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珊丹陪着,但皇后只见秦贞一人。珊丹留在宫外等待,告诉秦贞,如果出事,尽管大叫,她定冲入宫内搭救。秦贞哪愿她冒险,心领好意。
忽必烈的正宫皇后察必是个节俭的人,皇后宫内的摆设并不奢华,与其它宫室无异,甚至与某些妃嫔的寝宫相比,还略显简陋。察必端坐正位,秦贞行礼,皇后身边宫女传话,命她起身。秦贞微微抬头偷看,察必皇后岁过中年,眼角微起皱纹,但慈眉善目,身着大红衣,头戴固姑冠,冠顶笔直高耸,冠两侧垂有长及肩下的珠串遮住脸颊。
皇后只看着她,不说话。秦贞也不敢开口,表面镇定,其实心猿意马。察必召她前来,定是为她与真金的事。
“今年多大了?”察必突然问。
秦贞怔住,立刻答:“年方十六。”
“好年纪啊!”察必叹,“父母是哪里人?”
秦贞吱唔不敢说。
“她是南人。”察必身旁的宫女替她答。
察必不乐意宫女替人答话,眼色稍厉,宫女退缩不敢再言。皇后对秦贞道:“听闻你是四川宣抚使的女儿?秦匡直其人我早有耳闻,也是位英杰。身为他的后人,怎不敢提他的名字呢?是怕人嫌你是敌将遗孤?前些日,真金在合汗面前突然提到此人,还说要找寻他的后人,恢复身份。合汗当时未允,这事也不知放在心上没有,但我是记住了。真金提及此事必有原由,近来又听间宫里出了位‘燕王妃’,才恍然大悟。”
秦贞被惊吓到了,直跪地上说:“娘娘明鉴!奴婢不敢有半点僭越之心!奴婢与燕王虽相识,却不似传言那般!”
“瞧你,不过几句话,吓成这样!快起来!”察必命宫人扶起她,接着说,“我已下令禁传此事。流言与事实,我还能分辨。真金近来每晚往广文阁走动,岂是简单教人读书这么单纯?那孩子,心事都往肚里藏,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表露。你大病一场,他每日在太医院照顾,这些事我都看着的。”
皇后说这些话是何意?秦贞琢磨着,听她描述,真金似乎对自己有意。这种猜测一上心头,乱着的心更乱了。
“你对真金是个怎样看法?”察必问。
她哪敢答!秦贞差点又跪地上。“娘娘!奴婢……奴婢……”自己对真金是个怎样想法?她的心乱得没有答案,脑中浮现出与真金相处的一幕幕情景。或许是那样吧!但她哪敢说出口。
她不说,察必都说了,“你这般吞吐,不用回答,我已大概知了答案。青春年少心易动,当年我见着合汗也是这般。”察必不禁露笑,似想起往事。“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应证想法。现在已得了证实,你退去吧!你与真金要怎么办,我想由你自己去决定。这些事,如果我们做长辈的蛮横干涉,反会激起怨恨,不是吗?”
