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愣住半会儿,回答道:“当年臣之所以反对,只为守住蒙古旧俗。如今看来,变俗才是大势所趋,合汗当年教训得对。蒙古起于漠北偏僻之地,如何治理万邦?远在波斯的旭烈兀家族已经随从波斯本俗,深得当地百姓拥戴。大元若想国祚绵长,必行汉法,所以臣不再反对皇太子。皇太子为人和善、谦谨,不为私欲,只为国民,当前蒙古人与汉人积怨极深,唯有亲汉的皇太子才可化解矛盾。合汗立皇太子立得对,臣深服之。”
忽必烈怒气大减,沉沉叹道:“连你也因真金改变观念了?他的本事确实不小!”
安童默立。
“朕已知晓,此事定会给个交待。”忽必烈命他退下。
合汗既然怒容已消,已表明不会为退位谏生皇太子的气,安童心放下大半,下面就看合汗怎么善后。安童相信,合汗既已明是非,定不会轻饶答即归阿散等人。
果不其然,天亮后,忽必烈立刻下令速捕答即归阿散等人,审问他等夜闹御史台为何事。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率众御史向忽必烈诉冤,指控卢世荣行凶,殴打御史。御史作为官员言行的监督者,人身受到保护,打骂御史皆有重处。玉昔帖木儿再呈上答即归阿散等罪行记录,忽必烈怒而下诏,答即归阿散等人处以极刑。众臣再次弹劾卢世荣,忽必烈面对如弹劾阿合马时的如山奏折,不情愿地叹了声长气,宣布撤去卢世荣所有职务,交付有司详审罪行。
一夜巨变,南必在忽必烈面前哭哭啼啼起来。“妾以为卢右丞定是受了冤枉,朝中就有些大臣,看不惯理财之臣,极力反对理财,抓着点小事,大做文章。卢右丞纵使有失误,可也有功劳啊!”
“他与答即归阿散勾结,阴谋陷害皇太子,还是小事?你一妇人,过问朝堂之事做什么?难怪那本奏疏上说‘皇后不得外预’,那奏本全是瞎扯,唯这句说得真!”忽必烈又发起怒气。
南必吓得不敢再说,转别的话题,“妾只是心急,毕竟是妾推荐的人,害怕出闪失。合汗叫妾不管,妾就不管了。铁蔑赤读书大有长进,等着合汗出题,合汗不去看看?”
提到小儿子,忽必烈情绪转好,也想转换心情,“好吧!朕就去瞧瞧!”答应下来。
南必欣喜,正要拉着忽必烈去,这时安童率诸臣呈上卢世荣罪状,请诛卢世荣。忽必烈只好坐回原处,南必气得直翻白眼。
卢世荣罪行已经确定,只等忽必烈作最后定夺。忽必烈看着诏书迟迟不动,臣下几请,合汗这才盖下玺印,诸臣直呼英明。
盖印一瞬,南必觉得那印几乎压她身上,使她差点阙倒。真金势力如此之大,她就翻不了身吗?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忽必烈将诏书扔还他们,怒冲冲走了。
“合汗!”南必跟上,“合汗何必生气!再使桑哥寻擅长理财的人才就是了,卢世荣虽可惜,合汗身体更要紧!”
“无论找来多少理财之臣,都会被他们弄死!他们只会满口大道理,朕的难处一点不了解!既言大义,却以臣逼君,他们要杀谁,朕不同意还不行了!同意,就喊英明;不同意,就会把朕骂作昏君!一帮逆臣!朕迟早收拾你们!”忽必烈怒不可竭。
“合汗息怒!”听忽必烈骂,南必觉得事有眉目,顺其言道,“还是皇太子处理欠妥,他身为中书令,该劝着的,怎能由着大臣烦扰合汗?不是妾责怪皇太子,整件事,皇太子一点作用也没发挥,他是最不该置身事外的,偏偏不闻不问,什么事都给安童来做。这时候出面为合汗挡一挡朝臣议论也好啊!”
忽必烈疾行的步子突然一顿,似想到什么,但随后又恢复速度。
“合汗去铁蔑赤那边吗?”南必期待。
“不了。你去陪铁蔑赤吧,朕单独走走。”忽必烈打发走南必。
虽然退位谏书是受皇太子政敌唆使才写出的,目的是诬陷皇太子,但其言未必不真。真金深得大臣百姓之心,而自己真的老了吗?
