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亘古不变的钴蓝色迷雾在荒原上弥漫, 古老拱门静静坐落在废墟之后,重冠冕之位上,一道人影很快浮现出来。
是谁半夜有事找我……叶槭流揉了揉太阳穴, 犹带倦意地打开墨绿桌面,目光投向桌面上的卡牌。
目标一目了然,一张卡牌在桌面上微微闪烁,几乎看不清卡牌表面的图像。
叶槭流没怎么在意,伸手触碰卡牌, 意识降临在信徒之中,随后才明白这次向自己祈祷的是奥格。
是奥格的话,那就是他准备晋升了?叶槭流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半夜爬起来的倦意也一扫而空。
然而当叶槭流再次看向奥格, 有些意外地发现,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率先传来的是野兽一般低沉的喘息声。
一道身影匍匐在地上, 脊背时不时抽动一下, 每抽动一次, 那具身体里就会漏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只看背影的轮廓, 几乎无法把他和人联系起来。
奥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左眼,手指像是抽筋一样不住颤抖,却依旧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橡皮泥一样的皮肤划出了深深的抓痕,露出
从手指到脸庞,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 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以至于几乎无法辨认他脸上的表情。
他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一时像是择人而噬的狂犬,面目狰狞,一时又像是神志不清的疯子,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忽然发出疯狂的笑声。
什么情况……短暂的怔愣后,凝重迅速取代了愕然,浮现在叶槭流的思维之中。
从奥格癔症一样的喃喃自语中,叶槭流勉强能拼凑出他现在产生了什么幻觉,似乎他认为自己正在被一群人围攻,有人在劝他逃走,然后被奥格砍下了头,接着奥格捡起对方的头,拎在手里,准备去杀死所有围攻他的人。
他仿佛觉得自己受了很多伤,于是幻觉中的疼痛也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叶槭流甚至看到他的皮肤表面裂开一道道伤口,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烧伤疤痕,树状的深红伤痕从皮肤下凸显出来,那是电流经过皮肤留下的痕迹,不断有血从伤口里流出来。
偶尔他的脸上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发出嘶哑的喊叫声,嘴里模糊地重复着天地之灯的尊名。
但他几乎不能完整念完尊名,常常只说了一两个词,就会再度陷入谵妄,脑海里只剩下杀死敌人的念头,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那道传达到墨绿桌面上的祈祷,就是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唯一幸运能够完整传递出去的那一次。
叶槭流甚至不知道奥格到底发狂了多久,才终于让他听到了那道祈祷。
这样下去,他甚至会在幻觉中杀死自己……叶槭流沉默几秒,再没有迟疑,意识笼罩而下,接管了奥格的身体。
他甚至已经在这么做了——叶槭流能感觉到,刚才片刻,奥格的气息就已经迅速虚弱了许多,如果他动作再慢一点,后果难以设想。
好在随着神灵的意志降临,信徒身体上的伤势迅速开始修复。
几乎是瞬间,奥格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剧痛消失了有一会,他才迟缓地意识到,他的主再度看到了他。
他的思绪似乎被疼痛撕扯成了一条条碎片,每一条碎片,除了感受疼痛,已经没有任何余暇,这使得他的反应速度也迟钝了很多。
“……先生?”
