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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洒在脸上。

    

    布莱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明亮温暖的光，光芒落在脸上，触感毛茸茸的, 他们嗅了嗅, 空气中有种好闻的气息。

    

    短暂的愣神后, 他们迅速从地上跳起来, 左右观察四周。

    

    然而感知到的景象让狗狗们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这里不是海洋吗？

    

    如果这里是海洋, 那么布莱克要觉得小时候听过的关于“彼世”的童话是真的了。

    

    他们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天堂，一望无际的芦苇原上，永恒不变的光芒照耀着金色的芦苇，河水和森林散落在荡漾的金色光芒里, 水面上开满了金色的莲花, 仿佛太阳被揉碎洒在了河面上。

    

    芦苇原上坐落着一座凯尔特风格的城市，布莱克现在就在这座城市里，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主道路, 周围居然有非常多的人和异种, 一个个看起来都很悠闲自在。

    

    尽管狗狗们心里有很多疑问, 但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仍然是自己丢失的记忆。

    

    那些记忆不算多, 可涉及主人，就算再少，对布莱克来说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打扰一下！”他们抓向最近的路人，急切地问，“请问你有看到我的记忆……咦？”

    

    伸出去的爪子捞了个空, 从对方身上轻松地穿了过去, 布莱克抬头看去，发现对方只是一段记忆。

    

    然而这段记忆转过身，看到他们, 挑了挑眉，问：

    

    “你是从外面来的？”

    

    布莱克耳朵一抖：“是的……？”

    

    他们话音落下，周围的居民全部都探头看了眼，发出感叹：

    

    “居然是个生者……”

    

    感叹一句，他们也没有继续围观，收回视线，继续悠闲地或坐或躺，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而布莱克也在惊诧中发现，这些居民全部都只是一段段记忆。

    

    但这些记忆并不只是过去的回响，反而一个个像是生者一样，有着生动的表情和动作。

    

    “觉得很奇怪？”面前的记忆这时候开口，“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海洋，被遗弃之物的归处，一切记忆的终点，能够留在这里的都是记忆。”

    

    “当然，我也是……唔，我想我原来的主人也不会需要这个名字了，那么就给我吧。”他伸出手，“我叫■■。作为交换，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说了他的名字，但布莱克什么都没听见。

    

    布莱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难得安静。

    

    他们记得很清楚，在一些神话里，进入冥府的生者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否则就永远无法返回现世。

    

    ■■看出他们的警惕，又一次挑了挑眉：

    

    “放心吧，这不会让你无法离开海洋的。再说，想要从这里离开本来就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记忆之间必须等价交换，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无法交换名字的记忆，你永远没办法知道我的名字。”

    

    布莱克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说：

    

    “我叫尼罗。”

    

    他们话音落下，就感觉这句话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名字的记忆。

    

    ——基斯。

    

    “好了，交易完成了。”基斯说，“看，这很简单，我想你会很快熟悉起来这里的。”

    

    奇怪的感觉……布莱克耳朵又抖了抖，本能地感觉不太舒服。

    

    基斯倒是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有点不习惯？很正常，毕竟这里从没有生者来过。你是活着感受记忆交易的，我猜那可能不太舒服。”

    

    “这有区别吗？”布莱克问。

    

    “当然有，”基斯介绍，“你看，你是生者，你能感觉到记忆交换……但我是记忆，记忆就是我的组成，新的记忆会和旧的记忆融为一体，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难以察觉的。”

    

    布莱克眨了眨眼，注意力很快转移，问道：

    

    “你有看到我的记忆吗？或者……你有看到一个黑发的人类吗？应该是在我之前一点进来的！”

    

    “你想找记忆？”基斯在石墙上坐下，“好吧，我只能说，你恐怕有得找了。往下看，看到了吗？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布莱克低头，看向幽暗深渊、森林、圣湖和芦苇原，清晰地说：

    

    “现世所有生命对海洋的想象。”

    

    “没错，来生，彼世，冥土……关于海洋的记忆最终都会进入海洋，也就是这里，这就是凡人想象中的死后世界，这里的每一粒砂、每一缕风、每一道光都完全由记忆构成。”基斯说，“你看到的阳光是记忆，你闻到的空气是记忆，你看到的所有居民都是记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从记忆中找到已经不属于你的记忆？”

