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想复出吗?”秦贞问道。
“是有此意,不过孤掌难鸣,当前看来也不是时机。”程文海着难道。
“我与姐姐本打算再等几年。”秦贞看向阔阔真。
程文海摇头:“再等几年的确比较好,但只怕等不了几年了。陛下春秋已高,渐不能理国事,皇后已经着急,唆使几个小官上疏试探立储。陛下未答应重新立储,皇后定会使别的手段,她会将所有阻碍到小皇子前途的人清除掉,自然包括三位世子在内。所以就算时机未到,也不能坐以待毙。”
“有北安王在,皇后不敢妄动。即使她把皇孙都除掉,只要北安王还在,她的儿子便即不了大位。”秦贞虽提心,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大权在对方手中,他们没有半点机会。如今只能等待,等孩子再长大些,等对方露出破绽。
“北安王终究太远,真出危机,帮不上忙的。不知陛下现在心思如何?”程文海问,“太子殿下去后,陛下曾言不再用汉人,如果陛下心意不改,我等不可能复出。还请两位娘娘多费心了。”
阔阔真遗憾道:“如今我们想帮忙也没有能力。除了重大节日,合汗请我们入宫,其余时候我们也没办法见到合汗。不仅我们见不着,就连玉昔帖木儿这样的重臣也不见到合汗了。皇宫已被皇后掌控,大臣若想与合汗说话,得经皇后同意。”
“怎会这样?”程文海惊住,“陛下就不管吗?陛下不是这种人,怎能如此放纵后宫?”忽必烈哪是甘于受控的人?怎会允许皇后限制住自己?
“想是合汗也不愿见到大臣吧!”秦贞猜想,“这些年国内国外都不顺利,跨海东征又失败了,南方到处有民乱,合汗禁军器,越禁造反的越多。自把寺庙做佛事的金属神器当军器禁了后,僧人也开始反对合汗。回回人不吃蒙古人宰的羊,合汗便下令禁止使用回教方式杀羊,虽然不久又取消禁令,却使一贯支持合汗的回回人疏远了合汗。兴许年纪大了吧,合汗的精力早不如从前,遇上这些烦心事,只能呆在宫里靠宴饮和歌舞排解抑郁。”
程文海愁住,“越是如此,我等越得早做准备了。”
“先生可有办法?”阔阔真问。
“现在情况不明,不敢下计策,关键还在陛下的态度。正旦节将至,两位娘娘可趁此入宫打探一番。”程文海建议。
秦贞与阔阔真同意,是该行动了。
铁穆耳不抄经文了,跑去见程文海。程文海来此必是因昨天的事有所触动。恰巧程文海刚从屋内出来,甘麻剌和答剌麻八剌也追着铁穆耳赶到,四人相对。
见着真金的儿子,程文海倍感欣慰,向他们微微施礼。三位少年谦虚点头,虽未有言语,这次见面的印象却是极好。
这几年,忽必烈极少在众人前露面,只有到了正旦节这样的重要节日,才将皇亲国戚与重臣请入宫聚一聚,见上一面。
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这些年也觉过得窝囊,安童、伯颜离开后,未免朝廷被桑哥党人完全霸占,他不得不曲意逢迎,谨慎保住自己的位子。他也曾想向忽必烈进谏,但全无机会,忽必烈不再上朝,他也入不得宫,南必皇后挡在君臣之间,阻断了君与臣的联系,只有符合南必皇后利益的话才能传入合汗耳中。仅有的能见到合汗的机会便是逢年过节的大宴了,可要想突破阻碍,与合汗说几句话,谈何容易。
一年不见,玉昔帖木儿发现忽必烈的头发变得更加雪白,皮肤更加松驰干燥,皱纹更多,起了许多斑点。更重要的是合汗比从前更胖了,由于长期呆在宫中,纵情声色,身体状况很差,本就因年老体衰行路不稳,再加上一身肥肉,走两步便气喘须须,拐杖基本不管用,必须有人掺扶。
玉昔帖木儿不禁想起大臣和民间私下传的一些话——合汗还能有几年?或许就这几年的事吧!玉昔帖木儿又忧虑起来,储君之位至今未定,等到合汗百年之后,难道蒙古又得像前代汗位交替时来场血雨腥风的大乱吗?如今的大元宗室不能再乱了,西北有海都虎视眈眈,南方民乱此起彼伏,宗室再乱,大元必亡。是该考虑立储,但谁都不敢提。以前凡是提到立储的大臣,不是被罢官,便是被贬出大都。合汗认为谁提立储,谁就是在盼他死,所以连南必皇后也不敢公开为自己儿子谋划此位。
宴会尚未开始,合汗只是出来与诸王、大臣见一见。诸王、大臣依次向合汗拜见,合汗面带笑容,气氛非常融洽。
轮到玉昔帖木儿拜见,现在已是最接近合汗的时候,机不可失,他立刻说道:“合汗,臣有要事禀告。”
忽必烈挥手,“过节欢喜之日,君臣不谈政事。”
玉昔帖木儿还是得说:“御史台不用汉人,民意难以上达合汗,请合汗许用几个汉人。”
忽必烈不耐烦道:“用人当用贤者,汉人就一定贤吗?”
