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不想自己一句话竟使他如此丧气。此时她也觉得多说无益,便轻轻走到床边,和衣而卧。
头挨着枕头却是辗转难眠,婚前两日,她一遍一遍回想过招亲之日的情景,想着那时形式所迫,成亲之事这十三皇子必是没有料到。新婚之夜,肯定会对她有所解释与保证。却不想,他对此一言不提。当她提及时,他竟会如此反应这般强烈。
惊蛰将身一翻,看到幔布之外的瑾年已经睡熟。看着那精致的容颜,惊蛰瞬时将心放宽。宛若谪仙的他怎会为了平凡的自己上心呢。心中疑问释然之后,竟也慢慢进入梦乡。
熟睡之际,一阵一阵的呼吸急促之声将惊蛰弄醒。撩开幔布,看见瑾年睡得十分不安,口中还念叨这什么。惊蛰怕他梦魇住,便下床要叫醒他。
不料手刚一触到他,便被他反手握住,呓语脱口而出,“母亲母亲,您撇下年儿。母亲,母亲……”惊蛰恐他做了什么噩梦,急忙将手抽出,狠狠的将他摇醒。
睡眼惺忪的瑾年见是惊蛰跪坐在自己身边,不好意思问道,“我是不是说梦话吵醒你了?”
“你做噩梦了。”惊蛰边回答着便双手抚摸后背帮他顺气。
“我梦到我母亲了,能梦到自己母亲的梦怎么会是噩梦呢?”瑾年仍有些气急的说道,伸手朝着抚慰他的惊蛰抓了几下,终是放了下去。
“是呀。我都好几年都没梦见我娘了。”惊蛰顺手将床上自己的枕头拿到地上,“枕着枕头,就不会在做梦了,快睡吧。”
见瑾年因做梦有些怔忪,惊蛰伸手拍了他几下,见他仍是不应,便笑问道,“你母亲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瑾年一愣,似乎走神刚刚回来,明显没有听到惊蛰说什么。
“你母亲一定很美吧?”惊蛰又说道。
“是,她很美。可红颜都是祸水。”瑾年站起身来,推开窗望着外边露着鱼肚白的天空。
“你还睡吗?”良久瑾年清清淡淡的问道。
“睡不着了。”惊蛰回答。
“这个时候,院里无人。我们出去走走吧。”瑾年并没有等着惊蛰回答他,径自打开门往外走去。
正如瑾年所说,偌大的庭院只有他二人。假山水榭,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到衬得前面喜服松散的瑾年身形落寞。
二人无语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一处水池边时,瑾年一脚踏进水里,这是惊蛰才发现原来他出来时是赤足。
“水凉吗?”惊蛰走到他身边问道。
“凉。只有凉的透骨,才能有沁脾的清醒。”瑾年就地而坐,长长的衣摆漂在水里衬得清水都变成了红色,“深夜梦醒之后,我都会来这里。凉气透着脚底往上窜,能将所有好的不好的梦都冲掉。”
“瑾年”惊蛰看着此时落寞的他想要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开口。
“嘘”瑾年对着惊蛰做噤声的动作,轻笑道,“不用说话,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说完,拉起惊蛰离开水边,朝着更深处走去。
再回到房里,天已是大亮。房门之外还站着两个早起的宫女。
两宫女见瑾年走近,躬身一拜说道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伺候两位新人的。
瑾年径自走进房中堵住门口,清冷的说道,“我这里清苦,二位打哪里来,还是回那里去吧。”说完,将门一关,再不理那二人。
惊蛰进房之后,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妆容。瑾年也只是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她。良久,又一声不吭光着脚走出房门。
第六章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收拾停当的惊蛰听到房外响起阵阵笛声。推门一看,是瑾年一身白衣坐在廊里吹着笛子。听到房门已开,转身笑看着她。
白衣胜雪的瑾年不是红衣妖娆的十三。发丝盘起的瑾年不是新婚之夜落寞的新郎。他是那个意气风发,郎艳独绝的南宫瑾年。
他在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普通的容貌下是如此的神态安然,没有初为新妇的娇羞,没有女子的扭捏之态。瑾年一时之间竟看痴了这梳着妇人发髻的柳惊蛰。
“走吧。”瑾年轻声说道,他知道惊蛰会跟在他身后的。
宫廷之中,越走越深。惊蛰料想,瑾年这是带着她去拜见她的公公,北国的皇帝。
果不出所料,走着走着就到了她初进宫中的那个宫殿。而那守宫之人却拦住了惊蛰,说是皇上只招瑾年觐见。
瑾年却也不气,笑对着惊蛰小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一会就出来。”
惊蛰等在殿外,可等出的第一个人不是瑾年却是龙蔚。
惊蛰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能见到龙蔚。想到那日招亲,他也在场,不免一阵尴尬。踟蹰之后,对着他见了一个妇人之礼。
“柳将军,对着本宫见外不成?”龙蔚双眼直直的看着惊蛰,丝毫不避嫌,“你我僚属一场,异国他乡你无须对我生分。”
见着龙蔚如此这般,惊蛰直身,心中只道这龙蔚不懂世俗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殿下言重,惊蛰如今已为人妇。见到殿下,理该避嫌。”
龙蔚大笑,不以为意的问道,“这是皇妃娘娘,南宫夫人在数落本宫无礼了?”