    

    布莱克望向眼前的城市，知道基斯说得没错。

    

    他们要找那段关于主人的记忆，但进入海洋后，它就不再属于他们了，当然也没办法感应到，想要在海洋里找到记忆，大概就和在大海里找一滴水一样异想天开。

    

    基斯继续说：

    

    “不过如何你真的想找到你的记忆，那么你的动作必须得快点了。”

    

    布莱克并不太想在对话上耽误时间，但听到基斯这句话，他们还是停下来，问：

    

    “为什么？”

    

    “很简单，我们刚才不是交易了记忆吗？”基斯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敲着节拍，“在这里，记忆就是一般等价物，你可以用你的记忆来交换任何记忆，只要交易对象觉得交易的记忆价值相等。”

    

    布莱克意识到了什么：

    

    “包括你？”

    

    “只要你能给我我觉得价值相当的记忆，我当然也能成为你的。”基斯无所谓地说，“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交易过很多记忆，每次交易后，我都会变成一个全新的存在。你看，交易次数越多，原来的记忆就越少，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但无论如何，这不是我最开始来到这里时的样子。不能保证你的记忆没有这么做，如果你动作太慢，你找到的记忆可能也不是你想要的了。”

    

    他话音落下，就看到布莱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我带你去集市看看吧，如果有记忆交易，一般是在那里。”基斯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

    

    布莱克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正常的焦急，忙不迭点头：

    

    “好的！”

    

    记忆集市离他们不远，很快，布莱克就跟着基斯来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

    

    和海洋很像，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广场上，堆满了形形色色的事物，只不过不比海洋在布莱克眼中的空旷，这里要热闹得多，到处都是布莱克没见过的东西，天上翱翔着成群的龙，古老陌生的植物沿着街道向下蜿蜒，一直延伸到城外的芦苇原。

    

    布莱克一心寻找自己丢失的记忆，奔跑着闯进了广场，在各式各样的记忆中穿梭。

    

    忽然，他们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一旁。

    

    那是一家位于街道上的面包店，街道和面包店都很残缺，呈现出被遗弃记忆的典型特征，面包店前什么人都没有，按理来说不应该吸引布莱克。

    

    布莱克走过去，越过面包店的店门，蹲下来，低头注视着地上的痕迹。

    

    石砖上残留着仿佛是鸟类的爪痕，还有犬类的齿痕，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动物在这里打过架。

    

    第五史的记忆……不是我们的记忆，但是我们现在没有了的记忆……虽然只是替代品，但还是有点想要……布莱克犹豫了一下，渴望还是压过了对海洋的警惕。

    

    幸好在这里是用记忆交易的，否则以狗狗现在窘迫的财政状况，可能还付不起价钱。

    

    他们开始思考有什么不太重要的记忆可以拿来交换，第六史的记忆没什么用处，荒原上的部分完全可以拿来交易。

    

    “可以用这段荒原的记忆来交换这个记忆吗？”

    

    面包店上的海报动了动，上面的男人盯着布莱克看了会，大摇其头：

    

    “不行，价值不够！这是一段很珍贵的记忆，不要觉得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这里留下过的痕迹！”

    

    布莱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看到了地上的鸟爪痕，瞬间理解了这段记忆昂贵的原因。

    

    布莱克：“……”他们果然讨厌鸟。

    

    讨厌鬼，总是暗中观察，偷东西的小偷……狗狗们阴沉地想。

    

    他们转头问跟上来的基斯：

    

    “你知道什么样的记忆比较有价值吗？”

    

    “这个啊……一般而言要根据海洋有没有相关的记忆来决定。比如说冬道路天命之人的记忆价值会比较高，因为他们很少忘记。另外，涉及对象位阶越高，记忆也会越珍稀……”基斯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看着布莱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从自己身体里拉出了一位穿着漆黑长裙的骨鸟女士。

    

    空气安静了片刻，下一秒，整座城市都开始震动。

    

    无数记忆纷纷涌来，集市顿时变得熙熙攘攘，所有人都望着布莱克身边的追思女士，发出震惊的叹声：

    

    “追思女士艾琳诺……”

