

    她不知道她的疑惑几乎和叶槭流不谋而合,不过费雯丽也能想到,如果“白昼的叹息”真的是4级遗物,那么她有必要去弄清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殿堂里。

    

    在费雯丽的暗下决心中,聚会很快进入了尾声。

    

    这次费雯丽没有提交《启明星之歌》的第二卷,因为虽然距离上次聚会过去了三周多,但“启明星”电台的连载效率实在不算高。

    

    电台每周一次,每次大约连载一万五千词,一个月也才接近六万词,《启明星之歌》的第一部整整连载了五个月,不出意外第二部也要连载这么久。

    

    以奇幻著作以年计的平均写作时长来看,这种连载速度实在不能说慢了。但“启明星”电台绝对是有全系列的文本的,那么这个频率就比较让人生气了。

    

    每周怎么能才一万五,一天两千词也太少了,我听两千词也要不了多久,起码一天连载一万吧!这样一个月我就能看完整本书了……费雯丽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而更让人生气的是,《启明星之歌》的连载每次都断在让费雯丽心痒痒的地方,每次戛然而止时她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揍唱片一顿,让它直接吐出剩下全部剧情,一口气连载到整本书的结局。

    

    可惜不管费雯丽怎么敲打唱片,唱片都没有反应,她只能放下唱片,同时渴望时间立刻快进到下一周。

    

    这次剧情中断的地方太难受了,还是等到过了这段剧情再说吧,反正老师也没有让我每次聚会都递交记录……带着这样的想法,费雯丽和其他信徒一起离开了圣所,返回现世。

    

    没人注意到,叶槭流落后了一步,等其他人离开,又重新折返了回去。

    

    他不是唯一留在圣所里的人,露台边缘站着一个金发的背影,露台的栏杆早就残缺不全,他就站在那里,眺望露台外的陡峭悬崖,任由衣摆和发辫在风中飘动。

    

    叶槭流走到卡特身边。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像是去找茬的,他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杀气,阴沉地问:

    

    “为什么昨晚你后来留在酒吧没走?”

    

    “也许是做些我觉得有必要做的事?”卡特摊开手以示无辜,优雅而不失亲切地笑道,“哦,别担心,我温柔地对待了他们。”

    

    叶槭流:“……”好吧,卡特的确在他无暇他顾的时候帮他善后了。

    

    “好吧,谢谢。”他加重了音节,“但这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会坐在那里——索尔·马德兰差点就看见你了。”

    

    “可能是因为你担心的画面其实不会出现。”卡特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不会看到我,他们可能会看到任何他们觉得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或者一只猫,一只鸟,任何东西。比如我的那位酒保朋友,他看到的也许是一位带着故事来罗马的女士,很高兴我又了解到了最近意大利人的赞美可以有多少种可能性。”

    

    ……虽然我很想说些什么,但这家伙本身也不在意这种事……叶槭流眼皮微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可以想象,如果某个人不认识卡特,那么很可能无数次和他擦肩而过,每次看到的却都是不一样的面孔,无论多少次,都没办法意识到他的周围有卡特。

    

    卡特用关切的口吻说:

    

    “至于你,可能是因为你觉得会在这里看到我。不得不说,我的朋友,我真的建议你好好休息一晚,毕竟你的焦虑已经深到让你能够看见不应该出现的人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欠揍……要不是我打不过他……叶槭流面无表情,告诉自己不能让情绪被这个骗子带跑。

    

    卡特却忽然露出歉意的神情,语气真挚地说起了人话:

    

    “不过我的确应该为我昨晚的行为向你道歉,毕竟你事先并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只是出于合理的考虑做出了怀疑,而我无疑为你带来了额外的焦虑……再给我一个机会怎么样?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

    

    ……面对那双漾开笑意的绿眼睛,叶槭流内心毫无波动,很怀疑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他。

    

    他换了个话题: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真的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这个剧情会在昨晚?我以为起码应该是几天后——”

    

    叶槭流突然停下来,再次骂了一句:

    

    “……Fuck yu.

    

    “这只是个开始,对吧?还没有到那段他们相遇的剧情,这是剧本里那场没能真正发生的见面,你写这段只是为了制造紧张感,之后还会这样再来一次……见鬼。那段剧情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越说语气越激烈,因为卡特已经低下头开始笑了。

    

    他右手遮挡住脸,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最后在叶槭流不善的眼神里停下笑,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真诚地说:

    

    “我不知道。”

    

    叶槭流:“……”

    

    “当然,我自认为是个绝佳的演员,但我想我离绝佳的创作者还有一段距离,这也意味着,很多东西是我没办法控制的。它们应该会发生,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卡特说,“在那之前,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享受等待的过程’。耐心是一种美德,我的朋友。”

    

    停了一下,他风度翩翩地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笑着问:

    

    “为什么不现在去看看呢?既然演员们都已经做好了登台的准备——”

    

    ……

    

    从坐落在险峻山岭中的圣所中回到现世,托里亚压低帽檐,在推门的铃响声中,走出了古董店。

    

    门外已经天黑了,店主在他身后关上门,把挂在门里的营业状态木牌翻过来,关掉了店里的灯。

    

    他站在街道上,昏黄如海的灯光淹没了他,说笑的父母和孩子,年轻的情侣和年老的夫妻,结伴而行的好友,人们一个个走进灯光里,没有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托里亚注视着眼前朦胧的灯光,过了许久,终于转过身,走向黑暗的小巷。

    

    他暂时落脚的住处里,应该还有点没吃完的意大利面,只是火腿片和奶酪似乎没有了,看起来今晚的晚饭就是水煮意大利面。不过他或许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所以没有必要再去补充。

    

    天空中零星下起了雨,灯光从身边掠过,晃动的光影中,托里亚的步伐渐渐变快。

    

    其实现在他没有什么立刻去做的事,只是他想要去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能占满他的全部思维,不留一点喘气的空隙。

    

    他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火星。

    

    一缕白烟袅袅而上,烟草的气味潮湿而熟悉,烟头发出燃烧的微弱红光,一闪一灭,照亮了半张熟悉的硬朗面孔。

    

    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倚在墙上抽烟,似乎已经等了很久,铁灰色的眼眸映着火星,让人联想到洞窟深处的龙。

    

    冰冷的雨水气息在他们脚下弥漫,水面反射出不远处的霓虹灯光,一亮一亮。

    

    索尔·马德兰淡淡地说:

    

    “你来了。”

    

    金红色的火焰映在托里亚的眼眸里,热浪扑面,他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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