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瑾年闲下来时第一次细细看了惊蛰的家。一出院子,不大不小。院中几棵大树,树荫重重。树间依次立着高高低低的几十根桩子,想必惊蛰少时便是在此练就的武艺。
置身院中,无人声嘈杂,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瑾年心中感到寂寥,便把初时在军营弹得琴抱了出来,席地而坐随心弹奏起来。
弹奏间,忽闻的身后有细碎而杂乱的脚步声,瑾年回头一望看见是秋儿和冬儿在他身后推搡笑闹着,见他发现了她们,两个人的小脸瞬时都红了起来,踟蹰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瑾年很容易的就看出了她们的拘谨,笑着招手道,“你们过来吧。”双生女便羞怯怯的向他身边挪去。
瑾年双手伸展抚在琴上,直直的看着那双生女,不出一会儿,两女的双颊又红了一层,互相握着对方的手指,你拽着我我拽着你。
憋了一会儿,瑾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干嘛这样啊?”
两女啊了一声,方才知瑾年刚才是憋着坏捉弄她们,却并没生气,也跟着瑾年笑了起来。
“姑爷,你的手长的真好看!”笑了一阵,冬儿冷不丁的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倒是引得其他两人一愣。随后,秋儿嘴角一撇说了两字——多嘴。
瑾年亦跟着她说了一次,随后将手高高举起,扭头对双生女说道,“本公子的美貌是众人皆知显而易见的,何劳冬儿你再说一次呢?不是多嘴是什么?”
双生女哪里见过有男人自恋成这个样子的,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不知不觉,三人之间已不再生疏。
“我叫瑾年,今年十九岁。”瑾年大方的说道。
双生女听他一说,互看了一眼,话多一些的冬儿吐了吐舌头道,“你才十九啊?比惊蛰姐姐还小三岁呢。”
瑾年看她吃惊的表情,不由得一哂,续道,“小她三岁又怎样?自古以来夫为天,我就算再小也是她头上的那片天。”
双生女也觉不出他的话有什么不对,遂点了点了头,不在纠结于年龄这个问题。
看着她们紧盯着自己的琴看,瑾年柔声问道,“你们会弹吗?”
双生女摇了摇头,只听秋儿道,“初时在家时,爹说弹琴累手指,让我们晚几年再学。后来家里出了事情,跟着惊蛰姐姐到了这里,她日日辛劳养活一大家子的人,我们便放了这学琴的心思。”
瑾年听她说完,心下不由赞赏她俩的乖巧懂事,便爽快说道,“以后我教你们吧。”
双生女听后,高兴地抱在了一起,连声对着瑾年道谢。
林中笑声又引来了春儿侧目。只见她盈盈走来,温和的对着瑾年道,“这两个丫头老早就想学琴了。就是心疼小姐辛劳,不肯让她花钱请师父。如今有了姑爷,她们的心愿就能实现了。”说着还帮冬儿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瑾年见着春儿,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若不是吴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一定早就嫁作人妇。即便如此,她周身所散发的沉稳端庄之气度仍让瑾年对她相当恭谨。
瑾年微微欠身,笑道,“我也只是痴长她们几岁。更何况我的琴技比起大家还远远不如。所以也谈不上教不教了,就是一起切磋。”
春儿观他待人有礼,说话谦逊,顿时对他又增了几分好感。笑道,“看姑爷言行,想必在北国也是大家出身。我家小姐自小便在行伍之中厮混,若是在姑爷面前有什么越礼唐突之事,还望姑爷多多包涵摩根小姐一般计较。”
瑾年听她一说,躬身一拜,便道,“春儿姐姐太过见外了。惊蛰常年在外见多识广,阅历颇丰,而瑾年一十九年之中只知道闭门不出。论待人接物人情世故肯定是惊蛰比我要做得好。又岂有我包涵她的份呢。只是以后还望春儿姐姐多教我些,免得到时做错了事惹得惊蛰不高兴。”
“谁又做错了事,要惹我不高兴啊?”门外传来惊蛰的声音。刚到家的她便只听到瑾年最后一句话。
春儿扭头见是惊蛰,含笑对她耳语道,“这次你算是找着了,姑爷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真的是挺不错啊。”
惊蛰听她一说不由得面红耳赤。羞臊之余便想跟春儿解释说她与瑾年现在的真实关系。话到嘴边,却看到瑾年因为春儿对他的夸赞喜上眉梢的表情,忍了忍又咽了回去。
心道,瑾年现在住在她的家里,她若是自己开口说他们已是休离的夫妻,这不等于是变相的赶他走吗?瑾年伤势至今未愈,还是等些时日,待他好些了自己同他推心置腹好好谈谈,然后让他同众人说明,岂不是更好。
思索间,春儿又说道,“你今日去枢密院,那些个老头没为难你吧?”