龙蔚此状倒是让惊蛰出乎意料。以前只觉得的龙蔚做事认真,谨慎自持,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这般无礼的一面。惊蛰自知与他多说无益,便不再言语,任由他无礼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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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龙蔚开口轻轻说道,“惊蛰,你知道吗?我在梦中无数次的梦到过你此时的样子。脱去戎装,梳起妇人发髻。站在门边安安静静的等着丈夫归来,可惜如今这丈夫却不是我而是别人。”说完大步而去。
惊蛰望着龙蔚离去的背影,心中翻腾无可言状。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心如止水,不知情爱为何物。更何况普通如她,没有美丽容貌,没有显赫家世,有的只是萧索心境,有的只是满身伤残,她怎么会得到当朝太子的魂牵梦绕呢?
“他刚跟你说了什么?”身后传来瑾年的声音,将惊蛰唤出纷乱的思绪中。
“他叫我南宫夫人。”惊蛰回身大声笑着对瑾年答道,亦是说给那远去的龙蔚。
“那随为夫回去吧,南宫夫人。”瑾年似乎看明白了什么,调侃的说道。
宫闱之内,两人仍旧一前一后隔着一步的距离慢慢的走着。惊蛰在身后看着瑾年,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出身皇族,容貌倾城,他有着种种傲视众人的资本。在这个年纪,他该年少轻狂,恣意潇洒。可他温润,娴静,谦逊,不说话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你们父子都说些什么?这么快就完了。”惊蛰打破沉默向瑾年问道。
“我跟他说三日之后,我们回南国。”瑾年嘴角溢笑看着惊蛰答道。
“他?”惊蛰不明就里,这个他莫非就是皇上,可身为皇子怎可如此称呼自己父皇。
“皇上。”瑾年解释道,“有时顺口便说出来了。”
“那皇上同意了吗?”惊蛰兴奋地问道。
瑾年看到她一听回南国是这般高兴,便也笑着说道,“三日省亲,是我们南北两国多少年的习俗,他不答应又能如何?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带着小年采买些物品,免得到时耽搁。”说着便像个孩子般的跑了开去。
“他”惊蛰再次重复他说的话,总觉的有哪里有些不对,谦逊如他,怎会连着两次不用敬语,难道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时口误。
“惊蛰,快啊,过来啊!”瑾年笑着,跑着,喊着,复又折回惊蛰身边,“回了南国你就自由了,便与我南宫瑾年再无交集了。”
“瑾年!”惊蛰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说出这些话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舍之情窜上心头。但看他如此大方放手,心中再不必担忧如何摆脱这窘境,亦勉强释然。
“你若无情我便休!”瑾年站上惊蛰身边的回廊之上,阳光射进他明眸之中衬得双眼黑亮黑亮的,“我之于你只是路人,谢谢你这几日为我做的一切。回了南国就忘啦我吧!”说罢,便拉起惊蛰风一般的跑去,口里吹着欢快的口哨,十足一个顽皮的孩子。
惊蛰同他一起也是快乐的。瑾年少年般的活力,感染着她,像是回到沙场,见到了往日逝去的少年,一个一个的对着她笑。这种感觉如此美好她却从未有过。
夜已深沉,惊蛰做完饭等着一同出去采办货物的瑾年与小年回来,可始终不见人影。
“这两个大小孩,一出去就不知道回来。”惊蛰端着菜准备再次加热。
“小姐,小姐。”小年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新姑爷,姑爷……不见了。”
“说胡话呢吧?”惊蛰端着食盒向厨房走去,笑着说道,“是不是瑾年叫你这样说的,好逗我玩的?”
小年一把夺过她手中物件,慌张的说道,“姑爷确实不见了。这天早就黑了,街上买东西的都关门了。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就是在找姑爷呢。”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在的?”惊蛰看小年慌张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许是他去了哪个兄弟家里做客,没有同你讲。”
“可他也应该托个人回来送个话吧!”小年懊恼的说道。
“要我说啊,我们这是多操心,瑾年就是这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上街走丢呢?”惊蛰宽慰她道。
“是呀,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年嗤笑的说,“人家自己新婚的夫婿不见了,都不急着出去找,我这个虾兵蟹将急什么呢?没准姑爷夜里趁着小姐睡着,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就钻进被窝里呢。”
“我看你是欠抽了吧,小年,竟敢如此打趣我。”惊蛰同她笑闹道。
“小姐,不对劲!”小年泥鳅般的躲过惊蛰,手作噤声的动作。
“好啊,学会声东击西了。”惊蛰看着她煞有介事的表情忍不住发笑。
“府上怎么没有人啊?”小年指着漆黑的庭院说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个皇子的府邸,怎会如此冷清?”
她这一说倒引起惊蛰的注意,白天的时候府中确实还有十余个人忙东忙西的进出着,可此时却是满院漆黑,再无人迹可循。
“小年,你今晚跟我住在一起。若是夜里瑾年再不回来,明日我们就出去找他。”惊蛰意识到不平常,收起笑闹向小年交代道。
二人吃过饭梳洗完毕便同塌而卧,一夜无眠,却始终不见瑾年回来。次日一早,便分头去街上寻找。
她二人初来北国,人生地不熟,在街上寻觅了整整一天也不见瑾年踪迹。第二天,惊蛰便带着小年厚着颜面一家一家的敲那些王孙贵子的门,迎来的是各家嘲弄的眼神却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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