玉昔帖木儿还欲进劝,忽必烈立刻转移视线,在诸王中扫视一遍。“怎么没见着那木罕?”忽必烈流露几分失望,“那木罕今年又不回来了?”合汗重重叹气,回到宝座上。
宫外高声通传,太子妃、定和县主、诸世子祝贺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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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阔真和秦贞带着三个孩子入殿拜见。与往年一样,忽必烈对他们没有喜色,说了几句祝辞,使他们就坐。三个孩子坐不住的,诸王也带了自己的孩子来,没多久,一群孩子伙同一起,到殿外玩去了。
秦贞也观察着忽必烈,合汗说不了几句话便会分神,听力也不见好,有时听不清,得让身边内侍传话。秦贞也猜想着,他还有几年。她相信大殿内许多人都在猜想,表面和和气气,谁知诸王在打什么主意,程文海是对的,就算孩子们还年少,时机未到,也必须行动了。诸王有封地有军队,她有什么?或许大部分汉军会支持皇太子的儿子,但合汗不用汉人,汉臣多在行省,进不了朝廷,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北安王那木罕,他当年虽放弃储位,但人心总会变的,谁知他今年又怎么想?秦贞深感孤立无援,留在大都是条死路,得想法将孩子弄出去才行,能在外封个藩王最好,这样进可谋大位,退也有一席之地。
殿外的孩子哄闹起来,声音传入殿内。“小子们在闹什么?”忽必烈好奇道。杵了杖,笑呵呵出殿一观。
小王子们争相攀上花园中的巨大假山。内侍禀告,王子们在比试,看谁先爬上山顶。忽必烈望去,有个少年特别机敏,很快便超过众人。
“那是谁家的孩子?”忽必烈欣喜指着问。
立刻有内侍回答,是皇太子的幼子,三世子铁穆耳。忽必烈听后,似想掩饰喜色,但又压抑不住,一时表情复杂。
“我最快吧!你们追不上我!”铁穆耳低头俯看众对手,得意洋洋。
他正得意,袍子却被下面一人扯住,那人想把他拽下去,铁穆耳挣脱不开,急了。他们拉扯之际,甘麻剌追上来,对着扯拽铁穆耳袍边的人便是一脚,那人滑下了山。“谢了,大哥!”铁穆耳继续得意,往更高处爬去。
正是年少多动时,忽必烈看着这些少年,想起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骑烈马狂奔,比他们得意数倍。眨眼数十年,如今的自己连走路都得用人掺扶,想起来反多了失意。
铁穆耳已攀上山顶,不忘还在下面的甘麻剌。“大哥!”他伸出手。甘麻剌握住他的手,铁穆耳发力,把大哥拉上山顶。两兄弟抱在一起,欢喜庆祝胜利。
“他们兄弟感情真好!”旁人赞叹。
忽必烈听了,想说什么,又忍下去。合汗又回忆起年轻时,那时他们几兄弟也是手足情深。可后来怎么就反目成仇?忽必烈想不起原因了,只觉得想到那些兄弟就不痛快,倍感年老无用,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他又看了那对和睦的兄弟,谁知道他们的情谊又能持续多久?忽必烈感到无趣了,想回大殿。
转身时偶然发现有位少年格格不入,他不像其他孩子那般疯打玩闹,而是安静地坐着,看着他们。
虽只见着侧脸,忽必烈却定住眼,出神地望起来。那神态,那气质,越瞧越像某人。
“真金?”忽必烈试着喊,“真金?是你吗?你回来了?”
忽必烈甩开掺扶的手,迈步奔去。众侍者一阵慌乱,地上的雪虽扫干净了,但仍湿滑,忽必烈站立都有些危险,众人怕他滑倒。侍者们追上,重新扶住合汗。少年听到动静,回头望来,那脸虽与真金有几分相似,却不是真金。忽必烈空欢喜一场,更加重叹息,怎么会看成真金呢?真金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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