    

    “祂掌握着记忆的画卷！没有记忆能够留下祂的身影！有关祂的记忆从未流进过海洋！”

    

    “太珍贵了……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去换……”

    

    万众瞩目下，布莱克转头看向基斯，咧开嘴问：

    

    “这段记忆能够交换什么？”

    

    基斯仍然在仰望追思女士，半晌才魂不守舍地说：

    

    “几乎任何记忆……这里从未有过关于祂的记忆，你可以换到整座城市。”

    

    反正离开海洋就能再见到追思女士，布莱克不觉得现在交出关于祂的记忆有什么。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要拿出一些不重要的记忆，我们就能够变得非常富有了！布莱克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面包店海报上的人急切得几乎要从海报里钻出来：

    

    “和我交换吧！把我全部交换给你也可以！这条街道都可以给你！”

    

    布莱克无视了他，又从身体里拉出了一段记忆——身材娇小，白发编成两根松松的麻花辫，发辫里飘动着羽状细枝，没有性别的格温内特。

    

    一瞬间，哗然之声席卷了整座城市。

    

    “灵魂摆渡者格温内特！”

    

    “祂和其他灵魂摆渡者都非常警惕海洋，从来不会让祂们的记忆落入海洋！”

    

    面包店正在摇晃，海报上的男人热泪盈眶，竟然开始呜呜哭泣。

    

    拉出格温内特展示，狗狗们准备继续拉出记忆，随即犹豫了一下。

    

    虽然三次从海洋返回，但他们没有正面接触过骨白鸽，也拿不出有关祂的记忆。

    

    事实上，布莱克也不会不清楚，任何涉及神灵的记忆都是极为重要的，一旦记住就最好不要遗忘，一点也不要拿出来交易。

    

    我们还有哪些有关飞升者的记忆，但又完全不重要，完全可以丢掉的记忆……狗狗们苦恼地想了想，纠结了一会，抽出了另一段记忆。

    

    金发绿眼的男人坐在桌边，脑后的麻花辫几乎垂到地面，耳边黄玉耳坠晃动，嘴角噙着愉快又动人的笑意。

    

    “这段记忆有价值吗？”狗狗们有点担心。

    

    虽然卡特·拉斯维加斯是蛾道路的神灵侍者，但蛾的记忆总是挺模糊混沌的，他们会随意抛却他们认为不必要之物，布莱克怀疑海洋里已经有了很多祂的记忆。

    

    记忆们再次窃窃私语，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也是非常珍贵的记忆，”基斯评价，“祂的确抛却了很多记忆，但那些记忆和祂基本没有多少关系。祂总是会去成为某个人，所以被抛却的记忆也是那个人的记忆，而不是祂的，没有祂的任何气息，也没有太多的价值。你的这段记忆也是海洋没有的，和你之前展示的记忆一样珍稀。你打算用它交换什么吗？”

    

    布莱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摇头：

    

    “暂时不，我还要考虑一下！”

    

    他们停了停，又从身体里拉出了一段记忆，一匹庞大的灰马渐渐被他们拉出——

    

    “哦，凯斐·杜尔，关于祂的记忆没有价值。”基斯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

    

    布莱克：“……？”

    

    “祂就在海洋里，海洋里已经到处是祂留下的垃圾记忆了，现在芦苇原尽头还有祂的记忆在那里走动。”其他记忆纷纷嫌弃地补充，“没人喜欢祂待在城市里，所以我们把祂赶到那里了。”

    

    布莱克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芦苇原尽头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正在孤独地走来走去。

    

    “好吧……”失去了一个把关于凯斐·杜尔的记忆废物利用的机会，狗狗们相当失望。

    

    “你还有别的记忆想要交易吗？”基斯问。

    

    “嗯？有的。”布莱克回过神，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段关于加西亚·略萨的记忆。

    

    “这个价值不怎么高。”基斯再次担任了估价员的职责。

    

    “有多低？”布莱克问。

    

    基斯看了一圈，指向卡特的记忆：

    

    “因为比较清晰，所以价值大概能有祂的十分之一吧。”

    

    他们看着狗狗们露出了一口尖牙，开心地说：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有他的记忆！而且我们全部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