奥格喃喃着念出这个称呼,或许是因为惨叫了太久,他的声音听上去几乎陌生得不像他。
下一秒,他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索,音调一下拔高:
“先生!我——”
奥格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破碎混乱的思绪重归完整,他想起了自己遇到了什么,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向先生祈祷,使祂看到了不应出现在祂目光中的丑陋,他被异信神灵摆布的姿态——
寂静片刻,意识中荡开了熟悉的声音:
“是的。”
和每一次一样,祂的语气依旧温和,没有任何谴责的意味:
“你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奥格没有回答。
他知道先生说的变化是什么。
他晋升了——在梦里,同时也在现实里。
可是奥格记得,他身上没有晋升第五等阶的遗物,按照奥秘的规则,他根本不可能举行晋升仪式。
他以为那只是个梦,他在梦里做的一切都和现实无关,可现在他发现不是这样。
如果他在梦中也会疼痛,也会受伤,也能继续攀升……那梦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奥格终于开口,用喑哑的嗓音说道:
“先生……我晋升了。”
他带着显而易见的迷惑和茫然,讲述了一遍他在赤杯的见证下晋升的过程。
在奥格讲述的整个过程里,他的主都保持了沉默。
果然是这样……尽管叶槭流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他的回答时,他的脑海还是空白了一瞬。
随即,他的心中涌现出了强烈的寒意。
哪怕还没有看到卡牌的描述,光是奥格身上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能让任何人失去语言。
神灵不会事无巨细关注所有信徒,因此在低阶时,如果没有信仰,选择见证晋升的神灵时随意一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奥格不是随便什么信徒,以他随时能够聆听神灵谕示、经常被神灵关注、凡是祈祷都能得到回应的身份,哪怕他自身等阶不算高,他也已经与神灵眷属无异。
这样的他,在梦中祈求赤杯见证晋升,居然真的晋升了……这是一件完全不合理的事情,以叶槭流的认知,他甚至无法理解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但有一点很清楚……叶槭流的心不可控制地沉了下去。
——赤杯注意到了他,而且可能奥格在第一史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在她的注视之下。
毫无疑问,这只能是赤杯做的……我把奥格送去第一史时,赤杯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她没有阻止……她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奥格的梦,对梦中的他施加了影响……叶槭流无法弄清赤杯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但现在也能看出来,赤杯显然没有他奢望得那么迟钝。
开启多重历史之门,进入属于神灵的历史,在封闭历史中制造出巨大的动静……这一系列举动中蕴含的危险意味,任何神灵都不可能意识不到。
可在这种情况下,赤杯依旧能够不动声色,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甚至连自动反击都没有,容忍一个渺小的凡人进入她的历史。
然后,她施加影响的方式又如此的无声无息……她会察觉不到我是谁吗?还是说,因为她察觉到了,所以才选择了如此风平浪静的方式……叶槭流没有忘记,他之前在赤杯的梦境里看到过卵,看到过他是怎么教会了赤杯去吞噬泥巨人,来制造覆盖海洋的陆地。
那时赤杯还是新生的神灵,在她和卵的交流里,能看出她对交谈对象的不在意。叶槭流不能确定当时赤杯对卵有着什么样认知,知不知道卵从无光之海回归的辉光——卵提起辉光的口吻像是在说另一个人——不过她的确没有对卵表现出任何敌意。
但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况,赤杯现在都不可能不清楚卵的身份。
或者说,她不可能会不以为叶槭流就是辉光。
在这种前提下,她现在的表现就显得有些暧昧了。
奥格很快说完了梦中的经历,叶槭流没有再思考赤杯的态度。
他花了一小会控制情绪,调整出轻松的语气,对奥格说道:
“我知道了。恐怕从你进入第一史,赤杯就注意到了你。”
为了不被奥格察觉到自己受疯狂影响可能情绪失控,叶槭流基本上全程只保持着沉默,每次开口前都要花时间来稳定心态,才在奥格面前撑住了天地之灯的格调。