漫步到察必寝宫前,每每过此地,忽必烈皆会叹息。遥想当年,金戈铁马,兄弟几人英姿飒爽,群雄归附,都是少年英雄,可为了个“权”字,反目成仇,手足相残。兄弟都已死去,而自己也老了。不再复当年风采,就遭人嫌弃了吗?不,他虽老了,但他已拥有一切,他的兄弟们到死都未得到的东西,已被他紧握手中。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夺走它,那是他用血、用无数人的生命拼来的。
忽必烈召来内官,下令道:“派个密使去海都那里,就说朕想那木罕了。朕会授他权力,便宜行事。”
“和我结婚吧!”那木罕突然说。
珊丹愣住,两人靠在草垛上,呆呆相望。朗月晴空,草间嘘嘘虫鸣。
“我们早该结为夫妻了。”那木罕直白说。等着珊丹答复。这些年的囚徒生涯幸得有珊丹陪伴,他已离不开珊丹,珊丹就是那个能陪他一辈子的人。
但是她却一直低头不肯答,久等使那木罕心慌。“你还在意?你恨我吗?”他不自信,“父汗对你造成的伤害,请让我来弥补,请给我次机会!”
珊丹这才开了口,“如果我因憎恨忽必烈而憎恨你,哪会花费数年光阴来陪你?只是,我从未想过要与人结为夫妻,我的一生就是为复仇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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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生不能仅有复仇。”那木罕抱住她的肩,“你也不是为复仇而活。正视自己的感情吧!复仇不是你的全部!你的心中也有爱!”
她的心中也有爱?所以她对复仇越来越缺乏坚定。友情、爱情使她左右摇摆。爱情?她有爱情吗?珊丹迷惑,她对那木罕……
那木罕的脸渐渐靠近,她闭上眼,冷月之下,有了那么丝温暖。
“咳!”突然有人轻咳,两人立刻分开。
草堆背后转出个人,居然是药木忽儿。
药木忽儿见着两人,面色铁青,却强作笑脸。他说道:“打扰两位郎情妾意,不好意思了。合汗传召那木罕,快去吧,不能让合汗久等。”那木罕跳下草堆,药木忽儿与他平视,笑容阴冷。
那木罕极厌恶这个人。“等我。”他回头对珊丹道,匆匆奔往海都的宫帐。
“什么事?”珊丹问药木忽儿。
药木忽儿仍笑,“好事情!大都来了人,条件很不错。时隔多年,忽必烈这才想起与海都谈条件,那木罕可能要回去了。”
本该高兴,珊丹却觉如踏空了脚,上下无依。
“你不高兴吗?”药木忽儿故意问。
珊丹回答:“好事!又可以享荣华了!”
“你也可以与他一起回去啊!你虽是‘嫁’来的,但你与海都并无关系,他会放你走。”药木忽儿别扭说道。
“回去?”珊丹茫然无措,“我回去做什么?”一旦回去,她必定又会踏上复仇之路,她会害了那木罕,害了所有人。
“不想回去吗?”药木忽儿意外惊喜。
珊丹没有答案。
那木罕在帐外听见海都与人说笑,聊得甚欢,说的是大都风物。他心中一喜,来的客人是大都人?
他进了帐,海都便冲他喜道:“总算到了!那木罕,你可想念你父汗了?你父汗十分想你,专程派人来接你回去。”
使节见到那木罕,先是打量,立刻感叹,落起泪来。“殿下受苦了!臣奉命接殿下归国!合汗想念殿下,夜夜难寐,日日盼着与殿下团聚!”
按理说应该激动得落泪才是,可那木罕感觉自己只剩冷笑。蒙尘多年,不闻不问,今朝怎突然忆起还有个儿子了?对使者只是应付安慰,没有太多表示。
“忽必烈年岁已高,我虽与他有怨,但毕竟是我族叔,我应当体谅,为什么不答应这个人情呢?”海都说道。
使者再谢海都。
“怎了?你不是盼着回家吗?今日如愿,反不高兴了!莫非舍不得我这里?”海都对那木罕笑问。
“自然高兴,只是有些适应不来。”那木罕答道,“我能否带上一人?”
“哦?还有要求?说吧,想带走谁?你的王妃毛伊罕?”
“是陪着我的那位姑娘——珊丹。”
“珊丹不行!”海都没答话,帐外已有人答了。药木忽儿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珊丹。
药木忽儿道:“珊丹不能跟你走,她是合汗的妻子。”
“你别胡说八道!她怎么是……”那木罕见着珊丹,立刻将她拉住,“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珊丹只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药木忽儿向海都进言,“您不能放她离开,虽只是名义上的,她毕竟是您的妻子。您许他们住在一起,已是笑话,如果允许他们一同回大都,只会更损害您的尊严,万不可答应此事。”
海都本来的意图暂放下了,听完药木忽儿之言,他露出微笑,“药木忽儿说得对,你不能带走我的合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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