惊蛰回道,“没有。倒是还和以前一样,都对我爱理不睬的。我想肯定我肯定又要赋闲在家了。没想到竟碰上太子殿下,当下就给了我一个操练新兵的活计。”
“真的吗?”春儿听了也很高兴,“看来这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先前你女儿身被识破的时候,他就曾帮你说过话,现在还那么照顾你。”
“秋儿,冬儿我先给你们说说弹琴的基本手法吧。”瑾年的话插在了春儿话中。交谈中的二人回头看到,瑾年起身抱着自己的琴快步的离去,看也不看身边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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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不禁莞尔,说道,“还真是年轻,性子爽直得很呐。”
惊蛰看着他愤愤然离去的背影,喃声道,“身子还好将养,只是那心病却不容易治好。”
吃过午饭,众人皆散去。瑾年自觉无趣便跟了惊蛰进了房,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惊蛰收拾衣物。
惊蛰回头看到他悻悻然的样子,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回来的时候看你挺高兴的,同春儿他们有说有笑的。可到吃饭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的。”
等了好久也不见瑾年回答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活计。
“你收拾衣物做什么?”不知何时瑾年依然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问道,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惊蛰一回头见他站在身后,自是吓了一跳,平复过后,笑着答道,“上午不是说我领了个做教头的任务嘛。教练士兵,教头是不能随便离开的,住在军营里也方便些。”
瑾年听后,不再言语。只是站在她身后,眼也不眨的怔怔的看着她。
惊蛰看他这个样子,想着他是午后犯困。续道,“原本我想着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你住,可现在我不在家住了你便住这里吧。等我回来了你再搬去那里。”
看着瑾年仍旧面无表情的俊颜,惊蛰心想如果自己这样就走了也不会放心的,便歪了头笑看着他问道,“你莫不是因为我要走了,而不高兴吧?”
看着惊蛰对着自己笑的样子,瑾年冷然回道,“我没有不高兴,但却是在生气。我生我自己的气,身为一个男人,却要让你一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辛苦奔波。”
惊蛰听他如此一说,心里不仅涌上一股暖意。含笑说道,“就因为这个,你在这里生闷气啊?即使有了你,这些事我一样得做啊,因为这是我的责任。”
惊蛰伸手将瑾年拉至桌边坐下,递了杯水与他。续道,“有些事情你大概都不清楚。我与春夏秋冬,小年与大年名义上虽为主仆,但实际上要比亲人还要亲。春儿与夏儿很小的时候就到我家来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前些年我军务在身,一年到头在外奔波。我爹又得了重病,那几年就全部是她们俩在侍奉我爹,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她们却比我这个做亲女儿的做的还要多还要好,这些事足以让我对她俩感恩一辈子。而对于秋儿与冬儿,我亏欠她们的就太多了。他家有恩于我,她爹临死之前将女儿托付于我,而如今我却让她们过成这个样子。尽管她们从来都没埋怨过我,可我的心里一直都觉亏欠她们。大年嬷嬷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娘陪驾到这里,打小就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在我心中她跟我的亲娘无异。小年也就像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做这些事情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样的话可以让在乎的人过得更好。”
瑾年听她说完,便道,“为在乎的人做事情应该很幸福吧?”
惊蛰笑道,“是啊。这种感觉你以后也能体会到的。”见他情绪有所缓和,惊蛰便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又笑着问他道,“你不送我出门了吗?”
瑾年摇了摇头,回道,“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出门要小心。”
惊蛰听他说不送,不由得心里有些小失望。当看到他扬起的袖口有些烂了,便不自主又心疼起他来,轻轻地说道,“根本也不用送的。得会儿我让春儿过来给你做两身衣服吧。”
说完便掉头离了屋中。
瑾年看着惊蛰离去,当真是没有相送。踱步来到床前,狠狠的将自己摔倒床里。望着幔帐顶,回味着惊蛰刚才说的话,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事情是幸福的。他不仅冷笑起来,笑自己活了一十九年,竟连一个在乎他的人,一个他在乎的人也没有。惊蛰所说的话,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大笑话。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人来说,何来的在乎,何来的幸福。
恼怒之余,顺手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出去。却看见底下有把一尺来长的匕首。一把拔出剑鞘,锋利的刀刃折了光射进眼中,衬得他的脸更加的寒意凛凛。看着剑面之上的自己,他顿觉愤恨耻辱,回想过去种种,心里如同
坠千年冰窖,只觉得人生苦短了无生义。拿了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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