所以我能够在梦里晋升是因为赤杯!神灵是能够做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的,那依旧只是梦……奥格怔了下,心中的阴霾因为这个回答骤然散去。
被一位神灵盯上,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心惊胆战的事,但先生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这对祂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祂甚至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这让奥格感到了些许宽慰,但一想到他的这次晋升永远打上了赤杯的印记,他的脸色又阴沉了起来。
先生对此并不在意,他却无法原谅。
他的眉宇间笼罩着深深的戾气,磨牙声响得叶槭流都能听见,不难看出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在强烈的负面情绪影响下,他的状态也变得格外不稳定,身体像是隐没在一层深红的雾气后,仿佛迷雾中的怪物,只是在雾气上投影出的影子,都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恐怖气息。
“那个卑鄙的神灵……看祂是多么忌惮您,祂甚至不敢出现在您面前,只敢于选择从我下手……祂想要得到什么?用我的丑态来取悦祂?让您看到祂能够随意摆弄我的意志?这对您来说毫无意义,祂根本不知道,您对我的眷顾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奥格的语气越来越恶劣,“为什么祂没有杀死我?祂应该杀死我,而不是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奥格小朋友,你还在第一史啊!赤杯可能现在还在看你,这样你都敢骂她,她是真的能劈死你!可以的,这很奥格!叶槭流听得目瞪口呆,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恨不得赶紧捂住他的嘴。
不过这番话也让他松了口气。他能想象对奥格来说,被赤杯见证了晋升,是一件多让他狂怒的事,可是奥格没有把这份愤怒指向自身,而是毫不犹豫地找准了仇恨目标,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虽然是件糟糕的事,但没有对奥格造成更多影响,这种良好的心态的确很让叶槭流欣慰。
他轻笑一声,带着叹息道:
“她大概在用这种方式和我打招呼吧。
“不过这样的话,你也不能继续待在第一史了,我会把你暂时放在圣所里。”
在奥格看来非常严重的事,对赤杯来说,大概真的只是打招呼的程度。
奥格显然也理解了这一点,深吸一口气,说:
“我明白,我不会让祂有利用我伤害您的机会。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您可以直接杀死我,让我得以带着虔诚的心进入您的国度……”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我一共就几个信徒,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救的!叶槭流本来心情还很沉重,带着被赤杯发现身份的担忧和恐惧,被奥格这么一打岔,心里就只剩下了无语和好笑。
“我想这种小麻烦还不至于让我放弃我的信徒。”他带着笑意,安慰奥格道,“这不需要你担忧,等回到圣所,就好好休息吧。”
离开奥格的意识,叶槭流回到漫宿之上,打开墨绿桌面,把他的卡牌移到了【教派总部】里。
考虑到圣所和叶槭流或者墨绿桌面都没有太大关系,这算是眼下最安全也最便宜的做法。
望着桌面上奥格的卡牌,叶槭流原本轻松的心情又渐渐凝结成了沉重的垒石。
卡牌上,原本应该绘制着金发少年的面孔,然而现在,这张卡牌已经和叶槭流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
鲜红的血液从卡牌上方流下,仿佛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盖住了少年的脸。
【迷失途中的门徒奥格】
【道路:杯】
【阶段:第五等阶“潮汐”】
【描述:奥格寻见了血与火,一切答案都在血中。】
【疯狂:幻痛】
【身份:你的学生、祭品、护卫、拥护者,与所有物……或许很快便不再是。】
赤杯见证了奥格的晋升,她是鲜血与生命之神,而卡牌又有了“一切答案都在血中”的描述,卡面也发生了变化,那么最坏的可能,赤杯在奥格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污染,奥格本身已经不安全了……叶槭流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思考解决的办法。