秦贞听明白了,向察必拜别。
她走后,察必惜叹起来,“是个聪明孩子,可惜是个奴婢,又是个南人,合汗不会喜欢。她应懂我的意思,但愿这事就这么结了。”
宫女谨慎问:“娘娘,燕王殿下那边要怎么安抚?还有四殿下。宫里也有他的传闻,听说他在浣衣局……”宫女凑近小声说。
“浣衣局那偏僻地方怎这么多事?”察必焦眉,“那木罕的事早听说了,那孩子玩心重,不像真金这么认真,或许是一时兴起。若把他逼急了,说不定他反会来真的。这几个孩子,操碎我的心!”察必静静一想,说道:“是该给他们娶妃了!真金年纪已不小,他弟弟忙哥剌儿子都两个了!先给真金办喜事,然后是那木罕。”
宫女喜道:“娘娘圣明,这将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合汗必定赞同。”
察必亦喜,“他当然赞同,他早想把这两孩子的婚事办了,只是他们一个读书,一个贪玩,对这事能推就推。又因他们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幼子,合汗对王妃人选也极慎重,因而不急。忙哥剌结婚到早,可他那自己选的王妃差点把合汗和我气死,所以合汗必定不肯再让真金和那木罕自己选妃。”
宫女点头。说起忙哥剌的王妃,宫里许多人都知道。忙哥剌是忽必烈与察必所生的儿子,位在真金之后,那木罕之前。忙哥剌能征善战,长年在外,某日带了个女人回来,说是公主,要娶她为妻。且不论这女人是不是公主,是哪里的公主,既然忙哥剌喜欢,忽必烈与察必并未反对,也不追究她的来历。起初相处到还融洽,那女人很能干,自做了王妃,便帮忙哥剌打理上下,不仅家内打理得好,家外更忙得风生水起,为忙哥剌拉拢官员、联络宗王。忽必烈觉得她权力欲太强,反感起来。后来便出了夜宴投毒的事。
那件事至今宫里没人敢提。五皇子忽哥赤虽是庶出,却深得忽必烈喜爱,在尚有嫡出皇子未封王的情况下,忽必烈先给忽哥赤封了云南王。然而,忽哥赤出镇云南不久,便在宴席上中毒身亡,下毒者乃是云南都元帅宝合丁。宝合丁虽已认罪伏法,但幕后真凶扑朔迷离,有传闻忙哥剌的王妃曾有密书传于宝合丁,有限的证据也指向这位王妃。她让忽必烈痛失爱子,就算没有确凿证据,忽必烈也要杀她泄愤。忙哥剌护妻心切,与忽必烈顶撞,父子几乎反目成仇。最后,忽必烈封忙哥剌为安西王,赶他去封地,忙哥剌带上妻儿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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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再难从忽必烈口中听到忙哥剌的名字,似把这个儿子放弃了。这些都是伤心事,上位者不许提,下边的人便近于遗忘。如今又提婚事,才想起来。
秦贞出门时,脚步一空,差点跌倒,幸得珊丹扶住。珊丹直问她怎么了,秦贞摇头只说没事。
她怎会没事?察必的话她听明白了,察必要她自己去了断与真金的缘分。她与真金的缘分尚未开始,就要被扼杀,还要亲自动手。只觉得自己命贱如草,被要耍弄,扑入珊丹怀里大哭。
见她哭得痛彻,珊丹不追问了,紧抱安慰。
待心情平复,秦贞才将详情告予珊丹。
“这些人,自己不愿做恶人,竟要你来开口,何其残忍!他们不知你已心许燕王吗?你怎么开得了口?”珊丹为她不平,“你我看,不如对燕王表了心意,他若真有那意思,你们二人远走高飞,气死这帮假善人!”
此时窗外已是黄昏,金黄落日照得院里草色枯黄一片,凄凄哀哀。“开不了口,也得开口。我若自己办不好这事,让别人来办,就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我这样的人,也许明日便会消失吧!娘娘心善,给了我条活路。”秦贞幽幽望着窗外叹。
珊丹不甘心,讥道:“还‘心善’?”她未看见,秦贞说那话时已泪流满面。
入夜,秦贞提着灯笼又去广文阁,这些日子因休养没去,但她知道,真金每晚都在那里。以前,每次去广文阁都是迫不急待的,恨不得一瞬便到;而今夜,却又恨不得这条路再长些,永远走不到。夜风吹动,灯笼晃得厉害,火苗跳跃似快哭了。她站立门前,犹如那晚,迟迟不进。一阵劲风,竟灭了灯笼,四周漆黑,更显窗内的灯光明亮。她靠近窗边,他正专心读着书,这是最后一面,她只想多看看。
敲门而入,真金见到她,喜形于色,“贞儿来了?身体可康复了?”
秦贞亦想笑对,可笑不出来,郁郁不言。
“贞儿有心事?”真金问,“不妨对我一诉。”
她开不了口。
真金自叹:“贞儿还在为隐瞒身份之事怨我?罢了,此事错在我,说谎之人哪敢奢求原谅,只要贞儿肯再来见我,已经满足。今夜我们还是读书吧!”
察必的话响在耳边,她也想知道真金是否真对她意。“殿下……”犹犹豫豫,总算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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