他需要尽快决定,解决赤杯带来的影响,或者把污染限制在奥格身上,不让他与叶槭流以及其他信徒接触,避免这种污染在教派内不断扩大蔓延。
他看向桌面上的卡牌,墨绿桌面上的信徒卡牌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信徒本身,对卡牌施加的影响,会完全反映在信徒的身上。
桌面上并没有出现警示,意味着至少现在,赤杯的触手还没有触碰到叶槭流,他要面对的并不是神灵本身。
叶槭流伸手拿起奥格的卡牌,一道道透明虚影迅速浮现在卡牌下方,每一张卡牌的卡面上,都能看到刺目的鲜红缓缓滴落,仿佛一声轻柔的嘲笑。
源于叶槭流自身的奥秘涌入手中卡牌,刺目的血迹渐渐发光,从卡面上脱离,露出卡面上奥格被遮住的面孔,似乎离成功不远。
然而下一刻,卡牌上方忽然涌出了新鲜的血液,鲜血沿着卡牌迅速流下,以更快的速度,再次盖住了奥格的脸。
果然办不到……这是由一位神灵直接施加的污染,而且从奥格的描述来看,整个过程都充满了诡异的气息,以我现在的位阶,就算有墨绿桌面也无法驱散这股力量……叶槭流松开手,脑海里转动着不同的念头。
如果是卵,面对这种局面,可能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可惜叶槭流不是卵,他从辉光那里继承而来的事物寥寥无几,他现有的手段,都不足以彻底清除这种危险。
沉吟片刻,叶槭流再次伸出手。
点点暮紫色光华从四周汇聚而来,在卡片上形成了重重叠叠的光芒锁链,伴随着清脆的“咔”声,一枚锁眼在卡面中央浮现,一根根锁链同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辉,一时间没过了卡牌上的血液。
下一秒,这一具现化的形体消散不见,奥格的卡牌重新落回桌面,卡面比刚才暗淡了许多,变成了沉寂的灰色,表面偶尔闪过淡紫色的波纹。
叶槭流再次检查卡牌,看到卡牌上多了一个新的【囚犯】标识。
这样污染应该就不会外泄了……叶槭流不算满意,但也暂时放下心来。
唯一的问题是,奥格需要委屈一段时间,这期间他无法使用奥秘,而且必要的话,他的感官也会被叶槭流一并“关上”,那时候他将会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可惜叶槭流没办法这样处理海洋的感染,如果他这么做,最后那张【冥界犬的残骸】卡牌可能会在自身基础上不断膨胀,最后变成桌面上最庞大的怪物。
带着淡淡的担忧和怅惘,叶槭流向后靠在椅背上,思绪也渐渐飘远了。
不知道狗狗们在海洋是什么情况……
……
无光之海。
六角小船在海面上航行,布莱克乖乖地坐在船上,由格温内特驱动小船,带着他们前往海洋边缘的铃珠海。
他们现在一点也不敢乱动,担心记忆还会像手风琴一样晃出来。
虽然格温内特帮助他们稍微“铭刻”了记忆,让他们的记忆不至于再次主动飘出,但祂也和布莱克说,在离开海洋前,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布莱克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格温内特分给他们的记忆不多,只是让他们能在海洋维持正常的感知,于是离开了尘世之蛇的遗骸后,海洋也变回了布莱克来时看到的那样,视野中连个参照物也没有,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到幽深而又空旷的黑暗,和格温内特的触须散发出的一点光芒。
但我们还没有彻底理解第七等阶对应的准则……遗物和影响不需要我们考虑,追思女士说过,祂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在海洋的实习结束的话,就只能依靠时间或者灵感来理解准则了……狗狗们不是没有信心,只是忧虑那样会不会太久。
飘在海面上的小船忽然晃了晃,格温内特抬起头,发辫内的羽状细枝飘动,深红眼眸望向不可知的黑暗深处。
布莱克顿时收起思绪,警惕地竖起耳朵,向着远处张望,不知道格温内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只有祂能看到的东西。
格温内特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
“真烦人。”祂的情绪明显变差了,整个人又陷入了某种消沉低落的气场里,低声自言自语,“糟透了,偏偏是这个时候……”
说着,格温内特深吸了口气,看向布莱克,说:
“接下来对你会很危险,如果你掉进海洋里,我恐怕没办法把你完整地捞回来。要是你掉了点什么,就只能放弃了。”
布莱克一惊,急忙问:
“什么!是您也没办法抵抗的敌人吗?彼世之王?”
格温内特愣了下:
“不……不是,我没事,只有你会危险。”
布莱克:“?”
不等他们再问,格温内特已经伸出了手,说道:
“凯斐·杜尔来了。”
似乎祂话音落下,小船开始升高,布莱克惊悚地发现,两侧的海平面升了起来,紧接着掀起了滔天巨浪。
仿佛一道看不到尽头的高墙拔地而起,漆黑巨浪瞬间升到了数百米的高度,被触须光芒照亮的轮廓,宛如深邃漆黑的山峰,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死寂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巨浪已经向他们劈头拍下。
“叮当。”
铃铛的清脆响声,在海洋中荡开看不见的波纹,漆黑如墨的海面忽然渐渐漾起反光,映出了一点明亮通透的光芒。
格温内特取下了小船的桅杆,桅杆上悬挂着一盏提灯,之前布莱克并没有怎么留意到,现在他们看过去,发现这盏提灯有着太阳光芒形状的雕花栅格,盖子四角悬挂着银白色的小铃铛,形状像是无声铃珠的花苞,不像是提灯原本就有的配件。
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提灯四壁的栅格纷纷落下,布莱克瞬间察觉到危险,顾不得多看,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变回了骨犬的形态,眼窝中猩红火焰跳动,身周冰冷气息弥漫,似乎一切都在褪色。
下一秒,提灯光芒大放。
海浪静止了,劈落的浪头停在空中,太阳光芒的影子映在静止的巨浪上,仿佛海水凝结成了黑色的坚冰,海洋又回到了不变的死寂。
面前浓郁的黑暗忽然散开,一只庞大的马首从中探出,低下了头,对着面前的小船,空洞的眼窝中,无数斑斓蛆虫在里面爬动。
对上那双布满蛆虫的眼窝,布莱克忽然颤抖了一下,没由来地产生了极大的恐惧,他们感觉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腐朽,仿佛刹那间时间的河流穿透了他们,将奥秘和记忆一起随着河流带走,组成他们的所有记忆都在不可阻止地流逝。
虚无中,响起了仿佛胶片撕裂的声音,一道道记忆虚影从布莱克身体里飘了出来,他们就像是被拉长成了时间中的残影,不稳定地晃动。
海洋是彼世之王的国度,身为祂的神灵侍者,哪怕凯斐·杜尔的力量已经极度衰弱,也不是布莱克能够抵抗的。
忽然间,一道柔和的太阳光芒笼罩了布莱克,他们的残影立刻像是面条一样被拉回本体,只有一点没有来得及拉回,化作点点晶莹的颗粒,融入了海洋中。
桅杆被格温内特握在手中,看起来更像是一把法杖,祂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外形也维持着正常,只有身上羽状斗篷缓缓飘动,提灯散发出的太阳光芒在斗篷上流淌。
但布莱克知道,这只是他们在维持正常感知的前提下看到的画面,所以一切都在以他们感官能够理解的方式呈现。
而格温内特所处的,更真实的感知视角,是他们现在难以触及也难以理解的。在那里发生的战斗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现在根本无法观测到。
格温内特举起提灯法杖,铃声再度响起,祂在光芒中渐渐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祂的身后慢慢投影出一道巨大的影子,黑暗中无数触须舞动,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太阳光芒映出的触须迅速越过了海浪,不知怎么,抓住了凯斐·杜尔的身体。
在格温内特和凯斐·杜尔的感知里,一切大概没有这么简单易懂,但在布莱克感知里,他们看到触须融入了凯斐·杜尔的身体,紧接着,仿佛烟雾的灰马开始变化,身体不断扭曲变形,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祂的身体里肆意冲撞。
下一瞬间,灰马突然爆开,无数透明的羽星水螅从中喷涌而出,仿佛爆炸的烟花。
格温内特说到做到,说见凯斐·杜尔一次就打一次,眼下也毫不含糊。
“叮!”
又是一声铃声,小船随之剧烈晃动,然而布莱克已经完全没有去注意了。
记忆掉出来了……布莱克刚才开始就在拼命回想,现在他们终于想起来到底是什么记忆掉进了海洋。
有主人的记忆。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他们的思绪仿佛空白了,什么都没想。
身体动得比意识更快,立即做出了反应。
“!”格温内特意识到布莱克的举动,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骨犬跳进了海洋。
追上去之前,布莱克只听见了格温内特带着焦急的半句话:
“你们会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